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话戚果也未当真,只以为他是在应和自己的笑话,便转向了别的话题。睡了一天一夜,他是有点饿了,在回学校之前,就给这个笨蛋哥哥一点福利,让他喂自己吃饭吧。
四年后。
一身学士服的戚果拿着手中的毕业证书,正在与自己的导师合照。与上辈子毕业之后直接选择进戚氏不同,他这辈子则是选择了继续读研,因此大学毕业还只是一个开始。
毕业典礼上戚果作为优秀毕业生代表发言,台上的风姿赢得了不少学妹的青睐,都在交头接耳想要找这个学长的联系方式。
他在台上口齿流畅地背着发言稿,心中却想在着一件事:哥哥怎么还没出现?
早在几个月之前陶鹤就说要来参加他的毕业典礼,然而都到了此时此刻,他站在视野最好的主席台上发言,却也没能在一片泱泱人群中找到那个熟悉的身影,这不禁让他有些纳闷了。
难道被哥哥放了鸽子?不会……他们俩也好久都没见面了。他就不信一个月没见他的陶鹤能忍得住。
纵使脑子里已经开起了呜呜呜的小火车,戚果表面上还是有礼温和,对着叽叽喳喳向他靠拢的学妹们报以友善的笑容。
“咦,那边怎么突然来了那么多黑西装的人?”忽然有人这么惊叹道。
“我的天,他们还都戴着墨镜,太夸张了吧!又不是黑社会。”
戚果顺着引起人群嘈杂讨论的方向看过去,只一眼便忍不住露出了笑容。他这一笑却又和刚刚那般温和却疏离的微笑不同,多出几分纯真来,令几个女孩子看了都忍不住脸颊发红。
几个戴着墨镜的黑色西装男子气势汹汹地朝着戚果走来,那般架势令周围的人都有些不安,误以为他们是来寻滋挑衅的,而令人跌破脸皮的是,那几人走到戚果面前时竟恭敬地向他弯下腰来行礼,接着领头人凑到戚果耳边轻声说了句什么,引来他又一次的笑容,随即便潇洒地跟在他们身后走了。
“我的天,这学长什么来头?真的是那个?”目睹了全过程的男同学忍不住道。
“管他呢,只要帅就好了。我也好想像学长那样帅啊……”他的同伴也不知道为什么,竟然作出了一番有些给里给气的发言。
戚果随着那几个黑衣人走向学校的侧门,果不其然,一辆他见过多次的黑色轿车停在那。他熟门熟路地坐进副驾驶座位,屁股还未坐稳,人已经被一双手搂了过去,嘴唇也被亲密地吻住了。
久违的亲吻让他心头一颤,便也回吻过去。经过这几年的锻炼,他也从一个什么都不会的新手变成了技巧不错的高端玩家。当然,这都还得多亏了总喜欢亲他的陶鹤。
直到两人气喘吁吁地分开,气氛分明还暧昧着,戚果便又忍不住笑了起来:“哥哥,你搞那么大的架势做什么?”
就因为他在这个城市上学,陶鹤竟然也就把手伸到了这边。两人已经在一年前开始同居,为了站稳脚跟,陶鹤这段时间十分忙碌,总是回时不时地要消失一阵。
“想你了。”陶鹤手还搭在他脖颈上,指腹轻轻地摩挲着他的肌肤。他才不管这是不是架势大,最好是让所有人都望而生畏,再也不敢打戚果的主意才好。
“再亲一次。”话音还未落,他便又想亲上来。
这一幕似曾相识,仿佛很早以前陶鹤哄着他讨亲亲的时候也是这般先斩后奏,话还没说完动作已经先开始了。
“不——行——”戚果忍着笑用手挡住了他迎上来的唇,“哥哥的车不能停太久吧?”时间长了,他也不像是最开始的那般青涩害羞,面对陶鹤耍的无赖,他自有招数。
陶鹤一阵默然,最后露出个可怜巴巴的眼神,便老实地转身过去发动了车子。
只是这车子最后开到什么地方,停车之后人能不能下车,这就不是由戚果来决定的了。太久没吃到新鲜的大苹果了,他——没办法忍住。
第74章 包养洁癖幽灵01
“一号机机位准备就绪了吗?”向云飞向着右方大喊,又抬起手调整一下鸭舌帽的帽檐。这三伏天热得很, 闷热的太阳几乎把拍摄现场的每个人都晒得像只刚煮熟的虾子。
与这炎热的天气完全相反, 他们所要拍摄的却是一部即使天气再怎么炎热, 也能让人瞬间冒出冷汗毛骨悚然的恐怖电影。
向云飞看着一号机的摄像师点头表示自己已经就位, 便用手抹了把额头上的汗,将卷起的剧本往手里一拍, 大声道:“各机位准备,三、二、一,开拍!”
