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几位皇子思来想去还是照呈上来差不多的名次给批完了。
皇上看着案头的排名,前三名于知顾,陈海,贾芸。第四名,陈贺,第五名郭录仁...
笑道说:“真如我心。”
正巧贤德妃昨儿晚上伺候的时候提过这个贾芸,于是回想起殿试时少年才子的好品貌,近来又听闻与四皇子亲近。又念到他答起题来笔酣墨饱,老练沉稳,开口说道:
“朕曾有位无双的探花,可惜去了。如今难得又有了一位。”
第二日放榜,于知顾中了头名,为金科状元。榜眼,陈海。探花,果然是荣国府贾芸。
一时间风头又起,荣国府前门后巷都少不了鞭炮声。下人们都不知其中的弯弯道道,只顾着说笑着讨喜,吉祥话更是一箩筐一箩筐的往外蹦。
王子腾正赶上回京,王夫人快马加鞭的书信中给他带了一股不祥的感觉。快到京城里又得知那贾芸居然高中探花。
少年才子旗鼓金锣开道,打马游街,气派非凡。于知顾今年三十有一,风光得意。
本以为自己是最年轻的进士,没想到身旁的这位翩翩少年同样满腹经纶,不但姿容极好,神作亦佳。
跟贾蓉和于知顾比起来倒是可惜了榜眼陈海。
正经的佃户出身,人又黑又瘦。眼神儿似乎还有点欠缺,看人迷瞪瞪的。
年纪虽然也不大,只有二十三四,但比起身旁春风得意气度不凡的于知顾和年轻有为才貌双绝的贾蓉,恨不得自己把自己埋到地里不见人。
想起别人交代的事情,暗暗在心里重复了一遍又一遍。
荣国府里,卜氏听到消息,被林黛玉搀扶着起来。
到了今天恍惚的如同做梦一样,边上的丫鬟婆子的吉祥话也跟戏文一样讨喜。林黛玉知道卜氏这是大喜之下冷不丁回不过神儿,遂叫其他人都退了出去,只留自己陪着。
卜氏见只有林姑娘在身旁,也不当外人,顿时泪水下来了。黛玉连忙拿起帕子给擦了,轻声安抚。
好似过了许久,门外的丫鬟又来请安。
卜氏托紫鹃一一打了赏。除了此处和贾政待客处,居然都寂寥无声,就连想要上门贺喜的宝玉也都被王夫人拦下了,打发袭人哄他到别处玩乐。
贾母独坐主位,座下贾赦,邢夫人,王夫人,王熙凤等并一干奴仆都摒弃禁声不敢造作。
☆、NO.13
待披红挂彩,骑着高头大马的三人还没走到一半就有些吃不消了。
原来本地风俗,打马游街不但达官贵人们争相相看,普通民众,商户买卖的都能对其评头论足。像陈海长的不出挑就罢了,于知顾就有些危险,贾芸更是希望快快结束。
大红袍子的探花郎自古都是多情儿女的最爱,往年不是长相堪忧就是已成家世的官人,论起今年的探花才堪堪受得住‘探花’的风流称号啊。
于是掷手绢香巾的也就罢了,居然还有掷名帖,掷香册,掷酒杯子的。贾芸猛地回首,多亏缰绳勒的够紧,若是掉下马才是颜面无存了。
罪魁祸首趴在酒肆二楼的包间内,举起另一只杯子,对饮了一杯后,咧嘴笑的小牙白晃晃的。贾芸暗暗将账记着,将缰绳抓的更紧了。
直走到宫门前下马,贾芸才松了一口气。早就有上十位的小太监在旁候着。遥遥的见到他们来了就预备好了铜盆帕子给他们洗漱,更有小太监走近身帮忙整理仪容。
这时候也免不了打赏,于知顾见贾芸早就备了上封给小太监,点头,果然上道儿。又见右边的陈海扣扣索索连个像样儿的封赏也不拿,摇头。
在宫前候着的小太监不是脑子灵活被主子赏用的,就是大公公总管下的弟子。
今儿明摆着不用怎么伺候就能拿大封赏的活儿就把眼前得力的小太监派来讨讨赏,沾沾喜。再者也是替不能亲眼见的主子们过过眼。
给了大封赏,小太监们自然手勤嘴蜜,将待会上殿的事宜一一仔细交代了,更是上前领路都领的仔细了。陈海边上三四个小太监什么都没落着,还被同来的太监们嬉笑了也不做声,还是好生生的伺候着,只是心里如何旁人就不得知了。
再进紫禁城心态已全然不同。贾芸跟在最后,亦步亦趋,心里牢牢记住念远交代自己不骄不躁,按平时对齐先生的问答就行。定下心神往里走着。
禁宫内外,高墙耸立。大气磅礴,庄严肃穆。
十几位太监都低着头,走路一点声响都没有,路上遇到哪位主子了,眼睛都不用抬就能分辨出哪宫哪殿,妥帖的请安。
宫宇层层叠叠,走了一柱香的时间还没到,真不亏是‘红墙宫里万重门。’贾芸还好,于知顾五大三粗的外表看起来也是练过,只是苦了陈海,一路上大汗淋漓,气喘吁吁,虚的很。
最后终于熬到了太和殿,陈海才长吁一口气,掏出手巾抹汗。
待太监传了进去,贾芸走进金碧辉煌的大殿。
“大胆贾芸,你可知罪!”
