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捂着自己的脸，眼泪说流就流了出来：“我本要给您与陛下一个惊喜，可是却被您如此怀疑。低贱的奴隶平时尚且是众人的玩笑，这人鱼与人类都有个人字，却是天差万别啊。”他也不要形象了，就算真对这国王没有尊敬，也不能被扣上这顶大帽子啊。
“这本就不是我们的同类，又何必在意他们的想法呢？他不是与我们平时饭桌上的鱼肉没有丝毫区别吗？”
戚欢听着他的狡辩，在心里冷笑。合着这位吃鱼还要把鱼先穿上个千万根针，再给他们开个小口，等到流血至死才甘心啊。
懒得跟他说了，戚欢给了拉尔夫伯爵一个警告的眼神。拉尔夫心中一惊，到喉咙边的呼喊又被他给吞了回去。
他再怎么恨这人，他也是哈里森主教暂时要确保安全的人。不过哈里森那人心思诡谲多变，指不准哪一天这人就没有作用了，现在还是先假意稳住他，等以后这人没了保障，就是他为他父子二人报今日之侮辱的时候了。
戚欢哪会看不出他那点小私心，敛去心中的杀意，他敲敲自己的太阳穴。
不知从哪处忽然传来一声巨吼，如同惊雷闪电，在众人面前乍响，下一刻，这个整座精美安全的拍卖所居然被不知道是何物从外面掀开了屋顶，彻底暴露在了众人的面前。
惊叫，呼喊，在不知名的危险之中，一个个本该优雅端坐的贵族少爷小姐，还有一些臃肿的贵族老爷，夫人们，全都扶着自己的帽子，从房间冲了出去。
戚欢被塞西抱在怀里，上方全是男人的呼吸。
对方把后背露了出来，把他抱进了自己最认为安全的怀中。
呼吸都交缠在了一起，让戚欢不适应地把身体再往下压了压。
耳边传来一声惊呼，是拉尔夫伯爵没坐稳倒在地上的喊叫。
月色彻底笼罩进来，将这座奢靡黑暗的场所暴露在天穹之下。
有民众听到了这声巨响，陆陆续续跑了出来，看到站在拍卖场边的存在之后，惊叫着跑回了屋子。只是心中的好奇却仍然忍不住，只敢偷偷把窗户开出一条小缝，悄悄看向事故发生的地方。
“人鱼！”不知道有谁小声惊呼了一句，把众人的视线全都吸引了过去，却只看到一扇掩住的窗户。
都明白他们这么做的原因，一个个越发低调，看着会场旁边站着的庞然大物。
那是怎样的一个怪物，整个身躯就有会场那么大，再加上脑袋，足足比会场高了一大截，尤其是那双眼睛，就如同一个小房子一般，大而吓人，在哪炯炯有神的目光下，仿佛能够看清所有人的罪恶。
拉尔夫伯爵便是那双眼睛重点观察的对象，戚欢缩在塞西陛下的怀里，还有心情怼这个老头一句：“拉尔夫伯爵，看来你刚才那句话是有道理的，你看人鱼和食物差不多，别的强大的存在，看你也和食物一样嘛。”
拉尔夫伯爵两条腿直打颤，他几次试图爬起来，却都在那样的威视下动都不敢动。
太可怕了，如同降世的魔神一般，这必然是只有恶魔身边的宠物才有如此的威严吧。
拉尔夫伯爵坏事平时干得挺多，却没想到自己真的会受到神的惩罚，就连最与神明接近的主教都能够欺瞒神，那么看来神明也并不会太关心他们这些小人物做的事情了。
可是现在呢，难道他真的是因为罪孽太多，神明给予了惩罚，亦或者恶魔看上了他的灵魂吗？
远处天际有光亮升起，圣洁的光芒从天而降，像是长了眼睛一样，向此处飞来。
是教廷的方向！
拉尔夫伯爵心中有希望升起。
这一定是教廷那边发现了这个魔物，才会将力量远程施加过来。
还不等拉尔夫再惊喜几分钟，黑色的怪物脑袋张开巨口，就将那道白光吞噬了进去，这下，刚刚产生的光明又消失了。
完了。
拉尔夫伯爵心里凉了一片，就在刚刚，在白光未尽之前，他看到了那怪物的样子。
那是一只高大的黑狗，眼睛在光芒下仿若明镜，可以破开他污秽的心灵，将黑暗彻底地揪出来，公布在众人的眼前。
拉尔夫伯爵死前最后的记忆，便是那硕大的脑袋中又有一只黑狗扑出，直接咬断了他的喉咙。鲜血仿佛喷泉，滋滋地扫射向周边。
塞西陛下抱着戚欢向后躲开，看着房间中死不瞑目的拉尔夫伯爵，神情依旧没有任何变化。
展台上的人鱼已经消失了，连带的还有笼中的人鱼，他们全都在拉尔夫伯爵死亡的那一刻被黑狗衔起，带离了这个地方。