今天要拍摄的场景是女主角从昏迷中醒来,却发现自己不知为何身处于一片静谧的森林。这个地方诡异的安静,就连虫鸣鸟啼也听不到任何一声。她起初只是觉得迷惑, 但在这种令人不安的寂静之下,却越发感到害怕, 尤其是在她察觉到自己怎么走都只会回到原点之后, 这种恐惧让她一下子就失去了冷静,开始漫无目的地在森林中狂奔起来。
这一段剧情是电影开头的小高潮,为了营造出氛围,向云飞的要求是用一个完整的长镜头来记录女主角无助的奔跑过程。
“一号机准备, 她一开始跑你就跟上。”向云飞再次叮嘱了一番, 看对方再次朝自己点头, 便走到屏幕后面看了起来。女主角的演技不差, 他很放心,只要一号机能拍到,这一条就有希望能一次通过。
只见女主忽然尖叫一声, 像是身后有什么东西在追赶似的,忽然拔足向前,头也不回地奔跑起来。在她的身后竟然弥漫起了诡异的白色雾气,像是要把她吞噬进去一样,锲而不舍地跟在她身后。
那是向云飞一早就吩咐好的干冰机正在运作。随着烟雾升起,女主逃跑,负责一号机的摄影师也拿着摄像机跟在女主身后跑了起来。为了达到向云飞追求的效果,他整个人甚至有一半已经淹没在了干冰机制造出的白雾之中。
或许是因为所有人都十分配合,这一段拍得非常顺利。看了成片的向云飞满意得嘴角几乎要咧到耳边上,鼓掌道:“辛苦大家了!这段过了!”
尤其是长镜头,几乎拍出了最理想的效果。在等待下一条拍摄的过程,向云飞特意找了过去,只看到对方正背着身。他走过去,伸出手想拍拍他的肩膀,却发现自己的身高有些不够,非要拍肩膀的话就像是巴着人一样。他有些尴尬地收回手,心想这人长得可真高挑,面上却不在意地笑道:“小戚啊,刚刚辛苦你了。”
被他称作小戚的人闻言转过头来,一双眼睛直直看向向云飞。向云飞心里咯噔一下,竟是被他这一眼吓了一跳。
不是因为这一眼有多凶恶,不如说这一眼甚至干净利落,不带一丝情绪。当导演久了,好看上镜的眼睛向云飞也不是第一次看到,可是他却从未见过如此令他……印象深刻到有些心悸的眸子。
仿佛世间最浓重沉郁的墨意都凝在了那一双瞳孔之中,纯粹澄澈到无论什么描述都只是多加累赘。若说仅是如此,向云飞最多也只是赞一句好看,最令他心悸的却是挂在他长睫上,几滴分明的泪珠。就像是点墨在纸上缓缓润开,泪意给那双眼睛添上了一层说不清道不明的朦胧雾气。
向云飞不由自主地屏紧了呼吸,仿佛一呼一吸之间,那几滴透明的珠子便会因此簌簌地砸下来。然而已来不及了,因他只说了一句便不再出声,对方有些疑惑地眨了眨眼睛,泪珠便迫不及待地从他鸦黑的垂睫上滚落下来,砸碎在不知何处。
耳边似乎还能听到泪珠破碎的清响,向云飞好久才找回自己的舌头,结巴道:“小戚……你……你怎么哭了?”
