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笑长安 完结+番外完本[古耽]—— by:流亡
流亡  发于:2017年10月2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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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人看长安犹如雾里看花,不真不切朦胧里带着奇妙的憧憬,尤其是崇拜武力的少年人,个个梦想来此一步登天,留下属于自己的传奇。可真正来了这里,才发现现实永远残酷,这就是一座鲜血铸就的城池,强者生弱者死,传奇们剥了外皮也不过一介俗人,迟早会被拉下神座变作他人垫脚石。
长安是什么?长安是一个梦……你来了,梦就醒了。
浑身血污的封河站在未央宫前,渐渐变得模糊的视线望向身前高耸的城墙,心中不知为何,有些惘然。
血色的长枪从他掌中滑落,砰然坠到地面。
他在下马桥上,一人独立。
一如当初来到这座城时。
原以为早已忘记的情形如倒影般在脑海中悠悠浮现,他看着面容稚嫩的自己站在下马桥上,仰起头,迷茫而憧憬的望着眼前宏伟的宫城。
他只想对他说——别做梦了。
浓烈而鲜艳的血色咒纹在他面上肆意张扬,连成了一片又一片,仿佛一朵朵绽放的血之花。知觉从脚底一寸寸往上消失,封河疲惫的合上眼,倾听着来自于遥远之处的轰鸣。
……到此为止了吗?
他想起来了,那个拿着短枪的温柔姑娘,见到他时所说的第一句话。
封河唇边溢出一抹懒洋洋的笑意,无声笑着,仰面而倒。
她说,你笑起来,真好看。
………………
又到春雨绵绵的季节。
李慎不喜欢下雨天。
回长安之前,他同副官商量过,要找个气候暖和的地方隐居,东荒不行,那边太乱了,北地人烟稀少,但是太冷,西陆人文不熟,语言也是个问题,南海嘛……太潮湿了。
挑来挑去,好像只有中土能住了。
副官当时满脸是一个大写的‘服’字。
选在中土隐居,才是真正脑子有毛病,别的不说,在中土,手机几乎人手一部,消息那传的才叫一个快。更别提李慎就算换一张脸,本身气质也是各种扎眼,想不被认出来,除非是躲着不见人。
叫李慎像灰老鼠一样躲在洞里不见人,可能吗?当然不可能。
最后,李慎接受了副官的意见,把地方大致定在了南海。这边气候和吃食是糟糕一点,但不是解决不了的问题,关键是非常隐蔽,就算被发现了跑起来也容易。他计划买一条大船,巡游遍整个南海,海上呆腻了,就去陆上住一阵子,想一想也挺有趣的。
船名他都想好了,就叫大四喜,或者大三元,再不济,十三幺也成啊……
场中。
李慎蹲下身,摸了摸屠牛的断口,作为两人力道冲突的载体,它的内部已经布满了裂痕,修,肯定是修不好,多半要回炉重造。
“一把刀而已,我让张普求重新给你做一把。”庚衍的口吻中罕见的夹杂着不耐烦的情绪,又冲李慎催促道,“你过来。”
李慎蹲在原地,捧着断掉的屠牛刀,没动。
“一把刀而已?”
