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发叔
『所以你们昨天吵架了？』
『也没算吵，就是争执了一下。』
『怎么和好的？』
『就是……那样嘛，然后……』
『哪样啊？小娃娃话说不清楚，小小年纪就痴呆啊！』
『就是那样嘛！』金在中红着脸，狠瞪了靠在树上的老头一眼，脚尖不住地划来划去。
『啧啧……』老头叼着旱烟，戏谑地看着他，皮肤皱得像张畸形怪诞的脸谱。
『你说说，好不容易事成。三天两头吵架，哪像当初允浩和他……哎呦！』
口中的烟杆突然掉落，老头一脸扭曲地捂住脚趾，气急败坏地大叫：『你个死娃子疯了，踩什么踩！』
『谁要你没有眼力见，大叔现在在一起的人——』少年的指尖得意洋洋地指向自己，『——是我！』
『虽然说他们以前感情很好，』少年又气闷地低下头去，『但现在他喜欢的人是我，昨天他可是向我表白了……』他不甘地撇撇嘴，『过去的就让它过去，不好吗？』
老头盘腿坐在地上，那杆大烟枪又被他含在嘴里，噗噗冒出乳白的烟雾。烟雾中的嘴察不可闻地动了动：『是吗……』
『别总抽那么多烟啊，对身体不好。』少年也滑坐下来，有气无力地劝道，『整天这样抽，几条命也不够……』
『敢情你戒了？』老头斜他。
『我很久没抽了好吧，大叔不喜欢……』少年红着脸，没有否认。
难得今日工作清闲，发叔与金在中躲在殡仪馆后面的树林有一句没一句，唠嗑消遣。
盛夏的枝叶皆已在湛蓝的天空中延伸开来，铺开浓密绿色的大伞，在两人的头顶上交织舞动。小鸟的鸣啾震落了叶端的毛絮，缓缓飘落至少年肩头。少年抬头，眼中滑过枝叶间舒展伸缩的蓝色，不由出神。
他和郑允浩已经交往一个月了。
这一个月里，金在中宛如生活在天堂。他感到不真实的幸福感，无时无刻不蔓延到他躯体的每个部分，带给他新的惊喜与愉悦。虽然昨晚的争吵以乌龙的方式结束，但金在中心里仍然惴惴不安。明明是他有错在先，却是以郑允浩道歉为结束。这段时间他是不是被郑允浩宠得太厉害了？少年懊恼地咬咬唇。
今早吃饭时他才发现，郑允浩眼底下的黑眼圈重得厉害，可是近来疲于工作的他浑然不觉。他张口欲问，却还是在郑允浩的目光转向他时慌乱地扭开了头。
再等一会儿，再等一段时间，少年为内心忐忑的自己打气，再过一段时间就不会这样了。如此自我安慰，少年的心情便明快了几分。
他把目光重新投向犹自沉思的老头，颇为愉悦地问：『发叔，你觉得我好吗？』
老头瞅了他一眼：『干嘛？老子对你没兴趣。』
『放屁！老子也没有好吗！』少年大怒。
『突然问这干嘛？』老头干笑一声，幽幽吐出一口白烟。
『我跟大叔的差距是不是很大，虽然叫他大叔，我们之间代沟其实不大吧，我想变得更成熟些，也常想自己哪里做的不够……』少年拢起脚尖，下巴磕在膝盖上，絮絮叨叨说着。
老头嘴里叼着旱烟，沉默倾听。
『……或许，怎么说呢，我在尝试拉近两人的距离，但很多时候我还是不懂，那种若即若离的感觉很难受，你知道吗？』金在中终于结束了他的长篇大论，转而望向老头。
『……』
『所以呢，您怎么看？』少年眼巴巴看着老头。
『允浩是个好人，』老头吐出一口烟，随手把烟杆往树干上一磕，『你好好待他就行了。』
『可是我……』
『我说了，』老头用眼神止住了少年的话头，『好好待他就行了，剩下的不用操心。』
『允浩喜欢的就是真实的你，感情这档子事不是谁迁就谁，而是在磨合中过日子，干嘛要为没出现的问题患得患失。或许吧，他真的从过去的阴影里走出来了……』老头喃喃自语，话音渐低。
『什么？』少年没有听清老头的话语，往他的方向侧了侧。
『想那么多干嘛。好好过日子行了！』老头不耐烦挥挥手，挣扎爬了起来，『不说了，我要去……』
