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夜白点了点头,想起来现在那人是看不见的,又保证道:“不动。”
他现在倒是说什么都一口答应,温子河回想起那天他走火入魔般的样子,还是有些不放心:“醒来之后,身上有哪些不舒服么?”
“没有。”陆夜白认真地进行了一番自我检视,觉得世间最好的一种麻药,名字大概叫做“温子河”,连碰都不用碰上,只要空气中有那人的气息,他身上的伤口就立马能自动痊愈,疼都不带疼一下的,“不过,我记不起怎么受的伤。”
只记得温子河站在不远处,身上穿的衣服让刀割成一条一条,伤口触目惊心。那仿佛下一秒就会倒下的人影瞬间就在他胸口掀起一阵惊涛骇浪,随后他几乎失去了意识,醒来以后,就成了浑身缠满白纱,躺在床上动弹不得的这副模样。
“记不起就别想了。”反正也不是什么愉快的记忆,温子河倒是希望他忘记,“你身上妖力虽盛,但体质还是普通人,总归比妖怪容易受伤些,所以今后遇见了什么危险,不要再往上扑了。”
陆夜白心想,那也要看看你在不在那危险里头。但他没将这话说出来,只含糊地应声:“唔。”
温子河还想再说什么,却听见房门外边传来了一阵脚步声,陆夜白低声提醒道:“换药。”
之前从来没觉得甘松如此阴魂不散,今天却连着擦肩而过数次,温子河觉得自己翻窗的动作都快练得炉火纯青了。
他眼上还缠着白纱,自是不方便行动,也不知陆夜白这庸医怎么缠的,他费了好些力气才解下来,白纱刚从眼前落下,门也在同一时刻被推开了,甘松带着一干弟子站在房门外,没有什么表情,倒是他身后的一名弟子看见白纱从少主眼上滑落,惊呼出声:“天哟!”
这名弟子便是早上撞见温子河翻窗的那个,名叫露尘,他还没来得及适应这个五彩纷呈的世界,却又看到这两人腻在了一处,脑袋中只有一个想法——不能消停点儿吗!少主你爬窗爬得忒勤奋了啊!
“怎么?”甘松回头问了一句。
“没……没事。”弟子察觉到自己的失态,往后退了一步。
甘松迈步进屋:“怎么溜达到这儿来了?”
温子河这贼当得实在是有些心虚,这会儿才想起甘松是允许他出来走走的,趁甘松摆弄药材的时候,不露声色地将白纱缠了回去:“闲逛么,顺着路便走来看看。”
露尘端着满满一盆纱布,搁在床沿,瞧见陆夜白身上仍然让白纱裹得密不透风,“咦”了一声。
“可有哪里不对?”温子河听他好像有些欲言又止,便问道。
哪里不对?哪里都不对!
露尘有点不明白了,看这伤势,陆公子好像连动弹都不能动弹,那么果然是自己想错了,少主连续两次都在陆公子房中,只是探望吧?
他有些为自己先前的冒失想法感到不好意思,结结巴巴地开口:“待……待师父、察看一下。”
温子河记得这个看起来呆头呆脑的小弟子与旁人说话时是不结巴的,不知为何见了他,说话就总是这么一副犹犹豫豫的样子,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他就顺便逗这个小弟子玩一玩:“现在要对他做什么?”
露尘答:“先解了周身纱布,看看伤口愈合的情况,顺便将药换了。”
嗯……不结巴了?
憋闷了多天的少主,突然间对探索这个小弟子的语言机能会在何时失灵产生了兴趣,又问道:“你来解?”
他只是想随口和这小弟子多说几句话,看看他什么时候会结巴,什么时候又能正常说话。但小弟子却不知道少主有这份无聊的闲心,还以为少主占有欲发作,不想旁人触碰陆公子,吓得差点跪下了:“要、要……要不您来?”
温子河觉得这小弟子实在是好玩,笑出了声:“不用。”
甘松大概是嫌温子河碍手碍脚,将药草往陆夜白床沿一搁,挥挥手:“滚回你房里喝药。”
温子河起身就要滚,手腕被陆夜白扣住了,陆夜白也不管有旁人在,径自问道:“什么时候再过来?”