贾芸一时间不明白怎么了,却被两名侍卫押住跪了下来。大红色的新晋探花袍在风中摆动,宛如一抹血色。
“正如臣说言,就是这贾芸冒名顶替了我的外甥贾珠的考籍!”王子腾双手抱拳说道:“还请圣上为臣做主。”
“贾芸,你有什么要说的?”悠远传来的金口玉言,让贾芸顿时清醒了不少。如今朝堂上自己孤身一人,定要分辨清楚才是!
“学生贾芸一心读的圣贤书,从来不敢也没想过做出欺君之罪。每份答卷圣上都可以让人一个字一个字的查验,均是学生自己呕心沥血之作,绝不敢参假。”
龙椅上头的那位似乎在犹豫,贾芸的卷子他是看过,字如其人,超然出众。
“学生陈海,有事禀告。”
“讲。”
“学生有罪。”
“你又何罪之有?”皇上刚听了王子腾和几位官员的狀诉,对于贾芸的品行事迹列出种种不堪。听着就闹心,可人家偏又有理有据一口一个冤枉,话又不直说绕的头疼。
“学生在殿试之时碰巧坐在贾芸对面,在奋笔疾书时不料将草稿掉落在地上,捡的时候...看到...看到他...他...”
王子腾站了出来,恨瞪了陈海一眼,训斥道:“御前自有主张,既问心无愧何必结结巴巴,快说!”
陈海扑腾一下跪下,说道:“学生看到他翻了衣服內襟,上面密密麻麻疑似夹带!”
“贾芸游街前换下的袍子并没有交给内务府的公公,反倒偷摸的掖藏起来。臣已经命人找了来。”
只见一件内襟里密密麻麻都是小字的袍子呈到了御前。皇上一见,真是贾芸的字迹。顿时怒不可赦,叫人将袍子扔到了贾芸面前。
贾芸见到上面板板整整写满袍子的小字,简直百口莫辩。若非是他本人,定也信以为真!当下明白这是有预谋的栽赃陷害!
王子腾的刁难数落就在眼前,如此他还能不明白吗?这定是荣国府使得绊子!好个荣国府!
对方有凭有据,人证物证皆在,当下皇上下令划了贾芸的探花之名,贬其为庶人待查明清楚后论罪。
“若是错判,朕这个皇帝就不必当了!”皇帝颇有深意的看了贾芸一眼。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新科探花贾芸欺君罔上,目无王法,摒除探花功名,三日后充军千里!
贾芸之母卜氏,朕念她身为节妇,但教子无方,关押到莲溪寺罚其日日佛前念经忏悔。不得离开莲溪寺一步!钦此!”
***
三日后,义马官道上。
“还请四皇子放心,小的们定会护的芸公子的安全。这一路上还请四皇子放心。”
贾芸闷不吭声的坐在亭子外边的石头上,整个人耷拉着头,泄气的很。心情也十分低落。这三天过的犹如梦中,又是中了探花又是深陷大牢。
要不是念远,哦,是四皇子殿下出手相救,还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着从大牢里出来。
只是皇帝最后那一眼到底意味着什么?
