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通悄悄回来将一枚极品解毒丸塞到赵祯手中,赵祯趁人不注意立刻吞下,随后便见梁简章端着那个宝盒到来。梁简章打开宝盒,在众人的赞叹声中取出里面的翡翠四灵杯,那剔透的玉质即便透过四周的灯光,也是光彩夺目。
一切就绪,耶律宗徹命人将密封的酒桶凿开一线,芬芳醇厚的葡萄美酒香气顿时四散开来,叫人沉醉。契丹使臣用一根细小的竹管将酒引进杯中,当色泽浓郁鲜红如血的酒液流入白亮剔透的翡翠杯,仿佛像是给其注入了鲜活的生命。
“熄灯!”
赵祯一声令下,宫娥纷纷吹熄宫灯,桂花林顿时一片晦暗。只有悬挂天际的圆月皎洁得投射出柔柔的光华照耀大地。但就在一片柔和之中突然又亮起了四个与众不同的光亮——那光像是坠落地上的星星,因有了生命的血液注入,散发出微微的红宝石般的光泽,熠熠生辉。
赵祯看出梁简章紧张,他端着酒盘的手有些微微发抖,故而淡淡瞥他一眼,示意他镇定莫要露出马脚。所幸太后注意力不在他身上,自然浑然未觉,反而笑得十分慈祥道:“可惜只有四个杯盏,注定无法人人享用。幸得南院大王带来的葡萄美酒还有不少,此处便给各位大臣都斟上一杯,我们君臣拜月同乐可好?”
众人纷纷叫好,太后看了眼盛满酒的四灵杯,道:“至于这四灵杯,龙杯自然是归属陛下的,凤杯么理应归属皇后。”说着亲自伸手将龙杯凤杯置于主席案上。
皇后忙推谢道:“太后乃臣妾等学习之楷模,太后在上,清悟岂敢逾矩?”
“不一样,现在你才是后宫之主。这凤杯理应归你。”
皇后坚持不受,赵祯见状便道:“大娘娘莫再推却皇后的一番孝心。周通,将凤杯拿给太后。”
周通应是,不知是不是紧张,上前之时竟踉跄了步。以至于再拿杯盏时,竟鬼使神差的拿起龙杯送到太后席上。因四周灯光全无,只有微弱的月光,故此就连赵祯也一时未发现周通的失误。因为他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在接下去的两杯之上。
“这第三杯麒麟杯,便赐给为我们带来葡萄美酒的南院大王可好?”在众人的一片叫好声中,耶律宗徹神色坦然,接过杯去。
“至于这最后的虎杯嘛。哀家想赏给在座的一位臣子。”太后轻笑着,亲自端起虎杯走到包拯席位处。就在众人以为这杯至高无上的荣誉即将赏给龙图阁大学士时,却见太后将杯子递到了展昭面前。展昭面露费解,神色中甚至有一丝张皇。只见太后始终优雅的笑着,道:“拿着吧展护卫,这是你该得的。”
迫于压力,展昭只得接过杯来。却见太后如风般回转,端起自己席上的杯盏再次走来,抬手相敬:“是你不顾性命,一路救陛下于危难,才让这大宋江山屹立不倒,不至后继无人。哀家其实一直都想好好谢你,却苦无适当的机会。今日便借着南院大王的美酒,先帝的翡翠杯,谢你保洪图社稷,巩国祚延绵。”
高高抬起敬酒的举动显得如此引人瞩目,叫赵祯立时发现了不对。夜光杯闪闪光芒虽是微弱,赵祯仍看清太后手中执着的乃是龙杯,当扫视到仍留在自己席位上的凤杯时,他的表情慌乱极致,几乎控制不住就要脱口叫出声来。不想竟在此时听太后说道:“之前有人传哀家不是皇帝生母。不错,哀家的确不是。而皇帝的生母的确便是金华宫中一个李氏宫女。”
这一声便犹如炸雷落到了每个人的心里,尤其赵祯,忽然像是被可怕的鬼手扼住了他的咽喉,竟叫他一时之间发不出一声来。他霍然起身,怔怔望着不远处的太后刘娥,几乎不敢相信她竟然当众承认了。
“可是哀家没有鸠杀于她。她一直活到了今年二月才不幸因病离世,追封宸妃。李氏还跟先帝生过一女,可惜不幸夭折。哀家曾问过李氏要不要认回皇帝,可她自认命薄无福,终其一生,都未与皇儿相认。”太后望向赵祯,笑得是那般慈祥与无奈。“皇儿,真相便是如此。哀家不愿再欺瞒于你,让那些别有用心的人对你有可乘之机。因为哀家这一生只有两个最重要的人。一个是与哀家恩爱一生、不离不弃的的先帝,一个便是你。”
赵祯闻言只觉一阵头晕目眩。自己竟是错怪母后了吗?难道事情的真相竟是这样吗?赵祯绕过主席位,步履蹒跚就想上前,一声“母后”已叫出口,却感觉身体不知怎的突然麻了一下,接着就像被人抚中了什么穴道,竟无法动弹分毫,连声音也发不出一声。
梁简章突然上前扶住全身僵硬的赵祯,问道:“陛下,你怎么了?”
