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鹿想问一句“没事吧”,可是又怕多说反而引起权翊的怀疑,于是只好把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权翊上前拔出了断剑,这是他自那以后再也没出过鞘的消灾剑。
不该来的人来了,一道声音划破夜色传了过来,“师弟可是忘了习武之人丢什么都不能丢武器?”人未至声先到。
“铛!”权翊反手拿剑挡了沈深鸢迎面劈下来的剑招。
沈深鸢还是那一身黑的打扮,眉头像是从未放松过一样,一直紧紧地皱着。
汤鹿被权翊护在身后,下意识地咽了一下口水,听起来挺精彩的,可惜看不见就是了。
权翊噙笑,“断剑称不上是武器,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现在只用飞镖,不过你要是非要和我打一场,我也不介意用这把断剑把你打到心服口服为止。”
虽然权翊平常狂傲的模样汤鹿见了不少,不过权翊这么对人说话汤鹿还是有些愕然,尤其是对方还是他师兄。
沈深鸢冷哼,眸子里竟是喜色,他等权翊重新执起剑已经等了太久了。
沈深鸢一句话没说,招招攻了过来,一招比一招快,一招比一招狠。
看到自家师兄进步了不少权翊很是欣慰,笑容可掬,他一副游刃有余的模样毫无疑问地刺激到了沈深鸢。
两个人越打越远,汤鹿只听到兵器相擦的声音也随之轻了。
汤鹿猛然一惊,他听见权翊喊了一声“师傅”。
权翊脸色的神色不像刚才那么自若,他不相信地看着眼前的梨色衣襟的少年,沈深鸢同样也是一副震惊,二人都不清楚商芜卿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还打断了二人过招。
“深鸢,为师要验收你师弟这些年来有没有长进些,不要插手,知道么?”嗓音也像是少年的嗓音,像沐过二月的春风一般,不骄不躁,语气平和却不容拒绝。
沈深鸢不想放过这次和权翊的对决,脸色越来越黑,不过再不愿意,他还是会听商芜卿的话,就因为商芜卿是他师傅,是在他家破人亡时收留他的人。
沈深鸢收了剑,几下就不见了人影。
商芜卿看着沈深鸢消失的方向,“你师兄的轻功倒是比为师还要高上不少。”
沈深鸢的轻功已经是出神入化的境界,这个权翊当然知道。常言道,长江后浪推前浪,他虽然能独步天下,但他一直打不过商芜卿,每次过招都是平手而已,尽管双方都有所保留。
权翊有许多话想问商芜卿,却不知道先问什么,“师傅是气徒儿搅你的局么?”
“我是气你几个月不回无心崖看我。”商芜卿从来只说真话,既然他,这么说的,权翊也只能这么信了。
得到这个回答权翊心里也豁然了,虽然如果是让他在汤鹿和商芜卿之间选一个,他肯定是要选他家小公主的,不过知道商芜卿是怎么想的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师傅,得罪了。”权翊说完,提剑便上,一招一式很劲十足,青丝在冷清的月色里飘动,他的身形幻化成风,肉眼无法捕捉。商芜卿剑招如人,随和却带了些冷艳,让人不敢轻易接近,只能远远地观望。
二人果然不分上下,不同于和沈深鸢过招,权翊是使出了自己八成的功力,面对教他怎样用剑的师傅他可不敢自大。慢一步就是一道口子,几个回合下来,二人的衣襟已经被对方刺破了一个又一个的口子,有的浅于布料,有的深入骨肉。权翊一身鸦青色衣衫被血染湿,商芜卿梨色的衣服上更是血迹斑斑,怵目惊心。
二人各退一步,商芜卿含笑看着权翊,身上的疼痛比不上内心的欣慰。权翊不愧是他教出来的徒弟,果然没让他失望。
权翊的额头上冒了些细汗,呼吸不似一开始的时候那么平稳,他许久没有这种感觉了,有些无力。权翊弄不清楚,照道理来说不可能这么快就累,这疲乏感来的太诡异,权翊忽然想到之前自己吃了吴能的两粒药,莫非……
权翊还没想出个结果来,再次和商芜卿的剑缠在一起,他要先发制人!
剑气在彼此的身上留下了一道道的血痕,招招都是致命。
这次竟然不是点到为止!