“你放心,莲溪寺是皇家寺院,上下我都叫人打点好了,你且放心上路吧。等我调查清楚找到把柄一定会让你回来。”
贾芸有气无力的看着永锦,“草民多谢四殿下的恩德。草民一会就上路了。”
“你这人这时候嘴皮还这么欠!”永锦今日脸色也不好,也知道刚才说错了话,只好又说道:
“我让人八百里加急给了六弟,那离他近,多少能帮你打点一下。”说完,永锦跨上马走了,可走到一半又有些不舍分别,只得怔怔的看着贾芸亦步亦趋的离开京城。
押送贾芸的官差一共就俩人,一名胖的跟那啥一样的叫福望,一个五短身材的叫王仁。此刻福望递给贾芸一个铁盅说道:
“芸公子,这个是家慈托人给我,让我给你路上喝的。还有一包梅子干,是一大一小两个和尚硬塞给我的,喏,都在这儿。”
“又不是什么好东西,端着干嘛不如扔了算了,拿到路上碍手碍脚的。”
王仁见永锦走了,站直了腰板说道:“不就是充个军嘛,四殿下撩拷都不让你带已经是莫大的体面了,你这一道上也别想着给官爷我添什么麻烦,有了苦头吃可够你受的了。”
贾芸只接过福望递过得铁盅子,也没说话,打开一看正是卜氏的手艺。原本香喷喷的莲子羹此刻都凉了,不知道卜氏求了多少人转了多少手才能到自己手中。卜氏不识字,也只能借此方法让贾琏安心。
莲子,‘怜子’。
此刻的贾芸只觉得心在流血!终身不能再科举,身被罪籍不得翻身!
现下他混混沌沌的,但好歹念着母亲。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只有打起精神来不要再被人诓骗陷害了。其他的,也心灰意冷不想去想什么了。
贾芸被发配的地方叫扬武镇,距离京城一千三百多里地。出了名儿的北国贫瘠之地。不过贾芸还算幸运的,虽然与贞国接壤,却数十年没有战乱。
要是被发配到三千里外与蒙丹国交接的地方充军,那真的是要轻装上阵,给人当人肉盾牌了。
路上几天,虽然苦但好歹没受多少刁难,就算王仁想,不过在福望的劝说下也收敛了不少。
至少不看僧面看佛面,堂堂四殿下还摆在后面呢。虽然早有耳闻是个不受宠的,但那有怎么样?照样一口吐沫压死你。
三人一行,贾芸算了一下每日大概能行三四十里,这样算下来光是路程上就得花上一个多月。
此刻京中。
王子腾坐在家中,两位妹妹都坐在下首。
王夫人低眉顺眼的听着娘家兄长的话,更加觉得自己命好。就算荣国府怎么张扬,也比不过自己家的兄长一出手。这回儿贾母的嘴也算堵上了。
再加上这次兄长回来是由京营节度使旋升为九省都检点,简在帝心。王夫人暗暗为自己眼光短浅后悔,只看着荣国府,倒是将自己最亲近的娘家兄长给忘了。
这岂不是娘娘和宝玉的最大仰仗吗?
作者有话要说: 剧透君:
几年后
老皇帝:怎么样?朕真的是不想当这个皇帝了。哈哈哈。
贾芸:您应该感谢您曾是皇上。(冷漠脸)
☆、NO.14
“事情既然已经妥帖了,就不要再另生是非。”
王子腾哪里不知道自己这个大妹妹,看似慈悲的人最是厉害。
“贾芸的事儿已经经过了御前,圣上给贾珠正了名,又封了我九省都检点的官职,你要是再生事端,可是要连我也搭进去了。”
王夫人胆子再大,也不敢违背长兄的意思,自然点头成喏。反正她是知道扬武镇最是贫瘠之地,流民饥民出了名儿的凶恶,那贾芸小子再怎么有出息,总归爬不出那个地方,说不准都活不到几时呢。
王子腾敲打完王夫人,又叹了口气看着边上一直巴眼瞅着他的薛夫人。
“难不成潘儿又给我惹了什么祸?”
“潘儿现在懂事儿多了,自然不能像小时候一样惹是生非。”薛夫人撇了眼王夫人说道:“只是求兄长是否能给潘儿点明路?”
明路?王子腾哼的一声笑了,说道:“商贾之家连科举都不能参加,还谈什么明路?想3文库(danmeiwenku.com)是完全免费的,要充钱请别相信,关闭即可,微信dmwk520大家务必都加上、有腐利。没有关注微信dmwk520的请尽快关注~避免网址河蟹换网址找不到我们~ 做官,就先把你们母子手里的皇商名头给摘了!”
