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当晚上他们在城里投宿时,沈嘉禾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洗澡。
先用木槿叶洗过头发,他才脱了衣服坐进装满热水的浴桶中,泡了一会儿,然后用布巾将全身上下仔仔细细搓了一遍,这才从桶里出来,擦干身体,换上干净衣服,顿时觉得神清气爽。头发还很湿,他便打开窗户坐到窗边,一面吹着夜风,一面细致地擦头发。
忽然响起敲门声,紧接着是魏凛的声音:“媳妇儿,你洗好了么?”
沈嘉禾微微一笑,道:“好了,你进来罢。”
魏凛推门进来,就看见沈嘉禾坐在窗边擦头发的情景,心跳顿时漏了半拍,忙挪开眼去,反身关门,道:“你洗澡怎么也不闩门?万一有人闯进来怎么办?”
沈嘉禾笑道:“有你在外头守着,谁敢闯进来。”
魏凛心虚道:“你怎么知道我在外头?”
沈嘉禾道:“我听见你跟小二说话了。”
“你耳朵可真灵。”魏凛走到沈嘉禾身后,道:“我帮你擦头发罢?”
沈嘉禾便将手中布巾递给他,道:“谢谢。”
魏凛拿起一缕湿发,轻柔而细致地擦拭,生怕弄断了一根头发。
沈嘉禾的头发生得乌黑浓密,而且散发着清香,特别好闻,魏凛趁他不注意,稍稍凑近一点,深深嗅了嗅,便觉得要醉了。待头发擦干,魏凛又为他梳头,笨拙地替他挽起发髻,不过挽得实在太过难看,沈嘉禾只好解开自己重新挽好。
“饿了么?”魏凛问。
“有一点。”沈嘉禾道。
魏凛道:“我刚才听小二说,此地有一种特色小吃,凡是吃过的人都赞不绝口,我们也去尝尝罢?”
沈嘉禾道:“好,走罢。”
魏凛拉住他,道:“把面纱戴上。”
沈嘉禾便去床上找面纱,忽听到有人敲门,魏凛戒备道:“谁?”
外面响起一个娇柔女声:“客官,我是来送茶水的。”
魏凛便道:“进来罢。”
门被推开,进来一个身穿红裙的妙龄女子,手中却不见茶盘。
魏凛皱眉道:“你不是来送茶水的么?茶水呢?”
女子不答,径自关上门,甚至还上了门闩,然后扭着纤腰向魏凛走来,笑道:“客官,赶了一天的路,一定很是?文库(danmeiwenku.com)是完全免费的,要充钱请别相信,关闭即可,微信dmwk520大家务必都加上、有腐利。没有关注微信dmwk520的请尽快关注~避免网址河蟹换网址找不到我们~ 7Π眨门椅闳嗄笕嗄螅潘梢环珊茫俊?br /> 浓郁到刺鼻的香粉味扑面而来,魏凛掩了掩鼻,不悦道:“不必了,你出去罢。”
女子露出委屈神情,娇声道:“客官可是嫌弃奴家貌丑?”
魏凛看她一眼,点头,耿直道:“不及我媳妇儿之万一。”
沈嘉禾原本站在一旁看戏,听魏凛如此说,便很有些同情那女子。
女子心里自然着恼,面上却未露半分,她看了一眼沈嘉禾,因他戴着面纱,看不见容貌,但单看眉眼已经十分动人。女子媚眼如丝地瞧着魏凛,依旧笑着道:“我虽不及夫人貌美,但夫人的房中术定及不上我,客官不妨一试?”
魏凛没料到她言语如此赤-裸放浪,顿时红了脸,道:“你……你给我出去!”
女子非但不走,反而贴上来,伸手要扯魏凛的袖子,被他躲开了。女子笑道:“三个人一起更有趣味,客官真的不体验一番么?”
沈嘉禾走过来,挡在魏凛面前,用手语说了句话。
女子看向魏凛,道:“她说什么?”
魏凛的脸更红了,讷讷道:“他说,除了他,谁都不能碰他的夫君,也就是我。”
女子挑衅一笑,看着沈嘉禾道:“男人哪个不是三心二意,你现在年轻貌美,他疼你宠你,待你年老色衰,他照样往别的小姑娘裙子底下钻,你信不信?”