“晚一点。”温子河说,察觉到手腕上的力道还没消,便安抚地拍了拍那人的手背,“你先换纱布……”
“听话”二字差一点就顺着溜了出去,幸好温子河还没到达鬼迷心窍的程度,仍然记得周边还有人在,便收敛了一些,咽回了话音,掩饰般轻咳了一声。同时他想,这果真不是错觉,陆夜白醒来之后的确黏他黏得更紧了,就跟害怕被主人长期关在家里的陆小白似的。
他初次迈出这一步,与人走成了如今的关系,不知道此类关系里,是不是两人总要互相腻歪着才像话,好在这个问题并不值得深究,既然陆夜白爱黏着他,他又在乎陆夜白,那么,凡事顺着那人便可以了。
明日才可解下眼睛上缠着的白纱,温子河有些事压在肩上要去做,也只能等到明天。他想过直接解了眼上的白纱,不去管什么后遗症不后遗症的,但大抵是陆夜白的一句“保重身体”触动了他,最后还是没这样做。
他出了陆夜白的房门,却未急着回去喝药,而是往更远处走了走,去了毕尧的房间。
毕尧如何受的伤,他已经从关凝那里听说了。至光炎结界爆炸,毕尧还能将她全须全尾地护下来,想来是用了自己的一部分元神。他没有和关凝说,怕她心中再多生出负担来。
他轻轻推门进屋,关凝倏地抬头,有些不好意思地擦了擦自己满脸的泪水,叫了一声:“少主。”
她显然是哭了很久,嗓子听着都有些哑了。
温子河不擅长应对此种情况,只能硬着头皮摸索着过去坐下:“还哭呢?”
关凝身上也缠满了白纱,因为至光炎结界爆炸之后,她虽然没有受伤,但被震下了千年瘴潭。
她自己一个人倒是可以迅速游上来,只是在漆黑一片的潭水中寻找毕尧又耗了很多时间,算下来,比温子河在那潭水中泡得还要久一些。
关凝举起手臂,将流下来的眼泪全数抹在了上头。她手臂上缠的白纱吸水性很好,瞬间就将眼泪吸了进去,要是甘松在场,见到他的宝贝药物被当成了擦泪的纸巾,指不定气成什么样。
“他这样第四天了。”关凝朝床榻上看去,双目有些放空,声音带颤,“是不是醒不过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饱饱们不要被我习惯性故弄玄虚的断章给吓到惹!一般来说、应该、大概是不会虐哒
是不是我的小天使都开学辣,评论区当年说过要包养我的小天使不见了,夸我(文)好看的小天使也不见了,给我狂灌营养液的小天使也不见了……
作者数着仅剩的一两只小天使瑟瑟发抖有待拯救
最近心里苦,写出来的小剧场尬甜,就不放出来辣眼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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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藏书 ...
毕尧只穿了一件白色中衣, 身形难得显得如此单薄, 他床榻之上泛着白光, 光晕轻柔流动,钻入他的身体,复又出来,在空中形成一个循环。
关凝看着看着, 感觉自己的眼泪又要落下来了,忙移开了视线。
“怎么会?”温子河内心也有着诸多忧虑,但还是强作了轻松, 关凝已经悲悲戚戚了, 要是自己也一副大难临头的样子,那怕是毕尧模模糊糊地听着也心烦, “毕尧是什么样的人?别小瞧他了。”
“我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关凝双手攥拳,半晌,才愤愤道, “他就是一个傻的!”
温子河:“……”
这种当着别人面说人傻的行为, 可能真的就只有关凝做得出来。
骂完这句话,关凝又往毕尧的方向看了一眼, 似乎在检验自己这话能不能达到把毕尧气醒的效果。
毕尧如同往日一般沉默,静静地躺在那里, 对她的话不作反应。
其实就算毕尧醒着,被她骂了一句,大概也就是这样一声不吭的模样。他向来寡言少语,连表达真心的时候都说的含糊不清, 只说“请你考虑一下”这种意义不明的话语,叫她听着都十分着急。
直接答应了吧,好像不够矜持,问着要毕尧再表白一次,怕是有些为难那嘴巴笨拙的人。关凝原本想着他们来日方长,还有很多的时间去慢慢磨合,未曾想过这么稍稍一拖,就成了今天这副局面。
难道人世真情,无论出于什么原因,都最怕一个等字?