“妹妹也是为了潘儿着想啊,你看他现在越发的懂事儿起来,却不能参加科举,连那独居的寡妇儿子都不成吗?”
“不要再在我面前提贾芸!”
王子腾虽将贾芸划了下去,但心里还是知道贾芸是有大才的人。
爱才之心在胸中,事后他还想如果贾芸正能成为荣国府的臂膀那入了朝也定能助自己一臂之力,可惜了这么个人儿!都是妇人之见闹得,眼睛里看到的不过就是院子跟前的砖瓦花草,哎,可惜啊可惜。
“潘儿不是走科举的人,还是让他好生的做他的买卖吧。”想了想又说:“大不了有我这个舅舅在,只要别人敢欺负他头上,你只管告我。”
薛夫人只得称是,心中暗恨。
荣国府的贾母闭目养神,鸳鸯坐在她的膝下给她有一搭没一搭的捶着腿。
“鸳鸯。”
“老祖宗您且吩咐。”
“老祖宗老了,有些事情不明白。你帮我看看。”贾母还是闭着眼睛,银花花的头上戴着一个镶绿松石的抹额,正是鸳鸯给制的。
“老祖宗想的念得,哪里是鸳鸯知道的。您有什么话也别闷着,说出来就算鸳鸯不能给老祖宗排忧,也至少能舒舒心。”
“你这丫头最是称我的心。你先别捶了,起来,我问你。”贾母睁开眼睛,浑不在意的说:“你觉得贾芸是不是可惜了?”
“可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老祖宗莫要想了。”鸳鸯心下自然知道贾母是可惜贾府难得出来个学子来,心下难平。故意开解的说道:“老祖宗要是觉得委屈了芸哥儿,不如再叫他回来就是了。”
“刚说你这丫头懂事儿,就故意逗起老太太我了。”
贾母抚着鸳鸯的手,让她挨自己身边坐下说:“事已既此,罢了。本来我还想着找个丫头许配给他的,哪成想人算不如天算啊。”
“老祖宗本是享福的命儿,您就好好的吃我给你沏茶,睡我给你铺的床,戴我给你缝的抹额就是了。”
“你这小蹄子,等哪天我给你许配个屠夫杀猪的,让你也想想清福去!”
一时间逗的贾母开怀笑起,说说笑笑也不在郁闷了。
卜氏日日礼佛已有整整一个月了,苦苦求佛希望贾芸能够顺利到达。
好在四殿下每十日会叫人送口信儿报平安,要不然卜氏真不知道自己的日子往后怎么过下去。得知扬武镇虽于贞国交接,但也只是穷了些并没有战乱好歹放下些心来。
只是心中怨恨荣国府手段毒辣,竟惹的儿子断了科举的路,日后只能走武路。
可儿子离开自己跟前儿的样子还在眼前,瘦的都快没型儿了,就算健康的时候也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天啊,怎么这么狠的心!
再一想到贾芸发配上路的那天,荣国府的那帮人居然开了祖宗祠堂让儿子跪在堂前正式分了家。贾赦,贾政还有一干老的,甚至还要抹了儿子的‘贾’姓。
卜氏只觉得心里像是被千刀万剐一样。
想起贾芸父亲再世时从不与人为怨,待人都好在心上,那起子人真是良心被狗吃了!居然如此欺辱我们母子。想到这里,卜氏的眼眶又红了。
但是她绝对不会为贾家的人掉一滴眼泪,他们不值,贾芸断是不舍!
最后要不是琏二爷在旁提到贾芸的发配是当今圣上御审的,朱笔批的就是‘贾芸’这个名字,如果改了似乎不合时宜。这样才不了了之。
寺内的钟声荡起,一片悠远祥和。
卜氏不禁又苦笑了,贾芸当初被关到铁槛寺六年,如今自己也到了寺里,真不愧是一对儿倒霉催的母子。
***
齐先生一连几天不见身影,待念远见到他的时候已经气定神闲。
念远不知道先生怀里卖的什么药,只是自己整日提不起精神儿来,更别提像以前那样装模作样的鞍前马后伺候自己了。
“怎么,贾芸不在,你连装的力气都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