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东走了半个时辰,入了一片树林,那林子生得很是茂密, 似乎还有某种障眼的结界,眼前错综复杂,时常在不经意的时候分出多条道来, 稍不留神, 便会迷了路。好在温子河有红色珠子作引,倒是没费什么力气, 便到了林子深处。
此处似乎与外界隔绝了一般,周遭寂寥,茂密的叶子足够遮天蔽日, 使得光线暗淡, 树影映照在天然形成的一片琥珀中,影影绰绰, 两相辉映,更显得幽深无比。
藏书阁便临着这片湖泊而建, 周围置了一圈雕花石栏,每一处石墩都是一个结界的阵眼,从中发出来的红色光晕层叠交错,藏书阁被笼罩在这一片红光之下, 远远看去,就像楼阁本身在发光一样。
这种看起来柔柔和和的结界其实很是凶狠,有人靠近附近的区域,便会被结界表面自动弹出的妖气乱流所伤。那日他们在段鸦院外碰见的那个鸦羽私卫,就是误入了此处,才不明不白地被打成了个筛子。
温子河细心辨认了阵眼所在,将段予铭给他的“钥匙”放了上去。红色珠子刚刚滚入石墩上的洞眼,结界上的红色光晕便猛烈闪烁了两下,向四周扩出一圈光芒,然后迅速熄灭,让人眼前一暗。
温子河就趁这个时机,迅速走了进去。他前脚刚迈入阵中,后脚那上头的一圈光晕就重新亮了起来,红色的妖气继续沿着一圈轮廓蔓延,继续一丝不苟地担当起守卫的任务。
这座临水而建的藏书阁,除去那一圈光晕,?1文库(danmeiwenku.com)是完全免费的,要充钱请别相信,关闭即可,微信dmwk520大家务必都加上、有腐利。没有关注微信dmwk520的请尽快关注~避免网址河蟹换网址找不到我们~ 油夤劭蠢矗糯切┑弁跛ǖ牟厥楦笙嗖钗藜福乳苌锨蹋啬景浊剑ザ嗍巧陨孕×艘恍恢芪У钠娌菪隳净啡疲缘昧徵缇拢憷龅溲拧?br /> 整座楼阁分为三层,温子河在身后掩上门,先是环视了一圈,目光所及之处却是四壁空空,不说什么宝贝,连一粒灰尘都没有。
他挥手扫荡出一片妖气,妖气在空中向四周蔓延出去,不一会儿,就像受到了什么阻碍一般,停滞不前了。
反正闯都闯进来了,温子河也索性粗暴到底,将此处的障目结界破坏了,空中泛出几圈波纹,随后露出了屋内原本的样貌来。
正对着门的墙上镶嵌着两个木质支架,像是挂刀的地方,但是那上面并没有刀。支架下方的一侧,摆着一些文人墨宝,大概是段炎鳞闲来所作,亦或许是段予铭往前游历人间带回来的。
东侧的一整面墙上,挂着一幅巨大的画卷,画的是个衣袂飘飘的女子,单手攀着一枝梅花,朝人微微一笑。这大概便是那位素未谋面的段炎鳞夫人了。
看来这藏书阁的第一层,似乎藏的并不是书,而是段家的一些私物,温子河还留意到,至光炎的火种并不在此,那么,段鸦院中的至光炎,果真是从这里来的了。
他将这每一个地方都细细搜寻了,没找到和应晦有关的东西,又走上了二楼。
二楼多的是一排排顶着天花板而打造的大书柜,上面码放了妖族各家家谱,还有些考据过的妖族事迹记载。看来是很少有人翻阅,书上面都已经积了厚厚的一层灰。
温子河正要继续往里走,余光瞥到某处在隐隐反光,不由得停下了脚步。
那个地方放了一排的族谱,周围却很干净,没有一丝灰尘,与整面积灰的书柜有些格格不入,方才的光,就是外头的光线投到了光滑的木质书柜上,才反射出来的。
温子河稍稍用了点妖力,便破坏了外头的结界,原先的族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本竹简。
那竹简显然是经历了时光洗练,已经脆弱不堪了,稍稍一碰,就能将线碰断,温子河小心翼翼地将它摊开,指尖触及的每一根竹简都很光滑,似乎被人的手反复拿出来研磨过。
那是一份资料,记述了应晦的生平。
竹简上说,应晦这个妖怪,不是爹生娘养的,而是由天地间的一股瘴气化生而来的,怎么个化生法也没说,只说既是由天地所化,那么天地不灭,应晦也不死。
应晦自化生那日起,便是个成年男子的模样,生得俊俏无双,但表面有多光鲜,他内心便有多险恶,时常混入人间,以杀戮为乐。后来聚齐了一干同样不安分的势力,占据了北方月华精气最浓的一座山,便开始谋划着吞噬整个妖族,统领一方了。
后头的这些话从应晦所做过的事情中便可以窥见一二,不算新奇的信息。真正耐人寻味的是这竹简开头那一句话,既是天地所生,那他从哪里来的两个弟弟,难不成只是类似于结拜的叫法?
