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然自然知道问题所在,在管子上比划了一下:“真正的望远镜应该前后有两块镜片,看东西就不会失真。这个嘛……”他看了眼手中这个简易版,无所谓一笑,“虽然有点糊,不过不是大不了的事,能用就行。”
袁陌还是很困惑,全神贯注地拿着“望远镜”研究,末了自言自语:“不知能否改进?总觉得有些瑕疵。”
李然失笑,见袁陌执着至此,忍不住提点了一句:“想要看得更清楚,可以在管子里再加一块凹透镜。”
“凹透镜?”
李然把凸透镜拿出来,做了个对比:“跟这块相反,表面不是凸的,会凹进去。”
“如此就行了?”
“差不多。”
袁陌拿着简易版看了又看,末了一脸郑重地说:“如此,草民这就去制。”
李然笑着点了点头,暗忖老头子还真是有够精益求精的。
※※※
夜幕降临,营地里篝火已起。
苏沫斜倚在软榻上,手中端着一个玛瑙酒杯,杯中美酒鲜红如血,衬得他俊美如暗夜之魔。
明黄锦裘从榻上耷拉下来,拖到织金五色地毯上,看起来富贵无比。
只有这个色泽,才是皇权和尊位的象征,是帝王的标志。
再用不了多久,脚下这片土地连同明华宫里头那个人,都会成为他西平尹谦的所有物。
酒是好酒,甘甜醇香,入口后回味无穷,苏沫有些沉醉,只可惜只有酒没有美人,甚是无趣。
苏沫一手拈着酒杯晃了晃,朝恭槐安招了招手:“带她过来。”
恭槐安恭敬地打了个千,掀开帐帘出了营帐,过了一盏茶功夫,领了个娇媚的女子进来。
这女子不是别人,正是项启的女儿项欣素,即丹丰二公主。
见到来人,苏沫魅惑一笑,朝她勾了勾手,项欣素走近几步,闻到一股浓烈的酒味,皱眉道:“你喝醉了。”
“醉?朕怎么会醉?你太小看朕了。”
苏沫伸手拉她过来,笑着以一指抬起她的下巴:“如今已来到你丹丰境内,有何特别感受?嗯?”
项欣素撇开脸去,脸上有羞愤的神色:“你还知道此地是我丹丰境地。”
苏沫不以为杵,无声一笑:“明明心里有朕,却非得摆出一副恨朕入骨的模样,莫非是在欲擒故纵?”
项欣素咬唇不语,脸却已经红了个透。
苏沫呵呵一笑,拈着酒杯望着帐顶出神。
项欣素斟酌一二,道:“你……有心事?”
苏沫桃花眼一眯,挑眉道:“那你倒来说说,朕能有什么心事?”
项欣素想了想,娓娓道来:“取丹丰于你是势在必行,如今你西平虽与东岳合谋,纵使能击败北烨,可到底一山不能容二虎,他日西平与东岳也必有一番恶斗,更何况北烨也绝非弱势小国,轻易怎会落败?”
苏沫沉默片刻后拍了拍手,朗声大笑:“你倒有些见地,身为女子着实可惜了些。”
项欣素不为所动:“可惜不可惜,那都是世俗人之见,与我无任何分别。莫非女子便不能建功立业为国谋略么?我偏偏不信。”
她神色傲然,说不出的可怜可爱,苏沫盯着她瞧了许久,眼中慢慢浮上一层淡薄的暖意,他伸手抚了抚项欣素的脸,轻声道:“你很有骨气。”
他神色温和,项欣素脸上又一红,愈发显得娇艳欲滴,在烛火映衬下,几欲令人迷醉。
苏沫望着她的双眼有片刻的失神,继而勾唇一笑:“你喜欢朕?”
“胡说!”
苏沫闷笑:“那就是了。”
“你!”
“怎么?喜欢朕很让你无地自容?”
“我只知道情爱乃两情相悦之事,纵使我对你有情,而你却对我无情,又有何意思?”
“两情相悦么?”
苏沫淡笑,笑容竟有些苦涩,很快就恢复了平静,邪魅一笑,道:“朕也相信日久生情,纵使此刻无情,日久相对,也总有动情一刻。朕不急,也等得了。”
项欣素微微一愕,久久没有言语,五指揪着素衣,揪成了满心的皱褶。
南琉璃然,究竟是何许人,竟让这位西平天子执着至此?