赵祯心中焦迫,却什么都说不出,只能红着眼眶一瞬不瞬地望着不远处太后的一举一动。
“所以,哀家绝对不能让任何不利的事威胁到你。因为51文库(danmeiwenku.com)是完全免费的,要充钱请别相信,关闭即可,微信dmwk520大家务必都加上、有腐利。没有关注微信dmwk520的请尽快关注~避免网址河蟹换网址找不到我们~ ,我便是你的母亲,哪怕是让你恨我,哪怕豁出这条老命也在所不惜。”这一句自喃轻得只有身旁的展昭能够听清。只见太后倏地转向了他,观其还有些犹豫不决,太后神情冷峻地抬手将虎杯慢慢推到展昭唇边。而她自己则也举高了手中拿着的龙杯。
“喝吧。喝下这杯,哀家自当谢你一辈子。”
望着展昭缓缓将那鲜红的酒吞咽而下,太后脸上露出餍足释然的表情,她微微吐出一口气,随后也将手上龙杯中的葡萄美酒喝了下去。
不……不,不!——
内心在嘶吼,赵祯睚眦欲裂地望着眼前这一幕的发生。他想出声叫住太后,可是他什么都做不了。他不知道他的身体究竟是怎么了。为何上天要如此残酷,竟让他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母亲将毒酒喝下,眼睁睁看着她的脸瞬间变得扭曲狰狞,眼睁睁看着那一口一口的黑血喷吐而出,眼睁睁看着那个为他殚精竭虑的至亲之人倒在了展昭的怀里。
四周在大叫,众人争相奔走,场面极度混乱。而他却动不了,什么都做不了,只能感觉心被撕裂,蹂躏成了碎片,践踏成泥。一阵腥甜更是由下而上涌来。当他终于可以动弹,便是一把推开梁简章,向前奔去。哪想双腿不知何故一软,猛地摔倒在地,一口腥红更是顺势喷薄而出。
“陛下!”皇后郭清悟吓得六神无主。急急冲过来想要伸手扶住赵祯,却被他一把甩开。
连滚带爬跌跌撞撞来到展昭面前,赵祯霍然跪了下来。他失魂落魄,满脸难以置信地望着展昭怀中已经没了气息的太后,颤巍巍抬手想去触碰她的手,却终是眼前一黑,彻底昏厥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刚被单位告知,要去考一个证。所以9月以后估计多多少少要暂时放缓更新速度了,不过每月至少两三更我还是会保持的。为了补偿大家,我这个月拼命在写紫黄,就放开来更新了,预计可以五更到六更的样子。
不好意思啊大家,计划赶不上变化。
第64章 (六十三) 丧
小小的皇子伏在宫装女子的膝头,泫然欲泣。
“大娘娘,我可不可以不背《礼记》?周太傅明日要考我《中庸》,可我实在记不下来。”
女子笑了。“那明日不背,你后日背不背得出?”
小皇子摇头道:“也背不出。”
“那十日后呢?你背得出吗?”
小皇子略作思量,点头道:“这应该可以。”
宫装女子神色突然变得肃穆而凛然,只听她淡淡道:“既如此,今日你就将你用来吃饭、嬉戏、睡觉等所有的空闲时间都用上。母后相信只要你付出十倍的努力,就能缩短这十天的差距。只要你对自己的努力报以百倍千倍的自信与热诚,你总会完成周太傅对你的期许。”
小皇子闻言小嘴一扁,有些不太开心。“大娘娘,你明明是受益的亲娘,为什么你从来都对儿臣那么严厉?小娘娘都说会为儿臣向太傅求情了。”
宫装女子将小皇子扶正,柔柔一笑。“傻孩子,正因为本宫是你的亲娘,所以更不能宠溺于你。毫无原则的溺爱只会害了你,毁你一生。你若是平头百姓的儿子,娘亲宠你一些倒也无妨。可你生在皇家,将来是要继承大统成为万人之上的皇帝。你若行差踏错,毁的便不是一家,而是我大宋千千万万户黎民百姓。受益,你可明白?”
