诊所看起来简直就像刮了一场台风。
　　他一手拎着消防罐, 另一只手轻轻推开内部的诊室门，又推开厨房和浴室门，悄悄检查了一遍房间。
　　没人。
　　然后他走上阁楼, 发现阁楼的门被撞开了，里头传来非常凶的低低咆哮声。
　　乔沃德把消防罐举过肩膀, 一只手指把阁楼的门推开了点。
　　在正对着阁楼门的角落处, 手贱猫弓着背，浑身的毛炸着, 发出凶狠的哈气声。
　　它似乎正在跟一个不明生物对峙。
　　乔沃德身后跟了一堆猫猫狗狗，这会儿都怂怂地从他后面伸出大小各异的脑袋, 看手贱猫打算怎么对付那东西。
　　乔沃德小心地：“猫猫, 退后。”
　　他又走近了点——终于看清了被手贱猫堵在墙角的东西。
　　是一个巴掌大小的、红色的小斗篷。
　　……还是悬浮着的。
　　小斗篷有个很时髦的立领，仔细看，它表面上还有细细的、充满神秘气息的暗纹，看起来就像个昂贵的魔法道具。
　　不过现在，小斗篷看起来好像并不那么光鲜亮丽。它的边边被挠得起了球, 中间部位还有个猫爪印。很显然，在乔沃德回来前，小斗篷已经跟手贱猫大战过三百回合了。
　　小斗篷动了动，手贱猫立刻凶狠地哈气！
　　小斗篷赶紧退回墙角。
　　它无处可逃，只好把自己叠成了一个整齐的方块，开始自闭……
　　乔沃德看不下去了：“好了，猫猫，退后。”
　　诊所一霸——手贱猫，这才边盯着小斗篷、边慢慢地往后退下去。它跳上旁边的猫爬架，开始在小蜘蛛的汉堡窝里踩奶。
　　乔沃德到处找了找，捡了个逗猫棒，蹲下来小心地戳那个方块。
　　小方块一戳就展开了。小斗篷重新悬浮在半空中，后摆飘飘摇摇的，看起来很梦幻——就是边缘被挠开线了，这会儿还拉着丝，很落魄的样子。
　　乔沃德：“……嗯……”
　　……这个怎么搞？他摸不着头脑。
　　巴掌大的球球他有6个，巴掌大的小斗篷他还是第一次见。这个小斗篷看起来好像没有恶意，但它又没有嘴巴，乔沃德压根不知道怎么跟它沟通。
　　小斗篷飘飘悠悠，飞到床头柜上，两边的下摆像手一样攥住一面小镜子，捏起来给他看。
　　乔沃德起初不明白它要干什么，但镜子里开始慢慢浮现出一张男人的脸。
　　乔沃德：“哦哦……！”
　　魔法！
　　第一次见识到了真正的魔法！
　　小斗篷见他只顾着惊叹，又把镜子挪近了点，还急切地摇了两摇。
　　乔沃德：“对不起，我看看……”
　　很可惜的是，乔沃德并不认识镜子里的男人。那个男人顶着一头卷毛，留着精致的小胡子，眼睛的颜色很澄澈，就是脸有点长，镜子都有点塞不下……
　　乔沃德：“对不起啊，我真的没见过这个人。”
　　小斗篷的肩膀位置垮了下来。
　　它慢慢地把镜子放回原处，然后又把自己叠了起来，再次自闭……
　　乔沃德看着那团又脏又起球的小斗篷，默默挠自己脑袋。
　　他不太很清楚魔法道具能不能水洗，也不确定能不能带到据点去——那毕竟是一个还在起步期的秘密据点，虽然小斗篷好像没有恶意，但万一呢。
　　本来这种事，应该先报告给蝙蝠球和美队队的，但是今天蝙蝠球好像很忙，美队队……美队队也好像很忙。小医生挠了半天脑袋，觉得自己也要自闭了。
　　他一个人把诊所收拾干净了，把地板重新拖了一遍，喷了一点清新剂。又把手贱猫从阁楼里揪出来，放到它自己的猫窝里。小斗篷依然把自己叠在床头柜上，虽然知道它不是生物，但乔沃德还是把它放在猫爬架上的猫窝里了。
　　然后手机传来了信息，是美队队发的：[小乔，我现在有点空闲时间了，你那边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美队队吃的那颗大柠檬，终于还是被自己强大的责任感给消化掉了。
　　要问他酸不酸——天啊，他当然酸了。
　　他和蝙蝠可是最早来到诊所的两个球。那时他们什么都没有，什么都不知道，连系统奖励点数都是可怜的1点2点，哪里有现在动不动两三千入账的好事。
　　他性格比蝙蝠温和太多，所以有什么事小乔都会先跟他说。单词不会背找他倒苦水，试用心灵感应时也跟他试，啾嘴巴这个乌龙暂且不提；被那个暗灰风衣欺负了，他安慰两句，小乔就扑进他怀里哭唧唧了——虽然挺心疼的，但美队队依然觉得有点满足。
