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一下子翻身坐起,便想给青年把脉:“为何不早说?”
“放宽心,没那么骇人。” 温述秋听出了他声音中的颤抖,安慰道:“其实毒性或许不剩多少了,只是眼睛可能——”
他剩下的话没再继续下去,但晏无意肯定是听懂了他话中的未竟之意的。
男人扯起唇角,笑道:“怎么着,还怕哥不认媳妇儿?”
“又混说,我一个大男人,哪里是媳妇儿了。” 温述秋无奈地摇摇头,“我只是怕拖累你。”
“笨不笨?”晏无意弹了他一个脑瓜奔儿,然后说道:“这种话以后就莫要再说了,我要是害怕,才不会把你这个小讨债鬼从狼窝里带出来!”
他见青年神色仍是惴惴的样子,便放沉了声音道:“你现在刚污了我的清白,又做出这个样子,你叫奴家怎么放心跟着你呢?”
......啊?
温述秋迷茫不已,他搞不懂晏无意在说什么。怎么被拿了清白的反而变成他了?还有奴家?
见他还是不懂,男人只好无奈道:“告诉我,你想活下去。”
“我.....” 青年迟疑不已,他的顾虑太多了,以至于这样一个简单的愿望都有些奢侈。
“快说啊,你想活下去。想和我一同走遍名川山河,看遍天下风景!”
青年被他所描绘的场景打动了,他想起了被撕毁的那个本子,他想重新描绘能珍藏一辈子的风景。
还有最重要的是,和这个人一起。
思至此,他终于有了勇气,声音逐渐从惊疑变为坚定:“我想活下去...我想和你在一起!”
“好,我便为了你无所不能。”
男人柔和地笑了,仿佛世间再没什么能难住他似的。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次写这种纯甜的章节……有点紧张……
第83章 生死不改
同样是夜,趁着太子忙于准备突破的事宜,李清夷抽了个空档起身去寻人——他还记得晏无意让他照顾一下。
少年就睡在沙丘底下的石洞里面,李清夷没费多大功夫便找到了他。看着那尚且还算是个孩子模样的少年窝在小小的洞穴里身上只盖了个破斗篷遮寒的样子,李清夷无声地笑了一下。
他走上前去,本想叫醒少年,却没想到他竟然醒了。眼中十分清明,并不像刚睡醒的样子。
男人愣了一下:“你在装睡?”
“没有,” 见到是他,少年又阖上了双眼,“我听到了你来的声音。”
“骗人,我有内力,不可能发出声音。”李清夷轻声道,他的脚下功夫虽然没有晏无意那样出色,但也能在江湖中排上号,这样一个毫无武功底子的孩子怎么能发觉?
“你挡住了风。” 少年终于不耐,他睁开了眼睛:“风的声音变了,他告诉我的。”
李清夷摸了摸鼻子,识相地往旁边挪了一步,他自诩五感敏灵,却也没听到什么‘风的声音’。果然还是个半大孩子,他心里想到,面上却一本正经问道:“我可以进来吗?”
顾平打量了他一眼,往旁边让了让,又从身1下抽出柴刀横在了中间:“不要靠近我。”
李清夷绕过石洞口的尖锐外边,然后小心翼翼地钻进了洞中。外边看上去只是个能容一人进出的洞,里面却自成一个小天地。他靠着另一侧的石壁,缓缓舒了口气。
“你要说什么?” 少年抱着膝盖,警惕地看向他。
李清夷借着昏暗的星光扫了一眼少年麦色的脸和晶亮的眸子,却忽然回忆起了数月前的场景。
少年与霞云之中的万千光点,冰冷的衣冠冢和石碑。
他不禁开口问道:“那之后,你怎样了?”
“我混进了那里,却没有报成仇。”少年垂下眼平静地说道:“后来便被救出来了。”
他既无宝器名刃又无绝佳武艺傍身,若能成事才是奇怪。这样的想法不止一次在男人的心间转过。
李清夷心中觉得理所当然,可是目光在触及少年清澈的眸子之后,一切话却又梗在他喉头。他知道这个孩子是真的不在意,什么生什么死,都是镜中月水中花。他心如磐石般不动不摇,任凭他人嘲笑不齿,若是能达成最终目的,那么其他所有也只是如风吹过境般不留痕迹。
“你.....这又是何苦。”男人有心想劝,却又无从说起,只好苦笑道:“就一定是他吗?”