他自嘲的笑着,抬起头来。
“我在你眼里,也不过一把刀而已吧。”
话音淡淡在空气中荡开。
庚衍敛起眉,看着蹲在地上的李慎,难以形容的情感在他眼中一闪而逝,那双同样是漆黑的眼瞳,愈发黑的深沉。
天色渐渐暗下来,风中带着潮湿的气息,细碎的雨点飘落——这一回,却不是人为,而是真的下雨了。
点点雨滴落在地上。
李慎放下断掉的屠牛刀,站起身来。
他抬脚,从庚衍身边走过。
——擦肩,而过。
风吹起他披散在脑后的黑发,无形而生的巨龙探爪而出,蜿蜒冲天的龙身在李慎身周盘旋,在他与庚衍之间,立起了一堵无法跨越的高墙。
李慎低下头,从垂落在腰间的衣袍上撕下一条布,他像是年少时在街头与人殴打一样,用布条一圈圈缠起拳头。
这一双拳头,本就是他最擅长的武器。
他用牙咬着布条的尾端,打了个结,抬起眼,看向站在对面的黑帝斯。
“我赶时间,一招定胜负吧。”
话音落,巨龙昂首无声狂啸,风雨飘摇,肉眼可见的狂风从四面八方席卷而至,整座长安城,蓦然晃了一晃。
接着,又是一晃。
不是错觉。
是李慎向前踏出了两步。
他踏出第三步。
在家中吃饭的夫妇,看着桌面蹦跳歪倒的碗碟,面面相觑;卖兵器的店铺里,货架上刀枪棍棒落了一地;街上跑跳的孩童,没站稳摔了个屁股墩,哇哇大哭……
长安城,晃了又晃。
未央宫前,下马桥上,被震得在地上弹了几下的封河无声睁开眼,虚弱启唇骂了句娘。
他探手入怀,摸出了一个小小的盒子。
小车上,正在听部下汇报最新情况的李铁衣,有些诧异的皱起眉,眼中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忧虑。
雨水打湿了灿金的发丝,庚衍静静站在原地,看着将他抛在身后,一步步走向黑帝斯的李慎。
这情形,并不陌生,仿若昨日。
久远的,本以为已经忘记的回忆,一丝丝浮现。
李慎,李慎,李慎,李慎,李慎……庚衍无数次在心中念诵着对方的名字,如同魔咒一般,没有人比他更清楚,放开手的话,李慎会变成什么样子。
那本该是一条翱翔于天的狂龙。
却被他拴上锁链,打上镣铐,刻印上属于自己的所有权,用尽一切办法,牢牢束缚在掌中。
天空中响起一声闷雷,一道紫色的闪电斜斜劈落,正正落在庚衍脚边。
并非人为,而是天意。
——是这天地在警告他这个逆天者。
……那又如何?
冰蓝的光芒自眼中一闪而逝,庚衍合上眼,又睁开,恢复成一片漆黑的眼瞳中,流转着无可动摇的意志。
他看向冲着黑帝斯挥下拳头的李慎。
——那是我的。
庚衍振袖,一掌拍散了漫天乌云。
他对这天地如此宣告。
………………
“杨氏登仙法是假的?”
被黑帝斯授权代替其下这一盘棋的年轻人拿着通讯器,听着对面汇报出得到的最新消息,表情极为错愕。发生在未央宫内的事情,从罗坚定口中说出的这句话,几乎在第一时间就被通报到他这里。
年轻人表示:他被弄糊涂了。
问题只有一个,如果杨氏登仙法是假的,那李慎搞这一出是想干什么?有病吗?
话说他们家老爷子,似乎还在跟李慎玩命,如果杨氏登仙法是假的,那就太搞笑了……李慎是在拉着他们大伙一起耍猴戏吗?出场费很贵的好吗?
收起脑海中各种无厘头的念头,年轻人将目光投向车窗外的大铁笼,在那里,副官正像只大马猴一样,傻兮兮蹲着。
哦这逗比,估计问了也白问。
“我们得加快速度了。”年轻人冲司机吩咐道,“情况有变。”
小车轰然咆哮着加速,一溜烟便冲出了街角,年轻人十指交握坐在后座,心中隐隐有些不祥的预感。
他当然看不见,当小车冲出去后,副官眼中那一抹一闪而逝的了悟。
如果是黑帝斯在这里,肯定会告诉他——别小看了一只逗比。
聪明人最喜欢干的是什么?答:装傻。
或者装成一只逗比。
………………
李慎说,要让谁也笑不出来。
黑帝斯一点也不想笑。
生命之漫长,如同一幕幕不断重演的戏码,甚至漫长的令人感到厌倦。他已经不太记得生命中那些单纯而简单的喜怒哀乐,那些纯粹单一的色彩,太多的色彩混杂在一起,只剩下一片浓黑。
因而,老人格外喜欢这些纯粹的人或物,譬如杨宝宝,譬如李慎。看着他们鲜艳而浓烈的色彩,早已麻木的心脏偶尔也会生起一丝悸动。
他不喜欢长安,因为它和他一样,太多的色彩混杂,一片浓黑,散发着腐朽的暮气,毫无生趣。
但他无法舍弃它,正如同他无法舍弃自己这漫长的,令人厌倦的生命一样。
老人举起了手中权杖。
在他眼中,挥出拳头的李慎像一团燃烧的烈日,那么的耀眼夺目,纯粹而热烈……老人张开手臂,漆黑的袍袖如同张开的夜幕,迎接向滚滚而来的烈日。
是黑暗笼罩光明?抑或者,光明冲破黑暗?
