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黄老板,很愤怒
李慎回到长安,先回了趟家。
偌大的院子里完全没了人气,缺乏照料的菊花也枯萎了,他将装着母亲骨灰坛的箱子放进储存室,准备离开时,却不经意瞟见了放在门旁的一只簇新箱子。
这箱子,原本是没有的。
李慎将其打开,发现里面整整齐齐放的全是账簿,最上面是一本目录,将他名下所有产业都大概交代了一遍,这当中绝大多数李慎闻所未闻,这厚厚的一本目录,记载的是富可敌国的海量财产。
李慎皱着眉蹲在箱边,这些东西于他一个将死之人毫无用处,叫副官离开时,便已尽数许了对方。可眼下看来,副官是不肯要,全给他留下了。
他无声骂了句蠢货,该有骨气的时候没有,不该有的时候倒还挺多。
——李慎觉得自己身边尽是一群蠢货,却没发觉他自己才是最大的那只蠢货。
出了储藏室,他正要去找被留在车里等他的穆小白,就叫自己闯进门来的李西风在院子里堵了个正着。李西风见了他,二话不说先冲他胸口来了一肘。
“可以啊你,藏得够深嘛。”李西风皮笑肉不笑的瞅着李慎,充满嘲弄的唤了声:“李少主?”
挨了一肘正要糊回去的李慎手停在半空,怔住了。
李西风看他这样就知道传闻不假,脸色顿时阴了阴,犹豫了下,开口道:“你是李铁衣私生子的事,已经在城里传开了。”
李慎第一反应是李铁衣干的,随即便听李西风道:“我查过了,消息最早是从李慕白的人口中传出来的。”
李慕白?
如果说有谁是最不希望这消息传开的,那应该非李慕白莫属。李慎想不通这是怎么回事,发呆间,被李西风扯着进了正厅,在椅子上落座。
李西风斟酌着词汇,将如今在长安疯传的各种版本给他介绍了一下,李慎脸色越来越难看,也弄明白了李慕白的想法,毫无疑问,对方是知道这事瞒不下去,所以抢先一步来搞臭他。不得不说,这招真够恶心人的。
“我跟林国,还有龚云他们当然是不信了。”李西风安慰他道,“不过底下的人就不好说了,这事吧,越澄清越显得可疑,我跟林国商量了下,最好是由你跟大帅一起出面,把谣言压下去。”
李慎的左手搭在膝上,无声攥紧,有道是人言可畏,他行事向来只问自心,在外面被人蔑称为李疯狗,着实不是什么好名声。如今再叫这般抹黑一通,恐怕是长了十张嘴也说不清了。
“大帅知道了吗?”他突然想起这茬,问李西风。
李西风皱眉答:“大帅前几日便独自外出了,眼下还没回来,我问过龚云,他说他也不清楚大帅什么时候回来。”
……庚衍多半是去空山寺了。
李慎攥紧了拳头,心中堵得慌,庚衍对他的情义,重如山海。这世上也找不出第二个人,会待他如此。
“你这连个倒茶的人都没有。”李西风说的口渴,左右打量一圈,有些无奈的抱怨道,“我有时候真挺想不通你,你说你这些年流血拼命,为的是个什么?地位?我看你一点不在乎,钱?你是挺有钱,可你这过的叫什么日子啊……”
他顿了顿,面上浮现复杂之色,压低了声音道:“李慎,这地方也没别人,我跟你说句掏心窝子的话。”
“你要真是李铁衣的私生子,那就离开庚军,去争那个位子。你别想什么别人怎么看,你把那位子争到手了,他们通通得跪下来管你叫爹,这就是成王败寇,历史都是赢家写的。”
李慎有点诧异的抬头看他,看的李西风颇不自在,没好气道:“我当你是兄弟,才跟你说这话,你可别去外头嚷嚷……你啊,就是太傻。”
“话说清楚了,什么叫我傻?”李慎不悦道。
李西风看他一眼,别过头去,沉默半晌,又扭头看他一眼,猛然一拍案,站起身指着李慎道:“你还不够傻吗?哔的,这话我忍很久了!”
