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太妃突然背过身去,声音沙哑:“陛下,夜已深了,好好回去休息吧。”
恍然。“原来,他说的都是真的……。”
“陛下又何必去管这真真假假呢?你只要知道哀家与太后娘娘是真心待你,不然怎会将这整个江山社稷拱手送到你的手上呢?你应该知道太后有这个野望也有这个能力可以成为第二个武曌,可是为何她没有这么做?因为在她眼中在她心里,你就是她的儿子,没有什么比你更重要。我们养育了你二十年,如今你要为了一个莫须有的李姓宫女不认我们这两个母亲吗?”回过身,杨太妃扶住赵祯双肩,帮他理了理已然乱了的鬓发。“受益,为人处世固然要清醒,但贵也贵在难得糊涂啊。有些真相,伤人伤己,何不把之烂在腹中,以全你一世孝名?”
太妃的怀抱异常温暖,赵祯突然觉得自己再也问不出一个字来。是的,他不该怀疑母后的真心,或者说他并非怀疑太后对他如何,只是想不明白,为何母后可以毫无保留地爱他疼他,当年却不能为他考虑留下他生母的性命呢?固然,缄默可以全了他对太后的一世孝名,那他的那位亲生母亲呢,他又要将那份孝摆在何处?
密闭的室内明明没有灌进一丝凉风,为何他的心偏生的如此寒冷……。
将养在竹宜轩的展昭近来恢复的不错,已经得了医嘱终于可以落地了。不用再在床上躺着发霉,对展昭而言,身心俱舒畅了不少,只是每每始终有伺候的宫人亦步亦趋跟着,感觉十分糟糕罢了。尤其那个叫香玲的宫女,通过一段时间接触,展昭的好性子让她早没了所谓的敬畏之心,当展昭婉转表达后,她双手叉腰气鼓鼓地说:“怎么滴怎么滴,能下地了,就尾巴翘起来,不让人跟了?”
展昭实在拿这种“蛮横”的小丫头没什么办法,好在还有个识大体的巧儿,商量后答应午憩时几人可以离开一段时间。而答应这个,也是基于巧儿的观察,长期的警醒让展昭很难有深眠的习惯,尤其是屋内有人,一有风吹草动就很容易让之清醒过来。于是回禀皇帝后,董太医那儿得了新的旨意,每日午后的汤药中多加入一味宁息草,故而日子一久展昭便逐渐养成午睡的习惯,且睡得极沉。
此时正值午后时分,正是惫懒时节,虽有大片竹林遮挡,阳光只能细细碎碎地漏过枝叶撒落,造成一地斑驳,同时漏下的还有满室暖意。
服药过后,困意如期而至,展昭一如既往躺在窗边的软榻上迷迷糊糊地睡着了。展昭鼻息一向很浅,几不可闻,故而微风摇曳竹林地悉悉索索便成了此间天地唯一的声音。那种声音虽无规则,却自有一番节律,仿佛顺应着人脉息的跃动,平心抚燥,宁神静气。
直到被一声推门的“嘎吱”扰乱了这一切。
明黄的服色在阳光的映射下有几许晃眼,步伐虽有些许零乱,却因生生的收敛反而显得悄无声息。帝王的脸色颇为苍白,神容也尽是憔悴,无助的眼神直到触到软塌上休憩的人时才稍稍寻到了一点安慰。
赵祯颓唐地走到软榻边坐下,双目凝视着展昭安然的睡颜,心中的苦涩终于有如决堤般倾泻出来。他拉起展昭的手轻轻抵住垂下的额头,低喃不止:“展护卫,你说我该怎么办?我要怎么面对母后?我不愿相信,可这一切却真真实实地发生了,叫我无法不信。现在只要看到母后那张慈爱的面孔,我的心就有如刀割,觉得她虚假、伪善。展护卫,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怎么办?……”
再次抬起头来,眼眶已然有了水泽,却倔强地迟迟不肯落下。微颤着,另起一只手轻轻抚上展昭的脸庞,由上而下,自眉眼处一路轻轻滑至下颚,拇指指腹顺势划过色泽极淡的唇。帝王的目光渐渐随着这般轻柔地抚触化作痴缠隽永,当再次回神的时候,已是倾身用自己的双唇缠住对方那双凉薄双唇的时候。
“啊!……”
如画的美好突然被一声低呼惊扰。
赵祯猛然回首,只见缩在门边的赵颖露出瞠目结舌的表情,回望展昭,想到适才自己不合伦常的行径竟叫这个胞妹全看了去,整颗心便仓惶到极点。不由分说,上前一把握住对方皓腕便将人拖了出去。
赵祯拉着赵颖漫无目的地疾步而行,直到赵颖痛呼着甩开钳制,他才停下步伐。猛回头,赵祯恶狠狠道:“今天你什么都没看到,听到没有?!”
