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笑长安 完结+番外完本[古耽]—— by:流亡
流亡  发于:2017年10月2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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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这关系到你的结拜大哥,杨火星,究竟是怎么死的。”
………………
做佣兵,有今天没明日,封河有想过自己会怎么死。
——但无论如何,也不是这种死法。
他只不过是没管住嘴,在与李慕白交合时多说了几句不太好听的,结果就被对方灌足了春药,送来十几个长相难以形容,正逢虎狼之年的……大妈。
封河十分痛恨那个把他眼罩摘下来的家伙,戴着眼罩的话,他还能自欺欺人的安慰自己……可眼下,他只想死一死。
自作孽,不可活哉。
第110章 观阳阁的一杯酒(下)
“你觉得一个人怎样才算活得有价值?”
明明说要告诉李慎杨火星真正的死因,李慕白却又扯起风马牛不相及的古怪问题,然而李慎的心情却异常平静,他认真思考了一下,回答道:“这个问题因人而异吧,我觉得旁人的评价并不重要,关键还是看自己怎么想。”
“你果然是个相当自我的人。”李慕白哈哈笑道,眼中却看不出丝毫笑意,他收了笑声,对李慎道:“然而对这世上大多数人而言,能被他人肯定,才叫他们产生成就感,也不仅限于肯定,羡慕啦,嫉妒啦,尊敬啊,畏惧啊……总之,是依靠他人的态度,来确认自身的价值。”
“这才是世间常理。”
李慎觉得对方说的没错,因为连他自己,也并没能超出对方所言的这种常理。
“每个人都会对自己的价值有所期待,而如果旁人的态度没能符合这种自我期待,人就会陷入自我怀疑。心志软弱之辈会在日复一日的自我怀疑中不断降低自我期待,而骄傲自信的人则会在这种自我怀疑中,变得更加偏执。”
李慕白慢慢给自己斟了一杯酒,而在他对面,李慎的杯子始终是满的。
“李铁衣虽然选择与光明会合作,但他们彼此间毫无信任,而杨火星,就是这种不信任的状况下,两方互相展现诚意的实验品。”
“杨火星担任‘施刑者’期间所暗杀的目标,虽然个个都有着看似不可饶恕的罪行,但实际他们真正被选为目标,是因为或多或少,都侵害到了辉光的利益。这是光明会对李铁衣展现的诚意。”
“而杨火星在那些年里没有被抓也没被揭穿身份,则是源于李铁衣的暗中保护,这则是他对光明会展现的诚意。”
“通过杨火星这根桥梁,李铁衣与光明会逐渐磨合出默契,培养出进一步合作的基础。而他也因此,制定出了一个相当宏大的计划,在他的计划里,这座长安城将得到彻底清洗,回归它最初的模样——也就是佣兵王李三多那个时期,辉光一家独大的局面。”
李慕白娓娓道来的内幕,恐怕是任何人听了也要大吃一惊的惊天阴谋。李慎并不清楚对方为什么要跟自己说这些,但无可否认,李慎的直觉告诉他,李慕白并没说谎。
“在这个计划里,血屠是必须根除的目标,庚军其次,东工则是清洗并收为己用,大漠等需要被打压和削弱,变成辉光的附庸……听起来是不是有点天方夜谭的意思?其实李铁衣的计划很简单,他在准备一场战争。”
“一场光明会与长安城的大战争,他与辉光则要做鹤蚌相争之后的那个渔夫。说起来简单,操作起来却并不容易,首先,他得让光明会相信他并决定发动这样一场战争,其次,他要削弱自己的对手,而又不至于让长安城这一方毫无还手之力,最后,想当渔夫也得有那个本钱,更何况旁人也不会眼睁睁看着辉光渔翁得利。”