“你自己看看啊,从当初,一起到现在的兄弟,有谁混成你这样的?是,你位置高,外人都看得到,可他哔的你手上有哪怕一丁点实权吗?我真不知道你脑子里是怎么想的,耿连成那么个糟心玩意,如果不是大帅捧着他,他敢跟你明着摆擂台?你是傻还是看不出来啊,大帅他防着你呢!”
“我告诉你,要不是真看不下去了,我他哔的才不会跟你讲这些!”
“飞鸟尽良弓藏,你留在庚军没前途的,不只如此,我真害怕有一天看见你莫名其妙的没了脑袋。大帅那个人的心思,没人能看得懂,他对你好,只不过是因为你现在还有用,你别傻兮兮的全他哔信了,长点心,给自己留点后路。”
他连珠炮的吼了一通,倒是把李慎吼乐了,见李慎脸上露出笑容,李西风简直气不打一处来,愤然抄起案上空着的茶盏就要往地上摔,可那手终究停在了半空。
“算了,对牛弹琴。”他把茶盏哐一声丢回桌面,气冲冲坐回椅上,扭过头,不再看李慎,兀自生闷气。
李慎伸手捅了捅他。
“别气了,我知道你为我好呢。”
李西风瞅着一旁的厅柱,似乎对那柱子上斑驳的漆皮产生了兴趣,置若未闻。
李慎难得耐下心好声好气的哄人:“你说的我都明白,不过也不全对……我心里有数呢。”
李西风扭回头,目光澄澄盯着他,一字字道:“你就是个傻的。”
李慎嘴皮掀了掀,忍住没跟他顶。
半晌,李西风表情缓下来,拍拍屁股站起身。
“大帅没回来这几天,你先别去会馆了,省得引起骚动,我就是过来说这个的,行了,我走了。”
李慎起身送他,到门口,李西风停住脚,扭头问李慎:“你到底怎么想的?是留在庚军,还是去辉光?”
李慎笑了笑。
“当然是留在庚军。”
………………
送走了李西风,李慎返身关上李府大门,去路边车里找穆小白。他站在车旁向里看了一眼,只见对方缩着腿蜷在后座,一脸稚气,睡得正熟。
这小子,总也长不大似得。
李慎开门将人拍醒,问他想吃什么,穆小白睁着迷迷糊糊的双眼,支吾着想吃面。
于是去吃面。
作为一个老长安,李慎自然也知道许多一般人找不到的地方,他开着车在长安的小街巷里左穿右绕,来到一间其貌不扬的小面馆前。
面馆上的招牌,写着丰州拉面馆几个字。
穆小白跟着李慎走进装潢简单的面馆内,只见正对着门的墙壁上贴着一大张价目表,从一碗十六块的素面到一盘八十的片羊肉,这价格区间在长安绝对算是低档,这地方虽然偏僻,租金也绝对不便宜,开这面馆的人百分百得亏,还是血亏。
李慎领着穆小白在角落一张靠墙的方桌坐下,桌上连张桌布都没铺,三只条凳围着三个边,坐上去还有点晃。李慎坐的很随意,张手冲后厨喊:“老板!两大碗牛肉面!”
“这地方我以前经常来。”李慎笑着跟穆小白道,“最开始是图便宜,后来就吃上瘾了,你尝尝他家的牛肉面,保准喜欢。”
穆小白对他的话向来是奉为圣旨的,闻言毫不犹豫的点点头,两人坐了片刻,便有人端着两碗面从后厨走出来。
李慎的笑容僵在脸上,眨巴眨巴眼,看着走到桌边的人,不置信道:“黄爷?”
只见大漠的首领黄沙套着件不伦不类的长围裙,放下面碗后在围裙上擦了擦手,冲李慎点点头,道:“好巧。”
“这……”李慎真惊诧了,“这店你开的?”