慢慢地汤鹿已经听不到刀剑的声音了,摇了摇头,刚摸着走了两步,就被一个人从身后控制住了,那人握了一把冷冰冰的匕首直抵他的脖子。
忘记了……地上还有一位搅屎棍,哦不,老鼠屎。
吴能不知为什么狂笑起来,汤鹿想到,你重新绑架了我就那么开心么。
笑声还在耳边回荡,如同地狱的恶魔,吴能握刀的手一紧,刀刃14文库(danmeiwenku.com)是完全免费的,要充钱请别相信,关闭即可,微信dmwk520大家务必都加上、有腐利。没有关注微信dmwk520的请尽快关注~避免网址河蟹换网址找不到我们~ 没入汤鹿的血肉里,同样冰凉的血液缓缓地淌下,疼痛感才蔓延开来。
汤鹿想出声,不过一个声音让他再次把想说的话咽回了肚子。
仅仅是急切且担忧的声音道了“住手”两个字而已。
“爹!”汤鹿失口。
汤鹿感觉到吴能的手都在抖,他的声音也同样在打颤,“汤昃杳!你终于来了!”
☆、第四十七章:双生
脖子上的痛觉越来越淡,视野进了一些光,慢慢的,周围的景物清晰起来,汤鹿心里早已是不知道冒了多少个问号了。
他看向缓缓走过来的汤昃杳,刚才的那份心急已经消散了,他还是那个淡定到一个境界的遥清宫宫主。
汤昃杳对汤鹿点了一下头,示意他不要害怕,还未说出什么话来,就听到吴能激动地道:“汤昃杳你还是这么冷血。”
汤鹿有点找不到方向,汤昃杳只是性子慢了一些,跟冷血八竿子也打不着好吧。
汤昃杳多余的表情也不给吴能,直截了当地问:“你费尽心机设局就是为了引我出来吧,你想怎样?”
“你记不起我是谁了吧,”吴能冷冷地说,“那你看看我的这只手,你看你想起一些什么事情没有。”
汤鹿和汤昃杳同时向吴能的断手看去,只见他的手是从手腕处就砍掉的,留下一个半球形的疤。手臂上的肌肤褶皱得十分厉害,跟被火灼烧过一样,不过又有些区别,就是这些疤都是紫黑色的,像是残留的毒素。
“汤宫主真是贵人多忘事。”半天没听到汤昃杳吭声,吴能又说道。
汤鹿把目光移向汤昃杳,发现后者连轻微的皱眉也没有,看来是一点儿印象也没有。
周围只剩下吴能一个人唱独角戏,他的声音再次响起,这次一字一句都是怨恨,“想当初我几百号个兄弟,如今只剩下了九个。你知道那种苟延残喘,吊着一口气过日子的感觉么!你知道每天晚上我看见我的兄弟,因为身体里的毒素痛苦地在地上打滚,甚至有的亲手了结了自己!那时我的心有多痛,此刻我就有多想在你的宝贝儿子身上讨回来!”说完,匕首又深下,刺目的鲜血汩汩地淌下,汤鹿没有感到疼痛,看到的东西反而更加清楚,如同白昼。
“你把小鹿放了,我把解药给你。”汤昃杳的神情终于有了些变化,担心已经在他脸上显露出来。
“解药?”吴能大笑,“你以为我是想要解药么,不!我要手刃你的骨肉,我要你断子绝孙!”
听完,汤鹿冷笑了一声,对于他反常的表现,汤昃杳和吴能都是非常讶然。
只听汤鹿用着沙哑的嗓音道:“断子绝孙?你可知道我并非他所生,我和他并无血缘关系,你杀了我又有什么意义呢,能消你的心头之恨么?”
汤鹿说完对汤昃杳使了一个眼色,让他现在动手,谁想汤昃杳丝毫没有动作,愣在了原地,像是自责那般地说:“小鹿……你已经知道了么。”
闻言,汤鹿只感觉一个晴天霹雳轰在了他的头顶。
卧槽!什么玩意!我特么真的不是亲生的!卧槽!我乱逼逼出了什么!
