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确定那会是什么，所以他只是说谢谢，然后就不再吭声了。
普约尔对此没有任何反对意见，他显然知道里奥不是个话很多的孩子，“你是拉玛西亚的孩子，你没有辜负它。”
——这就更不寻常了，里奥突然意识到这次聚会的目的可能和自己有关系，而这个意识让他多少有些不舒服。
他稍微往后坐了一点，似乎是想躲开接下来将要发生的一切。
普约尔皱起了眉。
伊涅斯塔注意到了这个，他有些不安地看了看里奥，然后对普约尔说：“也许我们可以先看看菜单？”——他一边说一边看了看哈维，哈维立刻领会精神，并迅速表达了赞同，“我听说餐厅最近更新了菜单，我们可以看看有没有什么新鲜的东西。”
普约尔看了看他们，但是没有拒绝——他也意识到了，里奥的状态不适合接下来的谈话，他们是应该是时候让他放松一点。
伊涅斯塔和哈维看他同意，同时松了口气：今天的目的不是要刺激里奥，他们是要「挽留」或者说小小的「劝说」他。
里奥当然不会天真的认为这件事就这样结束了，但是他还是很高兴能暂时松一口气从令人不快的氛围中解脱出来。他接过菜单，假装认真地看了一会儿，然后对走过来等待帮他们点单的侍者说：“柠檬汁加薄荷叶，然后一份海鲜饭，谢谢。”
伊涅斯塔发誓他只是非常随意地问了一句，“里奥，你不喝茶了吗？”
——这句话有什么问题吗？里奥每次出来都会点茶，他们从来没听他说过要喝点别的。所以经常在一起吃饭的人问问对方为什么忽然改变了饮料偏好，这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
所以他更加不能理解为什么里奥迅速浑身紧绷起来，并且迅速说：“没什么，口误而已。对不起，我还是要红茶。”
伊涅斯塔奇怪地看看里奥，哈维倒是不以为意，“柠檬汁也不错，只要不加蜂蜜就可以了——不，这倒不是说蜂蜜不好，只是加了蜂蜜之后柠檬汁就不爽口了。”
“谢谢你，美食家。”伊涅斯塔冲哈维叹了口气，然后又转向里奥，“茶和柠檬汁都很好，偶尔换换口味也不错。”
里奥抿着嘴唇，过了一小会儿才说：“柠檬汁缺乏品味。”
——“哦，你提醒了我里奥，那我今天喝柠檬汁好……”跟里奥几乎同时开口的哈维突然停住了，受伤似的瞪大了眼睛看着里奥，过了一会儿垂头丧气地改口了，“矿泉水吧，谢谢。”
里奥假装没注意到这个改变，但是伊涅斯塔注意到里奥还是露出了一个小小的笑容。
这是一个好时机。伊涅斯塔这样想。
“我听说你去跟教练组要了上场比赛的录像？你回去又看了吗？”伊涅斯塔把话题重新带回了比赛，所有人都觉得这个效率简直值得赞赏——快点谈完这个非常可怕的话题，然后安安静静地吃饭吧。所有人都忍不住这样祈祷。
希望里奥今天仍然是一个懂事让人省心的好孩子。
“对几个细节不太满意，所以决定看看。”里奥变得惜字如金，多一丁点信息都不肯透露——这句话不是假的，在给罗纳尔多备份的同时，里奥自己也花了相当长的时间看这场比赛的录像，他希望证明自己的猜测是错的。
普约尔接过侍者送上来的冰咖啡，没有搭话。
——这非常不寻常，普约尔不擅长一言不发。里奥这样想。
“哪几个？我觉得你整体发挥都不错。”哈维盯着自己的矿泉水不太满意，他还在思考自己的柠檬汁问题。
里奥顿了一下，但是他很快就回答了上来，“有一个球我回传给了德科，但是其实当时你在一个更好的位置上。”
哈维甚至懒得去回忆一下那个场景——一场比赛类似的场景可能发生十几次，他很难想起来自己哪次曾经处于一个在里奥看来比「德科更好的位置上」。所以他只是点点头，深沉地表示此言仿佛是十分有道理的。
——出于同样的理由，这话谁都没法儿接。
但是他们不说话，里奥似乎也不打算开展新的话题。
伊涅斯塔憋了一会儿，“呃……不管怎么说，你愿意多看看录像也挺好的。”他敷衍潦草地结束了这个话题，“不过就像哈维说的，你踢得很好——正常发挥就很好了。重点是对比赛的态度要……要严肃……”他想了很久如何形容比赛态度，最后还是用了这个普约尔最喜欢的形容词。