沈嘉禾打手语,魏凛翻译:“他说,他相信我不是你说的那种人,我会与他白头到老。”
女子翻个白眼,嗤笑一声,对沈嘉禾道:“妹妹,我送你一句箴言,宁可相信这世上有鬼,也不能相信男人那张破嘴,他们说的那些甜言蜜语里裹着的可是砒-霜,会毒死人的。”说完,她对沈嘉禾身后的魏凛抛了个媚眼,道:“客官,我就在隔壁的怡红院,花名赛貂蝉,你若想要了可以去找我。”语罢,她便施施然走了。
虽然知道是逢场作戏,但魏凛还是为沈嘉禾方才说的那些话心动不已。
夫君……如果沈嘉禾真的开口唤他“夫君”,魏凛觉得他大概会激动到昏厥过去。
“你的脸怎么红成这样?”沈嘉禾道。
魏凛不敢说出心中所想,摇摇头道:“没、没什么,大概是夏天到了,天气有点热。”他自去倒了杯凉茶,咕咚咕咚喝下去。
沈嘉禾在桌边坐下,饶有兴趣地问:“魏哥哥,你去过青楼没有?”
魏凛一口凉茶喷出来,好在没喷到沈嘉禾脸上,他抹了把嘴,急忙道:“没、没有,从未去过。”
沈嘉禾支着下巴,有些向往道:“我也没去过,不过我还蛮想去看看的,我看过许多动人的爱情故事,大多都是在青楼里发生的,还有许多精妙的诗词,都是写的青楼女子。”
魏凛道:“诗词歌赋和现实是天差地别的,青楼并不是什么好地方,不看也罢。”
沈嘉禾点点头,道:“你说得对,不看也罢,我们去吃饭吧。”
被那个赛貂蝉如此一搅和,两个人也没有心思再去寻什么特色小吃了,便在客栈里点了几个菜。
吃饭的时候,沈嘉禾不时看到有男子搂着打扮妖艳的女子上楼去,想来这些女子和赛貂蝉一样,都是从旁边的怡红院来的。
魏凛皱眉道:“这里实在太乱了,要不咱们换家客栈投宿罢?”
沈嘉禾摇摇头,压低声音道:“这么晚了,客栈怕是都住满了,不如将就一晚,明早便上路了。”
魏凛点头,没再说什么。
饭罢,二人一起上楼。
一个醉酒男子从旁路过,险些撞到沈嘉禾,亏得魏凛眼疾手快,把手拉进了怀里。那男子醉眼朦胧地看着沈嘉禾,笑得一脸猥琐,道:“美人儿,走,陪爷喝一杯,爷有大把大把的银子。”如果不是小二及时把男子拉走,魏凛早就把他一脚踹下楼去了。
到了房门口,二人互道晚安,沈嘉禾转身进屋,却被魏凛拉住了手。
沈嘉禾问:“还有什么事么?”
魏凛犹豫片刻,看着沈嘉禾,道:“要不,我今晚陪你一起睡罢?这家客栈实在太乱了,我不放心你一个人住。你睡床,我打地铺,好不好?”
沈嘉禾想了想,道:“好。”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支持,比哈特,么么哒。
明天见。
☆、第23章 世子无赖23
沈嘉禾睡床,魏凛打地铺。
窗户开着, 如水夜色倾泻进来, 裹挟着一点让人舒适的凉意。
但魏凛却只觉得浑身燥热,因为隔壁的淫声-浪语已经足足持续了半个时辰。
“官人, 你捣弄得奴家好舒服,我要升天了。”
“小骚蹄子, 相公大不大?弄得你爽不爽?叫出声来, 我喜欢听。”
女子便叫得愈发大声,而且抑扬顿挫, 十分有节奏感。
沈嘉禾被吵得睡不着,翻个身, 面对魏凛侧躺着,不自觉地压低声音道:“魏哥哥, 你睡着了么?”
魏凛闭着眼, 道:“如果我能睡着,那我就是神人了。”
沈嘉禾道:“真该听你的话换家客栈投宿的。”
魏凛叹了口气,道:“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沈嘉禾沉默片刻, 道:“左右睡不着, 与其在这里被荼毒双耳, 不如出去散散步,好不好?”