『爸！』一个陌生的声音突兀插了进来，打断了他们的交谈。
声音不大，却硬生生将老头定在原地，半天没有动静。少年疑惑莫名，他扯了扯老头的衣袖：『发叔，怎么了？』
没得到想要的回应，少年偏头，不客气打量来人，『你谁啊？』
来人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人，穿着洗得发白的蓝色上衣。可中年人却像是没听到金在中的询问，脸色唰得转为惨白。指尖颤抖地指向迷惑不解的少年。
『你个跟男人胡搞的！怎么还在这里……』
『闭嘴！』还未等金在中答话，老头一声暴喝，『你到这儿干什么！』
老头转身面对来人，沉着脸对来人指示道：『到我屋里谈！』
中年男人面庞青白不定，他顿了顿，莫名的目光扫过少年一眼后，率先向那排房屋走去。
老头蹒跚想要跟上，少年眼明手快拽住了他。
『怎么回事？』金在中问道，『他是您儿子吗？为什么会认识我……』
老头大力甩开，『他不是认识你！我还有事，小娃娃自己去玩！』说完疾步而去，留下莫名的金在中站在原地，不知所云。
第22章 复试
『准备好了吗？』
『放心吧，我是谁啊？』金在中调皮地眨眨眼。
最近馆里清闲，少年干脆大部分时间待在家里，准备歌唱比赛的复试。终于到了这天，金在中一大早便起床在屋子里扑腾。吃完饭后，还不依不饶地缠着郑允浩聊天。
『确定不要我送你？』
『不要，你忙你的！』金在中知道郑允浩今天还有工作。
『确定……』
『真不要！大叔你烦不烦！』少年一咕噜从沙发上爬起来，不高兴地瞧着他。
郑允浩无奈妥协：『那好吧，有需要给我打电话。』
『知道了，知道了。』少年胡乱应着，片刻后又将探究的目光探向男人。
『其实我一直都很好奇……』
『嗯？』
『当初你是怎么帮我拿到参赛证的？』
郑允浩从报纸中抬头，望向他身旁眼睛眨巴的少年。
『想知道？』
男人难得一见的神秘表情又浮出水面，金在中撇撇嘴，不情不愿地点点头。
『也没什么，我说今天是你生日。』男人轻描淡写地说。
『就这么简单？』少年睁大了眼睛。
『就是那么简单，』郑允浩轻弹了下少年的脑门，『当然，还多亏了你一脸渴望的表情也帮了不少。』
『切！』
『怎么？』男人瞧见少年的表情，笑道，『这样就失望了？万一复赛没通过，你可不许到我面前哭啊！』
『没，』金在中把下巴磕在男人肩膀上，『待我到时一举成名，保证第一个甩了你。』
『哎哟，我好怕啊。』男人双手抱胸。
『郑允浩，你就看着吧。』少年小心翼翼避开男人的伤腿，半跨坐在郑允浩身上。他轻抚着男人的脸庞，『等着大爷我胜利归来！』金在中额头与郑允浩相抵，笑道。
金在中坐在等待室里，周围都是和他差不多年纪的少年。受不了窒息的安静，少年轻咳一声，清晰的声响在房间里无限扩大。少年尴尬地闭了嘴。
『34号，34号来了吗？』门外传来叫喊声。
金在中扫了一眼手中的号码牌，慌乱地站起来：『来了，来了。』
他迎着众人的目光向门口闪去。一打开门，叫号的人便一把拽住了金在中，领着少年往前走。
『前方左拐，评委在里面等着你……』那人语速极快，传到金在中耳里像是蜜蜂嗡嗡在飞。还没等他消化完说话的内容，传话人便伸手一推。
金在中一个踉跄。
待回过神时，呆若木鸡的金在中已经站在了一扇紧闭的黑门前，噼啪噼啪的脚步声又再度远去。少年盯着眼前黑洞洞的大门，咽了咽口水。发汗的指尖触到了冰凉的把手，少年深吸一口气，走进门，迎接他的是偌大的复赛厅和坐在椅子上的一排评审。
中央穿黑色风衣的男人最引人注目，他的目光锁定了金在中，抬了抬眉。
男人天生有一种抓人眼球的气质。眼神明亮深邃，身材高挑挺拔，斜靠在椅子上，凸显出他修长的大腿和富有力量而不夸张的肌肉。狭长的眼漫不经心一扫，瞬间袭来的凌厉便把金在中钉在原地，动弹不得。
