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段话,不知道是用来说给徳叔听,还是用来说服自己。
仿佛每一个字,都像刺一样深深地扎在自己的心口中,好提醒着自己,更警告着自己!
“少爷……”
眼眸中的牛皮纸信封是如此的模糊,模糊得几乎忘了它本身的重量。
顾常乐从徳叔的手里缓缓地接了过来。
看着信封上面水光一片的法语,终还是将封口轻轻的撕开。
第21章 Chapter 21
再回到顾家的时候,已经是五年後了。
五年的时间,说短不短说长不长,恍如一眨眼的时光匆匆的从眼前如黑白胶片般一幕幕的掠过。看着人来人往的出入境口,轻轻的扫视着一个接着下一个的站在栏杆外的男女老少,仿佛记忆回到了那个夏天,那个湿热闷人的夏天。
灿烂极致的太阳发酵般的绵热,炙烤得人心惶惶,止不住的燥热就连中央空调的凉意也无法降下来,甚至随着一声声连绵不绝的广播而不断的蒸腾。
如今再抬头一望,物是人非的景象,竟就在自己的眼前不经意的缓缓逝去,想捉也捉不牢,犹如镜花水月般的虚无。
除了肩膀上的一个牛皮包,两手空空的,一步一步的走出了熙熙攘攘的机场,也一步一步的远离了悲欢离合的人流。穿过了好几个航空公司的柜台,在一号门的不远处,看到了一抹本不该出现却还是出现的黑色身影。
模糊不清的记忆中,似乎从不见他衣着搭配得如此利落,就好像脱胎换骨一样,令人刮目相看。
一身黑色的西装整洁乾净,衬得他皮肤白皙细腻,高挑提拔的身材恍如记忆中後山的苍翠松柏,高大笔挺。
想来,都过了这麽多年了,人终还是会变的。
过去的记忆越发的模糊,而如今残留在脑海的碎片也渐渐的变得不真切了。
东眺西望,终於从络绎不绝的旅客中找到了他,脚步便不由自主的轻快起来,就连脸上的笑容也渐渐的将眼帘下的黑色阴影轻轻的掩盖得无影无踪。融融笑意,恍如冬日暖阳般清清淡淡的味道,但侧眼过後,脸色不禁一怔,就连刚含苞未放的春花笑容也瞬间如坠落的七彩烟花般稍纵即逝。
站在顾常乐的身前,一双憔悴的黑色眼睛打起了精神来,他深深的看向那个记忆中青涩的少年,如今却长大了不少。
刚想抬起手轻轻地揉了揉他柔顺的发丝,就被该死的理智给狠狠的刹住。他沉吟了半会,终还是将心中千言万语化为这麽一句常用的客套:“小乐,好久不见了,累了吗?”忽然想起了什麽,眼光一侧,望了望站在他身边的异国男子,迟疑的问道:“小乐,这位是……”
顾常乐面无表情,答非所问的抿嘴笑道:“许信阳,他们怎麽会让你来了?”
“他、他们都忙着,所以我就……”
“好了,多余的话就别说了,我们回去吧!”语毕后,顾常乐漠视许信阳的一腔热情,转过头来一扫刚刚冷淡疏离的态度,轻声的与身旁的男子亲昵的交谈起来。“……对不起,让你陪我走这一趟。”
那人摇了摇头,用着许信阳最为熟悉的法语柔声的说道:“没关系,你一个人我不放心,反正处理完这儿的事,总是要回去的!”
汽车在车水马龙的街道上不急不慢的徐徐前往着目的地。坐在後座的顾常乐透过车窗静静的打量着这个陌生的城市,虽说自己在这儿生活了有十多年,但真正走出顾家认真的观察这个土生土长的地方,就只有两次。
一次是五年前,而另一次就是现在。
连绵不断的冬雨,从前一个星期开始就下个没完没了。雨水不大,点点滴滴,就好像南方的绵绵春雨般润物细无声,如烟如雾般的轻轻笼罩着这个陌生的城市。街道两旁的高楼大厦,霓虹七彩,就在这眨眼的功夫之下如雨後春笋般林立出现。钢筋水泥的建筑被朦胧细雨冲刷得模糊不清,就连打在车窗外的雨点,也只闻其声不见其踪。
整一个城市,恍如渲染成一片灰蒙蒙的阴霾。
看着眼前的阴沉,仿佛回到了法国巴黎,也是这样绵绵细雨得没完没了。
这两场雨,在不同的时间,在不同的地方,却有着如此惊人的相似。
就好像,这一切,都是冥冥之中注定的!