恐惧弥漫在众人心中，今晚来了拍卖会的人没有一个可以安心下来的。他们以前参加过不知道多少次这样的拍卖了，这还是第一次出了这样的事情，就连拉尔夫伯爵这个主办人，也已经成为了魔物喉咙下的死灵。
这难道真的是惩罚吗？
有些人决定回去之后要在家里休息几天，不等这晚的恐慌消失，是绝对不出来的。
有些人心里却已经打起了死掉的拉尔夫伯爵的注意。拉尔夫伯爵的产业可是一块大肉，现在他就这么死了，唯一的儿子听说还没从教廷里出来。
有些人看了一眼躺在地上血液还是温热的尸体，露出一个微笑。吩咐仆人把死掉的拉尔夫伯爵抬回了伯爵府，这人做足了姿态，自己也一脸悲伤地跟了上去。
财帛动人心，总有一些人是不怕死的。最重要的是，这样的人还不少。
***
圣哈里森大教堂，月光在洁白的穹顶上洒落，仿佛一只硕大的眼睛，正在盯着教堂内发生的一幕幕。
“你的父亲死了，我可怜的孩子，就在今晚。”哈里森伯爵仍然是一副胡子花白的样子，这样会让他在传教的时候显得更加和蔼可亲一点，当然，他的年龄与外表也是相符的。只是在神术上修炼多年的他，还可以活得很久，很久。长寿会让贪欲滋生，一如这圣洁的教堂，美丽的外表下，不知道藏污纳垢，都呆着一些什么样的存在。
柯立弗神色苍白地躺在床上。
他的伤口已经不会再流血了，身上的衣服也干干净净，完全看不出已经在床上躺了三天的样子。
他很久没有下床走走了，这是主教不允许的。
拉尔夫伯爵死亡的消息让他本就苍白的脸色更像是涂抹过的白墙，看不出一丝的神采。
他知道，他最后的依仗消失了。
第41章 背叛者
短短几天之内, 他失去了胳膊，在教廷之中，他连下床活动都不被允许。现在，他报仇的希望父亲也死去了。
柯立弗的手指颤动了一下，冲破了这两天主教加诸在身上的束缚，强烈的愤恨让他再次抬起了胳膊，猩红着双眼请求道：“主教大人, 请您帮我。”
“这……”主教眉头夹在一起，眼神中是不赞同，“这很麻烦。”
“我愿意做任何事情, 只要治好我的胳膊，帮我报仇。”柯立弗狼狈地把自己的身体翻转过去，一只手拽住哈里森的衣袖，惨白的指间在白缎上留下几道沟壑, 又很快消失无踪。
一只苍老的手掌接住他垂落的手，另一只也盖在上面, 叹息道：“这可不是普通人可以忍受的痛苦啊。”话是这么说，却再也没有拒绝。
凌乱的金发挡在柯立弗的眼前，把他冰冷的微笑也一起掩盖了去。
就算是国王又怎么样，这个国家说了算的人, 终究是主教。
就算是神也是站在他们这一边的。
下意识忽略自己不知道在哪的父亲，柯立弗知道自己最近就算想回去也不行了。
想必父亲也会很开心他拥有完好的胳膊的，剩下的，等他得到了主教的支持, 找到父亲的死因不还是轻而易举吗。
**
一道惊雷霹下，连带着晴了许久的王城内也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空气中还夹杂着海风咸湿的味道。
戚欢打了个喷嚏，刚洗过的脑袋在男人的手里任由他摆弄着，一点点小水滴也不敢留下。
靠过去揽着腰把人抱着，戚欢窝在他怀里，眼泪悄悄冒了个出来。
“天气开始转冷了。”困意缠绕着声音，黏黏糊糊的，扩散在空气里。
“该添件衣服了。”作为国王，塞西陛下表面上权力没有，生活却是有人照顾得妥妥帖帖，不敢有丝毫怠慢。他是个不会搅乱人计划的傻子，这比任何一个国王都要安分的情况，让众人对他的忍耐也多了许多，平时生活用品添置得都很全面。
发间穿梭的手指悄悄离开，戚欢少了那双在头顶按摩的手，困意终于被驱赶出去了一点。
“该去看看我们的客人了。”戚欢从他的怀里抽身出来，在对方不满意的神情下又抱了一下，才拉着不怎么开心的人进了水池。
房间中有拍击水面的声音响起，比不上戚欢平时故意闹腾起来的有活力，听起来软趴趴的。
戚欢推门而入，两只人鱼现在一惊一乍，听到声音立即惊恐地抱在了一起。
戚欢看见水有些意动，眼珠子转了一圈，却被身后的人察觉了个一清二楚。箍在腰间的手收紧几分，让他不能由着性子跳入水中。
