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德华本应该当场摔门而出,然而那女的这时候偏偏还睁开眼睛看见了自己。她一下子瞪大眼睛,随后一脸娇羞地推开将自己摁在门上的男人,红着脸就提着高跟鞋擦过爱德的肩膀飞奔出厕所,徒留几分钟前还跟自己深刻交流的炮友与不幸目睹后半程的看客于尴尬至死的绝境中。
所以这手现在是洗还是不洗?
此刻的画面如是:小酒馆的昏暗男厕所,黑白相间的瓷地板、水槽、镜子,站在门口目瞪口呆的爱德华,靠在隔间门上、像是还没回过神来的事后男。
我靠我只是想洗洗手就回家睡觉了现在这算个什么事儿啊,爱德腹诽。但是转念一想,爱德突然觉得自己一肚子的纠结并没有多少意义。说白了人家是小情侣,虽然选择地点比较重口,但是亲热亲热也没什么说不过去,再说了公共场所play啥的他自己想想其实也有点小眼红……重点是这跟自己没有半毛钱关系,要害羞也不轮到他。想怎样自己进去快点解决了出来便是,他一个旁观者尴尬个鬼啊。
爱德自己还没完全说服自己不要尴尬之类的,对方倒是君子坦荡荡。男性一手扶着自己的额头,默不作声地抹了把刘海,转身轻描淡写地瞥了爱德一眼,便自己走向水槽洗脸去了。
擦,这是现代人的日常嘛?
爱德咬着下唇走过去,拧开龙头哗啦啦地洗手,心想这年头每次碰到这事儿最不淡定都是事不关己的自己。他忍不住斜视了一眼站在自己旁边的事后男,对方手撑在水槽边缘低着头,长而浓密的睫毛衬着略显苍白的脸色、在昏暗的光线下闪闪发亮。爱德看着,下唇隐隐刺痛才意识到自己不自觉咬紧了牙关。他赶紧走了出去。
他说不出那是种什么感觉。其实那家伙只是爱德见过的那么多长得好看的人中的一个而已——虽然他确实是当中最好看的一个——但即使如此,应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而且这家伙是个喜欢公共场合play的重口事后男,而且这家伙有女票了。爱德根本不知道到底不一样在哪里。
但是不一样。
爱德华怀着有几分复杂的滋味走出酒吧。他不看表也知道这会儿地铁肯定已经没了。室外寒风猎猎作响,昨天的大雨在街头积上的水潭都结成了坚硬的冰,了了几辆车在空荡荡的街上也不敢飞驰,小心翼翼就怕滑到。
他在冷风里瑟瑟发抖,裹着大衣骂自己蠢得不知道在酒吧里先预约出租车骂了大概30多分钟后,终于伸手拦下了辆出租。爱德华一头钻进车厢,扑面而来的暖气尽管味道不太好闻但还是足以让此刻又累又冷的爱德惬意地叹口气。很快就能到家了,他想着把手插进大衣口袋,那个还要想办法找室友的、现在怎么看都有点太大了的家。
然而这天是真的很doge日。
真的真的很doge日。
车子刚在街口拐个弯,连十字路口都没过去,就撞上了个醉汉。
一个急刹车让爱德一头撞上前面的座椅,出租车在薄冰上停都停不下来。
他赶紧跟着司机跳下车,只见那提着个大包的醉汉正跪坐在马路中间,额头上流下的血在对方极白的指骨间红得骇人。爱德吓得脸都青了。
“看样子是头撞到护栏了,人应该没事儿。”司机抹了抹脑门上吓出的冷汗,一脸庆幸。
庆幸你妹。
爱德惊恐地扶起对方,询问的话还没出口他就呆住了。
殴买噶的,事后男。
有缘人。大晚上的,结冰刮风的大晚上,只有家酒吧亮着灯的街道,碰上两次。
真是有缘。爱德咬牙切齿,扶起对方的动作毫无对待伤员的温柔可言。好在对方全然不介意,乖顺地任由自己被拖起,毛茸茸的脑袋有气无力地靠在爱德的颈窝里,天知道这家伙事后的短短30分钟里是摄入了多少酒精才能此刻被护栏撞得头破血流了还如此淡定,亦不知他红红的眼眶是不是酒精的功劳。
“喂喂喂!你没事儿吧?”爱德觉得自己也急昏了脑袋,对方看起来像是没事儿的样子吗?“我带你去医院。”
对方摇摇头。
擦,你任性个什么鬼。
爱德一向把酒鬼的话当放屁。大冷天的,大晚上的,就想早点回去睡觉还不行吗。他一用力把对方这个个子自己大两周的爷们撑起来,心急火燎地嘱咐司机把他送到临近的医院去。不料这个被车撞都没什么反应、从刚才到现在一直做听天由命状的男人闻言突然叛逆了起来,猛地把爱德推开。少年冷不防被他推得猛一个踉跄,他也自己往后一仰、抱着行李重新坐倒到地上。
“我靠不去医院那你想怎样啊?”爱德本来就不是颜狗,这会儿对此人因颜值扛起的最后一点好感都彻底消失殆尽。他一手尚拽着对方的手腕,一手气恼地揉着被推搡的肩膀,酒鬼的力量果然不能小视。
他默默地摇摇头,鼻尖被冻得通红。
也许是因为没怎么这样俯视过一个坐在地上的人,爱德惊讶地发现这个目测一米八的大男人竟然那么瘦。
虽然还是包子脸。
那样东西在黑夜里疯狂地作祟起来,那样爱德自己也不清楚作何解释的东西。可是哪怕不说,那个东西仍旧在那里,逼得爱德急得喘不过气,只能不停地问自己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
他一咬牙,用尽全力拖起对方和对方的行李袋,猛力将事后男塞进了窄小的出租车后座。然后他自己一屁股坐上副驾驶,冲着一脸迷惘的司机喊出的话仿佛是从牙缝里迸裂的怒火和不甘。
“还是我刚才告诉你的地址。”