自上车後,他们再也没有多说过一句话,就好像千言万语只化作无声的沉默。
坐在副驾座的许信阳偷偷的抬起眼眸从倒後镜中小心翼翼的瞅望着一脸冷漠的顾常乐,感觉他的性子似乎比以前更加的疏离淡漠,就好像他们之间那段时光从未存在过似的,两人之间不过是陌生人而已。
一想到此处,紧绷的心弦似乎又隐隐的泛痛起来。他转过头,深邃的眼睛直直的盯着顾常乐,“小乐,你是先回去休息睡一觉,还是直接去主屋?”
顾常乐把视线转了回来,冷冷的瞥了一眼许信阳,轻声的说道:“想必你们都处理完了,我又何必自讨苦吃!”
“他们、他们原先是打算人到齐了再处理的,可是你也看到了这几天的天气也不好,一直都在下雨,所以律师让我们把要紧的几样先处理完毕,其他的,就看你还有什麽……”
“我没有任何意见,就照你们的安排处理好就可以了!”顾常乐不由自主的低着头,幽深的眼眸深深的看向手中胀鼓鼓的牛皮包。
似乎察觉到顾常乐的心思,身旁的异国男子侧过头看着他,安慰似的浅浅一笑。
这一笑,深深的刺痛了许信阳的双眼。
他赶紧的回过了头,神色恍惚的看着挡风玻璃上的雨刮一下又一下的刮着雨水,就好像自己的心脏被人一下一下的用刀片刮着,一股说不出的难受。
拐了三四个弯,转了五六个角,原本纷纷扰扰的马路随着汽车平缓的前行而渐渐变得安静冷清。车窗外的景色不再是钢筋水泥筑造的摩天大厦,更不是硅石晶管制造的霓虹闪烁,而是一排排高耸入云的苍翠松柏,眨眼之间,仿佛一下子就从现代文明的城市走进了原始茂密的森林。
望着一棵棵熟悉的松柏从眼前飞快的掠过,顾常乐的心不知怎麽的,竟不由自主的慌张起来。而这样的慌张却像无底洞似的,一点一点的侵蚀着自己好不容易冷静下来的心。他收回了视线,然後垂着头,幽蓝色的眼瞳深邃如海的凝视着手中那个棕黄色的牛皮包,似乎里面藏有了什麽价值连城的东西,以至於自己的左手牢牢的捉紧不放。
崎岖的山路,九曲十八弯,蜿蜒曲折的山脉几乎一眼望不到尽头。
虽然已经走在了柏油大道,车速也明显的降了许多,但在上山的途中却还是免不了一颠一颇的折腾。
坐在副驾的许信阳一心担忧着顾常乐刚下飞机的身心状况,不由得时不时的回过头偷偷的看了看他,见他一直趴在车窗前全神贯注的注视着外面的山景,不禁回想起了那段在阁楼的时光,小乐他也是这样经常坐在窗户前静静的看着外面的景色。
只不过,此时非彼时。
回不了的过去,就如过境台风一样,来得快,去得也快,除了一片惨淡的损失,还能留下些什麽。
他悻悻然的回过了头,看向驾驶座的老付轻声的说道:“老付,再开慢点儿……”
“是。”
闻言后,顾常乐轻轻的抬起头默默地看向副驾座,久久的,似乎想起了什麽,收回了流连在许信阳身上的视线,然後转过头来静静的望着车窗外一片苍茫的山林。
五年了,以为是物是人非,没想到,到最後却是物非人也非。
就连自己曾经最熟悉的松柏,如今也枯萎凋零了。
不知道徳叔看到了,会有怎样的一番唏嘘呢?
