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拥有那个夏季的夜晚,还将继续拥有,永远拥有下去。
大抵也够了。
斑察觉到柱间与扉间站得很近。柱间考虑着是否要重新封印,而无论他将得出何种结论,都没必要长久地杵在海滩上,扉间稍微上前一步,“不然我们先回……”
斑等的就是这个机会。
他忽然动作,那是闪电般的一瞬间,他脱离柱间的怀抱,反身突袭,一把扣住了疏于防备的扉间的咽喉。
千手兄弟立即就有反应,他们都是老于战斗的忍者,木遁从地面突生,扉间摸出了飞雷神苦无,斑不剩什么力气,支撑他行动的只是意志的一点余威。单独扉间一人他都不一定能压制住,而他所要的并非压制。
眨眼功夫,扉间被他夺走了飞雷神苦无。
柱间道,“斑!”
随后斑就在从四方扑来的木遁枝条之中消失了。
扉间喘了口气,“他竟然学会了飞雷神之术。”
柱间稍一思索,忽而问,“你在外道魔像那里做了标记的吧?”
“对。”扉间回答,接着反应过来,紧皱起眉头,“他一定是去了那里。”
斑击败拦截他的木叶忍者,深入地穴,他浑身都在流血,但就像铁铸的雕像,不会感到疼痛一样,脚步没有稍停。
他挣来的时间相当短暂。千手兄弟马上就会追来。
他找到了木然困守于封印中的外道魔像,驱动轮回眼破除封印,怪物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发出粗嘎的嘶吼声,身上还挂着几个软绵绵的茧。斑撕开其中一个,从里面抓出半成型的白绝,它已经有了类似脸的器官,张了张嘴,发出窃笑一样的气音。
斑搜刮出一点查克拉注入它,看着它渐渐长成肢体,“变成我。”他简短地命令道,“逃出去。”
一旦白绝有了能说话的器官,它就立即聒噪起来,“斑大人好狼狈哦,看起来快死了哦。”
“死不了。”斑还有余暇笑一声,“不过你再饶舌,就说不定了。”
白绝有易物变化的能力。外貌自不用说,只要吸收过被模仿者的查克拉,连查克拉也可以呈现得一模一样。虽然大概还是瞒不过柱间,但骗一骗周围的木叶忍者,让他们对柱间提供错误的情报,大体还是足够的。
“知道啦!”白绝拉长了嗓门答应。它从茧子里踏出来,适应了一下走路的方式,就变成斑的模样,飞快地沿着地道跑了上去。
上方有喧嚣遥遥传来,大概是被打退的木叶忍者重新集结,追击白绝变化成的斑的声音。斑不再耽搁,使用通灵术收起外道魔像,接着跳进冰冷的地下暗河。他将外道魔像安置在暗河之侧,就是为了应对有朝一日或许会出现的围堵。他曾经检查过暗河的流向,开凿过一段支流,它能带他去往想要的目的地。逃窜的时候,走水路泅游应该是合适的途径,因流水冲散血腥,亦不会留下足迹。
一刻钟后,斑在一处山涧浮出水面,蹚水上岸。他沿着很熟悉的路走了一段,晨曦浅淡,鸟啼都不闻,远远的,看到树木掩映的屋子的一个角。
那是他跟柱间一起建的房子。他们在那里度过了冬季,过了好一阵悠然时光,直到春天。
没人想到他会回来。没有守卫,没有搜查者,它的平静没有改变。
斑推开栅栏走进院子,柱间所植草木山花,都已抽芽长叶,有一两株早苏的,结出了伶仃的花骨朵儿。
他拂开它们,找到柱间日常来往木叶常用的瞬移阵法,走上去,启动了它。
于是他回到了木叶。
木叶的春天,来得比野山里更早。
斑穿行过那一如既往安详的黎明,潜入木叶周边森林。他找到窝在一处山谷里睡觉的九尾,妖狐把大脑袋枕在交叠的爪子上,胡须随着呼吸一颤一颤。斑在周遭方圆百米布下幻术,以避木叶耳目,随后并拢双指,直接用瞳术唤醒了九尾。