李慕白顿了顿,看向李慎。
“这个时候,他注意到了你。”
“也许他最开始的确没有利用你的想法,但随着你的天赋日益显露,他的想法也在不断改变。尤其是你的源脉天生比常人粗三倍,这一异禀,与族内记载中,先祖佣兵王李三多一模一样。”
“李铁衣修正了自己的计划,并且,给其命名为‘新王’。”
“他要在先祖李三多之后,再次为辉光造出一位新的王者,而这个人,就是你。”
………………
商船逆着渭水自东向西溯流而上,再有两天,便能回到长安。
“主人,长安来的消息,少主已经通过千剑阶的考验,进入观阳阁与慕白少爷会面。”
“咳咳,慕白还是太胆小,他不该抓封河的……小慎的性子,不能强逼,只能顺着来,他抓了封河威胁小慎,却又不敢真正将封河弄死,想必也是为难的很。”
李铁衣靠在床头,面色仍有些苍白,精神却是不错。站在床边的灰衣老仆轻轻为其按摩着双腿,闻言小意道:“不知少主能否说服慕白少爷,不再与主人您对着干。”
李铁衣嘲弄的笑起来,摇了摇头。
“慕白对我积怨已久,不吃点真正的苦头,是不可能认输的。小慎嘛,他恐怕还不愿意认我这个爹呢……他们两个谈不出什么结果的,无用之功罢了。”
“主人明鉴。”
“咳咳……不过我也没料到慕白竟能拉拢了杜忠那条狗,还拿到了神甲侠客行,恐怕连李景悦,也在其中插了一手,是我小看他了。这孩子的隐忍功夫,倒颇有几分像我。”
“虎父无犬子,两位少爷都是人中龙凤。”
李铁衣淡淡笑起,有几分自得,却也有几分难以言喻的,惆怅。
………………
观阳阁中的对话已经进行了许久,最开始的那壶酒已经被李慕白一个人喝干净,换上了第二壶。
他说了很多话,所以也喝了很多酒。
“时隔两年,你重回长安,李铁衣认为时机成熟,便启动了他的计划。他首先安排光明会的人去袭击庚军分部,扰乱众人视线,然后便将杨火星这颗棋子推出来。在他的计划里,杨火星身份暴露被围攻,你和封河定然会拼死相救,却没料封河恰好在北地受了重伤,而你也被庚衍遣出长安。所以为了让你能及时赶回长安,李铁衣安排人在你的飞艇上安装了炸弹。”
李慎深深皱起眉,如果炸药真是李铁衣派人放的,那引爆的时机未免也太迟,迟到他根本来不及赶回长安。
“而你最终没能赶回来,是因为有另一拨人插手了。”李慕白道,“其实光明会同辉光很相似,建立的时间太久,内部派系复杂,从李铁衣的计划开始实施,就一直有另一派光明会的人在从中作梗,当时跟在你身边的那个王真,就是他们的人。”
“他们并不希望对长安发动战争,认为那只会两败俱伤,但他们的声音在光明会中并不是主流,也无法阻止其他人与李铁衣合作。所以他们打算用自己的方式,来破坏李铁衣的计划。”
“我不明白。”李慎突然开口道,“为什么李铁衣要杀杨火星。”
李慕白笑起来,轻描淡写的道:“当然是为了你。”
李慎沉默,沉默的攥紧了拳头。听了这么久,他并不是全无头绪,但这句话明明白白的从李慕白口中说出,还是让他的胸口仿佛被大锤狠狠砸了一记,闷痛。
“杨火星违背了佣兵铁律,你帮他,就等于同犯。而庚衍作为首领,无论与你有多深的情义,也势必要在庚军与你之间做出抉择。李铁衣就是等你被庚衍抛弃,然后他会扮演一个为了儿子不惜一切的慈父角色,接着拿出早准备好的,替杨火星翻案的证据,给这场戏画一个圆满的句点。”
李慎的指甲几乎抠进肉里,他低着头,死死盯着面前的桌面,不想去相信,却无法欺骗自己对方在说谎……因为这太合理了,远比当初黑帝斯给出的那个解释,更清晰,更具体,也更合理。
李慎甚至想起了与王真的对话,王真明知道杨火星会出事,却不肯提前告诉他,甚至在那之后,宁死也不肯对他说明真相,为什么?