隐隐约约的记得,再往前走就是一条分岔的路口。一边是通往顾家的主屋,而另一边则是通向後山的别屋,也就是自己生活多年的小木屋。没想到这麽多年了,这条路不过是走了两次而已,脑海中的记忆却还是那麽的清晰,清晰得令人如此的害怕。
眼看着分岔路口越来越近,越来越近,顾常乐的心就如擂鼓般“咚咚咚”的响个不停,仿佛压在心口上的是一块石头,一块重如泰山的石头,使得他的呼吸也不禁变得疼痛起来。他深深的吸了口冰冷的空气,想将心口上的躁动冷却下来,但絮乱的心跳还是继续的不安颤抖着,似乎要提醒着自己,定要冷静,再三的冷静!
挡风玻璃上的雨刮一下又一下的刮着连绵不绝的雨滴,顾常乐的心也跟着一下一下的剧烈的抖动着。他又吸了口冰凉的空气,稍微抑制着心脏所带来的负荷,朝着许信阳的方向轻轻的望去,唇瓣抖了一下下,才悠悠的开口说道:“还是直接去主屋吧!”
闻言后,许信阳猛然一怔,然後迅速的转过了头,困惑的眼光直直的凝固在他的身上。他担心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听错了,便小心翼翼的再一次探问道:“你说的是……现在回主屋?”
“是的!”顾常乐神态坚决的看着许信阳毅然的点了点头。
心里虽然踌躇不安,但该面对的还是要面对,婆婆妈妈一直不是他的风格。
得到了顾常乐的首肯,许信阳立即让老付把车头调了回去,往主屋的方向前行。
近乡情怯!
眼看着那道欧式的镂空铁门越来越近,越来越近,顾常乐原本躁动不安的心也不知道为什麽竟然渐渐的平静了下来。他转过头深深的望向挡风玻璃前黑色的镂花铁门,忽然想起了五年前的闭门不开,那时候还好有徳叔在,否则自己即便遇上了刚好回家的顾二爷,也是徒劳的。
一想起徳叔,顾常乐的心就不经意的揪了一下。
他使劲的拽着牛皮包上的肩带,哪怕指甲硬生生的嵌入手心,也比不上那一下的揪痛。
身旁的异国男子用着担忧的眼神瞅望着顾常乐,“小乐,你真的想好了吗?”
“不好也要好,反正早晚都得要去面对!你说是吗?”
沉吟了一下,那男子又说道:“那好吧,假如他们欺负你的话我定会帮你讨回来的!”
“谢谢你……“
听着他们你一言我一句的,许信阳顿时觉得自己是个外人,连一点插足的余地都没有。
他从没有想过他和他之间会变成这样,也从没有想过他和他之间竟会走到如此的地步。回想了一下,其实自己也不该有这样的想法,毕竟当年是自己,是自己先转身离去的,怪不得他人。
不知不觉之中,车已经停了下来,许信阳怔怔然的回过了神,开门下车后就立即走到了车後侧,为顾常乐打开了车门。他轻轻的说道:“小乐,我们到了。”
顾常乐抬眸看了他一眼后,不咸不淡的说道:“谢谢。”
从车上走了出来,顾常乐缓缓的抬起了头,隔着镂空的铁栏杆,远远的望着那座如古堡般庄严的主屋,心里顿时百感交集起来。
这应该算是他第二次走进这里吧!
那时候的自己还以为那是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没想到上天偏偏和他开了个玩笑,让他以这样的身份回来,也以这样的身份再一次走进顾家的主屋。
真真是可笑之极!