我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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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求助】如何让我喜欢的人也喜欢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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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海无涯
RE:melon_日本画制作中
不是纯情少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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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海无涯
RE:第九大街
说了不是纯情少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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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海无涯
RE:禾泉依云
嘛……怎么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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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租车在第一个红绿灯前停下来时,爱德就已经清醒地认识到自己貌似充满正义感的行为背后实际暗藏的邪念了。
拜托,爱德华好说歹说正值花一样青春貌美的芳龄十七,荷尔蒙四处流窜、心中欲念丛生,无奈常年单身,不得不连街头一对对狗男女都眼红;对方虽然看着也不是什么正经人,脑门上还开了个坑,但好歹五肢健全、肌肉有力,最重要的是貌美、貌美和貌美。二人一方心怀鬼胎、一方醉酒微醺,片刻后旋即就要孤攻寡受共处一室,一想到这里爱德就在副驾驶上辗转不安,满肚子小九九地思忖着这还不发生点什么,未免就有点说不过去了?
然而这样的脑洞很快就在后座的一片呕吐声中淹没了。等车开到公寓楼下,司机捏着鼻子、黑着脸接过爱德递来的车厢清理费,甚至没有主动提出帮着爱德华把醉汉扛上四楼,就开着后座一片狼藉的出租车扬长而去。爱德不得不咬紧牙关,肩头扛着男人沉重的行李、手上扶着他虚脱的腰身,艰难地将他拖到电梯口。爱德艰难地伸手摁上电梯按钮内心不住地抽自己耳光,心想我他妈是为什么要给自己找来这种罪受!?想着他气鼓鼓地瞪了一眼此刻靠在自己肩头的男人,对方垂着脑袋犹如一条死鱼,呼出的热气扑打在爱德颈间却有着不知名的酒精特有的甜香。
心里痒痒的。
但还是生气。
使出九牛二虎之力,爱德总算是把事后男拖进了屋子。但刚关上门他就后悔了,一想到这个刚吐了一车的家伙等会一转脸搞不好又是吐了一地,爱德便鞋都没来得及脱赶紧把人往盥洗室里扔了进去。哦什么撞开头什么呕吐,恐怖的事发生在浴室里都比发生在客厅的地板上要好吧。等爱德手忙脚乱把门从外面关上靠在门外时,他已经从一天的倦意中彻底清醒了。他深深吐了口气、低头看了看表,00:31。原计划明天……不,今天7点就要起床赶去会场,就像原计划里今天自己应该可以勾搭上西大小鲜肉共度良宵一样。而现在是午夜,自己澡都没洗、一身实验室的药水味儿,还有个奄奄一息的醉汉霸占在浴室里等着自己收拾。
哎哟我去。
如何应急一个头破血流的酒鬼?这种事爱德怎么想都觉得不应该落到自己这种泡个面都会搞错倒水加料先后顺序的人的头上,无奈此刻由不得他。他皱着眉头揉揉脸打起精神,随后搓着手拧开暖气、脱下冻湿的靴子和袜子,光着脚噼里啪啦跑到电视柜前,蹲下身就是一阵翻倒。纱布,好的。金霉素眼膏?应该可以用吧?宿醉药。好像已经过保质期了,嘛应该没什么关系吧反正瓶子里又没长草。止痛药?呃,治疗发热、神经痛、痛……痛经?算了,反正吃不死吧。
等爱德抱着一堆有的没的重新拉开盥洗室的门时,室内的画面没有他预想中那么糟。什么呕吐物飞溅之类的冲击性画面一概没有,相反的,事后男似乎早就已经把胃袋里该掏的、不该掏的都掏光了。他只是坐在瓷砖地上扶着马桶难受地干呕了一阵,便精疲力竭地倚在一边了。爱德抱着药、抬腿把对方的行李袋踢到门口、折回浴室盥洗室,只见他仰头靠在瓷砖上、紧闭双眼、微蹙眉头,头毛乱糟糟的,露出白色的脖颈,睫毛湿润。爱德咽了咽口水,
爱德华在男性身边蹲下,纱布卷从脚边滚开。他抬起眼,“喂,你还好吧?”
