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生行万里完本[古耽]—— by:云泽于一
云泽于一  发于:2017年11月0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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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明鉴。” 李清夷见他听懂了自己的话外之意,也便不再多说。他并非太子的正经清客,相处之间还有一层朋友的情分在,所以有些事情他不好说的太露骨,点到为止。
太子抬眼看了看朦胧的天色,算算时间应是寅时了,却还未见到涉险的人归来,他心中越发不安起来。
外出寻水的几个仆从还未归来,一旁的李清夷便爱惜地拿鹿皮擦拭起自己配扇,太子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的动作,忽然问道:“明庭认识那晏氏无意吗?”
“认识,但也算不上太熟悉,泛泛之交吧。” 李清夷虽有些惊讶,但还是直接回答了。
“他是个怎样的人?” 太子放松了身体,斜斜靠在背后一棵歪脖子树上。
“大概是个好人吧,” 李清夷笑了起来,“世间总是传闻他有一个明镜心。”
“明镜心?何意?”太子又望了一眼天边,那里仍然空白一片,连一个人影都没。
李清夷放下了手中的扇子,仔仔细细地回想了一下:“他成名尚早,又是名家出徒,江湖上对他自然关注甚多。他游历途径无数地方,却从没有人说过他一个不好的字。”
太子轻声道:“我请他去了筑地。”
“什么!” 李清夷一惊,转脸看向他急声道:“您怎能把外人牵扯进来?”
“除了他,谁的轻功好到可以进出如若无物?” 太子反问道:“本宫与他不过是初识,就算出了什么事情也不至于太过愧疚,但若是你们几个跟了我数年的老人折在了里面,本宫才定是会自责不已。所以去那里的人选,本宫一开始便想好了。”
李清夷被这番称得上是冷血无情的话惊呆了,他既无法否认这番话之中太子对他们的维护,也无法肯定他视一条人命如草芥的态度,最后只能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殿下,您可否想过万一他没有带着东西回来呢?” 男人皱起了眉头。
“明庭可是恼了?”卫从徵怔了一瞬,顿时哈哈大笑起来:“本宫从小,无论是母后也好还是外祖也罢,都悉心教导给本宫一个道理。”
然后,他自顾自地接着说了下去:“为了一个必然达到的目的,一些人的牺牲是必须的。”
李清夷心中充满了无力感,他没再说话,两人之间陷入了一阵静默之中。
正在此时,一仆从跑过来通报道:“殿下,晏游侠回来了。”
太子一把拉起还在沉默的男人,向那边迎去。两人步伐缓慢,太子直视着前方低声道:“我知晓你不理解,不过这无碍,什么也阻挡不了我。”
“......是。”
远处走来一个体量高大修长的男人,他摘下兜帽,从怀里掏出张纸来二话不说便先递李老过去。
“殿下,你要的图纸。” 晏无意温声道:“作为交换,您也该实现承诺了。”
太子欣喜若狂,接过那张纸,粗粗扫了一遍见上面每一点都标注的十分详细,顿时笑道:“自然,温述秋此人本宫也有所耳闻,听闻他前几日正被整个沙漠暗地里缉捕,现在应该是逃到了沙漠东头吧。晏少侠若是快马加鞭追赶几日,定是能追上的。”
听到‘暗地里缉捕’这几个字,晏无意心里顿时咯噔一下,一种恐惧渐渐从心间蔓延向心间。
万幸现下知晓了秋秋的的消息,天大的事也能一起抗了。他呼吸粗重了一瞬,一撩袍摆便跪在了地上,端端正正一叩首,低声道:“殿下,万分感激。”
这一刻,晏无意所有的桀骜与漠然全部如雪化般消弭一空,只为感谢这个消息,便可再也不顾身份与颜面。
李清夷吃了一惊,俗话说男儿有三跪,跪天地、跪父母、跪大恩。只是一个生死未明的消息,竟值得晏无意如此对待?
可若是回忆起那青年,李清夷又无端觉得这样郑重的态度才配得上那个通透的人。他伸手入怀,毫无阻碍地摸到了那根白玉簪,触手温润至极。李清夷捏了捏拳头,忽然转脸对太子低声道:“我与晏兄多日不见,想寒暄一二。”
太子丝毫不查,仍然在看那张图纸,只挥了挥手:“去吧。”
李清夷缓步上前,伸手扶起了跪在地上的男人:“还记得我吗?”