“斑……?”妖狐还带着初醒的惺忪,就被瞳力俘获,沉重地耷拉着眼皮,“你又要……”
斑下令,“把别的尾兽叫过来。“
他探查过情报,知道柱间自从烈斗处接收八只尾兽之后,没有立即将它们重新交给诸国,封回人柱力中,而是试图以九尾为桥梁,同尾兽们交流,寻找人类和尾兽都能接受的合作方法。在达成一致之前,他允许它们在木叶一定程度的看管之下自由生息。
这意味着它们应该都在木叶周围不远的地方。
九尾应声长嘶,它的嗥叫在林间久远地回荡开,激得枝叶摇摆露珠纷坠。尾兽之间自有它们独特的联络方法,少顷,斑就能听到尾兽们让大地都震颤的脚步声,跌宕渐近。
他召唤出外道魔像,跃上它的头颅坐下。
尾兽是奇诡之物,当九只尾兽一起被外道魔像吞没,更诡谲的怪物就会诞生了。那是堕落的神明意图毁灭世界之时遗留于人间的尸骸,十尾。
事情到这个地步,他必须战胜柱间,才能把自己的事做完。
而成为十尾的人柱力,并非什么良策。使用这力量是需要付出代价的,这意味着他的性命将与那只怪物绑在一起,意味着他离成为无限月读的祭品只差一步,他的躯体随时可能会被那蠢蠢欲动的阴谋家夺去,成为迎接神明的工具。
但是他会做好准备的。
斑揭开被血和水浸透贴在皮肤上的衣襟,扯下手套,咬破指尖,以血在心脏上画下咒印。手指很稳,没有颤抖。
咒法加诸于心脏,只要施术者一动念,就可以令心脏爆裂,席卷全身,瞬间毁灭整个躯壳。战乱年代,宇智波一族用这种术法控制他人,驱使对方做间谍或者刺客。换成控制自己,应当一样好用。
第一只尾兽闯进林间,他抬起眼睛。
将尾兽们拖入魔像,费不了太长时间。当锁链将九尾拽向魔像的巨口时,妖狐终于略微挣脱了瞳术的控制,指爪抓着地面,发出低沉的咆哮声,“斑——”
它说,“斑,你会后悔。”
然后它就消失在魔像锵然阖上的铁齿之后了。
斑落回地面,满林狼藉,又是一片寂静。他感到自己布在外围的幻术屏障正在波动,有力量在冲击它们,随后不久,它们就像雪融化那样,潺潺汩汩地散逸了。
能破解轮回眼所施幻术的,现世只有一人。
柱间回来得比他预想的更早一些。
斑抬手结印。
他听到柱间疾掠而来时掀起的很大的风声,又或许是力量正在往他自己的身体里汇集所掀起的风声,大风连成一道屏障,把杂念都吹散,使得心念很平静。
他的头发白了。
获得了六道之力的斑转过身,看向穿林而来的柱间。柱间一整个清晨都在四处奔走,他的衣摆被晨露沾湿,发间缀着叶子,望着斑的眼睛里潜藏一丝仓惶,这让他整个人看起来略显狼狈。
斑说,“你看起来真消沉。”
柱间隐约苦笑了一下,“我总有做不到的事。”
斑静默片刻,道,“那就放弃吧。”
柱间摇头,反问,“那么你呢,为何你从来不想放弃?”
斑回答,“因为我还活着。”
柱间无声叹息。
他们就没有再说什么话了。
后续有一场战斗,在木叶的远郊,波及范围不大,持续时间也不太长。两人很快就发现他们势均力敌,在目前这个阶段,谁也奈何不了谁,不停手的话,也许都可以一直打上一年半载。柱间当先抽身离开战局,斑也没有追击,顿一顿,转身走了。
柱间回到村子里,他的弟弟和下属们来迎接他,他有条不紊地下达指令,加强木叶的警戒防卫;追查关于白绝的情报;通信各国首领,请他们严以待阵,准备组织联军,迎接即将到来的烽火。
“斑得到了新的力量?”扉间问,“大哥还能够阻止他吗?”