只可惜时光难倒流,她作为女孩子心中揣着的那点小小矜持,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再对这个人放下。
少主还在边上坐着,她不再放任自己想下去,将愁绪扫了扫,却又想起了另一件事:“师父的剑现在何处?”
“世子拿走了。”温子河说。
“世子?”关凝一歪头,有点没习惯温子河也将那个人叫做世子,“世子不是咱们的人吗?”
温子河淡淡地说:“不是。”
“那么,世子也和鸦公子一样……咦?不应该啊。”
温子河耐心解释道:“他应当与他父亲一样,是想杀了应晦的。”
段炎鳞铁血一生,向来不齿应晦那种邪魔歪道,就算应晦的妖力送给他,他或许都嫌肮脏。段予铭自然与他爹如出一辙,带着点儿心系苍生、大局为重的理想。那么,很容易便想明白,这父子二人,是想借机让应晦彻底从这天地间灭绝,只是,如何才能办到?
“妖王?他们也想要师父的缝衣,难道不论是复活应晦,还是杀死他,都与那四样东西脱不开干系么?”
关凝所说的那四样东西,便是明鉴、龙骨、缝衣,还有一把从未有人见过的龙牙了。
眼下他们几人都有伤在身,温子河不想给关凝添加忧思,但转念一想,缝衣与关凝颇有渊源,大概她也想早些找回师父的配剑,便将自己推测的情况说了一些:“缝衣毕竟是应晦的一部分,我在想,他当初若是将妖力隐藏在上面,玩了一出假死,也是极有可能,这就能解释为何不论是应岐,还是世子一系,都想得到它。利用或者毁灭,全凭将它掌握在手中的人说了算。”
“应岐是谁?”关凝那天在院外也瞧见了岐,对他的身份有些感兴趣,“他也姓应,难道是应晦的弟弟?”
应岐身上的妖力,和陆夜白所散出去的如出一辙,很难不让人想到这二者有些渊源。还有他身边的那个小男孩,也将陆夜白唤作哥哥。如果应晦真的有两个弟弟,当年他们又在哪里,为何销声匿迹千年之久,又突然齐齐在这个关头冒了出来?
有太多的疑虑有待解决,温子河忽然觉得有些坐不住,深深呼吸了数次,才压下了出门的冲动:“暂且将他当做应晦一系的吧。”
原先来搅这趟混水的势力中就已经有了段鸦和应岐,现在又出来个段予铭,转眼间,在锡京游手好闲的日子便一去不返,如今情况已然天翻地覆,纵然平日里不爱自寻烦恼,温子河也觉得前路似乎有些一筹莫展。
“不论他们要做什么,少主,我们永远和您站在一边的。”见温子河眉头有些紧锁,关凝立即扔下了自己的悲戚,转而说道,“虽然毕尧还没醒,但我还是能出一份力,您要做什么,只管带上我。”
温子河笑道:“用什么出力?你的眼泪么?”
关凝:“……”
随后她闷闷道:“我是女孩子,哭一哭怎么了,少主你真是一点都不懂怜香惜玉,不知道陆公子怎么看上的你。”
“因为他不是香也不是玉。”温子河说道,“你既然想替我出力,就稍微振作些,到时候可别拖我的后腿。”
关凝声音还带着点沙哑:“定然为少主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见她稍微来了点精神,温子河便放下心来了,稍稍坐了一会儿,他想起还有药未喝,便交代关凝照看好自己的身体,转而出了门。
“又跑了?”甘松哆哆嗦嗦地将手中整理好的药材重重往地上一扔,负气骂道,“小王八羔子!跑哪去了?”
年轻弟子忙拍了拍甘松的后背,替他顺了顺气:“师父莫急,少主定是觉得结界内狭窄,想出去透透气,才闯了出去的,说不定在附近转转就会回来了。”
“透透气?”甘松气得翻了个白眼,“我看他是不要命了,我当时怎么和他说的?”