“是,只能是他。” 少年伸手捞了一把,又摊开手掌心:“他变成了风,在我身边。”
他疯了。
李清夷深吸一口气,又道:“你接下来又该做何打算?”
少年的耐心早已被消磨光了,他远远地似乎听到有人而来的声音,便站起了身向外走去。
“潜伏。” 他声音漠然冷硬,二字掷地有声。
筑地之中,气氛却一片和乐。
高高瘦瘦留着长须的使官在侍女的引领之下穿过幽深冗长的走廊,他看了看仿佛无边无际的前方,暗自皱了皱眉:“这位姑娘。”
侍女转身对他行了一礼,静静等待他的吩咐。
“这是要去向哪里?” 刘姓使官指了指前面,语带不解道:“这一路都越走越深,何时才是个尽头。”
那身着浅色襦裙的姑娘笑了笑,她从袖筒里掏出支短杆来,轻轻一抖,杆子尽头的小圆兜便展开了。她又从怀里掏出来个火折子,一擦一划,便点亮了那圆兜。这精巧的东西原是个小风灯,姑娘借着烛火的亮又对使官行了一礼。
瘦高男人才知道小姑娘弄错了他的意思,无奈地笑道:“姑娘误会了,我是想问这地宫为何要修建在这里?”
侍女愣了一下,她摇了摇头。
“也是我孟浪了,这种话怎好——”瘦高男人的话还未说完,他原以为那小姑娘不说是因为她不知道,却没想到接下来看到的一幕直接让他消了声。
只见豆蔻年华的小姑娘缓缓张开嘴,指了指自己的舌头,摆了摆手。她嘴中除了洁白的牙齿以外什么也没有,猩红色的丑陋伤疤横在一点舌根处——她的舌头竟是被齐根斩去!配上那单纯无辜的表情,直直让瘦高男人失了声,他原是知道有些主家待下人十分苛刻的,但也没听说过谁直接拔掉下人的舌头。
“这是谁割的?太嚣张了!简直是无法无天!” 瘦高男人怒道:“你是否有冤情在身?”
一点悉索声经过,小姑娘原本懵懂的神色忽然一顿,圆圆的瞳孔里写满了恐惧,她扔下灯跪在了一旁。
瘦高男人不知发生了什么,周围只有黑暗和被烛灯照亮的一点地方,他心下惶恐,却强自镇定:“何人鬼鬼祟祟?”
一只惨白的手从黑暗中伸出来,缓缓搭在他的肩膀上:“刘大人。”
瘦高男人悚然一惊,吓得惊叫一声。他抖抖索索地回头一看,竟是个瘦削的男人,待看清那人的脸之后,刘大人才放下了心:“我当是谁,原是、原是九献统领。”
“大人在筑地之中,可要慎言。”那人勾起唇角笑了笑,点了点仍跪在地上的侍女:“主子最不喜欢乱嚼舌根的人。”
瘦高男人顿时面色惨白,又按捺不住怒意道:“这是何意?我是朝廷命官,难不成也要被这样割下舌头不可?!”
那人没再说话,只是从地上拾起风灯,走在了前方。瘦高男人看着他的身影,有些不安。他思来想去,多日以来的担心终于压过了恐惧促使他开口道:“九献统领,数日前我那姓王的同僚在何处啊?怎么得也没见他?”
前面的身影顿了顿,男人转过小半张脸来,笑道:“也许你很快就会见到他了。” 他的脸长得是非常好看的,只是面色太惨淡了,趁着烛光有种说不出来的渗人。
刘使官莫名其妙地打了个寒颤,再也不敢开口了。
两人先后进到了大堂之中,恭王亲自设宴招待。
席间推杯换盏,觥筹交错之际坐在主位上的男人忽然举杯向刘使官示意,使官不敢托大,连忙起身回敬。
“刘大人,不知父皇派你前来所为何事?”卫从容懒散地晃着玉杯之中澄澈的酒液,撩起眼皮子瞥了一眼那瘦高男人。
“陛下偶梦殿下,醒来甚是思念您,遂派微臣来问候。”刘使官踌躇了一下,选了一种相对比较婉转的方式说道:“陛下并无传口谕的意思,只是想来问问您——”
他顿了顿,恭王会意,屏推了周围服侍的下人,只留九献一人侍奉。他笑道:“父王近来身子可好?”
