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斯雷因没有推开伊奈帆,他温顺地眨了眨眼睛,问:“怎么了?”
伊奈帆放开了他,他把头转向另一边,“没什么,只是模拟一下接吻鱼的生态。”他声音听不出什么变化,灯光实在太暗了,斯雷因没有看见他一瞬间红透的耳尖。
“你傻不傻啊。”他不客气地取笑伊奈帆。
伊奈帆看他一眼,问:“冷静下来了?”
斯雷因这才想起自己是干什么来着,不可思议的是,他现在已经不紧张了,可以很自然地把心里话说出来了:“刚才对不……”
伊奈帆把手里的饮料抛过去,斯雷因手忙脚乱地接住,才说了一半的话戛然而止。
“我也有不对,就当扯平了吧。”伊奈帆说着,肩膀抖了一下,“是不是有点冷?”
看来跟灯光一同坏掉的还有暖气,斯雷因耸耸肩,“没办法了,我们就只能在这里将就一个晚上了。”
两个人靠着水族箱坐在地上,室温被稳定在一个微妙的温度——两个人靠在一起取暖刚刚好的温度。因为斯雷因没有穿外套,伊奈帆就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当作被子,盖在两人身上。外套盖不住两个高中男生,所以他们只好又挨紧一点。
“你猜这是怎么回事?”斯雷因问。
“系统坏了。”
“会不会有坏人破坏了系统,想入侵这里?”
“你想象力真丰富……”
“刚刚不是看到有珍稀的保护鱼类吗?或者是有人想偷走它们呢?”
“然后不幸被关在这里的我们就充当了目击者。”
“被卷入了不寻常的案件里——”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聊了起来,虚构起一个天马行空但是颇为刺激的冒险故事。说着说着,斯雷因就有点困,脑袋一点一点的,眼睛也眯起来,随时都要睡过去。
“睡吧,醒来就能出去了。”伊奈帆说,其实他也累了。
“嗯……”斯雷因迷迷糊糊的,这种时候他特别容易犯糊涂,紧接着伊奈帆觉得脸颊上被什么柔软的东西蹭了一下。
“晚安……”斯雷因给完了晚安吻,香甜地睡着了。
伊奈帆却是被冷不防挨了一针兴奋剂,一下子醒了,他一手捂住被亲的脸颊,一手捂住胸口。
他觉得心脏咚咚地跳得特别快,这是怎么回事?
今天他们开始交往了吗?
——没有。
第十一章
今天他们开始交往了吗?
——没有。
时间总是过得比人们想象中的要快,而比时间跑得更快的恐怕就只有……流言。
第三学期在早樱仍未绽放、街道还留着新年气氛,但天气依旧让人感到寒冷的日子中开始了。
新一年新学期的第一天,还有两个多月就要成为高二学生的少年卡姆,一副活见鬼的表情瞪着他那位在车站里一边等车一边看书的同班同学兼死党。
“伊、伊奈帆?你怎么一个人上学了?!”卡姆惊讶得连声音都变了。
“难道还要姐姐来送我上学吗?”伊奈帆轻轻合上书,打量了一下朋友,“卡姆,你脸色好差,过年的时候暴饮暴食吗?”
“我才没有暴饮暴食!不对,你怎么不和斯雷因一起上学啊?”卡姆没忍住,问出了心里最在意的问题。
伊奈帆奇怪地看着他,今天本来就不是太暖和了,卡姆觉得身边的气温又嗖嗖降了好几度,你看连那只被主人大清早带出来散步减肥的拉布拉多都突然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伊奈帆淡淡地回答:“我跟他关系没熟悉到那个程度。”
卡姆惊讶得下巴都要掉地上了。你们不熟?!见鬼了,你们不都一起睡过了吗?还要怎么不熟?!
“可、可是圣诞节你们不是一起去了水族馆吗?”卡姆用手肘撞了撞伊奈帆,“还在水族馆里关了一晚上,大家都知道啦。”
“那只是意外。”伊奈帆皱了皱眉毛,“大家是怎么知道的?”
“咳咳!”卡姆猛烈咳嗽起来,“那、那个新闻有报道啊!”打死也不能说那个谜之用户A?E把这件事PO到网络上了,不但配上了两个人进水族馆的照片,还配上了两个人第二天一大清早才从水族馆被工作人员放出来的照片。
那张照片上两个人一副没睡意犹未尽的模样,坐在赶来的救护车后座上,头发乱蓬蓬的,倒是比平时的他们看起来可爱多了。两个人裹着同一条毛毯,应该是工作人员给他们披上的,工作人员手里还捧着另一条毯子,但这两个家伙却彻底忽视了人家,情愿一起分享一条毛毯。
那张照片也不知道从哪个角度拍的,还能看见两个人的手还紧紧地牵在一起,斯雷因肯定是睡得更迷糊那个,把整个脑袋都挨在伊奈帆肩膀上了,伊奈帆下巴搁在人家蓬松的淡金发上,睡眼惺忪地半眯着眼。
要不是照片清晰度不够,肯定能看到这两人嘴角还有口水的痕迹。
都这个样子了,说他们一整个晚上真的一点儿事情都没发生过,怎么可能有人信!