　　有些事是只有他能做到的。
　　要是换成了蝙蝠，小乔可能也会哭——被吓哭的。
　　一切本来都很好，边上突然蹿出个球球超，然后小乔就一边叫着“酥皮酥皮酥皮”，一边乐颠颠地跟着人家跑了……
　　怎么可能不酸？
　　但美国队长身为道德模范标杆，可不是白顶的这个名头。他就酸了那么一小下，中午乔沃德来的时候，没有主动去打招呼，这会儿心里就已经开始各种自我谴责了……
　　除了个人，他还是这个团队的领袖之一。
　　这意味着，他得无数次把小情绪往后挪，对整个队伍负起责任来，做对所有人来说最正确的事。
　　乔沃德走后，球球超还留在据点里帮忙。他虽然是个球球，但力气是真的大。机械战警们在往诊所方向挖地道，其中一个战警卡在石块里了，球球超一拳把他打得弹了起来，然后它又吭哧吭哧挖地道去了。
　　球球超很热情：“有没有我可以帮忙的地方呀！任何吩咐都行！“
　　托尼尼醋溜溜地：“不需要，我们有这些大铁块就够了。”
　　球球超：“喔。”
　　他又飞到看蝙蝠球旁边，“蝙蝠，你在干嘛呀！有没有我可以帮上忙的地方呢！”
　　蝙蝠球这会儿看起来，是真的有点烦了。
　　他的一只爪爪一直在敲桌子，虽然很轻，但是敲的频率很高，很是心烦意乱的样子。连地下二层的托尼尼都忍不住调侃：“拜托，楼上搞装修吗？”
　　他敲了快十分钟，才回了一句：“没什么要帮忙的。”
　　球球超：“喔。”
　　不过他也不多想，高高兴兴地陪小蜘蛛打游戏去了。
　　美队队无奈地叹了一口气：“e on。”
　　托尼尼：“来了。我还在想我们的好好队长要什么时候才说‘e on’呢。“
　　美队队说着就忍不住笑：“我们可以别这么幼稚吗？“
　　他朝蝙蝠球：“蝙蝠，我跟你说过，小乔是个内向的孩子。有些事情该解释就早点解释，拖久了不好。”
　　蝙蝠球：“并非必要。”
　　美队队：“……”你继续。我看你能嘴硬到什么时候。
　　托尼尼过去一揽球球超的脖子，把球球超从游戏机旁拐带过来干活了。美队队低头给乔沃德发了条消息：[小乔，我现在有点空闲时间了，你那边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乔沃德几乎秒回：[队长，其实我想让你看一个东西……]
　　美队队：[我马上来。]
　　现在通往诊所的地下通道还没挖好，球球们在据点和诊所之间的移动，基本就靠乔沃德和他的红书包。但现在美队队心急，跟蝙蝠球说了一声，就借走了他的小蝙蝠飞机。
　　小飞机也有隐形涂层，美队队坐上飞机，嗡嗡地从据点顶部的出口飞出去了。
　　几分钟后，他就跑到了乔沃德身边，紧张地问：“出什么事了？”
　　乔沃德戳了戳那条自闭的小斗篷。
　　“这就是我跟你说的队长，他知道的人比我多。”
　　小斗篷听了，忙再次充满希望地拿起小镜子，再次把那个卷毛小胡子男人的脸显给他看。
　　美队队：“嗯……也许你可以把他的脸放小一点？因为这个镜子有点装不下……”
　　小斗篷连忙把镜子里的人脸缩小了些。它的大领子还往镜子前侧了侧，好像是一个人歪着脑袋确认镜子里的画面似的。
　　美队队凑过去看了半天，“对不起，我也不认识他。”
　　末了他才反应过来：“噢……魔法！”
　　可能是缺什么就羡慕什么，像他们这种AD战士，总是对魔法神怪之类的东西有那么点点敬畏。
　　小斗篷失望透顶。它这次连叠都不想叠了，胡乱地卷成一团，自己把自己“咚”地扔进垃圾桶。
　　乔沃德：“……别这样……”
　　他把小斗篷从垃圾桶里捡出来，试着用肥皂水洗了洗，然后用小夹子夹着，晾在保暖灯前。小斗篷领子被夹着，全身的布料都没精打采地耷拉下来，看起来像是个在做失意体前屈的人。
　

第37章
　　小斗篷被拉了丝的地方，乔沃德拿了同色的针线, 在美队队的帮助下, 生涩地给它补好了。
　　……小斗篷把自己打了个补丁的下摆拎起来“看”了一眼，然后好像更抑郁了……
　　诊所电话响了。
　　乔沃德把没精打采的小斗篷，重新夹在保暖灯前, 噔噔噔下楼去接电话。
　　电话那头, 是熟悉的黑人探员嗓音：“乔沃德？这里是摩根。”