“龙体自然是安康的,” 刘使官看了看空旷的大堂,低声道:“陛下急需的东西,您找到了吗?”
这事一直是梗在卫从容心头的一根刺,只要一提起他就会想到从自己手底下逃走的人。是以现下他面色不太好,说道:“未曾。”
“殿下,若是还未曾找到的话就得抓紧了。” 瘦高男人捋了把长须,说道:“我看陛下似乎很心急的样子。”
他这话说的似是而非,要是有心人来能解读出无数种意思。落在恭王耳朵里,倒是让他兴趣盎然地挑起了眉头,“大人这是何意?”
“便是字面上的意思。” 刘使官也卖起了关子,他原以为恭王早已找到了皇帝要的东西。太子近日来连番决策错误,还被贪生怕死的皇帝拍到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来,朝中势力早就被其他兄弟吞噬了大半。刘使官是个惜命的人,他只想找个万无一失的靠山。本以为近日来异军突起的恭王殿下十拿九稳了,这样下来就不会站错队了,没想到棋差一着。
“其实那珠子在与不在都无所谓,” 主座上的男人忽然出声,他举杯顿首:“你说呢?”
刘使官愣了一下,心中不禁开始思考这话是什么意思,他十分清楚自己在做的事不亚于与虎谋皮。可是那样能又怎样,若是站到了对的地方,那等着他的便是泼天的富贵,而若是没有——
那便是万劫不复了。是以他必须得小心再小心,恭王说的每一个字他都不能相信,必须得仔仔细细思考之后才能做出决策。
恭王此番话,兴许是想告诉他,自己已有成算了。刘使官曾经官至礼部尚书,那可是个相互踩勾心斗角的地方,他能站在所有人的顶上就证明心计高超。他不露声色地看了一眼主座上的男人,心念电转之间他做下一个决定。
瘦高的男人小心翼翼地问道:“殿下,临行之前皇帝陛下曾召见在下,他有一口谕.....”
四处的屏风将这秘密极好地敛在了大堂内部,除了在场的三个人外再无一人知晓。
作者有话要说:
继续剧情
第84章 无人问津
使官走了已经有一会儿了,大堂里却仍然是陷入在一片静默之中。
“九献,” 男人靠坐在柔软的绸缎垫子上,神色恹恹地唤了一声,然后问道:“你觉得如何?”
“主子,这刘礼用的话应是可信的。”身后一直沉默不语的人上前一步,伸手替他按捏起肩膀来,他目光温柔,面上淡漠道:“若是只是这样,属下愿为殿下解忧。”
“哦?”男人闲来无事,伸手抓下肩上的手掌,捏着细细把玩,他听了之后也没什么太大的意见:“你的意思是让你去监视太子?”
“是。” 九献看着覆在自己手掌之上的那只大手,微微出神。
“理由?” 卫从容此时心情不错,他刚刚得知了一个十分有利于自己的消息——他的皇帝陛下快要仙逝了。
回首算算,已经是二十年了,无论是为人子还是为人臣的情分早已在这经年累月的压抑消磨殆尽,卫从容受够了这无尽的等待。
“我曾和太子的几个亲卫交过手,熟知他们的武功套路。” 九献神色越发平静,他看着自己苍白的手掌,轻声道:“以前也同样和太子接触过,若是探查监视,我还是有把握的。”
卫从容沉吟片刻,“在监视太子之前,你还得去办一件事。”
“谨遵您的调遣。” 九献抽出了手掌,走到男人面前恭谨地跪下,眷恋地蹭了蹭男人的双腿:“一切都是。”
卫从容不耐地踢了踢他,示意男人离自己远一些:“我会写一封信,带给那些人,他们自会看懂。”
九献抬起头来,他眼中带着显而易见的狂热爱意,“是。”
恭王微微敛目,他淡漠的目光在部下的眼底一瞬停留,借着不甚明晰的灯光,他注意到了面前男人脸上的细纹。许是九献经常皱眉的缘故,眉心与眼角的细密皱纹越发明显。
转眼间,这人已是而立之年。
卫从容看着,却什么也没说,他素来不是爱伤春感秋的性格,同时却也找不到话语来描述这一瞬的心悸。在部下走了之后他才彻底放松下来,拿起了桌上的白玉杯?8文库(danmeiwenku.com)是完全免费的,要充钱请别相信,关闭即可,微信dmwk520大家务必都加上、有腐利。没有关注微信dmwk520的请尽快关注~避免网址河蟹换网址找不到我们~ 锩嬖缫芽瘴抟晃铩?br /> 九献跟着他已经许久了,久到已经想不起来二人第一次遇见是什么光景了。恭王屈尊纡贵地满上一杯酒,一饮而尽,眼底酝酿着山雨欲来的风暴。
另一边也不尽然平静。
“准备好了吗?”
