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易心里敲鼓，面上却是半点不显。放心吧哥，那是你妈，再怎么我都会尊重的。
想不到的是，临去段家的前一天晚上，唐宁打来了电话。
别扭的唐大律师稍显尴尬的故意冷了声音提醒——
段晓辉跟他妈这一个多月的拉锯战差不多是商业谈判攻心大片的结果，话不难听有理有据，寸寸埋线步步进逼。但是怎么衡量，也算是强压着段母低的头，要说对方心里不憋气，绝对不可能。所以路易最好别抱持什么亲情温馨的幻想，不当面给难看场面说得过去就行了。日子慢慢过，图计以后长远。
这些道理路易怎么会不懂，真心实意的表达谢意，顺便诚挚的邀请唐宁周末到家里吃饭。
结果唐宁的毒舌神功威力一点不减。算了，就你那手艺能吃吗，光是想想都知道结果。
路易好脾气的笑，也不恼。那等我练练手艺再请你到家里做客。
一句毫无调侃之意的邀请生生憋的唐律师接不上话，冷场十几秒，哼了一声挂断电话。
第53章 第五十三章
跟段母的见面，果然没法称之为愉快。
路易是第一次以恋人的身份见长辈，其中的情怯不是说不怕就能不怕的。何况，段母的不近人情已经有三波人跟他提前说过了。
路易坐在车里等着，段晓辉足足晚了将近十分钟，这才脸色阴沉的大踏步从大门出来，拉开车门动作幅度极大的坐在驾驶室里。
路易刚刚听到母子两个的争吵了。隔着门窗，隐隐约约的，听不清内容，看得到的不欢而散。
“没事。”段晓辉瞄到路易的忐忑眼神，双手揉了揉脸，旋即伸手揉揉他的脑袋，长舒口气：“我们回自己家。”
“没事。”路易微笑，跟着重复：“哥我没事，你别跟你妈吵。吵架什么的，伤感情。”
眼见段晓辉不吭声，脸上是少有的沮丧。路易从口袋里摸索着拿出一颗糖：“喏，吃颗糖，换个心情。哥，我真不生气。真的。我和你在一起那么久……从来没想到你会有一天光明正大的领我回家见你妈，跟她介绍，我是你恋人。真的，这就够了。”
“小易，可能咱俩真的没法得到我妈的祝福了。”段晓辉薄唇抿成一道直线，颜色浅淡：“我能逼她不管咱俩的事儿，可是，我没法让她毫无芥蒂的接受你。”
“哥你不是说了，时间能够证明一切吗？”别墅院子里有灯，照进车里影影绰绰的，勾勒出青年温和的轮廓，不见多么精致惊艳，却是舒服到骨子里的沉沦：“你原来说我不信你。我现在信你啊，信你死皮赖脸赶都不会走，信你不会烦不会背叛不会顶不住压力放弃这段关系，信你不会被迫形婚离开我。那么你妈能接受最好，不接受也不能影响咱俩的感情，毕竟是我跟你两个人要过一辈子。”
段晓辉侧过脸看着他，摇摇头轻笑。倾身过来，温情浅浅的吻了下他的唇角：“路老师说得对，是我急的失了阵脚。走，回家。”
车子平稳的行驶在马路上，路易不去打扰段晓辉专心开车，侧过头望着窗外。
公交站台有等车的小情侣，女孩扎着马尾，穿着短款的牛仔衣，配了条橙色大花的长裙，脚上蹬双匡威。嘟着嘴不知道说了句什么，忿忿的鼓着腮用肩膀撞了下高瘦的男孩，一脸娇憨灵动，青春逼人。
“看你是个老实的，晓辉也不知道中了什么邪了。你是达耀的大股东，晓辉现在给你打工是吗？居然还拉了穆家撑腰。嗤……我不知道你有什么好手段，你不用解释，我也没兴趣听。于公于私，我坦率的讲，我都不看好你俩的关系。晓辉能力强，一穷二白都能折腾出一个达耀，不像有些人，守着一座金山也能坐吃山空穷困潦倒。再说了，不是我歧视同性恋，社会风气如此，两个男人走一辈子？笑话。年轻时候有激情，可是激情能当饭吃吗？晓辉有这毛病我认了，可是这些上不得台面的，最终都应该盖的好好的。娶个女人放在家里，外面养什么东西，不都是随自己心意吗？”