　　虽然这样说不太礼貌, 但乔沃德一听到是BAU的电话, 心里就咯噔了一下。
　　电话那头的男人似乎理解他的心情，连忙道：“一切如常，孩子。那个警员杀手案终于结案了, 我们做资料归档的时候，瑞德无意看到了你的电话, 只是想要日常问候一声——上次给你名片后, 你好像一直没有打来。”
　　乔沃德缓和了神色：“祝贺你们。我这边一切都好，不用担心。”
　　说着, 他看了一眼阁楼的方向。阁楼门还开着，他可以看见美队队在安抚地摸摸小斗篷的立领, 像在撸一只没精打采的狗子。
　　他忍不住笑意：“我这边的确很好。谢谢你的关心, 摩根探员。”
　　摩根也笑：“BAU还会在纽约停留大半个月。如果你有任何需要帮忙的地方，欢迎你随时致电。”
　　乔沃德倒是想起了什么：“说起这个，我能不能委托你们调查一件事？“
　　他绞尽脑汁想了半天，都没想起那个地址。他对电话说了声“请稍等”，一手掏出手机, 鼓起勇气给蝙蝠球发了消息：
　　[你还记得那个九楼小男孩的地址吗？就是我们第一次去做D级任务那个……]
　　蝙蝠球回得很快，甚至精确到了门牌号。
　　乔沃德一点都不吃惊他是什么时候记下来的——对这个团队的所有人来说，遇事不决问蝙蝠，什么事都稳了。
　　他把地址报给了摩根，说：“你们能不能去查一下这家人呢？虽然我没有证据，但我觉得这里面可能有牵涉到虐童……”
　　摩根：“OK。”
　　他对着什么地方喊了一声“加西亚宝贝”，报了一次地址，又朝乔沃德说：“交给我们。”
　　他们又闲聊了几句，准备挂电话的时候，摩根的语调变得小心了点，轻声问：“孩子，圣诞节有什么安排吗？我们今年留在纽约过。也许——我们可以邀请你来帮忙准备圣诞大餐？”
　　乔沃德翻了一下日历，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太多了，他都快忘了还有不到两个星期，就要到圣诞节了。
　　想了一下球球们要怎么安排，他迟疑着说：“我很抱歉，但是我可能会在家里过……”
　　摩根连忙说：“没事，你喜欢就好。”
　　英俊的黑人探员挂断了电话。
　　他抬起头来，看向面前一圈目光灼灼BAU组员。
　　“哦~看表情是被拒绝了。我可怜的巧克力甜心，你也有失手的时候。”
　　BAU的美女探员——艾米丽，学着加西亚的腔调调侃摩根。
　　纽约的BAU临时办公室，卷宗堆积如山。
　　FBI探员们在中间艰难地穿行，甚至几乎没有下脚的地方。
　　但是好在，一切都结束了。
　　恶贯满名的“警员杀手”最终被捕，现在只剩下了海量的善后工作。
　　BAU小组忙里偷闲，趁着主管霍奇没来查岗，悄咪咪拨通了乔沃德的电话，想问问他要不要跟BAU一起过圣诞节。
　　摩根：“我觉得这个孩子最近过得确实不错——我可以从语气里听出来。”
　　艾米丽：“他还是一个人住？”
　　她翻翻桌上乔沃德的资料。跟这次的警员杀手案相比，10个月前告破的食人魔案，影响力要大好几十倍——当时几乎轰动全美。BAU光是整理受害人资料，就用掉了满满一办公室纸皮箱。
　　JJ也问：“他的亲属呢？这孩子不是还有一个舅舅？”
　　旁边一直没说话的小天才瑞德，突然插嘴了：“他舅舅并不好。他一个人住会更轻松。”
　　当初BAU接手汉尼拔案时，摩根和瑞德负责从乔沃德这里入手；然而当他们刚刚抵达巴尔的摩警局，就听当地FBI说，“嫌犯逃逸了，各部门已经出动抓捕。”
　　瑞德：“哪个嫌犯？”
　　FBI：“乔沃德·莱克托。”
　　瑞德：“定罪的证据是什么？”
　　FBI：“他跟汉尼拔·莱克托同居了5年。”
　　摩根和瑞德冒着夜雨一路追踪，最终赶在当地FBI之前，在95号洲际公路上发现了乔沃德。
　　那时的小医生，远比他们纽约再会面时要落魄。他顶着巴尔的摩二月的冰雨，外套和鞋子都不翼而飞，一声不吭地光脚走着。
　　95号洲际公路在他面前无限展开，漫长地向着黑夜、向着纽约延伸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