“是的,斑的力量再次增强了许多,他必然会挑起战争。我可以拖住他本人,但他会炮制一支军队,需要大家共同抵抗。”
哪怕是谈论着举世的大敌,初代目火影尚可以保持温文的仪态和开朗的声调,“只要齐心协力,那么跟从前许多次一样,我们也可以度过这次难关。”
既然他这么说了,众人也都这样相信。他们各自散去了,忙着手头的事。这种忙碌也是安稳的、踏实的、有方向的,只需要追随着火影大人的脚步就可以了,火影大人会开拓出道路的。
然而当离开了那些依赖他的人,独自在火影的办公室里坐下时,柱间用手掌托住额头,闭上眼睛,几乎无法再思考什么。
他被一种难以名状的疲惫攥住了。
自少年时代以来,他再怎么用尽全力也无法做到的唯一的事,就是留住他的斑。
第19章
在斑制造他的白绝军队,而柱间忙于集结忍者联军的过程里,世间大体还是平静了一段时日。
有个夜晚,公务结束后,柱间独自去了宇智波的故宅。他本打算寻找一些斑留下的卷轴或信件,看能不能获得更多关于白绝、十尾等的情报。在庭院里,遇见意外的访客。
那是只暮老的鹰。
它栖在木质的廊道边缘,双翼耷在身侧,稀稀拉拉的羽毛被夜风拂动。它很枯瘦,头颅低垂,钝了的喙无意识地微张着。
注意到柱间的时候,它也只是转动已经混浊的眼珠,昏沉地看了他一眼。
柱间缓步走近它,“斑喂养过你吗?”他低声问。
鹰当然不会回答。
柱间看出它快要死了。它是一只野鹰,本该从不近人,不知为何会在生命的终点来到这座人类的居所里。他手边没什么吃食,就取一碗水来,滴几滴血在其中,轻轻放在它面前。
鹰很久不动,到底是慢慢俯下身,啜饮了两口。
它也曾经有过青春欢畅的时候,翱翔天际,俯瞰大地,乘着气流盘旋。而今它停在地面上,费力地咽下人类出于怜悯施舍的一碗水。柱间坐在一边静观。万物都是同样,再怎么壮丽的生命,早晚都要走到尽头。
曾经有一次他与斑聊起死亡。当时他们都还年轻,又因为太习惯了,在谈天中随意提及,其实是有一点轻率的态度。
“为了守护我们的村子,死在战场上也算无憾了。”柱间说。那时候村子刚刚建成不久,他满心都是热切的念头。
“我不想在战场上死掉。”而斑说,“我想死在暖和的床铺上。”
他顿了顿,又说,“老死会比较好。”
这不符合人们对宇智波斑一贯的印象,也不符合他作为一个战士所有坚决冷酷的表现。就连柱间听到时,也微微吃了一惊。
后来数年过去,他才渐渐觉得,没什么好奇怪的。
那只是一个凡人最通常的愿望罢了。
鹰饮干了水。
兴许是一碗血水带给它一些稀薄的力气,它挪动翼骨,拍了拍翅膀,有干枯的绒毛飘开。
接着它陡然振翅,羽下掀动澎湃的气流,拔地而起直冲天穹,双翼伸展,它往广袤的夜空亡命飞去,朝着黑云,朝着月亮,转瞬去到极遥远的所在。
随后它耗尽了全力,自高空砰然坠落。
天幕上留下一道流星般的剪影,鹰会在不知何处的地面上,摔得粉身碎骨。
柱间一个人坐了很久。
斑想要死在温暖床铺上的愿望,大概终究无法达成。因他无法闭上眼睛,不去向往那无穷高远的天空。这使得他在神明面前祈愿的一切事物,都将落空。他这个人在人世间挣扎行走的一切道路,都成错误。
之后未至半月,就开始了战争。烽火燎原得很快,斑采用了很狂烈的战法,数不清的白绝大军从诸国边境同时开始进攻,柱间整合忍者联军,将精英的战力们组成编队,协同作战,并以数个木遁分身支援各处前线。
柱间的威望和声誉达到了空前的地步。
每一天都有无数的盟书送到木叶来,大陆上大大小小的国家,争先恐后地想要加入木叶倡导的联盟,以求获得忍者之神的庇护,抵御来犯的恶魔。尽管如此,柱间全然不能感到喜悦,因为每当一个结盟的使者跪在他面前,就意味着一处边境行将失守,家园被摧毁,人们在丧命。
每一份盟书都盛着血泪。
他从不喜欢在尸骨之上堆起的荣耀,这恰是他最大的痛楚。他数度与斑作战,但徒劳无功,他极力策应战局,想多回护一些人,但实际上每一次交战对他而言都是煎熬。
白绝不是生命,但抵御他们的是活生生的人。它们斩杀不尽,唯以力战拖延,战士们是在送死。
柱间将责任归咎己身。这场战乱之所以起始,是由于他的疏忽。之所以不断扩大,是由于他的无力。他身后站了太多人,他们都目光殷殷,是他自己让人们来相信他,没有艰难困窘时就退缩的道理。
他必须找到办法,尽快结束这一切。
千手扉间将斑的通信者,那个不知名的老人,请到了火影的办公室里。自从被救回之后,老人就一直留在木叶,帮忙追查“阴暗的推手”。
斑没有再写过信给他。
柱间的本体在战场上的指挥所,留在火影办公室的只是一个木遁分身。柱间分身请老人坐下,“有一些事想请教您。”
老人耸了耸肩,“我讲过了,斑调查的情报没有全部告知我。你要问十尾之类的事,我不清楚。”
“我今天想问的不是这个。您对因陀罗和阿修罗的查克拉很有研究,告知过斑两者融合会有怎样的效果——就像我本体的状况。您知道,如今我本体的查克拉几乎用之不竭。”
“因为你本体的查克拉已经跟天空大地的能量融为一体。”老人说,“它们会自发地向你涌来,就像百川入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