弟子答:“适当地出去散散步。”
“你也是这样听到的,我还当我老糊涂了,对他说‘尽管跑出去撒欢’,他才如此不管不顾!”甘松磨了磨牙,这温子河简直不要命了,居然跑出了隐蔽的结界,如今外面四处有人搜寻他,还真是给他胆子了!
弟子头一回见到师父发这么大的火,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做,却瞥见旁边一位师兄走过来,手中拿了一条黑色的绳子。
甘松瞧见那绳子,心情好了一些,吩咐道:“等会儿他回来,你叫几个人一道去把他捆上,我还不信治不了他!”
这是来真的了,弟子在心中为少主默哀了三秒。
温子河从甘松做的结界中跑出来,也是经历了一番考量的。如今他毒伤渐渐消解了,略用一些妖力不成问题,何况没弄明白对方想要做什么,自己总归是无法安心养伤。所以眼上的纱布一解,他就有些坐不住了。
按照他以往的性子,想要去做些事情是从不会和谁说的,主要还是觉得麻烦,不如一个人直接去解决了利索。但也不知道是什么念头作祟,他都出了结界,最终还是绕回去和陆夜白简单交代了两句,只说自己有些事要出门,让陆夜白安心养伤。
陆夜白立刻就不干了,差点就将甘松喊过来抓人,无奈伤重又不能动弹,扯着嗓子喊还没蚊子哼哼大声,对温子河实在是没什么威慑力,随后他似乎是察觉到来硬的不行,换了个套路,神色凄惶,语气柔软地拉着温子河的衣袖,轻声道:“你真的要对我始乱终弃么?”
不就是出个门吗?为什么上升到了这么高的道德层面?
温子河让他这语气瘆出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又狠不下心拍开他的狗爪子,只得耗了一些时间哄人,才将陆夜白对付过去。出结界之后,他满脑门官司地想,下次还是自己偷着跑了算了,古人都说“温柔乡”误国误事,陆夜白这堂堂男子汉……好像也挺能耽误人的。
如今温子河已经被妖族通缉,自是不能大模大样地在路上晃。他随意变了个模样,才往藏书阁的方向走过去——温家属于狐族,天生便会幻化各种人形,因为家主不爱掺和妖族的事情,带着一族偏居远处,行事又低调,所以很少有外人知晓他们的这项法术,倒是给他行事提供了很多方便。
那日段予铭过来,与他不欢而散之后,还真在窗台上给他留了个“礼物”——窗台上的那颗驱豆里,装了一粒红色的珠子。
那珠子光滑圆润,看不出是什么材质,表面有淡淡的红色光晕,虽然未曾见过,但温子河略一思索,便明白过来,段予铭给他的,或许是解开藏书阁结界的“钥匙”。
他曾经问过段予铭有没有法子进入段炎鳞的藏书阁,当时那人给的答案是“从未去过”,如今却给了他这样一把“钥匙”,像是邀请他亲自去看一看。
温子河总觉得走这一趟有些不详,倒不是担心段予铭埋伏自己——完全没这个必要,他们一行人伤伤残残,段予铭带几个普通侍卫就能将甘松这里一锅端了,何必多此一举,要将他引诱到藏书阁附近?
让他有些不安的是,那日段予铭虽然负气离去,但显然还未放弃说服他,给他留下这把“钥匙”,更像是怀揣着极大的自信——只要温子河进那藏书阁,看到了里面的东西,就会放弃眼下要做的事情,听从他的劝告。
段予铭越是自信,温子河心中隐隐的忐忑便越深,就像是一件不详的东西摆在面前,而自己却不得不去揭开蒙在上边的纱布一般。但他别无选择,因为同样的,那也可能是弄清陆夜白身上发生了什么的关键,让他不得不去一探究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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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看,那个作者又开始故弄玄虚地断章了。
我觉得我这个毛病应该治不好了,每次都爱卡在这些地方= =
第62章 、真相 ...
妖族之主的藏书阁, 隐蔽在凤栖山的某个不为人知的角落里, 温子河出结界起, 便察觉到手中的红色珠子在朝一个方向移动,大概就是藏书阁结界所在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