温子河暂且将竹简放在一边,蹲下/身来,又从书柜底下扒拉出了另一本书。
如果说前头那个竹简,勉强算个生平记录的话,后头这本书,就完全像个茶余饭后翻着看看的话本了。
话本说的是千年之前,清县县令有个儿子,那少爷自小读遍了圣贤书,却没产生做圣贤的想法,反倒对鬼怪神魔这些君子不语的东西感兴趣得很,不光遇人就说些志怪杂谈里的文章,更有甚者,时常半夜三更,披头散发,仰天躺在院中,说要吸收月光中至精至纯的帝流浆,进而成妖,拥有旁人无法企及的妖术,长此一生。
家人疑心他是中了什么邪,立刻请来一干和尚道士,围着少爷作法打转,熏香驱邪。折腾了数月,少爷的病情未好,反倒有恶化的趋势,性情暴戾地将来驱邪作法的道士打了一顿。
家人无可奈何,只能眼睁睁地看他沉溺于鬼神邪说,等他再长大一些,家人押着他将娶妻生子的任务完成,盼着肩上有了担子,他能收敛一些,走回正道上来。
没想到在那孩子刚刚满月的夜晚,少爷留了一封信,说自己要出门游历,继续追求成妖之法,一去不回。
县令失了这个少爷,自此长病不起,无法为官,本来有些家底的一族,就这么破落下去,销声匿迹了。
又是一个没有结尾的故事,也没交代那少爷最后如何了,温子河却看得眉头有些微蹙——这个故事乍一眼看去,只像个旁人杜撰出来的话本,但如果真是如此,段炎鳞是万万不会将它藏在诸多家谱中,还加了封印。
段予铭提到过,古时候有个人,在每六十年一遇的庚申夜月华中将自己献祭给了妖怪,成妖之后,他虽具有了妖力,但心智混乱,时常疯疯癫癫的,旁人看去,就跟一个身体里住了两个人似的。如果那不是奇闻异事,而是话本中的少爷出门游历的后续呢?
那少爷出门游历之后,会不会真的遇上了某个妖怪,两人达成了某种协议,从而在庚申夜里做了个交换?
既然人与妖相融是有例可循的,那么应当会有相关法子的记载才对,若是找到了,说不定能逆着融合的道路,将陆夜白拉回来。温子河翻遍了书柜,也没再找到相关的资料,或许压根没留下,或许被销毁了。
他正要将一本书塞回原位,电光火石间,脑袋中闪过了几个字眼——
帝流浆,半妖……
若是……天地不灭则应晦不死,那么只需寻一个会灭会死的容器,将应晦放置进去……
以帝流浆为引,将陆夜白“献祭”给妖,待融合完成,应晦就不再生于天地,而只是一个半妖了——
温子河脸色瞬间苍白,摇摇晃晃地要站起来,手中却一个不稳,书籍落到了地上,重重地掀起了一地的灰尘。
他下意识地弯腰去捡那本书,手指触到封皮的瞬间,就像所有力气被抽完一般,颓然跌坐到了地上。
他想,真是再可笑不过了。
怪不得应晦破封那一天,银棺毫无动静,因为他不是蓄了妖力出逃,而是有人悄无声息地将他放了出去。能做到这件事的人,除了段炎鳞,还会有谁?