得知汤鹿不是汤昃杳的亲生骨肉后,吴能比汤鹿还要失常,“胡说!这一定是你们的诡计!不可能!这不可能!”他可是计划了十多年,结果让他们一个不是亲生的就让他做的一切付诸东流。
吴能再一次陷入了精神崩溃的状态,他手里的匕首“铛”的一声落在了地上,他双手抱头蹲在地上痛哭,因为断手,他此刻显得特别的狼狈和丑陋。
汤鹿这个时候已经快速走到了汤昃杳的身边,他不敢直视汤昃杳,就算汤昃杳本来就不是他亲爹,不过以这种方式知道他还是有点操蛋的好不好。
汤昃杳捡起地上的匕首,匕首上还有汤鹿的血液,在月光下越发阴冷,汤鹿闭上了眼睛,他不想看见一个连人的姿态都没有的吴能死在自己的面前。
当汤鹿以为一切马上要结束的时候,吴能突然大喊:“杀了我吧!”
汤昃杳和汤鹿诧异,这是有多想死啊!
又听吴能哈哈大笑着,“我不会一个人死的!遥清宫的人必须给我陪葬!姓花的那个护法这时恐怕已经在地府等我了,哈哈哈哈——”吴能呈一个大字,面朝天,发狂似的大笑。
“你说什么!”汤鹿说完想上前把地上的吴能拉起来揍一顿,不过被汤昃杳拦下了。
“说!她人呢!”
汤鹿都不知道自己的声音了蕴含了多大的怒气,他只明白花倚风对他来说跟亲姐姐没什么两样。那冰一样的女子不善言辞,不善于表达自己,但她的心底十分善良,她同情流落街头的孩子,她会给予那些孩子一顿温饱,哪怕只是片刻的开心和愉悦,只要她看见那些孩子笑了,她冰封的心也会得到阳光的照射。这样的人儿是最不该出什么事的啊。可是呢,这个躺在地上人模鬼样的人告诉汤鹿,那个外冷内热的女子这么多天来没有消息是他做的手脚!
吴能只顾自己发疯,根本不理睬汤鹿。
汤鹿这次是真的火了,他许久没发过怒了,吴能已经触碰到了他心里的底线,他是很弱,连自保的能力也没有,不过他会尽自己的所能,哪怕是搭上自己的性命,他也会护着自己身边的人。
这时汤昃杳悠悠地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把她和季家的小少爷关在一起了。”
吴能的笑声戛然而止,“那又如何,她活不过今日。”
汤鹿忽然产生了一个念头,他想杀了吴能,他要用吴能的血来祭奠花倚风。
还好汤昃杳接下来的话把汤鹿的这个念头掐死在了摇篮里,他平平淡淡的嗓音对于汤鹿来说像是山间的一股清泉,不过对于吴能来说却是秋日的寒霜,他道:“在一个时辰前,季远之已经带着人去了那个木屋,我想倚风不会有事的。”
吴能躺在地上,没有发出一点声音,这一次他所有的筹码已经推出去了,除了这条奄奄一息的命,他一无所有。
玉盘高挂在天空,皎洁的月光窜满了山林里的每一寸土地,白气隐隐约约能看得到,不禁让人觉得浑身全是寒意。
在某一处石头后面,一名穿着浅黄色衣衫的男子,带着一个三四岁的孩子,和一个浑身是血的白衣女子躲在这里。
白衣女子则是失踪了许久的花倚风,花倚风的白衣已破损多处,她的手使不上力气,因为在每只手,手腕的地方都有一个血洞。那血洞贯穿了她整个手腕,这像是铁钩留下的,洞里还在不停地冒着鲜血。
花倚风的发丝凌乱,脸色十分苍白,嘴唇干裂,眸子里满是血丝,不过眸子的冷意分毫没有减少,目光如同凄冷的月光。
“别管我,带着季楚走。”花倚风低声道。
她再也不能用银针了,现在她就是一个废人,如果季远之还继续带着她,一定会被林子里面吴能的人发现,到时候除了死不会有其它的下场。
季楚抱着季远之的脖子,他只是个孩子,所以他并不知道现在他们的处境是有多么危险。季楚转动圆溜溜的大眼睛,视线一直围着花倚风打转,他轻轻地唤了声:“姨娘。”季楚很讨喜,再加上花倚风的年纪和他娘亲差不多,所以让他叫了声“姨娘”。