『哟，多漂亮的孩子！』他扯开嘴角，慵懒的气质不经意泄露出来，使得男人锐利的锋芒缓和了几分。
『kim，别逗人家小孩。』旁边的女人轻笑，作势轻拍了他一下。
『我是在感叹啊，多好看的孩子。』kim毫不在意地耸耸肩，转而面对金在中，『好了，你要表演什么？』
金在中暗暗吐了口气，松开了出汗的掌心。他的双腿微微发颤，目光扫过评委席上的众人，缓慢地开口：『我要成为你们公司的练习生。』
『话别说这么满，小子。每年被我们选进来的不少，踢出去更多！』
这番话引得周围人哄堂大笑。名叫kim的男子眼神戏谑地打量着他。
少年没有理会，他镇定地从助手那儿拿过话筒，说道：『我要表演的是唱歌。』
『唱什么？』kim看着手上的档案，漫不经心地问。
金在中没有回答。音乐响起，特属于少年清澈细腻的嗓音徐徐铺开，荡开音的涟漪，轻柔回荡在整个房间里。
There’s a note underneath the front door
That I wrote twenty years ago
........
悠扬的木吉他伴奏舍去原唱恬美而略带沙哑嗓音，少年用纯净的音色为这只富有怀旧色彩的民谣歌曲注入了别样的活力。评委席的骚动渐渐平息了，原先调笑的女人不知何时停止了言语，手支下巴安静地倾听少年歌唱。而身穿黑衣的男子面无表情，注视着金在中的身影。
There is no secondhand alibis
Just some black ink, on some blue lines
And a shadow, you won’t recognize
And if it means I’ll be waiting twenty years.....and twenty more......①
一曲终了，少年放下话筒，咬了咬唇，略带不安地看向众人。
『我必须得说，』女人放松地靠在椅背上，斟酌地开口了，『你的音色很好，对歌曲也有自己的演绎，可能是目前歌唱组里的人里表现数一数二的。』
金在中不动声色地翘起了嘴角。
『外形条件也不错，符合我们公司的定位……』另一位男子也发话了。
少年绽放出雀跃的笑容，漂亮的五官即刻变得生动可人起来。
『确实，』kim突然扬手止住了男人的话头，『你的音色还不错。』
『但与其说你的声音，不如说相貌更为出彩。』男人终于开口。
金在中脸上的笑容僵住了。须臾，他干涩地挤出：『我不是来参加选美的。』
他将视线集中在男人身上。
『我也没说是，如果你入了这行，以后类似的非议还多的是。』男子轻笑一声，『总体而言你唱的不错，但仅仅是不错而已。你唱歌是自学的吧，基本的发音技巧都还不会。』
『可是日后进了公司，这些不是应该会训练的吗？』少年身体紧绷，脸上闪过几丝忿然。
『是这样说没错，可是首先你得进得来才行。』kim双手交叉，『没有足够天赋和觉悟的孩子是没有人会欣赏的。』
『可是我唱得还行不是吗？』少年眼神闪过一丝慌乱。
『你的声音不是天籁，只是好听。』
『我可以学啊，难道其他人一个个都唱的比我好吗？』少年忍不住出声质问，『为什么偏要对我这么苛刻……』金在中感到羞恼难忍。
『你认为你很有价值吗？』男人冷眼打量着垮下肩膀的少年。
『请求您收下我，我一定会成功的。我相信我可以给他人带来幸福，请您认真看完我的表演……那些孩子一个个脸上都有着几近狂热的渴望和热情。因为他们希望能够入选，他们对此无比认真。可是你呢？』
『你身上有什么？』男人反问。
『我既看不到你热切的渴望，也没觉得你拥有可以感染大众的魅力。况且，还没礼貌，不懂感恩。』男人轻敲着桌子，一下一下，像是在扇少年巴掌。