“我割了啊。”
“真的下手了。”
“眼睛闭上啊。”
高大的男人一边唠唠叨叨一边在眼前红润的手心上比划着,他无论是横着还是竖着都有些踌躇。刚想下手,又突然顿住:“你不会疼哭吧?”
“有完没完?” 青年无奈地叹了声气,一把夺过了小刀干脆利落地往自己手心里划了一刀,血液顿时汨汨地流了出来,顺着指尖滴到了面前的小钵里。等接满小半个钵底之后他才拿起一旁的伤药,往掌心上面洒了一点:“真要像你那么磨蹭才疼呢。”
他们一旁还站着个半大少年,他看了看男人,又看了看青年,忽然发现青年的眼睛没有什么神采,便奇怪道:“温大哥,你眼睛怎么了?”
“暂时出了点小问题,不碍事。” 青年笑了笑,将小钵递了过来:“喝掉这个,不要觉得恶心,可以治病。”
顾平看了看石钵里暗色的液体,喉结滚动了一下,嘟囔道:“我没有嫌恶心......”
只是贸然去喝人血,真的感觉很怪.....
“闭上眼睛,像喝药一样。” 青年劝哄道:“只有一点点。”
“哪来这么多事啊,” 见少年还是在犹豫,晏无意翻了个白眼,上前卡着少年的下巴,给他硬灌了下去,“你又不是三岁小孩,都这么大了还要大人哄着吃药!”
“晏无意!” 温述秋听见少年抑制不主的咳嗽声和干呕声,顿时有些上火道:“你做什么灌他啊!”
“我这不是想让他快点好吗?” 男人立马伏低做小,讪笑着说道:“男孩嘛,不用那么精细啊。”
“话不是这么说的,” 温述秋皱紧了眉头,不甚赞同道:“我刚才给小顾把脉,发现他的脉相并不算好,比起同龄人来说虚弱许多,架不住你那一通折腾的。”
“对对,” 晏无意蹭了上去,一边帮他收拾东西一边说道:“你说的有理。”
二人的声音逐渐远去,少年的脑海里一片空白。
他咳了半天才平复下来,嘴里还残留着血液的腥甜味,那几滴液体顺着喉管一路向下,奔腾着流向了冰冷的胃,又迅速温暖了全身。
轰隆一声,他听到了内心决堤的声音。心湖泄洪,破开一切流淌而出。少年心里蓦然轻松了不少,他呆呆地看着眼前还在小声争论的两个人,不知作何言语。
少年迷茫地看着自己的双手,这样就算是逃过一劫活下来了?他内心感激又复杂,这半钵底的血代表着什么,他早已铭记在心。
自此之后他便不会在半夜疼到自残,不会再翻滚着祈求谁的垂怜,不会再皮开肉绽鲜血淋漓。这一切痛苦都被这区区几滴血轻而易举地了结了。
这样的事本该是令人大笑的,可顾平却抹了一把眼角的泪水。他撩开破烂的衣摆,直直地冲二人扑通一下跪了下去。
原本还在小声说话的晏无意一下子顿住了,他回过头来,却只看到少年的发顶。
“你干什么?” 温述秋愣了一下,也向少年的方向转过脸去,“小顾,你怎么了?”
顾平缓缓抬起头来,眼泪顺着尖尖的下颌逐渐滴落至沙土之中。晏无意冷静地同他对视,少年的眼睛并不清澈,似是沉淀了太多难以忍受的痛苦,导致这双本该懵懂单纯的眼睛早早的便警惕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