花倚风闻声蹙眉,这些天来她和这个三四岁的孩子就没分开过,她被铁钩做成的环锁在墙上,季楚就在她的脚边。那些人看她总是一副清高的模样,不由地心生怒意,就算对方是个女子,他们也用尽了各种刑罚,更是废了她和性命一样重要的双手。每当那些人抽打花倚风的时候,季楚就会站出来挡在她的面前,像一个顶天立地的小男子汉,那些人就算再没有人性也不会对一个孩子出手。或许,他们是把对遥清宫的怒气迁移到了花倚风的身上,才会做出那种连自己也不齿的事情。
花倚风靠在岩石上,她想要提起手摸一下季楚的小脑袋,无奈任她怎么用力,手还是一点反应也没有,于是只好作罢,“乖,跟爹爹走吧。”花倚风的声音有些冷,但也是异于平常的温柔。
季楚摇了摇头,那模样像是下一刹那就要哭出来一样。
“我的夫人是个温婉贤淑的女子。”季远之的声音很低,这话像是只说给他自己听的一样。花倚风疑惑地看着季远之,不懂这个时候他提起楚伊是什么意思,不管从什么角度来看,现在都不是唠嗑的时候。季远之把季楚抱紧了些,他的手臂上刚才受了伤,此刻鲜血一滴一滴地滴在枯黄的草上,枯草覆了一层薄雪,薄雪把血吸食干净了。
“落雁城的每一个人都羡慕我们,什么郎才女貌一类的话我听了不少,不过每一次听见我都打心底地感激,感激老天爷把这么好的女子送到了我的身边。”季远之看了一眼月亮,“自她有了身孕以后,她都会做一个怪梦,她梦见她和双生妹妹走失了。”
闻言,花倚风低垂的眸子缓缓地抬起,对上了季远之古井无波的眼睛。
☆、第四十八章:铩羽
季远之从腰间拿出了两块半圆形的白玉,两块白玉拼成了一块圆形的玉佩,比掌心的一半的一半还要小。上面的纵横交错花纹十分复杂,但勾勒得十分精致。
花倚风的眼睛猛然睁大,因为她认出系黑色绳子的那一块,是她四年前当掉的那一块,当汤昃杳知道她为了给汤鹿筹钱,而当掉了自己唯一的身份信物后,对她又是责骂又是愧疚。
花倚风在到落雁城的第一天就去了那家当铺,结果得知因为时间太长,玉佩已经被别人赎走了,具体是谁,当铺老板也记不清楚了。
而现在玉佩竟然在季远之的手上,和另一块一起,那么另一块是……
季远之苦笑,“这块是季楚的,”
果然。
“倚风你和季楚其实是双生花吧,你就是她临走前还念念不忘的妹妹,对么。”
“我不知道。”花倚风心里有些乱,她该以什么样的姿态来接受这个事实,她已经找到了她的亲人,但她唯一有血缘关系的姐姐却和天人永隔了,连见上一面的机会老天都不给,所以说老天爷真的有好好地看着人世间么。
等等……她还有一个亲人,血浓于水的侄儿,那个阴差阳错叫她“姨娘”的季楚,看来老天爷至少有在听着人世间发生的事。
季远之把季楚放了下来,然后将两块玉佩都挂了在花倚风的脖子上,笑道:“她已经找到你了,这下她可以安心地睡了。”
不知怎的听见这句话,花倚风的眼泪无声无息地划过了苍白的脸颊。
远处传来了人声,火把的光照到了他们藏身的石头后面,季远之蹲下来抱了抱季楚,耐心地道:“以后要听姨娘的话,不要顽皮,知道么。”
季楚不明所以地点了点头。
站起身来,又对花倚风说:“倚风,季楚以后就由你来照顾了。我自私了一生,到头来我还是又自私了一回。作为落雁城的城主我不够称职,作为一个丈夫我也不够称职,作为一个父亲我更是连称职的边都摸不着。什么因,什么果,我种下的因,便由我来摘了这个果。”
花倚风还没琢磨明白季远之话里的意思,就见他走了出去,迎着风跑了起来。那些打着火把的人一看见他的身影就追了上去,对方有三四个人,之前是有九个的,少了的和季远之带来的人同归于尽了。
季楚不明白那些人为什么要追他的父亲,在他的印象里他的父亲是个特别慈爱的人,是个好人,既然是好人,那为什么那些人要追他呢。
直到他看见季远之背部受了一箭后,他呜呜地哭了起来,他刻意压制了自己的声音,怕被那些人听见。见状,花倚风蹲下身子,将季楚的头埋在自己的颈窝,她没有过孩子,她究竟现在该做什么来安慰一下季楚,也许,一个无声的拥抱就够了吧。以后,这个曾经护着她的小男子汉由她来守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