老人无声而笑。
名为不死的权杖在他掌中一寸寸碎裂。
一只漆黑的漩涡出现在他面前,吞没了李慎的拳头,随即骤然扩大,将其整个人吞没进去。
整个世界都安静下来。
不再晃动的长安中,无数人茫然的抬起头,四下张望,小心翼翼的从桌下地上站起身,露出劫后余生的喜悦神色。
然后他们听见了一声脆响,那声音仿佛从极远的地方传来,却又极其清晰。
一只拳头突兀的贯穿了老人的胸口,腥红的血液染红了拳头上缠绕的布条。
李慎抽出拳头。
“结束了。”
他轻声道。
又一拳击向老人头颅。
“住手!!!”
场边响起一声暴喝,声音的主人正焦急的向着场中疾奔而来,却根本阻止不了李慎的拳头。
阻止了他的,是飞身挡在老人面前的杨宝宝。
她通红着眼眶,咬着嘴唇,张开手臂挡在了李慎的拳头前。
她不希望他们当中有任何一个死去。
李慎的拳头停在半空,半晌,缓缓垂落回身侧。他咧了咧嘴,用没有染血的左手摸了摸她的头顶。
“别哭。”
杨宝宝竭力忍住的泪水瞬间冲破了眼眶。
李慎有些疲惫的放下手,扭头看向从场边冲来的年轻人,后者已经刹住脚步,谨慎的与他保持着距离,开口道:“刘阿宝在我手里。”
李慎‘哦’了一声。
他这反应太过平淡,年轻人反倒不知该如何接话,顿了顿,又道:“杨氏登仙法是假的。”
李慎又‘哦’了一声,只不过这次是疑问句。
“你到底想做什么?”年轻人皱着眉问,“弄出一个假的杨氏登仙法,来寻我们开心吗?”
李慎没再搭理他。
他转过身,看向仍站在原地的庚衍。
被挥散的乌云后,几缕日光打下,映在两人沉默相对的眼瞳中。
李慎蓦然抬起头,看向远处那一道冲天而起的虹光,不止是他,突兀显露在半空的彩虹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过去,七彩的虹光绚烂夺目,正是在未央宫上方。
雨后现彩虹?不,当然不是。
在众人的视线中,横跨半空的彩虹赫然开始自己移动,看它移动的方向,正是朝着这边而来。
它来得很快。
一身血污,脑袋上顶着条彩虹的封河出现在场边。
他左右打量一圈,目光定格在李慎身上,抬起手,指着头顶那条七彩流光的滑稽玩意,问:“怎么弄掉?”
李慎冲他耸耸肩。
南海虹岛的独家特产,虹玉。若是说虹玉髓,知名度会更高一点,那是能够消解人体内源脉,令修炼出岔子的人重新获得再来一回机会的珍贵资源。然而滋生出虹玉髓的虹玉本身,却是能够令人体内源脉极度活跃的天然兴奋剂,虽然不能起死回生,但在关键时刻也是救命的宝贝。正因如此,各大佣兵团才对小小一个虹岛争夺不休。
不过使用虹玉有一个后遗症,就是封河脑袋顶上那条跟着他跑的彩虹了。
被虹光普照的封河并非不知道虹玉这特性,只不过多少心中还抱着点指望,叫他顶着这玩意站在这,那感觉就跟羞耻PLAY一样……
“人我给你送进未央宫了。”封河放弃挣扎,一屁股在场边坐下,“你这边也差不多了吧。”
话音未落,轰隆隆一辆大拖车拉着一只大铁笼驶到他身后,扒着铁栏眼巴巴瞅着李慎的副官蹲在铁笼里,表情别提有多可怜,简直是人见伤心,猴见也伤心。
封河很不厚道的噗哧笑出声。
副官顿时冲他怒目而向,然而下一秒脑子上线,立马又换上副可怜巴巴的模样,支吾着出声求搭救。
封河掂了掂手上长枪,扭头看站在不远处的血屠年轻人。
后者皱了皱眉。
“人我可以放。”他看向封河,语气很平静,“为一个假的杨氏登仙法,也没必要再陪你们折腾,但我想知道,你们这么做,到底是想干什么?”