小皇子歪着脑袋有些似懂非懂。女子见了,摸了摸他的小脑袋,道:“你现在不懂没关系,等你长大了,自然会懂。”
一滴清泪缓缓滑落。
是的,他已成年,早已懂了作为帝王必须励精图治的责任。只是,道理虽已明了,他却忘了母后的初衷。只凭逆臣一番小小的挑拨离间,便动摇了数十年的母子之情,淡漠了一个母亲全心全意的付出。
行差踏错吗?
只是这小小一步,便失之毫厘谬以千里。他所失去的,超乎想象,越过了所能承受的极限之重,叫身心俱已千疮百孔,被蹂躏到体无完肤。
是他错了吗?
他所奢求的那份绝望的爱恋,非但看不到一丝希望,反而将向来珍之重之的骨肉亲情一同埋葬深渊。
他……真的错了吗?
“陛下,陛下?!陛下好像要醒了。董太医,快!”
诊脉。须臾。
“回禀皇后娘娘,陛下并无大碍,只需好生调理一番。”
“可本宫明明看到陛下先前也吐血了,你再好生瞧瞧,莫不是陛下也如太后般……。”
“娘娘放心,陛下吐出的是郁结于心形成的淤堵气血,色泽鲜红,绝无中毒迹象。”
“那便好,那便好。”
缓缓睁眼,本以为会看到皇后郭清悟等后宫嫔妃,谁想近在咫尺的竟是那张最眷恋的脸庞。呼吸微微一滞,瞬间目不转睛将那人牢牢锁入眼帘。
便是眼前这人,让一切都变了。可是,他竟丝毫无法怨怼于他。因为对方自始自终从未变过。变得是他,是他变得疑神疑鬼,变得面目可憎,变得故作聪明玩弄手段,变得开始算计起自己最亲的亲人。所以因果循环,上天便将他曾最重视的亲情都收了回去,不是吗?呵,果真是他咎由自取,自作自受。
泪水再次潸然而落,却凉透心底,悲苦参杂。
“都出去吧,朕想一个人静静。”翻身背对众人,他的命令清冷而孤僻。片刻寂静后,陆续响起纷乱退出殿外的脚步。就当他以为人都走净了,耳畔突然响起那人低低的轻语。
“陛下,你还好吧?”
赵祯突然坐起身,一种出离的愤怒竟让他咆哮怒吼:“朕让所有人出去,你为何不走?!”
红衣护卫不发一言,只是低眉顺目表情略显为难。皇帝这才发现,顺着他为难视线的落点,竟是自己始终紧紧攥握着对方手腕,腕脖处几近发红淤青。想来自昏迷之时他便这般一直牢牢抓着,才会在对方这样高强的武者身上留下如此鲜明的印迹。
凄凉笑了。
原来如此,不是那人不想走,而是他无意识中不让他走。可笑啊,他竟比自己想象的还要懦弱可怜。失去母后,他便只有从他这里才能寻到慰藉,进行自我救赎吗?
笑声越来越响,只是回荡在殿内的却没有丝毫欢愉,只余那无穷无尽的哀伤凄怆。就在他以为这悲凉笑意再也遏制不了,那向来矜持的红衣护卫竟忽然主动拥抱住了他。
“陛下,你若想哭,便哭吧。”
没有一丝技巧,连安慰都算不上,偏偏便是这么一句话,让他不受控制眼底再次流出泪来。只是这次不再冰冷,有了一丝温度,便是如那人的怀抱一样的温度。崩溃的哭声被掩藏在温暖的怀抱之中,直至红衣尽湿,却始终默默守护、不离不弃。
空旷的大殿阻隔了旁人探究的眼神。皇后郭清悟蹙眉望着紧闭的殿门,心中多少有些不是滋味。想她堂堂一国皇后竟被自己的夫君拒之门外,尽管皇帝一向对她不冷不热,但如此非常时期,理应是她这个结发妻子陪伴在侧才对。为何一个小小的护卫却取代了她的位置留在皇帝寝殿,这叫她情何以堪?
望了眼一旁也是沉默不语的玉妃,皇后总算是寻回了点自信,舒心不少——至少也没让这向来独得专宠的李玉珍陪王伴驾。只是舒心之余仍有些难以抑制的酸涩,皇后言道:“陛下待展护卫可真是不一般,玉妃,你说是吗?”
