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生行万里完本[古耽]—— by:云泽于一
云泽于一  发于:2017年11月0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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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他站在城北已是能看见最中央的华丽宫殿,那是生他养他的地方,是他最熟悉也最痛恨的地方。
骏马疾速飞驰,宫门远远地,缓缓打开了。
卫从容微微勾起唇角,他清楚的知晓,自己终于——得偿所愿了。
新皇登基的消息终于在几天后传到了塞北,边疆的小镇里,一个年轻男子气红了眼。他一把夺过那薄薄的书信,不可置信地来回看了五六遍。待确认那上面每一个字都写的是这个让他痛彻心扉的消息时,男人终于脱力地跌坐在地上喃喃出声。
“不、不可能......这不是真的.....这不是真的。” 他自言自语,涕泗横流,又哭又笑:“不是真的.....”
一直跟在他身边的侍从慌忙握住男人的肩:“殿下,殿下!您听我说!”
“我败了!一败涂地!”男人颤抖不已,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一把推开侍从便要向外跑。其余人连忙追出去,将他扣在地上,李清夷看了状似疯狂的年轻人一眼,暗暗咬牙,走上去便是一个响亮清脆的耳光。
那一掌打的还在大喊大叫的年轻人骤然没了声儿,他哆嗦着嘴唇看向侍从,泪水不断流下,滚落在肮脏的土地上。
“殿下,清醒一点!” 李清夷心里怒其不争,却只能好声好气地劝慰着。他冷眼看着元太子小丑一样的作态,嗤笑不已。
“殿下!您应该自重!” 老侍从痛心疾首又无可奈何地劝道:“他卫从容不知用了什么法子硬是改了圣旨,即使他登了那大宝之位也是用见不得人的手段来的。您是正宫皇后娘娘所出,陛下倾心教导二十余年的储君,即使现在因着些阴私落魄了,也绝不该摆出这样的样子。您这样,叫娘娘在天上如何安心啊.....”
侍从一把年纪,曾经跟过元后,如今看到太子这般不争气的模样不由得也感上心头,哽咽道:“殿下,求您仔细看看局势,三关才失,新皇刚立,一切都还未尘埃落定。您还有机会东山再起啊!”
李清夷拍了拍年轻人的肩,许是他们眼中的失望与期盼太过沉重炽热,年轻男人渐渐放松了身体,瘫软在地上,无声地哭着:“刘叔.....明庭.....他负了母后.....他负了母后啊!”
“母后临终前的话,他全忘了。我曾以为即使这位子到不了我身上,也该是同为嫡子七弟。谁能料到,他竟然直接.....” 年轻男人抬手遮住了红肿的眼眶,心里一阵警醒,轻声说道:“对不起,我省得了。是我——是我魔障了。”
他抹了一把脸,神色终于清明下来,几人终于放下心来。李清夷将他拉了起来,老侍从上前爱怜地替男人掸去肩上和衣摆上的落灰,“殿下能想通,再好不过了。现如今我们也不是一点优势没有的。”
“是,我们还有高家军。”卫从徵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还好虎符是在我这里的。刘叔,烦请你带着虎符跑一趟吧。”
“是,” 老侍从接过装着虎符的小锦囊之后又有些犹豫道:“那您.....还会不会都城了?” 逝去的毕竟是亲生父亲,哪怕他作为再混蛋,于情于理都该回去吊唁一二的。
“回去?” 卫从徵似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话,冷笑道:“那里还有我的位置吗?陛下可巴不得我死。”
“可是——” 老侍从还想再劝,却被男人一个手势制止住了,只听他又问道:“这几日浑浑噩噩的,也忘了问,母珠究竟在何人手里?”
“在温述秋的手里。” 李清夷此时也不再隐瞒,直截了当地说了:“他将珠子藏的太深,躲过了所有人的搜查。”
“温述秋?” 卫从徵仔细想了想,“那不是卫从容的庶子吗?他们父子俩在打什么哑谜。”
“线人说卫从容取了温述秋的血之后便将他放了,从此再不过问。” 李清夷略略一思考,又道:“应该是决裂了。”
“现在那温述秋怕是肠子都悔青了罢?卫从容除他之外再无其他子嗣,若他们父子关系稳固,太子之位定是落在他头上没跑的。” 卫从徵嗤了一声,又摸了摸下巴:“取了血?莫非我们得到的消息是错误的,母珠解不了天道石的毒,他的血才能?”