“清夷兄,” 晏无意顺着他的手站了起来,笑道:“何事要你专程跑一趟?”
“这个,也算是物归原主了。” 李清夷将簪子还了,望着男人狼狈憔悴的脸,突然又说道:“太子的消息是几天前的,现下他应该在筑地里,状态可能不太好。莫说是我告诉你的,我也只是为了.....无缘之缘罢。”
他虽语焉不详,但晏无意天生一颗七窍玲珑心,单单一提点便能懂剩下尚未出口的话。
晏无意神色复杂,略略一点头便向来时的路掠去。
“先替我照看小顾几日。” 他说道:“告诉他,再忍几天疼就好了。”
李清夷看着早已大亮的天边,想起玉簪华润的触感,不禁轻轻叹了声气。
晏无意心急如焚,甚至连与太子虚与委蛇一番都没有了心情,他脚下生风一路沿着来路向筑地奔去。状态不太好?怎么个不好法?为什么去了筑地?有没有受伤?
众多疑问围绕在他心头,扰的人烦心倦目。轻功誉满天下的晏大侠头一次恨自己武功低微,不能插上翅膀一瞬间飞到秋秋身边,他急的连兜帽也没带,风刺刺刮过脸颊,很快便吹皴了眼周的皮肤。
回想起地宫之中的血迹,男人攥紧了拳头。秋秋,等我!
而此时的筑地之中,一个侍从慌慌张张地穿过长长的回廊到了大堂,门还没进便扑跪在地上,迎着众人的目光大声道:“主子,人要不行了!”
恭王眉头紧锁,思量半天还是打算去看一眼,免得至关重要的人不明不白的便死了。他跟着侍从的脚步,一路走到地宫,推开密室的门便见温述秋蜷缩着跪伏在床边,怀里似是抱着什么东西,他的姿势一看便知是在用全身保护那样东西。
卫从容心中一喜,一把将他掀倒,抬手便要抽出那样东西。没想到被温述秋护的死死的,竟是连抽都抽不出来。他不信邪,手上一使劲,便硬生生将那东西从温述秋僵硬的胳膊之中带了出来。
青年慌乱至极,发了狠想要去夺,却被男人一脚踩在地上。皂靴碾着青年的脸颊,他屈辱地趴在地上,毫无还手能力,只能眼睁睁看着父亲翻动着那个本子。
卫从容草草一翻便合上了,然后盯着自己这个懦弱的儿子看了半晌,左右手各捏一边,笑道:“你还是不打算说吗?”
见青年仍然死咬着唇不开口,他忽而放声大笑,手上一个用力。
‘嘶啦’一声,温述秋浑身颤抖起来,脆弱的纸张被接连撕了下来,飘飘忽忽如大雪般落满了整间屋子。几张纸盖在了青年的脸边、鼻端,闻着熟悉的纸香,温述秋只觉万念俱灰。
他心中不断嘶吼着,灵魂深处不停叫喊着反抗,万般心绪鼓动在脑海里,最后却只能哑声地说道:“不....”