——因为杨火星会死的根源,就是李慎。
“这次计划的失败,令李铁衣与光明会之间的信任出现裂痕,所以他后续的计划,也都不得不暂停下来。你是他计划中最重要的一颗棋子,既然无法按照原定的方式将你带回辉光,他就只有另寻他途。”
“最终他决定用最直接的方式,昭告天下你的身份,召开宗族大会,让你认祖归宗。辉光的少主自然不可能再在庚军寄人篱下,这是最光明正大的阳谋,之前没有选用,是因为这种办法你不会对他有太深的感情,但既然前一条路已经走不通,那他也不介意多演演戏花点时间与你培养感情。”
李慕白的话音平静,平静的近乎于冷酷。
“另一方面,为了验证光明会合作的诚意,他向对方提出了一个要求。”
“他要求他们,用最隆重的规格,迎回躲藏在长安城的前光明圣女,海薇拉·殊恩。”
“因为李铁衣认为,她并不适合做你的妻子。”
大光明宫十二圣骑亲至,上万艘飞艇兵临城下的浩大排场,的确称得起是最隆重的规格。他们甚至还为此付出了六大圣骑的脑袋,这份诚意不可谓不郑重。
李慎端起了面前那杯,放了许久的酒。
仰头一饮而尽。
酒入喉,如火在烧,烧得他目中泛赤,心似刀绞。
一桩桩,一件件,阴谋,诡计,竟都是因他而起。
他却像个傻逼,茫然不觉。
“我从来都不怨恨你。”
李慕白微微侧起头,有些不悦的注视着一旁的隔门,话音冷漠的对李慎道——
“因为,我可怜你。”
第111章 空山寺(一)
酒杯落回桌面。
本想再说点什么的李慕白移回视线,愕然闭上了嘴。
愤怒也好,悔恨也罢,如果李慎是露出这样的神情,那他一点不介意再在对方心口补上一刀,进一步扰乱对方的心智……
但是李慎在笑。
——无比冷漠的,讥诮的笑容。
在李慕白略带错愕的注视下,李慎抬起头,问了他一个问题:“你所说的,都是真的吗?”
李慕白定下神,坦然自若道:“我没有必要骗你。”
——是真话。
“那你在这其中,又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李慎继续问。
李慕白笑了笑,道:“姑且不论我愿不愿意,李铁衣是不会让我参与到他的计划里的,所以我什么角色也不是,单纯只是个旁观者而已。”
——假话。
看来只有去找李铁衣当面对质了,李慎想,他压下脑中纷乱的思绪,问了李慕白最后一个问题。
“你抓了封河,说了这么多,是想要我做什么?”
这才是两人面对面坐在这里唯一的意义,李慕白皱了皱眉,对话的节奏脱出了他的掌控,明明已经动摇了的李慎又恢复成刚走进这间阁楼时的状态,不,甚至比那时还要更加的不可动摇。
真是个难对付的家伙……李慕白吸了口气,道:“我要你注销佣兵执照。”
“不论你自己怎么想,李铁衣是不会放弃你这颗棋子的。我不会要你去死或者自废修为,只要你放弃继续做佣兵。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你能离开这座城,再也不要回来。”
不再是佣兵的李慎,自然无法接掌辉光,也不可能成为这座佣兵之城的王。这是李慕白思考过后的最佳方案,要杀死或者废掉李慎,所需付出的代价连他也有些畏惧。李慎这个人,越是仔细研究便越令人感到可怕,其所经历过的种种绝境,实在是叫旁人难以想象,他究竟是如何四肢健全活蹦乱跳的存活到现在的。似乎越是被逼到绝境,他就越能爆发出超乎所有人意料的力量,冥冥中似乎也有一股天意在庇护着他,让他屡屡险死还生。
所以李慕白甚至能够理解李铁衣为何要抛弃自己,选择李慎,因为换了他,也一定会这么做。
“我会替你安排几个公证人,另外公会也会就此事发布公告,昭告天下,可能还需要接受一些媒体的采访……希望你能配合。”
李慕白观察着李慎的表情,慢吞吞道:“只有做到让李铁衣也无法改变的程度,才能让他死心,我想你也不会愿意,再像以往那样被他玩弄在掌心了吧。”
李慕白耐心等待李慎的回答。