闻言,封河也皱起眉。
“假的?”他皱眉反问,“我怎么不知道?”
“别装了,那个罗坚定已经把你们卖了。”年轻人倒是没显露出应有的恼火,很有耐心的给他解释,“他在公会跟所有人讲,杨氏登仙法是假的,李慎骗了他。”
封河沉默。
“邱二,奉五,魏七……”年轻人掰着指头算下来,冷漠道,“技不如人,死了也活该,但总要叫他们死个明白。”
封河幽幽叹了口气,扭头望向李慎。
“那个罗坚定,怎么回事儿?”他问。
李慎面无表情,言简意赅道:“他跟我有仇。”
封河挑了挑眉。
似乎被两人遗忘,还被关在笼子里的副官哀哀怨怨唤了声慎爷。
李慎站在原地,没动。
几乎是同时,数道嗡鸣声从年轻人,副官,黑帝斯,庚衍身上响起,他们拿出通讯器,举到耳边。
同样的讯息,从不同的渠道,传达到他们耳中。
年轻人沉默的放下通讯器。
他看向铁笼中,同样刚刚挂断通讯的副官,后者倒是没什么大反应,只是那副淡定的模样,反而叫年轻人心中打了个梗。
“杨氏登仙法是真的。”副官盘腿坐在雨花石上,阐述着刚刚收到的讯息,“公会来的消息。”
罗坚定交出了李慎给他的杨氏登仙法,而公会鉴定后,却认为它是真的。
当然,并没有对外公布。
这都是内部消息。
至于要怎么对外公布,这就是李慎站在这里的原因了,他活着,杨氏登仙法就是真的,他死了,那自然就是假的。
萧瑟的冷风绕着场边转了一周,众人面色各异,不约而同望向李慎。
李慎看着庚衍。
他已经战胜了黑帝斯,以一己之力,击溃了整个血屠,然而此时此刻,挡在他面前的,还有一个庚衍。
庚衍的立场,与李铁衣,黑帝斯,并没有什么不同。
他本就是长安城这规则的得益者,准确而言,包括李慎,封河在内,他们都是这条食物链的上层,是本该去保护这规则的人。
被关在笼子里的副官又弱弱唤了声慎爷。
“放人吧。”李慎冲身后被杨宝宝搂在怀里的黑帝斯道,“你已经输了。”
老人虚弱的咳嗽了数声,摇了摇头。
“你一定要公开杨氏登仙法?”他问,也不待李慎回答,便自顾说了下去,“那就没办法了,你要想清楚,这是个不死不休的局,不止是你,你身边的人都会被连累。”
他指了指站在不远处的庚衍。
“包括庚军。”
黑帝斯并非危言耸听,正如他所说,这是个不死不休的局,李慎不死,想要他死的人就不会停手。他即便入了神坛,击败了黑帝斯,也依旧无法令事情结束。
李慎当然清楚。
他疲惫的合上眼。
他即便讲赢了拳头,却还是讲不赢道理。
“不过一个杨氏登仙法。”
是啊,不过一个杨氏登仙法,世上功法千千万万,多它一个又怎样?
一滴猩红的血珠,从他右眼滚落。
“我认输。”
李慎的话音清晰传入在场每个人耳中,他一字字道——
“杨氏登仙法,不会公开,永远。”
“这件事,到此为止。”
溪流般的鲜血从他紧闭的右眼中涌出,浸过面颊,滚落脸沿。在杨宝宝的惊呼声中,李慎摇晃着,向前仰面栽倒。
他落进一个熟悉的怀抱。
李慎笑了。
他闭着眼睛,下巴抵着对方的肩膀,在对方耳边轻声道:“刚才说的话,你别往心里去,还有……抱歉。”
“答应过要陪你看长安巅,恐怕做不到了。”
庚衍无声瞪大眼。
一滴滴黏腻的液体,滴落在他肩头。
他扳起李慎的脸,毫不犹豫掰开对方紧闭的右眼,在那底下,犹如蛛网一般的金色丝线淹没了原本漆黑的眼瞳,遍布于眼球表面。更多的金线浮现于李慎身体皮肤表面,从右手指尖缠绕过整只手臂,蔓延向脖颈与胸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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