击剑没有限定装束,我换的是专业运动中的服饰,而有人只是寻常打扮。但最后这一位对手却换上瓦肯传统的黑色长袍。
他光着脚,长袍的质地比该有得更下轻薄,几乎像是覆上一层纱。而那之下未着他物,仅是赤圌裸的胴圌体。他露出的皮肤上涔涔薄汗,而瓦肯人很少流汗,荒漠中的生物必须学会锁住水分。
我睁大眼睛。那是……Jim?
我听见周围低低响起的吸气声。一群瓦肯人中出现的异类,他并不能掩饰自身的不同,也逃不过瓦肯人敏锐的感官。他只是个仆人,仆人不该有参与其中的资格,更不会一路劈关斩将同继承人狭路相逢。
我来不及思考更多比赛遴选上的漏洞,他向我举起了剑。
我不得不承认,作为一名人类,Jim所表现出的力量与灵敏比他本该有得要优异得多。他灵活而优美,招式干脆利落令人眼花缭乱,攻击防守,推近闪避,长剑上下翻飞,飒飒作响,动作几乎像是在舞蹈,过于美以至于说不出的诡异:击剑明明该是战士之间的决斗,但Jim……
Jim向我靠近,剑壁的冷光划破空气,如果我的听觉再灵敏些许,便能捕捉到刀刃颤动的声响。他的黑色长袍随着动作掀起一角,倏然闪过银光。
我忽然明白了。
希律王的生日宴会,七层薄纱,翩翩起舞。
那并非舞蹈,而是向死而生的献祭。
月色皎洁,日光晴好。
莎乐美,你在恨什么?
等他靠近的时候我已闪避不及,手中的剑下意识扔在一旁,和他的头盔同时落地。他金色的头发已经汗湿,喘着粗气,脸颊一抹诱人的红,蓝眼睛直直望过来,亮的惊人。
“Spock。”
他若无其事地叫我的名字,轻快又平淡,仿佛用餐时偶遇的招呼,而不是在这样万众瞩目的盛典赛场中央,无数人正盯着我们的一举一动。
“Spock。”
他又喊了一遍,这一次甚至带上了笑。他的笑容永远令我着迷。
众目睽睽之下,他忽然拥抱住我。
匕首扎进腹部的瞬间我没有躲避也没有挣扎,甚至没有眨眼。而他眨眼了,喷涌而出的血液溅上了他的睫毛,我曾虔诚亲吻过的地方。
当啷一声,银质的冷兵器掉在了地上。
我感觉到他的慌乱,他的手在颤抖,思想中的无措透过光芒潋滟的链接传递予我。兴许是他不曾真的想要置我于死地,或未能料到我不去躲避他的攻击。
哪怕他知晓我的心脏位于腰腹侧。他曾枕在那里,聆听它跳动的节奏。
我向他微笑,在此之前我甚至不知道我还能够拥有这样的笑容。我感觉到血液在涌上喉咙,呛住了呼吸。
我对他说,你所言甚是,爱之诡秘的确强大过死亡。
我说,而事实也同样证明了我的正确,你才是真的莎乐美。
冰冷锋利的刀刃刺圌穿了我的肋下肌肉和膈膜,离搏动的心脏仅有毫厘,理所应当的它也受了重伤。失血程度比我想象中更严重,而意识消退的速度比那还要快。等到整个大厅骚动起来时,我甚至无法很好地聚焦视线。
但我不能,我需要看着Jim。我将会一直注视着他直到我不能。
显然我的生理机能并不那么支持我这么做。我在一步又一步靠近昏迷或是死亡,膝盖颤抖,双腿发软,它们终于无法支撑我的重量而我倒了下去——Jim接住了我,那时我的眼前已经开始不甚清晰了,但我知道是他,再没有谁的双手是如此温凉而有力。
背景音在沸腾,肾上腺素在消褪,疼痛在上涌,而我在溃散,在幻灭。我感知到温热的液体滴落在我的脸颊,人类的眼泪如此奇妙,它们是咸的。我在Jim的怀抱里,痛感再一次如潮水般退去,麻木和沉重淹没了我。在我沦陷进无尽的黑暗之前,嘴唇蓦然覆上一层温暖的触感,湿润而柔软,带着淡淡的锈迹味道。
我等到了Jim的吻。
在我心底所不能明言的情思欲求中我当然曾奢求过这样的一幕,千百次地在幻想之中描摹它降临的场景,而此刻它成为了永恒。我知晓这并不能代表他对我的爱意,而我同样知晓我爱他。
我将我人生中全部的也是唯一的爱欲生死交付与他,他是我的莎乐美,我的万恶之源,我的终结。
最后一刻里我看见我溅在他的衣料上的血迹蔓延的纹路,铜的味道在空气中缓慢流淌淡退,而它们如同图腾或是攀缠而上的藤蔓,晕染开的大片深色像是荆棘中的一丛花,在他的左侧胸膛盛开。