“不清楚,现下我们也没法腾出人手去寻人。”李清夷忍不住问道:“您一直说的天道石究竟是存在何处?”
“我不知道。卫从徵看了他一眼,指了指他们脚下的土地笑道:“或许就在这里,谁能猜到呢?”
天道石的威力平头百姓或许不知,他们这些终日混迹在顶层圈子的人却一清二楚,能瞬息之间便移平整个镇子的好东西,若是得不到....也只有毁了比较安心。卫从徵走出了屋子,眼前是一片一望无垠的灰白色沙漠。
他不由得回忆起了幼时的那一天,尚且年轻的四皇兄从宫外带回来了新奇的玩意儿,邀父皇去了跑马场。他年幼无知,偷偷跑到了那个荒凉的郊外,看见父皇和皇兄都在马场几里外。
他永远也忘不了,那一天晴空万里,忽然间天摇地动,一朵小小的云在跑马场升起,他被震晕了,等他醒了再去看的时候。
偌大的马场早已是一个巨坑了。
这样的力量,卫从徵怎肯善罢甘休?他一直在追寻着恭王的步子去寻找天道石的秘密,现如今终于碰到了,只要掌握了它,东山再起便不是说说而已。只不过,在做这些之前,他要给自己一个光明正大的名头。
“吩咐下去张贴檄文,准备登基的事宜。”年轻的男人沉声道:“朕才是唯一的正统。”
第89章 天知地知
新皇登基,改国号为永安。
永安元年九月,有了新皇坐镇,整个朝堂焕然一新。
在接连砍杀了数位尸位素餐的高阶层官员之后,诸位大臣们顿时兢兢业业起来。这位对后世历史影响极深、生平也极富争议的皇帝可以说是极其雷厉风行,快速地定了一干人等的罪并将自己手下的人填充了上去。有些自视甚高的元老大臣认为他是根基未稳便想巩固实权,实属愚蠢。
可新帝偏偏却又对他未曾定罪的人礼遇有加,这便让其他人看不太懂了。
是夜,都城又飘起了小雨丝,整个皇宫都被笼罩在了朦胧雨雾之中。几个脚步声踩着宫殿顶上的琉璃瓦匆匆跑过,雨掩盖住了他们的身形,几个人穿着灰色的夜行衣,完美无缺的融合进了夜色之中。
雨夜寒凉,贵人的外殿早就摆上暖融的火盆。外面守候的侍卫紧贴在门上,虽仍是笔直地站岗,却也忍不住打起了困倦的呵欠。那群灰色衣裳的人跑动声音非常之轻,甚至连最警醒的侍卫长都没能发现他们的身影。
近了,近了。
几人纵越不停,他们甚至已经可以看见那朱红色的宫墙了。其中一个身形纤瘦的小个子一马当先,加快了步伐,他的发丝早已洇湿在着雨中,凝聚成的水珠顺着那裸1露出的半张脸慢慢滴落,又被他远远抛在身后。只要想到皇帝就沉睡在不远处,那人便兴奋的浑身颤抖。
他跳到了寝宫的上方,碦拉的一声,小心翼翼地挪开了琉璃瓦片。他从怀中摸出烟筒,闭气之后向里面吹去。
无色清香的迷烟渐渐扩散至整个宫内,他借着外殿迷蒙的烛光向里面望去,透过层层的锦绣床帐,恰恰好能看到一个人躺在床上。
是皇帝没错了。
此时他的同伴也跟了上来,几人又轻手轻脚地搬开两块瓦片,缩着手脚便从那半人宽的小洞钻了进去。
一丝风雨从小洞中漏了出来,小个子回身看了看,也没再管。他们全都落在了宽阔的横梁上,然后借着横梁再往下跳。
内殿的灯在皇帝入寝时便已熄灭,只有外殿的烛灯能清浅的映出几人的影子。小个子对着几人比了个手势,分散成了几个不同的站位。
他从皂靴内抽出一把闪着寒光的匕首,又在鞋底子上磨了磨,便持着走向了躺在床上的人。他在心里默默数了三个数。三,二。
一!