“现在呢?说不说?” 恭王脚下用力碾了碾青年的脸,看着他沾满灰尘狼狈不堪地面颊,顿觉快意至极:“本子没了还能再做,人若是没了,便一了百了了。”
回答他的,只有大雪过后般的,青年的沉默。
作者有话要说:
顶锅盖跑
第80章 一瞬契机
地宫仍如昨天夜里一样的寂静,只有两个明显急促的呼吸声昭显着不同寻常。晏无意落在了筑地外的一株胡杨树上,然后动作轻快地绕到了筑地后面,但是现在是白天,守卫基本上都在筑地中,他根本没有办法从昨天那个偏门进。男人回忆了一下之前印刻在脑海之中的地图,回想起似乎有一个小地道能直通到地宫。
他在筑地后面的阴影处来来回回摸索了半天,终于找到了一个掩盖在沙子底下的暗门。晏无意顿时大喜,他仔细掀开那个暗门,露出里面竖直的幽深通道,几乎连想都没想便矮身钻了进去。
要不为何说晏无意是被焦急冲昏了头脑呢,如果是搁平时,他怎会不检查一下就贸然闯入呢。而此时的男人却管不了许多,进入通道之后将头顶的小门又原样关好,忙完之后才有功夫打量这个狭窄逼仄的小道。
路的深处是一片纯然的黑暗,根本望不到尽头,目之所及,便如堕入深海一般的窒息感涌上心头。
晏无意只停留了一瞬便向深处奔越而去,他很少有这样着急的时刻。
地道不比地上那样炎热,阴凉的风从不知名的角落吹拂过面孔,带来一丝叫人头皮发麻的凉意。
耳边除了自己如擂鼓一般的心跳声之外再无其他声响,静谧地可怕。晏无意面色渐沉,咬紧了牙关,那鼻端不时传来的些微血腥气息、目不能视的前方甚至就连时不时冒出头来绊人一跤的凸起石头,都仿佛让他回到了多年前的夏天。男人甩了甩胀痛的头,强迫自己静下心来。他不断告诉心间那个压抑着的声音说,一切都已然过去,他不会再重蹈覆辙。
可是对失去的惶恐还是固执地盘踞在心间,晏无意仍然会回想起那个喧闹不止又静的像天空一样的夜。
在那个夏夜,是他的生辰,父母师长皆惨死于眼前,火光过处,只留下燃烧殆尽的灰烬。璇玑阁从那天起,便只剩了冰冷的屋舍和几座沉重的墓碑。而年少的他颤抖着唇跪在地上,泪流满面地吻过故土之后,便匆匆下山,再也不敢回头望一次家的方向。
如今回忆来,竟是已有近十年了。自那夜之后,晏无意便深切明白一个道理,过去的便已是过去了,而只有抓住了的才是未来。
他的未来就在前方,等着他去迎回来。
地道似乎已快到尽头了,前方隐约能看到一丝光亮泄露出来。晏无意在光亮处敏捷落下,伸手轻轻按了按那透光的地方,似乎是一道帘子?他不敢确定,便没有贸然进去,而是选择靠在门边凝神细听里面的动静。
初时还没声响,似乎只能听到一个人的说话声,晏无意皱紧了眉头,摒住了呼吸。
“你知道北方一共有多少个部族吗?” 一个男人声音低沉轻柔,似在与情人细声调情一般接着说道:“不知道也没事,本王来告诉你。北方共有大大小小三十二个部族,现如今这三十二个蛮夷之族却联合在了一起,这意味着什么?”
这是卫从容的声音,晏无意浑身绷紧,他听清了那男人话里话外的意思,却暂时不想计较这些。占据他全部心神的是,卫从容在与谁说这样机密的话题?
是自己的随从?是九献?还是......温述秋?
晏无意不知不觉间已经攥紧了拳头,他急急等待着那个人接下来的应答,只需要一个字,一个字就能让他确认是不是自己朝思暮想的人。
“呵,那又如何?。你与当朝是唇齿相依的关系,催动他人毁灭、践踏国土,你只是在自取灭亡。” 一道声音缓缓响起,虽是沙哑至极,但也不难听出它原先的清亮,温润青年捂着伤口,又笑道:“臭名远扬,恶名留存千古。”
是他!
晏无意一时之间大喜过望又焦急不已,正当他想冲出去之时,恭王的几句话又将他定在了原地。
“我臭名远扬了,你以为你还会好过吗?别忘了,你骨子里流着的可还是我的血,你在贬低我的同时也在贬低你自己。”
一席话让温述秋白了脸色,他想反驳,却发现自己无甚可反驳的余地,最后只能轻且无奈地叹息道:“是,我血脉里流淌着你的血液,可是我和你决计不同。”
“哪里不同?我费尽心机只为荣登大宝之位,你苦心积虑不也是为了得到晏氏遗孤。” 恭王嗤笑道:“实话说,朝廷之中大部分都是本王的人,本王豢养多年的亲兵再加上西北的蛮夷部族,这天下还不是手到擒来。而你却不同了,想要的都失去,拥有也留不住。”
他的话如惊雷般炸响在晏无意耳边,他呆立原地,不知作何言语,他曾怀疑过卫从容与秋秋的关系,猜疑过青年来到自己的目的,却没想到一切竟是这样的。
此时他听见耳边放佛有一个声音在问:你现在知道了全部,还要我吗?
