“他找到了一个反败为胜的方法。你主人的野心太大了。他夺走了太多人的生命,他的贪婪会让我们团结十字军战士和穆斯林[1]。我们将势不可挡,而马斯亚夫终将沦陷。”她的言语之间满是恶毒。
“说点正经的,”阿泰尔说。
马利克站起来,揉着他头上的肿包。“他要怎么团结如此对立的两方势力?”
“哈,”女人说,“各方都在你们手下蒙受了不少损失。无论他们有多么迥异,他们都会团结起来将刺客从他们的圣地上铲除。”
“罗伯特在哪?”阿泰尔重复道。他声音中装腔作势的耐心既是威胁也是毒誓。“他要去哪里团结这些势力?”
“阿尔苏夫,”女人说,“他成功之后,他们会朝马斯亚夫行进。”
阿泰尔随手抓住她的头,将她扯起来,然后把她的头往地板上撞去,没有用力到杀了她,但是足以让她失去意识。她昏过去后,他站起身,转过去捡起他掉落在地的武器。“我必须去跟踪他,”他说。
马利克在下一刻站起来。“你不能独自去,”马利克说。
“我们其中一人必须去马斯亚夫,”阿泰尔说,“如果我带去有一个庞大的军队要来入侵的消息,他们会认为我疯了。拉希德会把我囚禁起来或者杀了我。带上对你忠心的人前往马斯亚夫,一旦我找到了罗伯特我就会追上你。”
“你认为他不会将我斩头?”马利克质问道。
阿泰尔翻了个白眼:“我认为你带着那么多人手长途跋涉的话会比我独自快速行动要花上两倍多的时间。现在,不要质疑我。在我清除掉这个威胁后,我会在马斯亚夫找到你,然后我们会一起从这个叛徒手上夺回我们的兄弟会。”
“快去快回,”马利克说,“心宁平安。”
“心宁平安,”阿泰尔说。他停了一小会儿来查看马利克头上的伤口,决定这没什么好担心的,点了点头,随后从门口跑了出去。他朝着城市大门跑去的同时马利克也转身走向联络处。
——
亚伦成功地召集到了情报员们,玛丽也收拾好了被要求准备的物资。阿泰尔的每一位新手都穿着身为刺客的袍子,他们每个人都带着怪里怪气的不安穿着这身制服。穿着对他来说太大的制服让亚伦看起来更瘦小了。
马利克没有进到联络处内,而是在外面喊道:“我们启程去马斯亚夫。”
他们爬出来的时候他正站在屋顶上,每个人在他身边找位置站好,每个人都散发着决然的坚定。尼达尔留在里面,在他妻子的帮助下站着。
“如果你没有收到我们的消息,那就认为我们失手了,然后离开此地。”马利克对他说。然后他带着他们出了城。
Notes:
译注:[1]原文Saracens,此处译为“穆斯林”。根据历史文献,在十一世纪的十字军东征后,Saracen被以基督教信仰为主的欧洲人用于称呼所有位于亚洲和北非的穆斯林。
Chapter 28
Chapter Text
阿泰尔在夜色的掩护下穿过了城市。他趁着夜色找到了一匹马,骑上马向阿尔苏夫飞奔而去。夜色掩盖了他的行踪,让他躲过了几个这么晚仍在外头巡逻的警卫困倦的眼睛,但是却无法掩盖马蹄踩在坚实的石路上发出的踢踏声。
夜色也无法让他的思绪安静下来。
——
让阿泰尔耿耿于怀的不是罗伯特,而是拉希德。罗伯特想要为了同一个的目标(来对抗刺客)而团结互相对立的敌人并肩战斗,但不是这个认知让不安的冷意划过他的后背。目前来看罗伯特不过是一个小卒,在拉希德的计划中注定要被处死的众多人中的一员。
罗伯特是一枚棋子。他的自尊心驱使他向主人哭诉,寻找着任何会相信他并加入他的人,向被他视为造成他的失败的敌人寻求复仇。他显然聪明到会做样子讨好他认为会来杀他的刺客,但没有勇敢到站起来为他自己而战。留下来代替他的女人像是知道她必死无疑。或许她已经被告知了她难逃一死,而且也接受了这个事实。
这并不重要。罗伯特不过是一枚棋子,一个同意去找到并守护宝藏的人。他不过是十人中的一人。他并不是主谋,不过是另一个以为自己实际上更伟大、更出色的蠢货。另一个信任拉希德却被他背叛了的人。
阿泰尔放慢了疯跑着的马的速度。在黑暗中,当他看到那个女人勇敢无畏的脸时,他以为所有自己确信无比的事实全崩析瓦解了。他回头看了看,试图仅仅透过空气辨认出他刚刚经过的路。