卡姆可都是做好了开学第一天,就会被他们手牵手一起在车站等车的画面闪瞎双眼的心理准备了啊!他现在好失落,怎么办!
“……那之后就没有见面了。”伊奈帆说,声音小得只有自己听见。圣诞过后,他还给斯雷因发了贺年短信,结果对方丝毫没有回应,这是什么意思呢?他好像只能想出消极的答案,于是干脆不去想。
“嗯?”奈何还是敌不过耳朵都快竖到天上去的卡姆,不过看伊奈帆现在的模样,他觉得还是不要追问比较好。
一旦陷入“喜欢”的心情里面智商就免不了会下降,就连伊奈帆这种天才也无法幸免,他现在哪里还藏得住自己的心思,满脸都写着“好失落”和“好想见面”,从另一种意义上说,卡姆的狗眼还是受到了一万点的伤害。
其实卡姆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就对这件事这么上心,撮合两个男生其中一个还是自己的好朋友这种事听起来有够匪夷所思的,但他就是非常希望……他们能好好地交往。
好像这样就能弥补什么不可挽回的遗憾似的。
回到教室之后,伊奈帆被人围起来了,妮娜眼睛闪亮地问:“呐呐,怎样啦怎样啦?水族馆好玩吗?”
“关系有变好吧?什么时候再去约会啊?”起助笑嘻嘻地问。
没有围过来的人也都在偷听,开学典礼上校长致辞他们都没得这么认真过——好吧,那时候他们根本没有听。
卡姆打眼色打得眼角抽筋,但没有人留意。
“我今天跟卡姆一起回来的。”男主角一号面无表情地回答。
瞬间全班几十道堪比闪电的目光全劈在卡姆身上——你这个电灯泡你在干什么呢!
卡姆低头狂按,在大家共同建立的私密聊天室里发言——大新闻!I君说他们自从水族馆那天后就没见过啦!
欸——!!!
聊天室里顿时炸了窝,如果伊奈帆此刻有留意,就会发现他的同学们全都低头摁手机,教员室里还有老师失手把手里掉进了鱼缸里。
“怎么会这样!”“这不科学!”“谈恋爱还说什么科学一看就是处男单身狗。”“说我处男的站出来我保证不打人7" [奈因]今天他们开始交往了吗0 ">首页9 页, !”“不要在这里掐架啦!”
“一个晚上没有直达本垒就算了关系还比之前更疏远了?学霸的世界我不懂!”
“卡姆你都在干什么啊?”
“卧槽为什么是我的锅,话说别爆马甲行不啊莱艾同学!”
这时莱艾察觉到不对劲,主角貌似缺了一位。她问:“说起来斯雷因呢?你们不是一起来的?”
因为班上气氛突然变得诡异的班长韵子原本正左右张望,听到这个问题后回答:“斯雷因同学吗?他一大早就来了,然后就去学生会啦,伊奈帆你要找他?”
人称“没有他答不上的问题的人肉解题机”的界冢伊奈帆,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找到斯雷因要说什么呢?为什么不回我短信?为什么这么久都不联系?为什么在水族馆亲了我?无论哪个问题都好像太咄咄逼人了,可是他又迫切地想知道斯雷因的答案。
他绝对不会忘记在水族馆那一晚心跳加速的感觉,被关在黑暗的水族馆里应该是很可怕的经历,但是那之后他做梦都会想起那一天,斯雷因睡在他肩头上,他的侧脸白皙秀丽,要不是亲眼所见他都不相信会有男孩子的睫毛那么长那么好看,微张的嘴唇丰盈柔软,他一低头就能还他一个吻。
那是他做过做好的美梦,简直不愿意醒来。除了梦境很温柔很美好,还因为一旦醒来他就又要去厕所解决一下生理需要的问题。
小时候韵子也曾经这样靠着他睡着过,但他并不会想亲她。
念初中时班级出游,卡姆玩累了靠着他睡得冒鼻涕泡,他毫不留情一掌挥开他。
他从不会对“朋友”抱有那样难以启齿的想法,只有斯雷因是特别的。
斯雷因没有主动找他,但其实他也没有主动联络他,他不知道对斯雷因怀有这种心情的自己,要如何像平时一样与他交往,所以保持一段距离也许……是好事吧?
上课的铃声快要响起了,教室的门被推开,带着一身阳光的斯雷因走进来。他大概是从学生会办公室跑回来的,脸颊粉扑扑,过段时间樱花要是开了的话,也就是他脸颊上的颜色吧?