“好主意, ”魏凛立即坐起来,道:“走罢。”
夜阑更深,柳暗花遮, 万籁俱寂。
两个人信步走着,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不知不觉便走到了小镇边缘,望见远处屹立着一座不高不矮的山峰,在月色下显得峥嵘崔嵬。忽然想起《山鬼》中的一句:山中人兮芳杜若,饮石泉兮荫松柏,君思我兮然疑作。
沈嘉禾兴致盎然道:“魏哥哥,离天明只剩三个时辰,我们去山上看日出好不好?或许还能遇上山鬼,一览仙人风姿。”
“好。”魏凛笑着答道。他觉得沈嘉禾真是天真烂漫,似乎对这世上的一切都充满好奇,想要探索和经历。他愿意和沈嘉禾一起做任何事,不论好的坏的。
于是两个人一起往山的方向走,没多久便到了山脚下,循着山路向山上走去。
山路本就崎岖难行,又是夜里,月色昏沉,树影婆娑,根本看不清脚下的路,故而两个人走得异常艰难。魏凛还好,可沈嘉禾天生体弱,没坚持多久便气喘吁吁了。魏凛心疼,说要背他,沈嘉禾却不肯。是他自己说要来爬山的,若要魏凛背着上去岂不是很没面子。又坚持了一段路,魏凛见他一副随时要晕倒的样子,二话不说,强迫着直接把人背到了背上。
魏凛道:“我先背你走一段,待你体力恢复过来再自己下来走。”
沈嘉禾实在羞惭,闷闷地道:“好。”
魏凛道:“搂紧我的脖子。”
沈嘉禾乖乖地搂紧,把头歪在魏凛的肩窝里,籍着斑驳的月色打量魏凛的侧脸。他的睫毛很长,洒下一排浅浅的阴影。他的鼻梁很挺,像一道陡峭的山峰。他的唇不薄不厚,唇色也很好看。他的下巴线条分明,给人坚毅的感觉。咦,他的右耳垂后面长了一颗小痣。沈嘉禾为这个发现感到惊喜,因为他的右耳垂后面也有一颗痣。小时候他曾听母亲说过,耳垂生痣的人有福气,可从他的亲身经历来看,这实在没什么道理,但他依旧希望这是真的,他希望魏凛有福气。
魏凛脸上出汗了,呼吸也粗重起来。沈嘉禾要下来,魏凛却不放手,道:“乖,别乱动,否则摔下山去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沈嘉禾便不敢乱动了,捏着袖子给魏凛擦汗,心疼又愧疚,道:“早知道会害你这么辛苦,我就不说来山上看日出了。”
魏凛笑道:“我一点儿都不觉得辛苦,反而甘之如饴呢。”
沈嘉禾伸手帮他拂开挡路的树枝,没有说话。
好在山并不太高,他们没多久便到了山顶。
魏凛将沈嘉禾放下,双膝一软便瘫坐在了岩石上。他的里衣已经被汗浸湿了,黏在身上很不舒服,被凉飕飕的山风一吹,湿冷湿冷的。但他没有表现出任何不适,笑着赞叹:“好美的景色!”
沈嘉禾在他身边坐下,与他一同遥望月色山光,道:“的确美不胜收。”
魏凛朗声诵道:“人闲桂花落,夜静春山空。月出惊山鸟,时鸣春涧中。[注]”
沈嘉禾笑起来,忽然对着夜空长啸:“啊——!!!”回音嘹亮,响彻山林,惊起飞鸟无数。
魏凛看他一眼,随之大喊:“沈嘉禾!我心悦你!此生不渝!天地可鉴!日月可表!”
沈嘉禾被这突如其来的告白惊住了。
他的心如一汪泉眼,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喷涌而出,几乎将他淹没。
喊完,魏凛顿觉赧然,低着头不敢看沈嘉禾。
两个人都不说话,此时此刻,此情此景,似乎再说什么都是多余的,他们只消静静地坐在彼此身边,便是最好的。
过了许久,沈嘉禾低声道:“魏哥哥,我的手有些冷。”
魏凛便将他的手拿过来,轻轻拢在自己手中。魏凛的手干燥而温暖,融融暖意从掌心传过来,传遍四肢百骸,让他觉得困倦起来。沈嘉禾将头靠在魏凛肩上,道:“魏哥哥,我睡一会儿,待日头出来了唤我一声。”
魏凛柔声道:“好。”
迄今为止,这是他人生中最幸福的时刻。
魏凛想,如果时间可以在这一刻停止就好了,他便能永永远远地幸福下去。
月没参横,天昏地暗。
这是最黑暗的时刻,预示着黎明即将来临。
山风扬起衣袍,摇晃枝叶,吹散云层。
天光乍破,金光初泄。
魏凛轻声唤道:“嘉禾,嘉禾,快醒醒,日头马上就要出来了。”