“怎么可能什么都没看到?皇兄你疯了,展护卫是男人,你怎么可以……怎么可以……?”赵颖只要想到适才见到的画面,就觉得难以启齿,连她自己都快搞疯了。“皇兄你这是怎么了?为什么会去吻展护卫?这太不正常了,你们都是男人啊!”
“朕当然知道,可是……。”
“可是什么?难道是你一时兴起?可是你找谁不好,为何偏偏找上展护卫?他可是救过皇兄你的性命呀。你怎么能够如此这般折辱于他。皇兄你爱的不是玉贞姐姐吗?”
“朕爱的从来都不是玉贞!”响彻的怒吼声似乎是将身体里所有感情都毫无保留地宣泄而出。稍稍抚平情绪,赵祯双眸微红地望着难以置信的赵颖,沉声道:“朕曾经也以为自己爱的是玉贞,可惜不是。朕在玉贞身上从来找不到你所说的那种爱的感觉,有的只是在一起很舒服自在的欢喜罢了。”
“那你是说……你在展护卫身上能找到那种感觉?”
赵祯既不点头也不摇头,可偏偏如此,赵颖只觉整个人头晕目眩,无法呼吸。她突然泪如雨下,仿佛天旋地转般,她突然软倒在地,接着跪爬到赵祯脚边抱住苦苦哀求。“这是错的啊皇兄,你不可以这样。你若对展护卫起了那种心思,你让玉贞姐姐怎么办?母后知道了会怎么想?你会害死展护卫的你知不知道?颖儿求你了,收了那荒唐心思吧,不要一错再错。颖儿求你了、求你了……。”
泪水很快就将裤腿打湿了,赵祯却整个人愣怔着完全动不得分毫。
他又何尝不知这份难以启齿的感情是错的,不但枉顾人伦,更有可能让所有人陷入万劫不复之境。可是……爱了便是爱了……还收的回来吗?如果能轻易收住,那又怎么算是爱呢?早已收不住了啊,现在他唯一能做得,便是死死压抑住这份想要外露的感情,不给所有人带去不该有的困扰。
“颖儿,起来吧……。朕明白了。朕也知道这是错的,所以给朕一些时间消磨掉这些错觉,朕相信应该可以的……。”扶起泪眼婆娑的赵颖,将其轻轻揽抱进怀中。赵祯有些木然地说着每一字每一句。“所以……把你看到的忘掉好吗?你该知道,这件事绝对不能让母后知道,不然展护卫会死无葬身之地。如果你是爱他的,请替朕保守这个秘密,好吗?”
即便不用看赵祯也知道德仪会点头答应,因为他们对那个人都有同样的感情,只要是为了他,什么样的感情都能压抑,什么样的秘密都能守住。
作者有话要说: 四月份的彻底补好了,接下去这个月应该不会再更了,等下个月初我看看有没有空写。
第54章 (五十三) 磐石无转移
龙虎山终年绿意盎然,烟霭缭绕,山石钟秀,鸟兽有灵,历来是道家发祥宝地,香火鼎盛。然不同于山脚山腰处道观林立,山顶因地势陡峭,虽也有一灵观名曰洞霄,却人迹罕至,更甚若无熟人带路,往往无法抵达。故而洞霄观虽名声在外,却不是人人都有那个福缘可以一窥究竟的。
谦和道人自接任观主已有三十余年,因性格上不喜热闹,故那些凡尘俗客也是能免则免。然香客再少,每月一两个熟客总是谢绝不了的。可是,最近熟客们人人都知道洞霄观已闭观三月有余,至于何时再开,却是遥遥无期。
至于闭观的原由,实在不足为外人道也----为绝那逆徒白玉堂的荒唐心思,谦和道人不惜辛苦谋划,期间不但每日苦口婆心循循善诱,连美人计也不惜使了,想他一代得道高人却任一个妖娆女客日日留宿观中,若被外人知晓,一世清白尽毁啊。可即便闭观,即便在洞霄观方圆三里布下大大小小不少小机关阵法,可这三个月来仍是被顽徒硬闯过无数次,到如今心力交瘁,干脆将人锁在屋中,只盼着日子的流逝可以冲淡那逆徒心中不伦念想幡然醒悟。
白玉堂挣了挣双腕间的精钢铁链,满腔愤懑之情,终是化作无奈一叹。想到昨日恩师动了真怒的神情,心中也是百般无力。
“你说的对,你已成人,为师管得了你一时,管不了你一世。既然你死不悔改,非要同那展昭牵扯,为师便与你划下底线。老道与你先祖渊源匪浅,如今你白家只有你一脉单传,只要你留下子嗣,随你搞什么龙阳之好,老道也懒得再管。”
谦和道人的话犹如钢针般直扎心之深处。想到师父已然让步,有那么一瞬白玉堂也曾想退却一步顺从恩师之意,可随即又被自己生生否了。想他倾慕于猫儿,全是多年来点点滴滴过往的堆积换那一瞬的怦然心动,与那龙阳之好又有什么关系?