路易摸摸脸，还好，没挨打。
段晓辉眼角瞄到他的动作，单手控着方向盘，空出右手，伸过来强行握住路易的左手，叉开手指交握住，掌心相贴，温度互暖。
前面路口的红绿灯坏了，不是主干道，车辆和行人也少。
段晓辉减了速，谨慎习惯的往前后左右看了看，低速慢慢过路口。
变故迭起之时，奔驰刚刚驶到路口正中央。后面一辆原本正常行驶的汽车突然疯了似的轰油门，直直的向前撞过来。
段晓辉反应不可谓不迅速，奔驰的提速也不可谓不快。
只是那辆披着桑塔纳外壳的车子，油门一轰，连路易这个不懂车的都听出来了，这是一辆地地道道改装车，那稍显刺耳的轰鸣声挤进耳膜，听的人头皮发麻。
奔驰600的车尾部连着受到了三次撞击，挑衅般的，一下两下三下。饶是段晓辉竭力稳着车身，还是被强顶着，骑上了路沿的绿化带上。
轮胎摩擦地面的尖利声响后，桑塔纳娴熟的左转超车，并行之时，副驾落下车窗，一大包黑乎乎的东西直接扔到了奔驰的引擎盖上，啪的砸碎裂开，臭气瞬间弥漫。
那辆桑塔纳扔完东西之后，径直扬长而去。
段晓辉紧张的打着双跳拉上手刹，顾不得其他，直接扑过来抱住路易脑袋，声音发紧：“小易，你有没有事儿？哪儿疼？说话。”
路易被撞的晕头转向，眼神都是散的。
“我没事。”路易吃力的抓住他的手腕：“别晃，头晕。”
段晓辉打开照明灯，上上下下仔细检查了一番，确定两个人系了安全带没什么大碍，浑身紧绷的气势这才松懈下来。
还好，这种撞击强度，安全气囊还没弹出来。
摸过电话，一声不吭的开始拨号码。段晓辉对前挡风玻璃上的腌臜之物视若无睹。
“唐宁，那边动手了。黑色桑塔纳A2316，改装车，涡轮增压至少2.4，提速快过6秒。可能套的牌……人没事，车尾撞废了……嗯，应该就是示威……好。”
“小赵，安排辆车子来接我。天宁路靠近源生路这边。”
路易缓过劲儿，看着段晓辉沉声打完电话，心有余悸：“发生什么事儿了？”
段晓辉默了默，无奈的扯扯嘴角：“瞒也瞒不住你。最近两个月可能是多事之秋，以防万一，我安排两个保镖跟着你。你也别单独行动。”
路易越发不安，心里的直觉却越来越清晰：“你……跟佟罡……是他吗？”
“不全是为了你。”段晓辉像是想到了他的念头，直接安抚：“小易你还达不到红颜祸水的程度。”
“那他妈的是为了什么？”路易火了，差点摔手机：“不是今天才发生的事儿，我什么都不知道！你们两个不是还合作做生意呢么？这是怎么着？相爱相杀？”
“谁他妈跟他相爱？伤眼睛。”段晓辉很久不见路易炸毛，原本烦躁的情绪淡去，竟然觉得有点新鲜想笑：“他跟我杠上不是一天两天了，这个梁子不解，以后会越来越大，不死不休。”
“俗称的王不见王吗？”路易抿嘴，后怕的微微发抖：“我当时没跟你说，就是怕你意气用事。你看我明明解决的好好的——哈！你把股票财物一股脑转给我，打算豁出去跟佟罡掐架了？这还不是不死不休？段晓辉，你到底有没有把我放在眼里！”
段晓辉这下忍不住，真笑了，一边笑还一边心虚的给自家宝贝儿顺毛：“你别生气，没你想的那么严重……我没把你放在眼里，我把你放在心里呢。行了行了，多大事儿。小易你放心吧，生意归生意，我们两个就是，就是手痒，过过招。我有分寸。”
路易气疯了，那句“滚你妈的”都到嘴边了。一想刚刚自己还说要尊老爱幼的，立即闭了嘴巴：“行，你就撩吧。那天真栽了，别指望我卖屁股救你。”
段晓辉嘴角直抽，身体筛糠样的抖个不停：“艾玛小易你太可爱了……”
手机响，段晓辉看了一眼，坐直身体，努力压住笑意摁下免提。