第22章 Chapter 22
Chapter 22
欧式的黑色镂空铁门徐徐的往内开启,咯吱咯吱的清脆响声如若铁锈般刺耳的顿挫,一下又一下,仿佛在心头上来回的磨削。
站在铁门前的顾常乐,一双幽深的水蓝色眼睛痴痴的望着沉重的铁门吱呀作响的从眼前逐渐的打开,一股说不出口的惆怅顿时溢满了空落落的心。
心脏,微微的收缩,也轻轻的颤栗,更浅浅的疼痛。
就好像穿过了千山万水,也好像经历了沧海桑田……
到最後的回眸一望,才蓦然的发现,这一切的一切,不过是过眼云烟罢了。
浅蓝色的眼瞳深邃而明亮,如清澈见底的溪水涓涓的流淌着。他直直的凝望着前方,炯炯的目光中好像透着一股悠远而深长的哀愁,似乎在等待,也似乎在寻找,但更多的却是在追溯……
顾常乐微微的昂起了头,冰冷的冬雨淅淅沥沥的,如一滴滴的眼泪轻轻的浇在心头,眼眸中的粼粼水光刺痛发涨,洇红了眼眶中的浅蓝色瞳孔。
一滴又一滴,不过是眨眼的功夫而已,军绿色的风衣瞬间就斑斑驳驳,就连幽黑色的发丝也挂了好几颗摇摇欲坠豆大般的晶莹雨珠。
可顾常乐却毫不在意,甚至伸出了左手,轻轻的接住了一滴刚好落在手心中的小水珠。
小小的雨珠,玲珑剔透,但一落在手心就立即化为一滩水,偷偷的从指缝间毫不留情的溜走。
顾常乐不禁想起了自己,也想起了徳叔,更想起了过往的种种一切,不由得嘴角一弯,自嘲的咧嘴一笑。
坐在车上的异国男子往外一探,见雨水越渐越大,不禁眼眸一转,担忧的望了望伫立在铁门前颇久的顾常乐,看到他在雨幕下孤独无助的背影,更看到他嘴角边隐隐流露出来的苦涩笑意,就忍不住匆匆忙忙的跑了出来,边跑还边把自己身上的炭灰色毛呢大衣脱了下来,双手微微一撑举起,遮挡着漫天的绵绵雨雾。
他瞅看着一脸雨水却浑然不觉的顾常乐,眉头微微的蹙了起来,“之前的感冒都还没好全,怎麽又巴巴的站在外面淋雨,难道徳叔之前说的话你都是白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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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告诉我,怎样才像是我?在你的印象中我是个什麽样的人?……”
噼里啪啦的,如鞭炮似的砸在顾常乐的心头上。瞅着他调皮的呵呵笑了起来,顾常乐似乎也被传染了,一扫脸上阴郁沉重的表情,跟着他呵呵的笑说道:“真想看看能够收服你这只齐天大圣究竟是个怎麽样的唐三藏?”
“唐三藏就没有了,现如今我这只齐天大圣手麻得很,不知道如来佛祖能否放我一马,让我赶紧回车上休息!”
走进去好一会儿的老付和许信阳本以为把铁门打开后就可以直接开车回去,但没想到一走出来就看到顾常乐他们俩拉拉扯扯的,以为发生了什麽事,登时脸色一凛,三步并作两步匆匆忙忙的跑了过去。
“怎麽了?小乐,是不是出了什麽事?”跑过来的许信阳一看到那异国男子紧紧的拽着顾常乐的手腕不放,顿时本能的伸出手扳开他们两人,同时气喘吁吁赶过来的老付看着眉头紧皱的许信阳一脸警惕的盯着那人,以为顾常乐和那异国男子真的起了什麽争执,急急忙忙的把他们两人的距离拉得远远的。
“小乐,你怎麽了?发生了什麽事?是不是他欺负了你?”许信阳迅速的转过身,满脸担心的瞅看着顾常乐,他一边紧张兮兮的检查着他是否受伤,一边满心关切的追问:“给我看看你的手腕,看有没有伤到哪儿?”
怔怔然的顾常乐,一双深邃的水蓝色眼瞳直直的凝望着许信阳,看着他心急如焚的表情,也看着他火烧眉头的脸色,更看着他忧心忡忡的神情,沉寂多年的心,竟会死灰复燃似的,轻轻的颤动起来,如水波涟漪般一圈又一圈的在心底蔓延,一下一下的激荡着深藏在平湖下的暗涌波涛。
丢失有多少年了,这样的悸动?
原本以为,再也没有这样的感触,可为什麽,为什麽偏偏一对上他,心却不由自主的乱了起来?
他深深的注视着他,认真的打量着他那张为了自己而写满了慌张焦虑的脸容。
就好像时间又回到了五年前,回到了那个炙热聒噪的夏天,那个安静的午後暖阳……
可此一时,非彼一时。
现实却残酷的提醒着自己,这一切,不过是水中月镜中花。
他的关怀,他的关切,不过是出於姐夫对小舅子的一种关爱,也不过是出於老师对学生的一种关心……
自此自终,他对他,并没有他对他,存有那般的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