轻率一直都是他的弱点。紧迫感长久以来在主宰着他。从他能记事的那一刻起,阿泰尔就开始咬紧牙关忍受着双腿的疼痛,为自己的性命而奔跑,向自由奔跑。那时他还年幼无知,以为只有成为众人中最优秀的人才能获得自由。
在他的记忆中,父亲的声音永远是不断的咆哮,像是某种尖刺刺痛地刺入他的皮肤。他灼热的呼吸离他的脸是那么近,像是一团烙印在他味蕾上的雾。他记得他父亲对他说的每一句话。他说过:你将一无所成——但是同时——傲慢得不懂学习——而且经常:没有你的兄弟你什么都不是。
奥马尔认为忠诚高于一切,为了这个愚蠢的信念他用自己的生命付出了代价,保护了一个从未被发现的真正的叛徒。阿泰尔亲眼看着他的父亲被处死,他忘不了那时口中涌上来的苦涩味道,还有将他本该被其它的感情充满的胸膛充满了的彻底的空虚感。
拉希德的双臂环过他,把他拉了出来,用那些话语填满了他的脑袋,告诉他:他会变得多么伟大,他已经有多强壮了。拉希德将疼爱之情像掰碎的干酪块一样一点点喂给他,一直以来舌尖上的那一丝丝甜味完全蒙蔽了他的双眼。他一直跟随着拉希德的领导,服从拉希德的每一条指令,即使在他意识到自己真正的性别以后被强迫去走上一条他一直在抗拒的道路。
(但是为什么呢?为了从一个愚昧的老人、一个像道具一样使用他、摸着他的腹部为他的身体多么易孕而骄傲的老人那里讨得爱与尊敬。为了在他马不停蹄的紧迫生活中中找到某处、任何一处安全的落脚处。)
阿泰尔依旧被这个人蒙蔽着双眼,依旧被他的声音和欲望所支配。阿泰尔仍然为了讨好这个老人而准备轻率地加入另一场战斗。这甚至都不是他自己的意愿,甚至都不是他自己的急迫感让他来到了这里。不是他自己的质疑,而是某种更强大的信念引领他来到了这里。
在黑暗中、在小路边,飞奔向他几乎注定的死亡。
拉希德想让罗伯特死。他想让所有人死,或许从一开始他就已经知道他会背叛他们。(阿布曾经对他说过:你就是他最强大的武器,但阿泰尔把这句话当做胡扯无视了。)
马在他身下躁动着,不耐烦地前后晃动着头。阿泰尔安抚地从马头摸到马脖子,再次回头看着他过来的方向。他想起自己曾经是一个愚蠢的孩子,一个不断地跑啊跑啊跑啊跑啊的孩子。他想起自己曾经是一个训练有素的刺客,他的拳头会在训练场里、在阿巴斯不停嘴的粗鲁谩骂中狠狠地落在他们的脸上,把其他人打趴下。
他想起那个老人,双手环着他的肩膀,他们两人的头挨在一起。他想起老人的话语,那个老混蛋想让他相信的每一件小事会那样钻进他的耳中、滑进他的毛孔中、充满了他的身体。
——
或许在马斯亚夫流传最久的笑话就是阿泰尔对水的厌恶。在他还是一个孩子的时候,他曾差点被淹死,这个经历是如此生动地刻印在了他的记忆中以至于他无法忍受要被水包围着的念头,更别说自愿泡在水中了。但是讨厌他的男孩们并不在乎,他们在雨中朝他发出嘘声,还为了好玩往他身上倒水。
阿巴斯曾把握机会教他游泳,但是即使他知道(现在)自己能在水中存活下来,这也无法泯灭他只能无助的在水面下漂浮着的记忆。
在太阳升起来之前就开始下雨了。马几乎被逼到了极限的疲惫,现在只是在缓慢地移动着,而阿泰尔正因崎岖不平的地形而全身酸痛着,他在启程之前就已经很疲倦了。雨点先是零星地落在他的兜帽和手上,直到突然天上忽然下起了倾盆大雨,将他浑身淋得湿透。
如果他信神,他或许会认为他选择了一条错误的道路。他不信神,但在他鞭策身下的马继续前进的时候,这也没有抹去他胸中的犹豫。
——
想要找到马利克和他的那一队训练不周的新手们并不难。他们移动的时候就像一大团白色的模糊色块。他们又湿又累,缓慢地前行着,留意着的可能会好奇为什么会有那么多带着武器的omega出现的四处游荡的守卫。
阿泰尔的马已经快要倒下了,所以他下了马,步行着继续上路——希望能碰到一个村庄,能让马利克停下,来让他们那队准备不足的男人女人们停下来。步行有助于减轻他四肢的僵硬和腹中折磨人的饥饿,但是却无法缓解他的犹豫不决。
这(完全)无法止住不停涌出的、无法解释的愤怒。步行无法满足他,当他一刻也忍受不了自己缓慢抬起落下的双脚的时候,他跑了起来。
(像他一直做的那样跑起来,迅速、坚定、不可阻挡地跑起来。)