黄沙又点点头,解释道:“是你赶得巧,我十天半月也未必来一回,吃吧,不收你钱。”
“这么好?”李慎愣一愣,笑了,“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你愿意给钱我也没意见。”黄沙淡然给他顶回去,随即话锋一转,“你们先吃着,我正好找你有事,等你吃完再说。”
说完,他回后厨,收拾了案台,脱下围裙,去洗了手,再回到李慎那桌坐下,点了颗烟。
一颗烟完,李慎也吃完了。
李慎掐着筷子,冲黄沙道:“什么事,说吧。”
“封河叫杜忠带走了。”黄沙道。
咔嘣一声,李慎捏断了手里的筷子。
“我去找过李慕白,他要见到你才肯放人。”黄沙又点起一颗烟,眉峰微微蹙着,扭头看向李慎。后者沉着脸,缓缓点了点头。
“我去找李慕白,谈。”
最后一个‘谈’字几乎是从牙缝里迸出来,毫无疑问,李慎是真被惹火了。注视着他阴沉的欲要滴水的面孔,黄沙突然问了个风马牛不相干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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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谈崩了,就给我打电话。”黄沙丢掉口中才抽了一半的烟头,用鞋底碾灭,声音淡淡的。
“干他娘的。”
第106章 登天(上)
走出面馆,李慎在车边停下脚步。
一只混铜长形方牌,静静放在车前盖上。这材质看着像陶片,拎起来却是沉甸甸,李慎将之举到眼前,只见上面刻着——
呵,看来对方也很想见他,李慎随手将其揣入衣兜,冲穆小白招招手,拉开车门上车,直奔斗场。
车在路上疾驰,穆小白问李慎:“若李慕白用封爷的性命威胁您,该怎么办?”
“呵。”李慎开着车,头也不回道,“那我就乖乖听话呗。”
“万一他要您的命呢?”
“给他咯。”
穆小白不说话了,阴着脸坐在副驾驶座,两只眼睛里像是燃烧着幽焰,说不出的森冷可怖。李慎从后视镜里瞥见他表情,想抬手摸摸他脑袋,脑中意识下达了,才记起自己的右手已经废了。
他有些自嘲的咧咧嘴角。
小车转上玄武大道,驶过玄武牌坊时,李慎瞟见了路边推着炉车的小贩,原来已经是吃烤红薯的时间,他将车停下,去买了两只回来,将其中一只剥开塞进穆小白手里。
“头儿……”
“尝尝甜不甜。”李慎拉上安全带,低着头道,“不甜我去找他换。”
穆小白乖乖咬了一口,皱眉咀嚼片刻,回答道:“还行。”
李慎笑一笑发动车子,穆小白捧着还有些烫手的红薯,这温度似乎从掌心一直蔓延到心底,他低下头,甜滋滋的笑着,一口一口咬着金黄色的薯瓤。
玄武大道直走到底,就是那座大公鸡,啊不,凤凰展翅的长安的大斗场。李慎将车驶进大门外的停车场,四周看了看,除了他这辆车,这地方竟是全空的。
清场?还真是大手笔。
李慎拿着自己那只红薯走下车,一边剥皮一边往斗场大门走,他咬着红薯走进大门,就看见一个老的背都驼起来的老头儿拄着拐杖,站在大门里等他。
“慎爷,咳咳,大驾光临……咳咳咳,有失远迎……”
李慎一口红薯卡在喉咙眼,木然看着这位很可能喘口气就没命的老爷子,终究认命的走上前,把红薯递给穆小白,伸手将人搀住:“您甭说了,劳烦指个路,我自己去就行。”
“那,咳咳,不行。”老人家被他搀着,艰难的转了个身,颤巍巍拄着拐杖领着他往前走,“没人指路,咳咳,你们上,上不去。”
“哦?”
“这里,咳咳,本来叫,叫通天阁。”老人家边走边道,“是佣兵王李,李三多的至交,庐中仙的住所,咳咳咳……后来才,改建成这样。”
“庐中仙?是那个会法术的高人?帮李三多搬来三座大山的那个?”