心底声音还未数完,他已经扑了上去。这一瞬,皇帝性命离死神只有一步之遥。
而一切却在下一瞬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从那明黄的软被之中伸出了一只修长且骨节分明的手,牢牢地架住了那把会取走他命的刀刃。而那本该昏迷的男人竟然直直地坐了起来,似笑非笑地看着小个子。
小个子心知有变,后跳三步和同伴汇合,警惕地望着四周。然而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却听见那男人笑道:“为什么要躲?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让我猜猜,” 他缓缓掀开被子翻身下床,踩在金黄色的龙靴之上,静静地看着那几人,“是谁派你们来的?十四弟?七弟?还是——”
“先太子呢。”
三字一出,其中一个壮汉顿时白了脸色,新帝那双在深夜黑暗之中也格外明亮的眼睛一下便向他看了过来。
“是从徵啊.......”他似叹息似遗憾地说道:“本来朕还想留他一命,毕竟兄弟倪墙的局面可不好看。”
“卫从容!你欺天瞒地,不择手段做了皇帝。如今我们便替天行道,除了你这祸害!将大宝之位还于正统!”那壮汉被扫了一眼,正有些腿软,听他此言不愿输了场。于是踏出一步,上前骂道:“还不快速速引颈受戮?!”
“引颈受戮?” 男人眯了眯狭长的眸子,蓦然又笑了起来:“笑话!”
话音未落,壮汉便感到一阵风从他面前划过,凉凉的什么东西划过颈间,然后便是温热离体而去。他在同伴不可置信的目光之中摸了摸自己的脖子,似乎有什么粘稠腥甜的东西沾到了手上。
“我.....” 剩下的话全部被哽在了喉头,壮汉瘫软在了地上,再也没有醒过来。停留在他眼中的最后一个画面,便是那男人似笑非笑的苍白唇角。
好快的武功!好狠的心!余下几人皆是悚然一惊,他们甚至还没来得及看清新帝是如何动的,挑衅他的壮汉便被割了脖子。
怎么办?几人纷纷隐晦地看了一眼小个子,盼着他能给自己一条明路。那纤瘦的人解了包裹着头和脸的长巾,一条枯黄的长辫顺着她柔和的脸孔落了下来。
卫从容饶有兴趣地看着那人,轻声道:“原来竟是个女娇娥。”
女子抬手,一道雪光闪过,那条长长的辫子顿时落在了地上。
“呵!”她抬起头,眼中血红一片,脸上已是涕泗横流,:“卫从容,我极乐宫早与江湖无甚关联,只因你一己私欲便牵扯进前朝是是非非之中。宫主身死之后竟还不肯放过我们,数百条人命啊!你怎忍心!”
“小姑娘,” 卫从容摊开手掌,无奈道:“只是人命而已。”
他这幅完全不在意的态度骤然间点燃了女子的怒火,她大叱一声,冲了上去!其余人见状也各自拿出趁手的武器跟了上去。
雨仍然在下,似乎有增大的趋势。这样的雨,大概能救活不少庄稼吧。
守在外殿的侍卫们隐约间听到殿内传来清脆的破碎声,侍卫长一个激灵:“不好,由刺客!”
侍卫们立马推开了殿门向里冲去:“护驾!”
沉睡着的皇宫被吵醒了,几息之间便灯火通明起来。无数人向寝殿涌来。
侍卫长冲至内殿门口时,正见皇帝陛下施施然推开门走了出来,他有些傻眼道:“陛下,刺客呢?”
“在里面呢,” 卫从容掸了掸衣袖上的灰尘,轻声道:“朕无碍。”
侍卫长越过他的身影向里面看去,只见横七竖八倒了一地的尸体,全都是一下封喉。还有一人手脚并用向殿门蠕动前行,凄厉道:“卫从容....你....不得好死。”
“上下数百条人命.....”她又哑声大笑起来,“他们在地狱里等你.....”
女子的力气耗尽了,血流光了,便再也不出声了。
“带下去埋了吧,” 皇帝甩袖走了,临了又叮嘱了一声:“莫要弄脏寝宫的地板。”
“是.....” 他走的迅速,只留侍卫长一人胆怯战栗地领命。
另一边大漠边缘,一路走过,入目所见皆是白骨森森,饿殍遍地,老鸦盘旋。满眼绝望的人们行尸走肉般漫无目的地乱走着。这样的景象,晏无意已是看得麻木,而温述秋也嗅到了一丝不祥的味道,变得格外沉默起来。
就在这种寂静之中,一声微弱的嚎哭显得格外引人注意起来。
两人俱是一愣,温述秋惊道:“是个孩子!”