里奥终于停止了欣赏他的红茶，他抬起头来看着伊涅斯塔，有那么一会儿却没有说话。
伊涅斯塔拿不准他是什么意思，甚至哈维和普约尔以及这张桌子边的任何人都不确定这个孩子到底打算说什么。
——如果局面失控了怎么办？
一时之间，突然所有人都在这么想。
万一里奥不再是那个乖孩子，万一他已经被带坏了，万一他决心反对他们，那他们该怎么办？
不过还好，里奥没有，里奥始终都是一个好孩子。
“我只是想踢球，所以我当然会严肃对待比赛。安德雷斯，除了踢球之外我不想想别的，所以是的，像你说的那样，我当然会严肃对待它。”
——完全一样的内容，里奥说了两遍。
所有人都被他这种奇怪的重复弄糊涂了。毕竟，这看起来毫无必要、啰嗦不堪，实在不像是里奥平常的风格。
也许是因为这太不里奥了，所以有人不耐烦起来，打算直接告诉他——「离那个巴西人远点，他不会给你任何好的影响。看看他带着你做了什么吧，居然在对阵米兰主场落后的情况下，你还在和他一起微笑。拉玛西亚的孩子不应该在诺坎普做出这种事来。」
但是普约尔迟疑了一会儿之后突然说：“当然，你也只需要踢好球就可以了，其他的事你只需要看着我们怎么做就跟着去做就可以了。”
——里奥才十七，他也许只是不懂这个。普约尔这样想，那就让他只是跟着他们就可以了，只要跟着他们不让他跟着巴西人胡闹就够了。
里奥低下头去继续欣赏自己的红茶。
第89章
里奥不确定更衣室现在发生的一切属于什么性质， 也不确定一切还是否会向好的方向发展，但是里奥没再对罗纳尔多提及巴萨更衣室的故事， 而所幸， 罗纳尔多也没再问过。
——克里斯蒂亚诺知道和梅西相处的底线是什么，就像里奥也只问过一次你会不会喜欢巴塞罗那就再也不会再问一样
这是他们交往的底线和最好的保证。
不过里奥后来并没有因为更衣室的事而感到太过失望。
虽然那天的谈话不容乐观，但是这个更衣室里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孩子， 在真的出现某个点燃全场的事件之前，大家都还乐意维护一个最起码的社交体面。
虽然很简陋， 但是至少达到了及格线。
比如在英超万众瞩目的切尔西和曼联的赛前， 巴塞罗那更衣室里穷极无聊的人们甚至还能在换衣服收拾东西的时候友好随便地聊聊这场即将开始的比赛。
——“当然，他当然会这么想， 他肯定希望打败曼联，证明自己和自己的切尔西才是英超最好的。”
“曼联， 你知道的， 多年的英超霸主级别球队， 穆里尼奥先生喜欢挑战威权， 然后建立新威权——这是他最大的人生乐趣。如果他还有其他人生乐趣的话， 这个也是最大的一个。何况他还很可能没有其他人生乐趣。”德科插了句嘴——以全更衣室最了解穆里尼奥的人的身份插了句嘴。
德科这句话逗笑了大半个更衣室， 他们之中有人见过穆里尼奥在巴塞罗那的样子——里奥猜这让他们想到了过去的日子什么的。
“所以你认为谁会赢？”不知道是谁问了德科一句，但是从口音听起来应该是西班牙人。
里奥这样判断着，低着头调整自己的鞋带，甚至没有抬眼去寻找声源。
“大概是切尔西——我总是支持穆里尼奥先生。呃……我是说， 在英超的层面。”德科大概想到了什么，立刻改了口。
也许有人小声嘀咕了一句什么， 但是考虑到那个声音实在是太小了，里奥没有把它纳入值得注意的范围。
“切尔西的防守不错。”普约尔随口说，“但是曼联的锋线同样出众，罗纳尔多和范尼的连线今年不知道攻破了多少球门。”
德科听到克里斯蒂亚诺的名字忍不住笑了起来，“他是个非常不错的助攻人，穆里尼奥先生非常喜欢他——欧冠打完曼联，穆里尼奥先生非常认真地考虑过买下他。”
德科算是穆里尼奥在波尔图为数不多可以当成大腿的球员，所以如果他从哪里听到穆里尼奥稍微透露了一点口风、并自己猜测出这个结果，那么也是丝毫不令人意外的。
“但是不可能，爵士不可能同意这么荒谬的事。”有人这样说。
更衣室里的很多人虽然既不认识罗纳尔多也不认识爵士，但还是不约而同地点点头。他们显然都曾经听说过「贝利十七岁拿世界杯」、「我的克里斯蒂亚诺」和克里斯蒂亚诺在和阿森纳的赛前无缘无故被费迪南德亲了一口的故事。