温子河原先以为,应晦之所以在这二十一年里毫无动静,是因为出逃之后遇上了什么状况,但事实上,却是段炎鳞蓄意打开了银棺的封印,以某种方式将还处在混沌状态中的应晦驱赶了出来。
在这一过程中,应晦的意识可能都未曾醒过,便循着本能开始与那个婴儿融合。
既然当初段炎鳞敢将应晦放出来,必然已经做好了完全的打算,而段予铭敢这么大大咧咧地将藏书阁的钥匙给他,也是算准了他看到了这些,会放弃目前的天真想法。
如今,在帝流浆的催化下,应晦妖力已渐渐苏醒,一种情况是他的意识也逐渐恢复,另一种情况便是,往后应晦这个妖怪即将消失,取而代之的,会是一个不人不妖的……陆夜白。
这是水到渠成、大势所趋的一件事,无论他愿不愿意承认,都不再可能将应晦和陆夜白分离开来了。无论最后在陆夜白这个躯壳里存活下来的是原主,还是应晦,毋庸置疑,即将面临的只能是被妖族联合围剿的命运。
喊着成大事者不拘小节的口号久了,便容易将凡人的命视作蝼蚁,不达目的誓不罢休。段炎鳞与应晦斗了一辈子,最后这临门一脚,竟不惜走到了这种邪门歪路上去。
多么顾全大局,多么……卑鄙无耻。
直至黄昏,温子河才一身寒气地回来,甘松站在进门处,本来已经抬手示意子弟们上前捆人了,但看他面如金纸,神思恍惚,对周围的一切好像都没有反应,最终还是将手收了回去。
甘松使了个眼色让子弟们退散,上前拉过温子河的手腕,示意他坐下,将妖气糅进温子河的脉中,边问:“跑哪去了?”
他不回答,体内的妖气乱流似乎更狂躁了一些,残余的一些瘴毒没有自行好转,反而跟着在周遭又走了一圈,有种压都压不下的势头,怪不得脸色难看成这副模样。甘松叹道:“你心绪波折太过,瘴毒趁虚而入了。”
温子河目光空空,哑声道:“抱歉。”
“还想不想好了?”甘松缓缓将自己的妖气顺着那冰凉的手腕引入,试图将瘴毒压制下去,“不想好我也就不给你治了,反反复复的,我也心累。”
“想好。给我治吧,我不再乱跑了。”温子河低声说,似乎很是疲倦,又似乎只是声音轻了一些。
自然是想好的,若是治不好,凭着这半废半残的身体,他如何去与整个妖族为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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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被老师抓去帮忙录调查问卷 ,从早到晚 打/黑/工打得生无可恋
只有傍晚一个多小时有空敲了点字出来 、还好昨天多写了两千个字 。你们看 !这一章是不是挺粗长的!(叉会儿腰
现在躲在厕所里偷偷放存稿箱 ,写文真不容易 。给支持正版的小可爱么么哒!
挥挥 ~作者继续打/黑/工去了~
第63章 、幼年 ...
陆夜白睡得迷糊的时候, 听到耳畔有人在说话。
他没仔细去听, 因为这些天发着烧, 耳朵里就总是响起模模糊糊的声音,像是往前午睡的时候外头有人开着割草机轰轰轰走过,又像是什么声音都没有,只是耳朵里空荡荡地响着回声。偶尔有几次, 他的意识还算清醒,努力去辨认了一会儿,却发现那不过是耳鸣, 声音吵成一团, 全都是毫无意义的声响。
这种时候,他一般都会静静躺着, 等它慢慢自行消失。
但是这一次,耳畔的声音好像有种越来越清晰的趋势,陆夜白原本有些昏昏沉沉的神思也随着这愈渐明晰的声音醒了过来。
“……不行, 我今日定要去二哥的房里, 我与他打了赌的。”是一个稚嫩的童音,好像还有些熟悉。
“小少主哟!”说话的老人像是恨铁不成钢、又不好直接发作地叹了一口气, 似乎还重重地拍了一把大/腿,来表达他这无奈的心情。
陆夜白睁开了眼睛。
光线有些亮, 耳畔回响着声声蝉鸣,眼角余光能瞥见周围盎然的绿意。这里不是他养伤的房内,他也不是那个只能躺在床上半死不活的绷带人,而是好端端地站在了一处宅院面前。
宅院里的房子由一种泛着红光的木头搭建而成, 在阳光下显得熠熠生辉,头顶的太阳有些晃眼,他抬手挡了挡,缓步避到了树荫下面。
周遭寂静,只有风吹过的声音,方才说话的老人和小孩都不在这里,是梦?