“哈,咳咳咳咳咳……”老人本是想笑,结果差点咳死,李慎无奈给人拍胸抚背,好容易才把人这口气给缓下来。结果下一秒老人家又开始作死,只见对方扭过来要跟李慎讲话,却没注意前面就是台阶,一脚磕上去,整个人便往前栽倒。
千钧一发之际,李慎用一个标准的拦腰抱将人捞起,也不放了,手腕一抖,给人凌空掉了个身,就那么托在臂上。
“您就这么说吧。”他冲老人笑出一口白牙,“我力气大,不累。”
“咳咳,好……庐中仙不是会法术,他,咳咳,他是个发明家,喜欢做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东西。这座通天阁,就是他的作品。”老人被李慎托起后,脸色好看很多,说话也流利多了,他指着面前这座外形酷似凤凰展翼的大斗场,指着凤凰的头冠处道,“那里,就是观阳阁。”
李慎点点头:“在那啊,那我自己上去就行,您不用送了。”
“不不,咳咳咳,不行。”老人一激动又咳嗽起来,抓着李慎衣袖不撒手,“上,上不去,有机关。”
“机关?”
“颠倒挪移阵,是庐中仙,最拿手的本领。”
李慎似信非信的点点头,微微扭头看了眼跟在身后的穆小白,后者立时会意,身形如利箭般拔地而起,眨眼便到了凤凰头冠处,然后,不见了。
差不多过了三四分钟,穆小白急匆匆从大门的方向赶来,对李慎道:“我刚才只觉眼前一花,不知怎的就到了柳阳街那边……一个枯井里。”
“这就是,咳咳,颠倒挪移阵了。”老人适时解释道。
还真有点门道,李慎将手上老人递给穆小白,自己拎起袍摆向上一跃,他没像穆小白冲的那么快,在房角屋檐上换了几次脚,端量着高处那只向上扬起的凤冠。快要跃至刚才穆小白消失的地方时,他深吸口气,蓦然激发了全身源脉。
眼中的世界,霍然变了个模样,无数源流飞舞,而在这片璀璨缤纷的世界中,赫然正有一个奇怪的球形,将整只凤冠团团包裹。
李慎硬生生停在球外,脚踏虚空,静静注视眼前不应存在的这一幕。
眼前这个球体,就像是神坛开启了气场,所形成的源流领域……可按照常识,这本是不可能的。因为据老人所言,这是那个庐中仙布下的机关,对方是跟佣兵王李三多一个时代的人,早死了不知多少年。人死了,领域还在,这不可能。
然而眼前这一幕明明存在,由不得他不相信。
跨过神坛那一道门槛后,李慎对这世界的理解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他也因此对这世界的本质产生了极其浓厚的兴趣。什么是源能,而它们又为何存在,构成这世上一草一木,乃至人类或其他生灵的,究竟是什么?那道无法穿透的天之壁外面,究竟又是什么样的?
太多好奇,这世界太过精彩。
李慎屏息凝神,缓缓伸出手,摸向眼前的球壁。
下一秒,他眼前浮现六个几乎重叠在一起的巨大源纹,李慎不是学者也不是工匠,对这些被刻在战甲上、各式道具上,在他们生活中几乎无处不在的源纹并没太深研究,所以他也认不出这六个源纹究竟代表着什么样的力量,而瞬间,他便被这些源纹吞没。
于是他眼前一黑,景色变换。
……屁股下面软软的。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几乎被尖叫声刺聋耳膜的李慎木然扭过头,看向被他一屁股坐在下面的……大妈。后者用两条肥胖的胳膊努力护着自己丰满的胸脯,叫的那叫一个撕心裂肺。
李慎的表情裂了,一片一片的。
比大脑反应更快的是身体本能,李慎抱头撞破车顶拔腿便跑,没错,他刚才是出现在一辆小车上,简直是不幸的万幸,不至于被万众瞩目。竭力护着脸飞奔出三条街区,李慎才停下来扶着墙喘了口气,一颗小心脏扑通扑通狂跳,妈蛋,吓死个人了……刚才那女人没看见他的脸吧?没有吧?一定没有吧?
李慎扶着墙,默默怀疑起人生……
………………
“头儿!咦?您怎么了?”
回到斗场大门前,李慎被穆小白瞧出异常,他艰难扯出个笑脸,强笑道:“没事,刚,给我丢白枫路去了。”
穆小白乖巧的点点头,没有追问。李慎将老人从他手中接回来,理了理思绪,道:“那个颠倒挪移阵,是有点名堂,不能从外面进的话,就是说路在里面了?”
“对。”老人点点头,“先进去,我给你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