『天资不好可以磨练，但品性不足无能为力。你的歌声里，没有灵魂，无法打动人。』
『你让我怎么教你？』男子嗤笑，『行了，我话说得够明白了，你走吧。下次努力。』
男人随手把金在中的档案往旁边一甩，吩咐道，『下一个。』
金在中大脑空白一片，他浑浑噩噩出了考场。轰地一声，他被彻底关在门外，再次面对那扇黑漆漆的门。少年脸色惨白，指甲在手心掐出片片血印。周围静默着。少年捂住了脸，最终只溢出一声咽呜。
作者有话要说：
注①：歌曲《twenty years》，由美国民谣乐队The Civil Wars演唱。男女合唱，是个人很喜欢的一首歌。
第23章 照片
窗帘浮动着昏暗的黄色，支离破碎地投射在蜷缩于沙发一角的少年身上，屋子里静悄悄的，所有的静物连带着少年，沉默?文库(danmeiwenku.com)是完全免费的，要充钱请别相信，关闭即可，微信dmwk520大家务必都加上、有腐利。没有关注微信dmwk520的请尽快关注~避免网址河蟹换网址找不到我们~ 氐却乓雇淼慕盗佟?br /> 金在中紧紧咬着唇，竭力憋住鼻间翻滚的酸意。他不停地眨着眼，脸上如火烧一般。
虽然内心深处已经接受了面试失败的事实，但一想到到头来所有的努力却付诸东流，金在中的心尖就像被人掐了似得疼。他不在乎别人怎么看他，可男人失望的脸庞却在他脑海里不断闪现。少年不甘地咬紧了嘴唇。
夕阳的余晖斜斜照进屋内，给少年的身体镀上浅浅的一层金。背后忽然传来一声轻响，惊醒了沉浸在自己忧郁心绪里的少年。少年揉了揉因瞪视虚空过久而发痛的眼球，缓慢地扭过头去，看见了地上散落一片的黑胶唱片。
金在中轻叹一声，滑下沙发。他走近架子，蹲下身来，想要把掉落的唱片放回原处。少年随手拿起一张唱片，拾起的塑封套里滑落几张照片。
年代久远的照片捏在手上，金在中呆愣地看着照片上穿着红色赛车服，笑得意气风发的郑允浩，喃喃道：『原来你穿起来是这个样子……』
他的指尖轻柔地滑过男人模糊的笑脸，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少年痴痴地看了会儿，目光移到下一张。他逐一翻看，惬意欣赏着他年长爱人的青春剪影。直到翻到最后一张，少年瞳孔剧烈地收缩，一旁铜黄色的留声机折射出他混合着惊恐、诧异和深深困惑的脸庞，那张脸越渐模糊，随着窗边夕阳的逝去，最终被蚕食房间的阴影所吞没。
郑允浩打开门时，屋里仍是漆黑一片。他稍稍诧异，踏进寂静的客厅。
『又出去了吗？』郑允浩无奈地牵牵嘴角，开始缓慢地登上楼梯。不过待他登上楼梯，CD架旁站立的黑影，使他嘴角的笑容无影无踪。
房间里弥漫着不熟悉的氛围，郑允浩定了定神，尝试对黑影喊了一句：『在中？』
没有人回答，男人眉头皱起，啪的一下按下了开关。明亮的光线即刻充斥着房间的每个角落，也照亮了背对他宛如雕塑的少年。
郑允浩舒了口气，缓慢上前，笑道：『你怎么不开灯？吓了我一跳，还以为屋里来了个陌生人。』
可他的手还没触及到少年肩膀，金在中便转过了身。那一刻，郑允浩全身的血液都被冻结了，因为他不仅看到了少年悲伤带着愤怒的表情，还有他手上那几张老照片上与郑允浩并肩笑得灿烂的脸。
那张曾经无数次向他展现欢乐笑靥，如今却长眠地下的脸。
那张他从前可以肆意触碰，现在却遥不可及的脸。
那张与金在中极其相似的脸。
郑允浩失了言语。
『你是在玩我吧？』金在中脸上的笑比哭还惨淡，脸白得如窗外飘零的芦花。
『郑允浩，一直以来，你玩我玩得很开心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