玉妃平静道:“陛下向来看重展护卫,很是依赖于他。此番发生如此大事,也许我们这些妃嫔反而无法宽慰陛下痛失至亲的伤痛,或许如展护卫这般叫陛下绝对信任的人,才是最适当的人选吧?你说是吗,德仪公主?”
赵颖原本眼角还挂着痛失母后抹也抹不尽的眼泪,可当玉妃询问于她,她突然浑身一震,惊恐地望向福宁殿寝殿,三并两步奔到门前刚想抬手敲门,终是按捺下来。接着她头也不回地急急离去。看得皇后与那玉妃面面相觑,不知发生了什么。
出宫寻人的薛良第一时间得讯赶回宫中,当他来到慈宁宫,看到正殿之上已设好了灵堂,赵祯手扶棺木正望着里面安详躺着的太后遗体怔怔出神。正殿之内静得出奇,除了皇帝,仅有一个周通小心地侍候在侧。
“到底出了什么事?怎么会发生这种事情?”
薛良见赵祯对他的到来毫无所觉,只得低声询问周通。哪知周通突然“噗通”一声跪倒在地,高声道:“陛下,请您赐死奴婢吧。”
赵祯突然眼皮一跳,似有了点反应。他淡淡地看向周通,问道:“为何?”
“是奴婢害死了太后,若不是奴婢一时紧张错拿了龙杯,绝不至于发生这样的事情。奴婢万死难辞其究,只求陛下莫再自责了。”周通朝着赵祯叩首连连,一脸决然似已做好了赴死的准备。
赵祯自嘲一笑,摇头道:“罢了,跟你又有什么关系?最错的是朕,那毒是朕亲手下的,若非如此,母后怎么会死?”说着又转过视线一脸哀戚地望着棺木内。
薛良闻言震惊不已,赶紧询问周通,周通心知瞒不过,便将那日发生的事一五一十都告诉了薛良。薛良听得瞠目结舌、心惊肉跳,万没料到太后之死竟是这般缘由,不过虽说震惊,内心却不由自主窃窃松了口气。因为他知道此次若不是太后桃代李僵中了见血封喉,那中毒的将会是赵祯,尽管事先服了极品解毒丹,但效果如何终究尚未可知。薛良自认自身为人还算宽厚,不过从小跟着赵祯长大,内心对赵祯的感情早已超越了一般的主仆,若要他家陛下生死一线冒如此大的风险,他宁可自私地认为太后为陛下挡过这一劫已是最好的结果——毕竟这件事情本就是缘起于太后的杀念。只是经由此事,他再一次确认了展昭在赵祯心目中已经到了何种重要、不可取代的地位。
太后中秋团圆宴上惨遭毒杀,崩于御前,叫天下万民震惊。皇帝悲痛交加下旨彻查,首先寻上的便是第一时间消失不见的慈宁宫大总管梁简章,可其人却像是凭空消失般,事发后彻底不见了踪影。
同太后之死一起浮上水面的还有皇帝隐秘的生世,引起朝野内外轩然大波,流言四起,天下百姓这才知道原来太后竟不是皇帝生母,皇帝生母乃为已故的李宸妃。因殿中侍御史李博仁早先直指太后鸠杀皇帝生母,虽太后死前坦诚自身清白,仍有不少不满太后专权的大臣表示不信。为证事实,皇帝不得不遣人调查。他特意寻到宸妃之弟李用和,迁其为礼宾副使并统领皇城司,亲去先帝永定陵查证生母宸妃之棺木。李卿日前归来,当朝回禀,言宸妃葬品介如一品夫人,着装更为皇后袍服。皇帝闻言朝堂之上顿时情绪失控,悲恸难抑:“从此后大娘娘的生平可清白分明了。”
国丧期间,天下万民,三日释服,禁食以寄哀思。虽说是要禁食,但自古以来,礼法无非是治天下务须以孝的根本,从权变通就变得无可非议,上至皇亲贵胄,下至升斗小民,只要不在公众场合饮食,皆可于暗地里悄悄食用一些寒食。
这几日皇宫各处都在守孝,展昭虽也穿了丧服,却反而闲的发慌。不知何故禁军统领近来都遗漏给他排值,叫他只能待在这竹宜轩中无所事事。其实他内心还是极其担忧的,太后过世后,赵祯情绪极度不稳,可不同于以往的日日相见,近来竟一反常态都不得召见,叫他亦无可奈何。实在左右无事,便只能细细思量那日中秋的点点细节,希望能寻出蛛丝马迹早日侦破。可是无论他怎么想,就是想不通,到底会是谁要谋害太后呢?又用了什么手段做到这一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