小戚是这几天刚到剧组的,他之前对这人也没什么印象,却完全没想到……我靠!为什么一个男人哭得这么好看?他刚刚几乎是条件反射地想要伸出手去,接住那几滴落下的泪珠。
“我的眼睛很敏感,刚刚被干冰机熏了一下,有点受不住。”他的声音也是和玉石落盘一样的清冷好听,如果不是为了保持自己靠谱导演的形象,向云飞已经扑上去问他要不要去出演自己下一部电影里的角色了。
“这、这样啊……”
向云飞有些艰难地开口,见那双眼眸还在盯着自己,时间一长,似乎又隐隐有浮出泪意之兆,他心头一跳,忍不住找了个借口落荒而逃。
——他得缓一缓那种心颤的感觉。
结果一直到今天的拍摄结束,向云飞还是没忍住时不时地偷瞄人家。这真是没办法,他一开始是做MV导演出身,最喜欢的就是拍摄他认为最具有的美感的东西。至于后来怎么转型做了小成本恐怖片导演,他也说不清这是怎么回事。
似乎正如他所言的“眼睛很敏感”,向云飞看他几乎每过一段时间就要拿出纸巾来擦拭眼泪,然而他的工作态度又特别认真,有时候专注于拍摄,眼睛里分明已经蓄起了眼泪,却倔强地不肯掉落,看得向云飞心焦难耐,恨不得就当场喊停,让他先把眼泪擦一擦。
抛开这些乱七八糟的,今天的拍摄一直持续到了深夜十点,总算是结束了。从明天开始就是最辛苦的夜戏,向云飞大手一挥,让剧组的人放了一天的假。
散场之前,有个化妆师忽然说了一句:“晚上大家注意好安全,我昨晚也没睡好……总觉得这里有点邪门。”
为了取景,整个剧组现在是跑到了一个偏僻小县城的深山之中,住的地方也都是村子里临时给他们收拾出来的客房,住了也有几天了,也不知道是说着好玩还是确有其事,剧组里开始流传着“晚上会被鬼压床”的流言蜚语。
向云飞是坚定的无神论者,从不相信世界上会发生这种事情,因此对于这类流言他也只是听听。这会再一次听人提起,他竟忽然转过头去寻找那个他在意了一天的人。
……虽然十分不厚道,但是为什么他已经脑补出了对方被吓哭的样子。
那人此时正一言不发地将镜头盖盖上,浑然不觉自己正在被脑补。向云飞回过神来干笑一声,将胡思乱想抛到脑后。与其想这些有的没的,他还是继续研究一下接下来的分镜吧!
摄像机是属于剧组的财物,今天拍了一天已有些灰头土脸的,戚果小心翼翼地将它清扫干净,归还回去,这才放下心回到自己房间里休息。
出来跟组拍摄是最苦最累的活,不过仔细想想,摄像哪有不累的?他干了这行几年,终于才慢慢适应了这份工作。倒也不是怕辛苦,而是因为他的情况实在是太特殊了一点。
戚果回房间第一件事便是滴眼药水,然而还未等他将瓶盖打开,房门忽然被咚咚地敲响了。
“小戚啊!我今晚能不能和你一起睡?”门外站着另一个摄像师李乐,他也是人高马大的汉子一名,此时却哭丧着一张脸,毫无男子气概地将枕头紧紧搂在怀里。
“……”戚果还没说什么,对方就苦着脸继续道:“我那房间真的老可怕了,晚上还总有奇怪的声儿!我睡也睡不着,白天也没力气干活儿了。”
眼看着这位大哥被吓得连东北话都说出来了,戚果看他可怜巴巴的模样,有些于心不忍,就在他张口想答应对方的那一瞬间,忽然觉得背后一凉,仿佛空调正对着他的脊背直直吹气一番。
虽然是炎热夏日,但是村子靠山,昼夜温差还挺大的,况且这里条件不好,只有几间房间有空调,而戚果这间就只有一台老旧的风扇,哪来的冷气?