佟罡清风拂面般没有半点火气的声音响起在车厢。
“段总，吃-屎的感觉好吗？”
段晓辉一点不恼，笑吟吟的：“佟少，那辆改装车借段某玩玩？性能太好，看着手痒。”
“行啊，怎么不行呢。”佟罡那边很安静，听不到什么声音：“段总喜欢尽管拿去，一句话的事儿。”
“我可没东西跟你换啊。”段晓辉轻扣着方向盘：“最近那点家底都折进锦绣江山了，佟少别怪我小器就好。”
“不用换不用换。再说你也是为咱俩赚钱不是？”佟罡的声音有点含糊，像是抽烟又像是吃东西：“我自己找着好玩的了，正好在这边陪我，解了无聊。”
段晓辉不问，权当对方自说自话：“那成啊，佟少空出手玩尽兴了，来A市我请客喝酒。”
电话里传来布料摩擦隐约的杂音：“段总，说起来我这解闷好玩儿的小玩意儿，你应该还有印象。昨晚我的人才从纽约给我送过来，啧啧，性子烈啊，跟小野马似的，把我一个手下直接踢废成太监了。”
纽约。小玩意儿。
路易跟段晓辉对视上，心里瞬间了然。
“来，跟你段哥打个招呼。”佟罡轻松的笑声传来，带着温柔多情般的错觉：“知道你念旧。”
电话那边隐约的喘息，听得出来在拼命压制。久久无声。
“真是个小犟驴子。”佟罡轻描淡写的：“你这样，让哥哥多掉面儿。”
也不知道佟罡做了什么，他的话音刚落，紧跟着就是一声凄厉的惨叫，清晰的压都压不住，简直没了人声。
“Ryan！”路易心跳的很快，脸都白了。那个名字想都不想脱口而出。
“呦，小路也在啊。”佟罡耳朵尖，笑吟吟的打招呼：“小路你好啊，上次一别，甚是想念呢。你别说，我后来想起来有点后悔，啧啧，你还真是有本事。”
“佟少。”段晓辉此刻是最冷静的那个，冷静到残忍：“有兴趣就好商好量，这种事讲究你情我愿吧。把人抢回去又是怎么回事？”
“我跟小路商量了啊，他不肯。”佟罡温温和和的：“君子不夺人所好。何况我跟段总还是好兄弟……至于这个小玩意儿嘛，他上次骗我。呵，还没人能骗了我佟罡之后全身而退呢。没办法，最近老头子管得紧，出不了京，山不就我我就山喽。”
“佟少。”路易出其不意抢过手机，努力放缓音调：“小卫还是个孩子，你大人大量，给他个重新开始的机会。”
“我没怎么着他啊，”佟罡说的话几乎带了几分的委屈：“我明明是请他来做客的。结果小玩意儿上来就尥蹶子……这种态度，我也不过小惩薄戒，没用麻药打了两枚乳环而已。我亲自动手的，效果特棒，有机会给你看，小路——”
路易头皮发麻，无意识的伸手摸了摸面颊，鸡皮疙瘩起了一层。
段晓辉阴着脸，重新把手机夺回去：“佟少，两个男人间的事情，扯个无辜的小孩进来，有意思吗？”
“我喜欢啊。”佟罡漫不经心的：“我就喜欢犟种。”
第54章 第五十四章
唐宁赶到段晓辉路易新家的时候，已经将近夜里十二点了。
三个人脸色都不好，可是了无睡意。
唐宁疲倦的揉了揉眉心，学着那两人，有样学样的盘腿坐在地板的长毛毡垫上，正面对着的，就是段家客厅占据整面墙极有气势的大落地窗。
窗外，上天下地，夜航闪烁的的红灯划过夜空，城市的霓虹由近及远，延伸到浓墨般的夜色里，消融一体。
路易倒了一杯红酒，无声的递给唐宁。
“谢谢。”唐宁喝了口红酒，看向段晓辉：“佟罡是个疯子，强烈建议你收手。”
段晓辉一脸无奈：“我已经收手了好吗？现在不是我收手的问题，是那个不省心的小王八蛋落他手里了。”
“佟罡有要求？”唐宁问。
段晓辉一脸郁结：“没要求。”
唐宁犹豫了一下，看看路易，谨慎措辞：“一定要保那个孩子？”
“我倒想不管呢。”段晓辉勾唇，自嘲的笑：“我他妈又不该他欠他的……你也说了，佟罡是个疯子。那个小王八蛋落他手里，我不搭手拉他出来，我怕人就此给弄死了，最不济也得玩残。”