“我……”李慎开口道。
“不答应。”话音从门口响起。
紧闭的推门被人从外面拉开,光这两条腿,松松垮垮披着件单袍的封河从门外走进来,腰间带子系的太过随意,行走间几乎连鸟都遛出来。他脸色有些疲惫,走到李慎身边,冲其伸出手。
李慎抓着他的手站起来。
“剩下的事交给我,你先回去吧。”封河道,扭头看向坐在对面的李慕白,懒洋洋的笑了。
“我这有几笔账,得找他好好算一算。”
………………
李慎走后,并不算宽敞的阁室内便只剩下封河与李慕白二人。
李慕白坐在原地,面无表情的看着封河。
封河站在几边,弯腰就着李慎的杯子,给自己倒了一杯酒,端起来喝了口。他居高临下的俯视着坐在几边的李慕白,也并不急着开口。
终究是李慕白最先打破沉默,问:“谁放你出来的?”
封河笑起来,道:“你说呢?”
他是鼎鼎大名的浪子封河,长安酒栈里阅尽繁花的风月班头,对方就算老一点,丑一点,也终究是女人,而他对女人,向来都很有办法。
李慕白皱眉道:“但她们不可能有钥匙,也不可能弄得断锁铐。”
很可惜,封河并没有给他解释的兴致,而是放下酒杯,一把将他从地上扯起,粗暴甩上旁边的软塌。李慕白仰面倒在软榻上,并没试图挣扎,而是平静的注视着向他走过来的封河。
“我很惊讶。”他冷漠道,“你居然还没被那些女人榨干。”
“你当我是十几岁,控制不住下半身的小男孩吗?”
封河说着话翻身跪到榻上,将李慕白牢牢按在身下,揭开左胸的衣襟,露出里面仍然插着源晶楔子的胸膛。他皱眉将那根楔子缓缓从心口拔出,猩红的血液顺着掌缘,一滴滴落在李慕白的衣领。
李慕白看着面容略显扭曲的封河,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如果对方一直都控制着没有发泄的话,那他之前封河灌下的春药,药性肯定也还没解了。
那个剂量……
封河拔出沾满血污的楔子,拿着它挑开李慕白的衣领,左手拇指与其它四指分开,圈住了李慕白的心脏正上方,从他掌心传来的滚烫热度将李慕白有些走神的心思拉回眼下。
李慕白霍然瞪大了眼。
尖长的楔子齐根没入他的心口,刺破心脏的锐痛令他惨白了脸,疼得全身抽搐。封河放开按在他胸口的手,有些疲惫的笑着,摸了摸他因疼痛而扭曲的面颊。
“这是第一样。”
“别急,剩下的,我一点一点,还给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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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掀开被子一一检查过对方的身体,确认没有什么缺失的部分,才松了口气,将被子重新给对方盖好,向后坐到一旁的椅子上。
李慎疲惫的合上眼,将头靠上椅背,李慕白的话语一次次在他脑海中回响……如果一切都是因他而起,那他是不是,压根就不该回来?
——安安静静去死不就好了。
抛开这些丧气的念头,李慎逼迫自己去思考接下来该怎么办,他必须得去见李铁衣,单方面从李慕白口中听到的未必就是全部,不完整的真话与假话无异,所谓的真相,不是听别人说,而要靠自己去判断。
寂静的病房中,李慎的心情一点点平静下来。
得到又失去,人与人的相遇,本就是一程,有起点,有终点。得到时的喜悦,与失去时的痛苦,想要前者,就要有勇气接受后者。
话虽如此,可又有谁,不渴求着永远呢?
李慎缓缓睁开眼,看着惨白一片的天花板,沉默,良久。
………………
北地,空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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