我想我过于熟稔和明晰人类身体构造了,清楚到了一种此刻反倒钝痛的地步。那处位置的所属一直为他源源不断输送去鲜红滚烫的生命,它如今与我融进骨血里,也曾在我的掌心和耳廓下雀跃跳动,川流无止且生生不息。
——心脏。
TEN
I h□□e kissed thy mouth, iokanaan
I h□□e kissed thy mouth
There was a bitter taste on thy lips, was it the taste of blood
But perchance it was the taste of love
they say that love hath a bitter taste
but what matter what matter
I h□□e kissed thy mouth, iokannan
I h□□e kissed thy mouth
(完)
60、Salvatore
#他
夏天的时候他们去了卡波尔湾度假。
波江星系β区域的一颗M级类地小星球的一个小岛,一长串奇怪字母组合而成的名字复杂又拗口,到最后只记住了港湾。它太小太不起眼,绝对不是什么度假胜地,连“知名”二字都撑不起。没风也没浪,无珍也无奇,就只是安安静静碧绿的一湾海,对比以往登陆假期的选择地点似乎有些太平淡了。
不过于Kirk而言,那是最接近天堂的地方。
它太没名气,连地球直达的客运舰船都没有,借调穿梭机似乎太过大费周章,于是Kirk决定让老朋友动一动歪脑筋——“这叫走捷径,Scotty”——直接将两个人连同行李传送上去。每一次传送地点似乎都有些不尽如人意,这一次他和大副降落在了预定酒店旁边的热带丛林里,瓦肯人及时而优雅地扶住了行李箱,避免它壮烈于此;地球人比较倒霉,差点摔了个狗啃泥——还好前者一把拽住了他的胳膊,他才堪堪稳住重心再一次踩在坚实的大地上。
“看好路,Jim。”
当他离开Spock的臂弯重新站好之后,他的大副轻声说了这么一句。语调与平常无异,但他发誓Spock在忍着笑。
“嘿,这一点儿都不好笑。”Kirk竖起一根手指警告性地摇了摇,拎起行李箱大步踏出灌木丛,头也不回。
他们当然不是头一回来。按照Spock的计算方式,13.43个月前他们曾光临过这片暖黄色的土地,那时企业号正离这儿3.07个光年之外,刚刚结束了一场精疲力竭的战斗,而Kirk受了很重的伤:牙齿掉了一颗,肋骨裂了三根,左眼充血,最糟糕的部分在于膝盖以下差一点需要截肢。McCoy非常生气(尽管他永远都在生气,但当Kirk受伤的时候这怒火会燃烧至最旺),利用CMO的身份作出决定(善用职权)暂停了舰长职务,把Kirk和Spock丢到最近的小星球上去,而其他的船员也都得到了一个为期五天的小小休假——当然,不准许打扰这两位最高将领。各种意义上。
也许这就叫作因祸得福。
有一晚Kirk把自己丢进热气腾腾的浴缸里,一个人泡的昏昏沉沉这么想。他在跟别人发生肢体冲突的时候似乎从来感觉到不到疼痛,好像但凡他打架,触觉神经就自动自觉为他关闭了痛感似的;这也是为什么从小到大他在街头闹事被揍的鼻青脸肿,负伤累累还依旧愈挫愈勇。
/你的情况并不适用于褒义词。/ 在他没有关闭链接的另一端Spock不赞同地评估道,/你的大多数“打架”都是无意义的,也是完全可避免的。/
/你在哪儿呢?我都快等睡着了。/ Kirk打了个呵欠,让自己坐直了些,担心自己下一秒就会整个身子滑到浴缸里。
/准备你的夜宵,ashayam。/ Spock回答,/稍作等候,我将在3.4分钟之后完成。/
/要来一起洗澡吗?/ 他困顿地问。
Spock没有立刻回答,但是他们的链接蔓延开来一些欣喜和忐忑。过了一会儿这些情绪平复了下来:/我是否该将此看作一个邀请?/
Kirk不回答,故意烦躁而大声地拍动着水花,让它们溅得到处都是。