路易刚要开口，段晓辉的手机响了。
低头看了看，段晓辉笑的含义不明，伸手接通：“小锐。”
安静的氛围里，冷锐清冷的声音带着金属的肃杀之气，轻飘飘的浮在空中：“我回来了。”
段晓辉很意外：“你这会儿不在纽约？”难怪刚才电话不通。
冷锐嗯了一声：“航班刚落地。”顿了顿简洁的做了结语：“这事儿你别管了。”
电话挂了。
路易看看段晓辉，嘴角情不自禁翘起。
聪明如段晓辉这会儿也醒悟过来，嘲弄的口吻：“操！小王八蛋真好手段！”手指掰了掰数数：“十一十二一二三四五……七个月。大写的牛逼。”
唐宁对冷锐也有所了解，关系没那么近，毕竟也称得上故交：“什么情况？冷锐回国了？他不是曾经发誓这辈子都不回来吗？”
“男人的誓言，你听听就好。”段晓辉心里骤然减压，表情愉快。待到看见路易似笑非笑的小眼神，又亡羊补牢：“当然，我的誓言不一样，比珍珠还真。”
“真不用管了？”唐宁挑挑眉毛：“冷锐他……”
“这点我百分百相信。”段晓辉伸了个懒腰，单手撑地一跃而起：“冷锐只有不想管的事儿。看吧，最多三天，咱们可以备洗尘酒了。行了行了，唐宁你去客房洗洗睡吧，不早了。小易，走，跟哥困觉去。”
“我回去了。”唐宁也站起来，走了两步把红酒杯放到柜子上：“住你这儿我怕耳朵会聋。”
“聋了正好。”段晓辉扣着路易的手，一点不避讳：“放心，我动作幅度小点就是了。”
路易怒摔……没摔开：“唐宁你别听他胡说八道。这么晚了，在这儿住吧。”
唐宁摇头，敬谢不敏的揶揄口吻：“我没听墙根的习惯。”
路易磨牙，耳朵浮粉。唐宁也不是好东西。
……………………………………………………
第三天。
几个人没等到冷锐带着卫鸿轩飞来A市，却等到一条短信——
人我带走了。谢谢。
段晓辉知道冷锐的脾气，看过笑笑就搁在了一边。
倒是路易，对着那七个字琢磨了好半天，越琢磨越觉得意味深长。
很快，两人就收到了冷锐绝非空口白话、沉甸甸的谢意。
大半个月后，佟罡飞来A市，亲自在湖宾酒楼定了个包间，宴请段晓辉和路易。
分开数月，再见面，佟罡一头极短发茬的青皮造型结结实实惊到了路易。
更刺眼的是，头顶那块巴掌大小刺眼的白纱布。
看过去佟罡心情不错，卷了卷鸭蛋青的宽松麻衫袖口：“段总，小路，坐。服务员，开酒。”
标签微微泛黄的茅台酒瓶抓在服务员白皙修长的指间，汩汩的淌出稍显粘稠的酒液，注满玻璃杯。
“这杯酒我先干为敬。”佟罡异常爽快的举起杯子。二两的白酒一口闷：“给两位陪个不是了。喝了哥哥这杯酒，往事揭过，以后还是好兄弟，嗯？”
路易惊疑不定，想看对方眼色又不好意思，骨碌转着的眼神就有了闪躲的意味。
“佟少说的什么话。”段晓辉也陪着喝了一大杯，面不改色：“从来都是好兄弟，那些闹着玩，哪儿还能真往心里去。”
佟罡点头，再度倒酒。两个杯子七八分满，酒瓶空了。佟罡索性一把甩掉，瓷瓶撞到包间墙壁上，炸裂声响起，一地碎屑。
服务员极小声的低呼出口：“呀……”
“滚出去。”佟罡瞥个眼色，语气不恼。转向两人又是和颜悦色，带了几分亲昵的嗔怪：“段总爽快人。不过兄弟还得说一句，这件事还真就是你的不是。早说跟锐哥的关系，何至于出这些误会。分明都是自己人。”
段晓辉打个哈哈：“小锐出去很多年了，我也没想到他会回来。”
佟罡乐：“冲冠一怒为蓝颜？”洒脱的举了杯子转向路易：“来，小路，哥哥干了，给你赔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