那声音清澈如溪流,却又怯生生的。
晏无意捂着胸口,心乱如麻。父母的泣血悲,声惨状还在眼前,下一瞬又变换成那个身着蓝衫白皙温和的青年。他似乎走到了一个岔路口之中,左边摆着过去的仇恨,右边摆着未来的幸福。
理智上清楚地知晓曾经的的事与青年没有任何关系,情感间却一时接受不了。晏无意拽了几把自己的头发,无声地纠结着。还没等他踌躇完,就听那边,男人拽着青年的领子,将他提起来扼着脖子道:“本王刚又有一个猜想,也许不用母珠也能解掉天道石的毒,需要的材料很简单,只用你的血就行。”
他说罢,双指并拢在青年裸1露出来的小臂处催动内力划了个寸长的口子,这伤痕恰巧划在青年还未结痂的伤口上,汨汨的鲜血流了出来,见状恭王忙找来一枚白玉碗,接了薄薄一层碗底的血。
刚才的话虽不至于动摇青年坚定的信念,却也让他心中痛不欲生。青年紧咬着唇,死死压抑着将要出口的痛呼,却只是徒劳无功。胳膊上钻心一样的疼,直直从伤口处流向四肢。
恭王见伤口渐渐不再流血,便又划了一次,青年登时痛叫出声。晏无意听得心里就是一颤,什么纠结纷扰全都一股脑抛到身后了。他又急又气,握着门框的手一个用力,竟生生掰下来一块。
咔嚓的声音不大不小,却足以惊动屋中两个人。
“谁?!滚出来!” 卫从容松开了钳制青年的手,警觉地看向那个方向。
晏无意一看既然已被发现,便也索性不再躲藏,一把掀开身前的帘子,微弱的灯火映亮了眼前的小室。他的目光从卫从容那张令人厌恶的脸上扫过,最后定格在跌坐在地上,低垂着头的青年身上。
“我当是谁......” 恭王借着烛火看清了来人的脸,顿时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原来是晏无意,晏大侠。”
听到这个熟悉的仿佛刻进骨子里的名姓,青年惊的呼吸一滞,不可置信地抬头望向那里。虽然什么也看不见,却也能从清淡的婆罗花香气中辨别出是他。
温述秋衣衫褴褛,满身是伤。只愣了一下之后便无地自容的立马蜷缩起来,他心底有点小小的傲气,宁可忍着疼痛,也不愿将这样不堪的自己展露给那个人看。哪怕是一眼,都让他觉得难以忍受。
“晏大侠来的可真巧啊。” 恭王大笑起来,语意恶劣,一字一顿仿佛在宣判青年的死期一把缓缓说道:“本王的庶子心悦晏游侠已久,本王所知晓的消息过半都是他传来的。多亏了这孩子心好,才让本王了解这样多关于晏大侠的事迹。现下他腼腆至极,本王为父也便帮他一把,敢问你对吾之子可否有意?”
温述秋死死埋着煞白的脸,只觉浑身冰凉,周身的皮肉被强行一寸寸剖开给那人看。其中没有被期待的鲜艳血液,只有连他自己想起来都觉得作呕的灰黑色腐肉。
他藏在指间的脸上逐渐又浮现一个释然解脱的笑容,心中终日不得安宁的地方终于是渐渐安静下来,不再喧嚣。
该为一切画上句点了。
青年这样想着,扶着墙缓缓站了起来,望向刚才那个地方,与记忆中的男人对视。他似乎看到了那双总是沉着成熟的眼,这样的想象让青年开心地勾起了唇角,他轻声说道:“我是恭王之子卫舒言,但是这个名字我从未承认过。从前往后,我都是温述秋,都只是温述秋。”
他的笑由唇角逐渐蔓延上了无神的眼中,那双曾经如秋水寒星一样明澈的眼虽再无一丝光亮,却有着比之更加动人的情意。丝丝绵绵,扣着他微哑却又缱绻地声音,直叫人听得软了一片心窝。
青年郑重无比地说道:“思君两鬓白,愿同尘与埃。”
“君当如何?”
作者有话要说:
中秋节快乐啊!秋秋终于告白了TUT~~~~~~~
第81章 心意相通
“我生平最恨的,便是被欺骗。”
一片寂静之后,男人决绝的话语犹如原野春雷般炸响在耳边,温述秋虽早有预料,可真正听到他冰冷的话之时却还是忍不住呼吸一窒。
他飞快垂下了眼睫,低下头去,声音微小而颤抖地说道:“我,我并非故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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