……请君入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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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久以来他一直依赖于用这些东西将鼻青脸肿的自己包裹得焕然一新。于他而言真皮再生器比其他任何组织再生的仪器都更像一把尚方宝剑,只要看不见外在的疤痕内里再痛也没什么关系。消除肌理上伤口和淤青的同时,就仿佛擦除他那些在争斗之中漠视生命干脆毁灭的念头一般。只要看不见留下来的伤疤,他就可以肆无忌惮地重犯、再犯直到哪天一不小心把命也搭进去。他不想看到因为他选择遗忘。
可他现在想要记住。
他还想要……好好活着。因为Spock。因为他自己。
那是他第一次考虑同心理医生谈一谈自毁倾向的问题。
卡波尔湾的海水是碧绿的。说它是碧绿因为它真的……是绿色,一望无际绵延的柔软绒毯,比草原少了些参差不齐而比森林多了一份宏大,看起来就像是瓦肯人怒气冲冲时蔓延到耳根的那一抹艳色。
来回盘旋的海鸟则是红色,硬要说的话,那画面仿佛红花开在绿叶上。
不过无论海水是蓝或绿,到了夜里都是同样泛着光点的深色。在好好地享受了柠檬罗勒烤鸡、塔尔金红酒焗蜗牛等传统佳肴之后,Kirk和Spock受到了酒店的特别招待:一人捧着一个看起来像地球的椰子似的巨大果实,而它尝起来比椰子汁要美味一百倍。尽管这种植物散落在海湾周围,但它却是这个小岛上受到保护的物种,只有尊贵和幸运的客人才能够有幸品尝。
“你猜我们属于尊贵的、还是幸运的?”
“我推断二者兼有。”
这种Kirk叫不出名的树木巨大,需要三五个成年人合抱,而当它倒下之后便成了天然的座椅。晚餐过后他俩就坐在那之上眺望更远的海。
即使这儿并不出众,但依旧是个适合休假的好地方,三三两两的游人散落在海湾边上,而他们带来的亮度则蜿蜒成暗淡夜色里的一条光带。即使在这样奇特的座椅上Spock依旧坐得很规矩,脊背挺直,双腿自然垂落,而双手则交握放在膝盖上。Kirk屈着膝盖,找了半天舒适的姿势最后还是放弃,索性勾过瓦肯人的手指靠在他肩旁。
他们居住的酒店掩映在身后的丛林里,门口那个花蕾状的音响正放着一首歌,大概是当地的民谣,附近的人都在低声跟着和,用着小岛上古老繁复的语言。旋律柔软又轻盈,飞到云端里去。
“……我的爱人近在身旁,爱人即救赎,救赎如天堂……”
越来越暗的夜空下Spock在他耳边跟着哼唱,同步着瓦肯语。Kirk听不懂民谣的原语言,但理解瓦肯语早就没了障碍,他让他们的指节相互摩挲,心不在焉地展出一个笑颜来:“你听得懂歌词?”
Spock没有说话,指了指耳畔。他们都在那儿装配了个半植入型微型翻译器。
“你这是作弊,万能先生。”
“我有一个很好的导师。”
“导师都教予你什么了?”
“不是所有的走捷径都是可耻的。”
“比如?”
“比如让Mr. Scott更改了等离子输送装置的一个小型参数,从而节约了大量原本将耽误在路途中的时间。”
“还有呢?”
“还有这个,教会我不同地方的原语言赞美。非常实用。”Spock敲了敲植入器的位置,“‘我的爱人在我心上,此地即颂歌,而你如宝藏’——T’hy’la。”
Kirk极为满意他的活学活用,也欣慰于看似沉闷的瓦肯人实则高超的情话技术,眯起眼睛感受着清凉的、带着淡淡咸味的海风从他们身周缱绻而过:“成效很棒,Commander。”
Spock把食指勾得更紧了一些:“谢谢夸奖,Captain。”
有很长的一段时间里Kirk痛恨夜晚和睡眠,当光亮从视野里消失之后,噩梦和恐惧就立刻替补上来。他每一晚都告诫自己,他是个几百人舰船的最高长官,这意味着他不能有PTSD——这些见鬼的病显然不是给一位舰长准备的,他真的没那么多时间去对付这些虚无缥缈的心理症状。
他不让任何人知道这些,甚至McCoy。他从医疗港那儿偷了些辅助心理疾病的药,在焦躁到连手都不稳的时刻就把它们当糖豆一样灌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