沈嘉禾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瑰丽无比的景色立时跃入眼帘,让他生出一种身在仙境的错觉,而坐在他身边正握着他手的男子,大概便是梦中的山鬼罢,丰神如玉,教人神迷。
魏凛一转头,便见沈嘉禾不看日出,反而眼神迷离地望着自己,心头一跳,笑道:“看我做什么?看日出啊。”
沈嘉禾不作声,依旧直直地看着他。
魏凛喉结滚动,目光如炽,道:“你再这么看着我,我就要亲你了。”
沈嘉禾眨了眨眼睛,似乎在理解方才那句话的意思。
魏凛被蛊惑了,他再也把持不住,低头吻上了沈嘉禾的唇。
日头终于跃出云海,万丈日光驱走黑暗,光明的晨曦来临。
山林睡醒了,山下的城镇也睡醒了,又是美好的一天。
作者有话要说: [注]王维的《鸟鸣涧》。
感谢收藏、评论和打赏,比心。明天见。
☆、第24章 世子无赖24
沈嘉禾消失的第三十六天,裴懿依旧没有任何他的消息。
这三十六天, 是他迄今为止的人生中最难熬的三十六天, 暴躁、易怒、失落、空虚、憎恨、绝望、失眠,他的身体完全被负面情绪占据, 已经到了不喝到酩酊大醉便睡不着觉的地步。他被沈嘉禾推进了十八层地狱,也只有沈嘉禾能把他拉出去。可他找不到沈嘉禾, 怎么都找不到。他从来都是想要什么便能得到什么, 从未尝过求而不得的滋味,这一回, 他彻底尝到了。
但他被困在京城,什么都做不了。他烦透了浔阳奢糜的生活, 烦透了那群只知寻欢作乐的太-子-党。他飞扬跋扈惯了,这辈子从未受制于人, 从未忍气吞声, 从未如此窝囊,他做不来卧薪尝胆,更做不来含垢忍辱。既然天要压他, 他索性便翻了这天!既然皇帝老儿怀疑逍遥王府有谋反之心, 那便反给他看!与其坐以待毙, 不如主动出击,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裴懿修书一封, 将自己的所思所想写下来,交给魏衍带出王府,让他寄给裴慕炎, 还特意叮嘱,这封信千万不能落在旁人手上。
待魏衍回到自己府上,毫不犹豫地便把这封信给拆了,读完之后,大笑三声,扬声唤道:“边荀!”
边荀进来,躬身问道:“大公子有何吩咐?”
魏衍道:“两件事。第一件,找一个擅长模仿笔迹的人来,我有急用。第二件,立即通知薛炼,把沈嘉禾完好无缺地带到浔阳来。”
“属下遵命!”边荀顿了顿,又道:“二公子那边,大公子有何打算?”
魏衍道:“不必管他,依旧暗中保护,他自己会追到浔阳来的。”
边荀应“是”,自去办事。
第二日,魏衍再次来到逍遥王府。
路过莲池时,忽听到一个女子尖叫:“快来人啊!救命啊!世子妃掉水里了!”
世子妃?!魏衍一惊,急忙奔过去,就见一个侍女站在凉亭里又哭又喊。
述芝看见有人过来,泪水迷了眼也看不清是谁,急忙抓住他,哭喊道:“快!快救世子妃!世子妃不慎掉下莲池了!”
魏衍向下望,却看不到人,只看见大圈大圈的水纹荡漾开去。不及多想,他纵身便跳下莲池,在附近搜索片刻,果然抓到一个女人,急忙将她拽出水面,拖着往岸边游去。
述芝早已等在岸边,见魏衍将公羊素筠抱上来,却只知道哭,完全不知该如何是好。
魏衍沉声道:“快去叫大夫!”
述芝立即跑去找大夫,魏衍将公羊素筠抱进凉亭,平放到地上,双手叠压她胸口,十几次后,公羊素筠哇得吐出几口水来,终于醒转过来。她缓缓睁开眼,视线模糊,听力也模糊,隐约听到一个男人的声音道:“别怕,大夫马上就到。”眼泪从眼角溢出来。她不怕,她是很高兴去死的。谁知道却没死成,真教人难过。
魏衍犹豫片刻,抬手为她拭去眼泪,温声道:“像你这样的美人,不该以如此凄凉的方式死去,即使要死,也该轰轰烈烈地活过之后再死。”
话音方落,便有许多人涌上来,魏衍起身站到一旁,又看了公羊素筠一眼,转身离开。
到裴懿院子里的时候,裴懿还没醒。他的世子妃差点儿命丧黄泉,他却还在呼呼大睡,真教人无话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