自从他受伤昏迷之后,好像就没再做过梦了。陆夜白习惯性地抬手掐了自己一把,没有痛觉,还果真是个梦。
只是这梦给人的感觉有些真实,他方才还以为自己又入了一回幻境结界。
那个小男孩的声音又传了出来,似乎是一声痛呼。两鬓花白的老人站在窗户外边,往里探了探头,声音有些哆嗦:“小少主?”
……小少主?
陆夜白快步走到了窗户边,跟那老人站在一处,往里看了看,没看到人影,忍不住问道:“是谁?”
老人没有说话,连看都没看他一眼,布满皱纹的手往窗子上拍了两下,唤道:“小少主,伤着没有?”
里头那个声音似乎很是气恼:“王八蛋二哥,陷阱换地方了!”
“唉,快出来吧。您何必非要拿到那个拨浪鼓不可?不就是个普通玩意儿,抽空下山去买得了嘛!”老人两手扒着窗户,让人怀疑要不是那窗子太小,他这会儿已经翻进去请人了。
“那怎么能一样?”那个稚嫩的童音气鼓鼓道,“我已经和二哥打了赌的,今日若是从他房里拿到拨浪鼓,他便会允许我自行下山去玩!”
老人将手按在太阳穴上,似乎很是头疼:“您又翻窗进去,上回弄出来的伤还没好,叫家主看到了,指不定心疼成什么样!”
这张亲情牌对那个专心寻宝的小孩子似乎没什么用,里头没传出回答来,过了一会儿,传来了重物连续倒地的砰砰声,随即,有几道蓝色的光从窗户里冲了出来。
陆夜白没留神,迎面就对上了那蓝色的光,先是一惊,随即发现那光似乎对他并没有任何效果,从他的额前穿过,不痛也不痒,甚至连一点儿感觉都没有。
按理来说,若是梦中,这会儿应该吓醒了才对。
老人仍然在絮絮叨叨地说话,大概是被他吵得不耐烦了,小男孩终于从窗子里探出头来:“嘘,你说这么大声,万一把我二哥招回来了怎么办?”
他头上缠了几圈白纱,眼睛里闪着亮晶晶的光,熟练地一翻身坐在了窗台上,丝毫不气馁道:“出来歇一下,等会儿再进去。”
“还要进去?”老人崩溃了。
陆夜白怔怔地看着眼前的一切,老人和小孩的对话往他耳中过了一遍,他却连意思也没听明白,满心满眼就只剩下了那个小男孩的模样。小男孩抬起头的那一瞬间,他甚至差点以为时光拉回了十多年前,他在锡京自家门口,见到温子河的那一天。
小男孩的五官和他记忆中的幼年温子河别无二致,只是二人相较,似乎眼前的这个小男孩要更灵动些,从他翻窗到自家哥哥房间里偷东西这一点来看,也更为顽劣。和他记忆中那个有点淡漠,又喜静的邻居小哥哥不大一样。
“子河?”他试探性地叫了一声。
温子河抬起头,却不是往他这个方向看过来,而是转头对着那老人道:“今日我受伤这事,不许告诉二哥!”
这样蛮横又有些霸道的语气,温子河似乎从未有过,在陆夜白的记忆里,那人好像一直以来都是副温温和和的性子,只有恼羞成怒的时候会吐出个“滚”字,其余时候很少有如此鲜明的情绪波动。
“和他度过的果然是个假童年啊。”陆夜白有些怅然地叹了一口气,没为别的,单单有些嫉妒。
“您脸上那些口子怎么解释?再说了,您都把他房间折腾成这样了……”老人往窗子里看了一眼,有些愁眉苦脸,大概是觉得不好向二哥交代,“他哪能不知道……”
“是吗?”温子河回头往窗子里看了一眼,似乎也觉得自己折腾得有些过分,“那么我一会儿进去的时候顺便将它们归个位。要是让二哥看出来我进过他的房间,却没拿到拨浪鼓,这脸就丢大了。”
“小少主,您还是先把脸擦一擦吧,都流血了。”老人拿出一块干干净净的软纱,往温子河脸上摁了一把,“磕碰到哪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