爱了便是爱了,油然心生,纯粹到极致,就像他自己说的是“发乎情,止乎礼”,如此贵逾生命的感情若是为世俗的“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而做了让步,那不是便应证了当初展昭所顾虑的种种现实吗?如此,是该赞叹展昭的高瞻远瞩,还是嘲笑自己的幼稚肤浅呢?何况有了这一次的让步,谁又能保证不会再有第二次第三次?白玉堂深深觉得,如果他为此做出让步,他便失去了爱那个人的权利。
有了坚持,心也不再浮躁,既然走不了,便坦然处之吧。想通后,白玉堂盘膝坐下,气运丹田,练起功来。一直循环了两个大周天,这才被一声轻到极致的推门声惊扰。抬眼看去,只见柳如蕙款款行来。
不同于多日来或精致或华贵或淡雅的各色妆容,极尽柔美之态。今日的柳如蕙再次换回一身湛蓝长衫,发丝披散,素面朝天的面孔,反倒雌雄莫辨。只见她近到白玉堂身前行揖。“五爷,如蕙这厢有礼了。”
白玉堂眼神冷漠,淡淡一瞥,连话都懒得多说一句。原本柳如蕙身为他白五爷的红颜知己之一,分量还是极重,白玉堂尤其欣赏这千面观音的知情识趣。可这次被困,偏偏是这个知情识趣的红颜扮演了让人厌恶到极点的角色。眼见她身着展昭常穿的长衫,心头火更不打一处来,心道:还真是无耻之极,什么手段都用上了。可即便穿着同样的衣衫,也是云泥有别,难道我白玉堂还能叫一件衣服迷了心窍?
柳如蕙见白玉堂不理不睬,也不恼恨,而是淡淡笑道:“我知五爷此刻心中在想些什么。五爷定是在想,此番若是脱困,定要与这不知羞耻的女人断个干净。”
白玉堂冷哼一声:“你既已知我心中所想,为何还要出现碍了爷的眼?你应该知道,五爷我最厌烦的便是死缠烂打的女人。”
“五爷的心思,如蕙一直都心如明镜。这么多年来,也始终紧守着红颜知己的本分。当年五爷爱慕茉花村的丁月华,我便压着心中的念想强迫自己对你死心,可是……。”
“可是这一切都变了,我不爱月华了,于是便让你的念想又死灰复燃了吗?”白玉堂大笑三声,眼神锐如刀剑。“可我又爱上了别人,那个让我思慕、眷恋,不惜用性命去守护的人始终不是你,即便如此你也要冒着让我厌恶你的风险,成为那老顽固手上的一个棋子吗?”
一滴清泪滑落眼畔,清丽的面容孕育着别样的哀愁。“我并不想做那个棋子,可是我也知道,我不做,自会有旁人成为这个棋子。到那时,五爷以为你还有权利款款而谈吗?”
“我自会想办法说服我师父,何须你来添这个乱?”
“添乱吗?……或许,只是若连一试的勇气都没有,我柳如蕙这一生怕是白活了这一遭。”说罢,不再多言,而是反手去解身上的腰带。
白玉堂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即便早早知道柳如蕙对自己的心思,但想来江湖中鼎鼎大名的千面观音总还要些脸皮,此时看来谦和道人昨日留种之言并非一时气话,竟是早有所图。白玉堂突然一个纵身跳起来,冲上前一把死死拽住柳如蕙即将解开的衣襟,怒意直窜头顶,牵动着精钢铁链铮铮作响,只听他用尽全力吼道:“你疯啦?!柳如蕙,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如果你还想保留你我之间那仅有的一点情分,你就立刻给我滚出去!”