伊奈帆呆呆地想,多亏他的面瘫,看起来毫无违和。但此刻他脑子里却都是脸颊绯红的斯雷因躺在他床上,或者靠在他肩膀上……受到充斥大脑的画面的冲击,伊奈帆赶紧低头做题快速冷却过热的大脑。
他想,“恋爱”这种事,实在是太难了。
然而却因此错过了斯雷因朝他看来的目光。
“喂,快看,是鸟。”
伊奈帆被斯雷因的声音惊了一下,他抬起头,有点模糊的视线中看见那人朝自己伸直手臂,一只麻雀停在他手指上,旁若无人地梳理着羽毛。也就有鸟儿能够飞越监狱的高墙,飞进这个用于给唯一的犯人放风的地方了。
伊奈帆从树荫下走出来,纳闷地看着在猛烈阳光下也毫无不适的斯雷因,他一直觉得这个人像是用冰雪堆砌出来的,态度高傲、性格难搞,虽然与自己的淡漠寡言不同,但在难以接近这一点上,他们还是颇为相似的。
然而他却好像很喜欢明亮的地方。
“麻雀很少这么亲近人的呢。”伊奈帆走近了一点,这只麻雀圆滚滚的,快成一个球了。
“因为我经常拿面包喂它们……”那人看起来好像很得意的样子。
“哪里来的面包?”
“吃饭的时候偷偷藏起来的……唔。”斯雷因发觉自己说漏了嘴,可是太晚了,他的监管者露出了危险的表情。
“所以你又没有好好吃饭。”
“是吃剩下的才……啊!”斯雷因遗憾地喊了一声,因为受到惊吓麻雀扑腾着翅膀飞走了,他转过来瞪着伊奈帆,埋怨道,“都怪你。”
伊奈帆抓住他还伸在半空的手,把他拖进树影底下,“你站在太阳底下太久了,会中暑的。”结果在按着斯雷因坐下之前,他反而先被对方按着坐在树根上。
“中暑的家伙到底是谁啊?”斯雷因没好气地说,伊奈帆觉得头晕眼花的,看不太清楚那人的表情,可是语气听起来有点焦急,是为他而焦急吗?
怎么……竟然有点高兴?界冢伊奈帆心想他脑子一定是热坏了。
“说我没有好好吃饭,你才是到底有没有好好休息啊?”那人嘀嘀咕咕地说,那声音就像麻雀啾啾叫唤般可爱。
“没关系的,在担心我吗?”伊奈帆觉得自己有点热晕头了,说了些奇怪的话,“以前明明知道我淋雨都不会关心的。”
“好好休息啦!”斯雷因好像抓住了他的手,他的手指冰凉,让他感觉十分舒适,“你要是倒下了,我这么宽松的监狱环境可就没有保障了……喂!”
伊奈帆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居然顺势就躺着了斯雷因大腿上,装病撒娇这种事应该是小朋友才会做的,可是界冢伊奈帆小朋友都快18岁了,但做起这种事来一点儿都不会不好意思。
斯雷因没有推开他,交握的手也没有分开。树荫下的风十分清爽,他感觉凉凉的手指摸了摸他的额头,“应该没有热坏脑子吧?”他闭着眼,装睡却听着那人困惑的自言自语。
“喂、喂……真的睡着了?”斯雷因反复地问,他声音压得很小,虽然表现得很不乐意的样子,但其实又很担心吵醒他。又过了一会儿,伊奈帆真的有点昏昏欲睡了,他突然听到如同风过树梢般轻的声音。
“……帆……伊奈帆……界冢伊奈帆……”
居然是斯雷因在喊他的名字,战争结束后,斯雷因就不大情愿用本名称呼他,一般都是“喂”和“你”,偶尔还有“你这家伙”“橙色的”之类不符合贵族礼仪的称呼。他正经叫他名字的时候太少了,有记忆的都是战场上仅有的几次。
带着恨意的,愤怒和强硬的声音。
再多喊喊我的名字吧,用你温柔的声音,为此哪怕要我像个幼稚的小孩子一样撒谎和装睡也没有关系,只要你还愿意呼唤我的名字……
“界冢伊奈帆,你真是个讨厌的家伙。”
“……”他心里咯噔一下,考虑要不还是起来算了?可是紧接着,他又听见斯雷因说:“可是……我居然不是那么讨厌你。”
啊啊,一定是在做梦吧,如果这真的发生过而他那时候却睡着了,那就太让人难过了……
界冢伊奈帆又在研究室里睡着了,醒来时盖在脸上的文件啪地掉在了地上。他没有去捡,人工智能操作着机械臂替他捡了起来,端端正正地放在桌面上。
“谢谢。”他对着电子屏幕道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