那股凉意一直萦绕在他周身,甚至连李乐也都察觉到了,一手摸着胳膊上起来的鸡皮疙瘩,纳闷道:“怎么突然这么冷?”他甚至打了个喷嚏。
戚果摇了摇头,只以睡相不好为理由拒绝了李乐的同睡要求。对方好说歹说,见戚果面上只一副冷冷淡淡的神情,便只好作罢了。
门一关上,戚果便觉得那股冷气散去了一些,仅剩一缕若有似无地环绕在他身上。他也没在意,几步走到床头柜上,拿起一只绿色小药瓶,准备给自己滴眼药水。
他这双眼睛就是个大麻烦,几乎受不得一点刺激。既受不了热气,也受不了冷气;受不了汗水滑落,更别提被烟雾熏到,更甚的是,连碰都碰不得,只要触碰的时间稍长,眼眶便会开始变红蓄泪。按照戚果最好朋友的话来说,除非是按照博物馆文物级别把他的眼睛保护起来,否则没有人可以阻止这对水龙头放水。
看过医生,医生也没查出什么所以然来,最后只让他定时滴些特制的眼药水保护眼睛。
可是普通人滴眼药水也会受不住,更别提戚果了。好不容易将两只眼睛都滴好眼药水,戚果一摸脸颊,却发现脸上早已湿漉漉的一片了。
他眼眶里还噙着些未坠下的泪珠,像碎玉似的积在有些泛红的眼角,直到盈满为止,才会簌簌滑下几颗,不明所以的人见了或许还以为他是遭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才会哭得这般让人心疼。
然而戚果对这情况早已见怪不怪了,他拿出纸巾,正要把那些碍事的眼泪抹掉,手腕却忽然被一股寒意刺骨的凉气给固定住了。
“我饿了。”
这声音无风自来,既低沉又阴冷,仿佛直接响在人的脑海中而不是通过鼓膜传进去似的。
作者有话要说: 之前在另一个剧组的趣闻。
导演:听说你能三秒之内哭出来?这么厉害,快给我哭一个看看。
戚果:(面无表情地揉了揉眼睛,瞬间泪汪汪)
导演:居然还有这种操作?.jpg
第75章 包养洁癖幽灵02
如果换成刚刚上门求同睡的李乐, 或许早已被这凭空响起的诡异声音吓得惊慌失措了。然而戚果连眉头都未跳一下, 即使自己的手腕动弹不得, 他也只是字正腔圆,对着空气平静道:“滚。”
他这一个字说得绝情又冷酷,声音却又清朗好听, 最主要的是他眼眶里还挂着几滴眼泪, 完全没办法激起人的怒意, 只想让人压着他再多说几句。
那无形又诡异的东西恐怕也是这么想的。戚果话音刚落,一声若有似无的轻笑便在房间里响起,也不知是在笑他的天真,还是因他的神情而忍俊不禁。
手腕上的力度一瞬间被撤去,戚果立即收回手来。由于未及时拭泪,他眼眶中盈满多余的泪水, 只轻轻一晃, 便簌簌顺着他脸颊滑落几颗。
麻烦。戚果这时却因此蹙起了眉头, 他也顾不得再拿纸巾,只想粗鲁地用手背擦掉那些违背他本心的生理泪水。然而手背还未碰到湿润的脸颊, 却又再一次地被一股诡异的力量给桎梏住了。
“放手。”戚果有些不耐烦与他玩这种你推我拉的游戏,脸上湿得难受,他只想赶紧处理一下。
然而下一秒他就被大力地推倒在床上, 双手被按压在耳侧, 仿佛被什么人从正面推倒了一般。那股力道大得惊人,即使是长期端着摄像机、力度比常人大上一些的戚果也没办法挣脱。
那当然了,毕竟他只是个人类。
“我饿了——”那声音又重复一遍, 带着微微怒意,话尾语调下降却又有些委屈,仿佛在控诉戚果恶意虐待他一般。
第二轮交锋,戚果再也没获得回话的权力,因为对方像是饿极了,说完便凑了上来。
被泪水沾染得湿漉漉的脸颊像是被什么冷冰冰的东西轻柔地舔过,挣扎间又落下几滴泪珠,还未滑落被贪婪地舔走了。那种令人遍体生寒的舔舐感无论体会多少次,都还是会让戚果内心深处生出抗拒。
他之前也曾催眠自己,就当作是被热情的狗狗舔了,然而那种冰冷的感觉却时刻提醒着他,这个舔掉他的泪水并以此为食的,确实并不是能够用常理来解释的生物。
他只能紧紧地闭着眼睛,希望自己那不争气的泪腺可以早点停止供水。对方似乎爱极了他这般蹙眉闭目的模样,明明只要舔掉泪水就可以,却不知在何时转为了像是亲吻似的触碰。
光是舔舔他还可以说服自己咬牙忍耐,可是这种亲昵暧昧的行为戚果却更为抗拒,当下立即睁开眼睛,带着怒意冷冰冰斥道:“你有完没完?”
那一双眼睛蒙着些水雾,却亮得惊人,仿佛雾气弥漫的湖心亭里的一盏孤灯,实在是清高极了。在那样的眼神之下,无论是神魔还是鬼怪,恐怕连一秒难以抵抗。
美人盛怒确实是好看的,但若是惹得太过,下一回便难以饱食。那无形无状的东西似乎记起了这码事,最后只将他尖下巴上挂着的最后一滴泪吻去,这才依依不舍地退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