“五爷,我没疯。哪怕撞得头破血流,我也一定要试一试。”说着猛地推开白玉堂,后退数步,直至白玉堂为锁链所困近身不得,才将蓝衣徐徐褪下。
“这算什么?爱便是爱,不爱便是不爱,你再试一千次一万次也改变不了事实。如果你以为得了我白玉堂的种便能让我改变心意,那简直痴人做梦。”眼见柳如蕙毫不犹豫将最后一件雪白的亵衣也是褪下,白玉堂立刻偏头用手背挡住自己的视线。“休得胡闹!赶紧把衣服穿起来,这种荒唐的蠢事你也会答应,我看你简直脑子进水了!”
感觉柳如蕙向前进了一步,白玉堂立刻条件反射地往后退去。“滚出去!”
视线遗漏处惊见白玉般的长腿跨着坚定的步伐步步逼近,白玉堂紧闭双目除了一退再退别无他法,眼见整个人撞到了墙上已经无路可退,而那人精光的身子也已到了眼前。
“玉堂,求你了,睁眼看看我……。”惊人的气息吹拂在白玉堂脸庞,温热的手指也顺势轻抚了上去。“你知道吗?我想叫你玉堂已经想了好多好多年。那一年你我都初入江湖,我们就认识了,也就是那一年,我的心就落到了你的身上。我好喜欢你潇洒不羁偶尔张狂跋扈的样子,可我自知配不上你,所以这么多年我始终鞭策自己要出色再出色。可我没等到你爱上我,你转而去爱了那位丁家的月华仙子。如蕙自知比不过这坠入凡间的仙子,于是我逃避、退让。天可怜见,那位仙子竟然没有选择你,最终还香消玉殒了。我不想掩饰我心中的狂喜,因为连老天都给了我机会,可是……这次相遇你却告诉我你又有了心爱之人。你知道那一刻我内心有多绝望吗?可是我错了,我不应该绝望的,因为……你这次爱的不再是女人,而是一个男人——和我一样的男人。”
犹如惊雷落入凡间,头脑中所有的弦突然就这么莫名其妙被劈断了。那一瞬间白玉堂忘记再闭上眼睛,难以置信地望向柳如蕙。入眼处,一具如玉雕般颀长挺拔的身躯鹄立眼前,亵衣没有完全褪下,而后松垮地系在腰间遮挡住某些不宜露出的部位。身子因紧张而微微颤抖着,却是倔强地不敢退后半分。其胸平坦如川,全然没有所谓女子该有46文库(danmeiwenku.com)是完全免费的,要充钱请别相信,关闭即可,微信dmwk520大家务必都加上、有腐利。没有关注微信dmwk520的请尽快关注~避免网址河蟹换网址找不到我们~ 的挺拔高耸。这一眼,足足把白玉堂怔了个半死,瞠目结舌都不足以形容此刻他内心的难以置信。
一直以来,他都坚信柳如蕙是个女子,尽管她喜欢忽男忽女甚至以雌雄莫辨的模样叫人浮想联翩,可他都从未怀疑过她的性别。可直到此刻他才明白,原来那个“她”竟是“他”。他突然庆幸幸好自己这么多年没有对柳如蕙产生过半分非分之想,不然怕早是被雷得外焦里嫩了。
“妈的,搞什么鬼,别碰我!”挥手一把打掉柳如蕙的手。一想到适才柳如蕙那番告白,白玉堂眼神中除了几近慌乱崩溃,便是毫不掩饰的厌恶。(零:哟,某人,你现在也知道被男人莫名告白的厌恶感啦。那你那时候巴拉巴拉有没有想过我家昭昭的感受?)
“你……觉得我很恶心?为什么?你、你不是改了兴致,喜欢上男人了吗?”柳如蕙万没想到白玉堂竟会如此对待他,眼中满是困惑。
“谁跟你说我喜欢男人?你觉得男人有女人美吗?男人有女人善解人意吗?”
“那你为什么喜欢上展昭?……”
“我喜欢展昭跟他是不是男人有什么关系?不,我不是喜欢他。我爱他,爱到无法自拔,爱到愿意为了他改变一切。但我爱他不是因为他是个男人,而是因为他是展昭,我爱的只是展昭这个人,跟他的性别有关吗?他是男人,我爱他;他若是女人,我也爱他;哪怕他只是天地间一粒小小的尘土,我也——爱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