系统好心提醒：“我觉得你还是不要跳下去，男鱼女鱼的，你总归是个有家室的鱼了。”
戚欢想抽它，却知道他说的有道理，今天要真敢跳下去和这两只人鱼待在同一个水池里，接下来的日子绝对不好过。
哄不开心的某人也是很麻烦的。
戚欢坐在轮椅上，和他们对上了视线，直接放出了鱼尾。
比起过多的言语交谈，还是直接亮出身份比较好一点吧。
安静地放置在轮椅上双腿有蓝色的鱼鳞攀爬其上，在光芒的反射下，每一颗都像是最耀眼的宝石，晶莹剔透，引人沉迷。
这是一只地位高她们许多的人鱼。
就算是人鱼，他也是有地位上的区别的，而这种区别就体现在他们的鱼尾之上。
戚欢的鱼尾一出现，两只人鱼火红耀眼的鱼尾霎时间成了陪衬，显得黯淡不少。鲜红的鳞片如同蒙上一层灰尘，黯淡无光。这是对于强者的回避。
“你果然是人鱼。”最先被展示出来的那条人鱼出声了，她向戚欢介绍道，“我叫莎拉，还是我妹妹蒂娜。”
戚欢点头，一只手放到肩膀上的大手上，示意他推着自己距离那两姐妹更近一点。
塞西陛下面容紧绷，估算了一下两只人鱼的实力。再与双方的实力进行了计算之后，确定对这个房间可能发生的危险都把控无疑，手才抚上轮椅的椅背，推着戚欢向前了几步。
戚欢看了一眼不到一米的距离，感受着身后人不情愿的抗拒，还是没有在让他动作。
算了，就这样吧，也不是不能说，再近点还惹得身后人担心。
两只人鱼依旧抱在一起，仿佛这样就能提供给她们足够的安全感。在这个全是人类的世界，就算是同类也不会让她们感到安心。拍卖会之前受到的黑暗太多了，这让她们警惕起来。
“你们是怎么被人抓住的。”拉尔夫伯爵的这种交易明显不是第一次了。男人收集来的消息里显示这种暗地里的交易每年都会有一次，也就是说每年都会有最起码一个人鱼遇害。这种几率太小了，与其说是人类太蠢，不如说是有一个人鱼供应商，在特定的时间会将这些人鱼交易给拉尔夫伯爵。
两只人鱼对视了一眼，手纠结地握在一起，没有直接回答：“你是谁？”
“伊莱亚斯。”戚欢注意到她们的疑惑，随后补充了一句，“你们应该听过我另一个名字，现任海王的孩子，那个不祥之子。”
抓紧的四只手收得更紧了，她们的目光同时转向戚欢，惊异与恐惧显而易见地浮于表面。
塞西上前一步，来到戚欢身旁，强大的压力如同巨兽，匍匐着身子，压迫力十足地冲向两只人鱼的上方。
肩膀忍不住抖了抖，两只人鱼脸上恐惧没有散去，被吓得一句话都不敢说了。
戚欢眼里闪过无奈。
这两只人鱼感觉还算敏锐，可也是因为太敏锐才不好。
面对拉尔夫的压迫，这两只鱼还懂得奋死反抗，那是因为拉尔夫已经威胁到了她们的生命。现在的他明显对于这两只人鱼没有生命的威胁，它们恐惧塞西的力量，却正因为没有面临死亡的恐惧，反而缺少了之前的勇气。
“你们知道我来这里是有任务的吗？”戚欢没有安抚她们，反而问了另一个问题。
人鱼两姐妹摇头。
塞西陛下的视线瞥到少年的脸上，嗫嚅了下嘴唇，还是没有说话。
戚欢的任务，他也不知道是什么。
忍住胸腔中躁动不安的心跳，塞西耐心等待着戚欢的答案。
他不会生气，只是觉得自己还不够让对方放心。
一只手拉住他的手掌，放到了肩膀上，让他快速跳动的心脏奇异地缓慢了下来。
这便是戚欢的力量，只用一只手就让他的难受消失无踪，恨不得他再多有些这样亲密的接触。
“海王和海巫给了我一个任务。”戚欢本可以只说这两人中的一个就可以了，可他在等。果然，在他说出海巫这个名字的时候，两姐妹的眼睛中忽然又生起强烈的恨意。这样她们又闪耀起了夺目的光彩，之前因为心理防线的溃散产生的灰败也消失了。
“海巫把你们卖给了人类。戚欢了然地说道。
莎拉用手把妹妹拥在怀里，不让她的表情泄露在戚欢眼中，红色的鱼尾处，有漩涡在水中生成。
戚欢与海王的关系让她感到忌惮。族人的背叛让她草木皆兵，早已不敢随便相信谁，就算是救出她们的戚欢也不能得到她全部的信任。
戚欢鱼尾轻拍，莎拉脚下的漩涡骤然炸响，纷纷扬扬的水汽在房间中弥漫，却没能沾染到他和塞西分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