——所以你看，曼彻斯特的居民们如果偶尔认为爵士的偏心太离谱了也是可以理解的。毕竟从现在的情况来看，爵士的偏心眼的确算得上是欧洲知名了?7          29 页， ?br /> “当然，曼联不可能出售克里斯蒂亚诺。而且我猜切尔西的老板……对不起，我总是记不清他的姓氏，那个太长了——总之，我猜他也不会真的乐意为穆里尼奥先生追求克里斯蒂亚诺。”德科说。
没有人真的关心切尔西的老板的姓氏如何发音，也没有人真的关心他到底叫什么，他们只对八卦有点兴趣。
“所以为什么？难道是因为太贵了？”哈维都忍不住发出了疑问，“切尔西老板难道不是非常有钱吗？还是说他最近离婚了？”
——普约尔都没忍住为这种完全不靠谱的离婚分财产导致土豪变屌丝的猜测而翻了个白眼。
但是无论这个猜测多么离谱，德科显然至少很高兴能得到一个合理的理由和哈维多说几句话，他大概把这个当作是示好的一个部分。
——德科是一个比罗纳尔迪尼奥更仔细于这些方面的人，他一直小心翼翼地处理自己和拉玛西亚男孩们之间的关系，他从来不多嘴所以从来也没有惹来过麻烦。
里奥跟德科不熟悉，但是他得说，德科非常聪明。
“我不知道他怎么看克里斯蒂亚诺的身价，我只是猜测——毕竟没有一个老板希望看见自己的球员和主教练每天打得不可开交，不是吗？”德科实事求是，“我不知道为什么，而且讲老实话，我也完全不能理解为什么穆里尼奥先生和克里斯蒂亚诺会同时……那么不喜欢对方。毕竟他们也没见过几次不是吗？”
这个八卦很多人都多少从朋友或者朋友的朋友口中听到过。
欧洲足坛很大，但是这个级别的圈子又很小——鸡犬之声可以相闻，非常正常。
但是很显然，这些消息源中很少会有比德科更靠谱的了。
毕竟不是每个人都是罗纳尔多在国家队的主力队友，还是穆里尼奥在波尔图拿下史诗级的一个欧冠的时候的主力中场——这简直就是《太阳报》级别的官方八卦发言人。
“有多不喜欢？”
“非常不喜欢，但是又没有那么不喜欢——说句老实话，我觉得他们都没有那么讨厌对方，他们只是单纯的……认为对方太傲慢什么的。”
“那可是非常穆里尼奥、非常罗纳尔多的一种表现了。”有人大笑起来，“说老实话，穆里尼奥先生本人可是众所周知的狂傲，至于罗纳尔多——说真的，十八岁的时候能在欧洲杯决赛梅开二度，这个可真的够很多人狂一辈子了。”
“哪怕这个人这辈子只进过这两个球，第二天就退役。”旁边的人大笑着接了一句。
这一唱一和引发了更衣室更大的笑声，就连里奥都忍不住露出了一个微笑。
“对了，你们听说过吗？罗纳尔多在对阵希腊的小组赛赛前跟自己的国家队队友说能进十个就别进八个。”伊涅斯塔搭了句话——他不是那种通常很多话的人，但很显然在社交中即使你不太擅长开玩笑，也的确应该偶尔说点什么刷一下印象分。
这看似不值一提，但是仍旧非常重要。
也许有人想顺着这句话说点笑话，但是他们没来得及这么做。
“但是这是对的。”普约尔突然开口了，“这不可笑，安德雷斯，这是正确的态度。”
大家都觉得他这样一说这件事就丝毫不好笑了，甚至还变得有点过于严肃——但是没办法，在巴塞罗那的更衣室，现在也没有谁可以对普约尔说：够了，亲爱的，让大家放松一会儿吧。
“能进十个就别进八个。这才是对比赛的态度。”普约尔继续说，“葡萄牙也是这么认为的，对吗？”
——他扭头这样问德科。
罗纳尔迪尼奥直到此时都分毫不参与表态——里奥猜测巴西人知道自己不是普约尔会欣赏的类型，也知道自己开口不会说出让普约尔太欣赏的内容。
“呃……所以他当时为什么会想起来说这个？”伊涅斯塔不是唯一一个感受到谈话走进死胡同的人，但是他显然是唯一一个能说点什么的人。
德科算得上是感激的看了一眼伊涅斯塔，说真的，普约尔那话他真没法儿接。
——“他当时不太……你知道，他认为球队的氛围有问题。至少我是这么理解的，他认为球队应该更紧张一点。”德科这样说，也许是此时更衣室的氛围过于友好了，让他一下子放松了神经，所以他接下来就犯了一个重大的错误，“路易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