他们连忙齐齐疾奔向那个地方,晏无意离得老远便看见了枯树下趴着个孩子,而他身前竟有两只骨瘦如柴的狗盯着。
男人弯腰从地上拾起两个土块,手上微微用力便甩向了那两条大狗。他看着那两条狗被打的哀嚎不知,夹着尾巴跑走后立时上前查看那孩子。
那是个大概五六岁的小孩,脸上全是泥巴,穿着身不合体的脏衣服。身上大大小小的各种伤口已经溃烂流脓了,正是这腥臭的味道引来两只饥肠辘辘的狗的。温述秋一探,发现他早已发起了高热。便立刻俯身将孩子轻柔地抱起,对晏无意道:“快走,到关内找大夫,他拖不得了!”
男人闻言,一把搂住青年的腰,低声道:“抱紧。” 怀里柔韧的躯体微微一僵,温述秋还是无奈地伸出一手来搂紧了他的脖子,另一手则抱紧了孩子。
逐云踏月一出,几息之间三人便蹿出去一里路。
窝在青年臂弯间的孩子睁开了朦胧的眼,他觉得没有那样冷了,似乎有人正抱着他。孩子委屈不已,他已经流浪了太久了早已想不起记忆中那个温柔的身影,只能本能地祈求抱着自己的人的怜惜,他带着哭腔哽咽着小小声道:“娘,我痛....”
那温暖的怀抱顿了顿,正在孩子害怕被再次抛弃之时,一道叹息又无奈的声音轻声应道:“乖,我在。”
“娘,我好痛,好难受。”孩子含混不清地说道,“你去哪里了.....”
“我在,我在。” 青年忍不住抱紧了怀中小小的身体,他听着那一声声模糊的呓语,心里顿时酸涩不已,“我在呢,爹爹也在。”
“真的吗?” 孩子半眯着眼睛,笑了笑:“太好了.....”
“别睡,不要睡过去!” 青年轻轻晃了晃孩子,极力劝道:“你还想不想吃好吃的?想不想和其他孩子们一起读书识字?想不想做大官?”
“想.....” 孩子似乎是在哭,又似乎是在笑。他看着天上飞舞的乌鸦,感觉身体变得轻飘飘起来,似乎可以同那些黑乎乎的鸟儿一起玩耍似的。他看得痴了,顿时便觉得身上也不痛了。
“哥哥....我叫刘宇。” 孩子突然喃喃叫道,“娘,娘.....”
不知何时,男人停了下来。青年摸到怀中已是微僵的小身体,无力道:“他死了。”
“嗯。” 晏无意埋首在他颈间,无声地蹭了蹭,又转而握住青年冰凉的手:“生死,是此间百姓的常事。”
第90章 无所适从
“为什么....” 青年迷茫不已,转头望向男人,无神的双眼睁得极大,“为什么会这样?”
“生死有道,”晏无意看着他的样子,心疼至极,轻轻吻着青年的额头与耳垂:“不怪你,莫要再自责了。”
“他还只是个孩子啊,为何会这样。” 青年攥紧了拳头,他知晓在这贫穷的地方活下去实在太过艰难,可知道与实际上看到又是两码事。一个柔软的小生命在他的怀抱之中逐渐失去了生机,变得僵硬、死气沉沉。温述秋只觉得巨大的无力感侵袭了他的全身,他不禁开始设想更多的可能性。
倘若他们二人来得更早一点,或是孩子并未被爹娘抛弃,一切是不是会有些许不同?晏无意觉察到了他的心情,轻吻由额头一路向下,略显惩戒性地咬了咬青年圆圆的鼻头,在他吃痛又懵懂的注视之中又往下吻上那红润柔软的双唇,大力攫取青年口中的津液。
青年闭上了双眼,随着男人灼热的气息微微张开了口。晏无意很喜欢青年的纵容,不禁吮了吮他的唇珠,又在他唇角吻了一下才放开他。
“你魔障了。” 他看着面带薄红,不住喘息的温述秋,轻声却又无情地说道:“不存在什么或早或晚,运道如此安排,我们改变不了一分一毫。”
温述秋长长叹了声气,他不得不承认晏无意这话说得对。世间哪有什么或早或晚呢?有的只是已成既定的事实。
他抱着孩子小小的尸身,两人寻了个安宁的地方,亲自挖了个坑埋葬了他。晏无意看着那个小小的坟包,仿佛还能透过它看到那个孩子脆弱的魂魄一般,他垂下了眼帘,双手合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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