他脚底下的路很滑,雨——比之前小了些——打在他的脸上,雨水溅进了他的眼睛和鼻子。但是他跑啊跑,直到他超越了队伍中的第一匹马,然后是两匹、三匹——听到超过亚伦时他发出的惊讶的叫喊声——直到他跑到马利克的身边他才停下来。他想要停下来,但是马利克跳下了马,而阿泰尔跑得太快了,所以他们两人撞在了一起,如果他们没有撞上身后的马的话他们说不定就摔倒在地了。
“发生了什么?”马利克甚至在他们能分开之前就询问道。他们的胸膛笨拙地撞在一起,马利克的手正托着他的脖子来看着他的脸。他内心的担忧明显地流露在他脸上。“你不可能这么就找到他的,发生了什么?”他的手在阿泰尔的胸口、手臂和脸上摸索着,寻找着任何他身体上的异常,但是什么都没发现。
“你为什么会同意这么愚蠢的计划?”阿泰尔冲他喊道,“你一生都在怒斥我的鲁莽,你把口舌全都浪费在强调逻辑、条理和计划上。杀死罗伯特对我们来说有什么益处?他是拉希德想要杀死的众人之一。”
“他想要召集一支军队来攻击兄弟会,”马利克说,“他不能——”
“我们曾击溃过他的军队,”阿泰尔插嘴道。他在离这里很远的地方独自地在路旁走着时丢失的坚定又回到了他身上,炽热地从他胸口迸发出来。他将的手放在马利克放在他胸口上的手上。“我们能再干一次。罗伯特不想和马斯亚夫的人打,他只是想要从他那里偷走的宝物。如果他来了——我们会在那里阻止他。他不是我们的任务。”
“保护兄弟会是我们的任务,”马利克说。他没有把自己的手从阿泰尔的手下抽走,但放松了一些,阿泰尔的手稳稳地把他的手握在原处。其他人也停了下来,在他们身边临时地围了半圈。“我们不能忽视罗伯特所带来的威胁。”他看了看在他们身边围起来的人。“骑马回去,”他对第一个人说,“让尼达尔给阿卡带话,告诉他们我们听说罗伯特?德?沙布尔要召集一支军队进攻马斯亚夫。”他抽出了放在阿泰尔胸口的手朝那个人挥了挥,那个人毫不犹豫地按照他的指令转身离开了。“怀疑已经像恶性传染病一样在我们的成员中传播开来,”马利克说,“曾经目睹了那些男孩们不必要的死亡的人已经无法在他们导师的话中找到安慰了。”
“我们必须杀了拉希德,”阿泰尔说。这是在所有漆黑的、阴暗的迷茫中他唯一确定的事实。
雨水挂在了马利克的眼睫毛上,打湿了他们穿的衣服,持续不断地打在泥泞的地上。然而马利克在听到并试图消化这一句话时,他一眨也不眨地盯着他。然后他点了点头。“我们会前往马斯亚夫,”他说。
“我们一起。”然后他看了看阿泰尔,又看了看他把那匹累得半死的马留下来的地方。他困扰地皱起了眉。“和亚伦一起骑马吧,他身材够小,在我们给你找到一匹你没差点杀死的马之前他不会造成太大的负担。”
阿泰尔哼了一声,转过身去,而马利克微笑着爬上了马背。
——
亚伦小得可以(像一个孩子一样)蜷缩在他的手臂下,但是阿泰尔仍很感激他能有自己的坐骑。男孩叹了一口来安抚自己,他满脸通红,怪异的尴尬感让他傻傻地笑起来。玛丽看到他这个样子不禁翻了个白眼,但黛娜开怀大笑起来。
“你真奇怪,亚伦,”她说。
“不要让他的丈夫看到你,”佩尼娜说。
阿泰尔朝他们皱起眉,他们在他面前表现得像在严肃地悔过,但是一旦他往前走开了,他们就再次窃笑起来。他们愉快的笑声与此程的目的格格不入。他追上了马利克,让他新骑上的马和他丈夫的马保持一样的速度。“我们要如何接近马斯亚夫?”他问。
马利克思考了一下这个问题。“小心地接近,”他终于回答道。他显然意识到了这跟没回答一样,因此他叹了口气。“想想吧,我也会想想的。我们可以一起做决定。”
——
第一天在缓慢的行军中过去了。他们没有找到庇护所,所以他们自己动手搭了一个来过夜。情报员教会了新手们该如何在开阔的视野里搭建一个安全的地方来过夜。他们煮了食物,足以填饱他们饥肠辘辘的肚子。
马利克愤恨地在生闷气,暗地里无声的暴怒让他的每一个动作都像在攻击他周遭的世界。他吃饭时就像在撕咬着敌人的喉咙。他走路时就像在尾随着一个杀人犯。当他(终于)坐下来时,他粗鲁迅速地在地上画出了马斯亚夫的轮廓——就好像这样做就能毁掉鹰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