感觉这又是一句屁话。少年默默咬住了自己的嘴唇。
怎么可能会好?
额头上的伤口还在渗血,刚吐完的脸色煞白,对方只是疲惫地坐在地上。过了许久他才微微睁开眼睛,浓密睫毛后的视线兜转了许久甚至都没有聚焦到爱德的身上。
这时爱德第一次听到了在这个刮风结冰的寒冷之夜中传奇般地见了两次的男人的声音。低低的,异常得好听。
他说,好累啊。
心里一阵说不出的难过。
“坐着别动,我给你倒杯水来。”爱德说。
好在真的只是皮肉伤,否则真的不知如何是好。爱德擦干净血迹、大致包了包对方的脑门就草草地结束了医疗工作,抬头想看看自己的劳动成果却不得不感到自己真的把对方的脑袋包成了个鸟窝。好在事后先生此刻又疼又累又醉没那个力气为自己此刻直跌三个百分点的颜值跟自己发火,有气无力地接过自己拿来的水杯就小口小口地呡起来,那样子甚至还极其老实,使爱德难以将他和厕所里给自己狂拽酷炫邪魅一瞥的事后男子联系在一起。爱德甚至觉得对方摇摇晃晃的身体一不留神就会盛不住他汩汩咽下去的水,自己声音响点都会把他不小心弄碎。他问,“你真的不上医院?”
对方呡着杯子点点头。
爱德稀有的人道主义精神立刻被一阵烦躁淹没了。
“那我打电话给你朋友接你吧。”爱德按捺住不快把宿醉药递给他,选了方案B。
他对方案B既没立刻否认也没很快肯定。爱德于是耐心地蹲在一边,看着他拿过药仰过脖子一饮而尽,想了想,又痛经药一并塞了过去。对方看也没看直接吃下。哇,那么好骗。
“手机在哪儿?”爱德接着问。
男人放下杯子,转过脸,今夜第一次将他的视线投向爱德。爱德华感到血液刹那凝固,又在顷刻后迅速沸腾起来涌向自己发烫的脸颊、还有此刻微微刺痛的心脏。
柔软的、乱糟糟的黑色头发,浓密的睫毛。我的妈呀,都不知道黑色的眼睛可以那么好看。气压不对了,等他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不由自主屏住了呼吸。
乘机看清楚对方应该不是件过分的事,哪怕他连对方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此时此刻天时地利人和,而爱德华.艾利克感到这是自己短暂又说不上有多幸福的人生中第一次触动到了什么,像是某枚孤独运转多年的齿轮突然契合上了哪个缺口,和过去某个年头相见恨晚地不谋而合,一切都有着完美的角度、无懈可击的理由。
唯独缺乏充足的时间。
对方很快就垂下头去。
爱德看着他伸手揉了揉自己的刘海,蹙着眉头歪着脑袋靠在墙上,良久,感到自己蹲着的脚都有几分发麻,而对方还是一动不动。
我靠,他顿悟。这该死的家伙睡着了。
顿时怒火中烧。
麻痹老子刚才到底在触动个什么?爱德怒视着眼前冒着鼻涕泡的家伙,觉得自己刚才一阵感动简直不可思议。竟然有人可以厚着脸皮睡陌生人家里,信不信老子打幺幺零。
一怒之下,爱德起身还真想报警。但等走到茶几边,爱德忍不住回头看了对方一眼。那家伙缩成一团靠在盥洗室里,行李袋被踢在一边,看起来跟几小时前被扔在寒风中的马路上的样子别无二致,他也许是个异乡人。
纠结许久,爱德最后拖了床被子出来,盖在了对方身上。脏就脏了,回头洗洗不就得了。
一摸到被子,潜伏许久的睡意顿时铺天盖地而来,而且来势汹汹挡也挡不住。爱德也不想和自己的本能继续斗争,没多思考就稀里糊涂地拖出自己的被子,一头栽倒在客厅的沙发上就昏天暗地地睡了过去,时间都没顾得上看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