※※※
两日后,袁陌求见,带着他新制的成品。
李然接过来一看,顿时被唬了一跳。
暗忖这袁老头还真他妈有才,居然真的造了个改进版的望远镜出来。
李然边看边夸赞,袁陌神色谦逊,恭敬回道:“打磨水玉倒也不费事,倒是改造这根管子花了些功夫。”
他边说边演示,李然在一旁看着唯有啧啧称奇,暗忖这东西竟然还带了自动伸缩功能,老头子可真是个天才啊天才。
袁陌显然有些兴奋,一开口就止不住话头,拿着改进版的样品继续说:“草民后来还发现,用竹管做筒,竟然比不得牛皮好,遂将牛皮卷成圆筒塞在竹管内,果然有奇效。”
其实他倒是蒙对了,现代制作望远镜,都会在内筒涂一层黑漆,以便反光。如今袁陌用牛皮代替了黑漆,倒也凑巧。
李然听完这番话,恨不得给老头子颁个诺贝尔物理学奖以示鼓励,笑得赞不绝口。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三日后的一个无月之夜,探子回报,称西平先头军已经到了都城临阳五百里开外,距离临阳只有一日半的脚程。
夜色昏暗,整个临阳城静得只听得见风声在耳边呼啸,让人无端焦躁。
李然身着战甲站在城楼上,神色肃穆。
无数火把点燃的城墙下漆黑一片,所有人都在等待,等待城池远方出现万千火把汇成的火海,等待那决战时刻,乃至死亡。
五十四
曲烈站在李然身侧,竟然叹了口气。
李然颇为惊奇:“你在叹气?”
“臣失礼了。”
李然无所谓地摆了摆手:“有心事?”
曲烈想了想,道:“时至今日,臣才明白何谓听天命知人事。”
李然失笑:“这可不像是你说的话。”
“臣亦只是个凡人。”
他如斯感慨,李然越发好奇,只因曲烈此人一贯淡漠,今日会有如此感慨,倒真是少之又少。
严文斌落后他二人半步,又对统领设伏之事耿耿于怀,如今听他们这位副统帅月下感慨,难掩文人酸儒之气,暗自冷哼一声,嗤道:“将军莫不是怕了那群贼人?”
李然深知他还无法释怀,正要劝解,只听曲烈轻笑一声,幽幽道:“我始终相信,世间总有人力所不及之事。那么到胜负即定之时,能做到心中有数也总是好的。严将军,你以为对否?”
严文斌不以为意,冷哼一声撇开脸去。
李然笑着摇了摇头,正要开口,远远就听到了猴崽子的叫嚷声:“师傅!师傅!”
曲烈一听,匆匆朝李然行了一礼,从另一侧下了城墙。
猴崽子跑上来,见到李然,又问:“见到我师傅没?”
李然不应,一脸的施施然,猴崽子扫了眼他身旁的严文斌,暗忖这肯定是个三脚踹不出个闷屁的,也没自讨没趣,走到李然身边与他并肩而立,笑嘻嘻问:“不在屋里呆着,大半夜的跑城楼来吹风干嘛?”
李然揉了揉眉,不理他,问严文斌:“交战的时候,对方大概离我们有多远?”
严文斌想了想,道:“禀统帅,约摸百丈,如此弓箭便奈何不得。”
李然有些不明白:“百丈?”
,猴崽子嘻嘻一笑,一脸的轻蔑:“人皆道你南琉璃然学富五车,当年一人舌战三位儒士犹游刃有余,想不到连个不识字的白丁都不如?呵呵~怪哉!怪哉!”
严文斌略有些尴尬,抱拳咳了咳,这二人谁也不好得罪,干脆闭口不言。
李然倒是一副不以为意的模样,一伸手撇开猴崽子的脸,又问了遍:“到底多远?”
严文斌正色道:“一丈乃十尺,一尺约这么长,以小步来计,约十步左右。”
他一面说,李然一面走,十小步后停步转身,目测了一下自己和严文斌之间的距离,大概就是三到四之间,明了地点了点头。
猴崽子贼贼一笑,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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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哼!我师傅整日里消失得没有人影,让我找谁去玩?左不过皇兄不在,你如今独身一人,索性和我结个伴得了。”
李然冷哼,不理他,回头朝严文斌走去,边走边想:百丈差不多就是三四百米,这样的距离,以现有弓箭的射程确实达不到。
北烨现在得弓箭,差不多也就一百米的射程,越远杀伤力越小。
即便是弓弩,两百米之外也失去了原有的威力,近距离射击倒真没话说。
李然有些犯难,皱眉想了许久,看了看天,又看了看城楼下,手搁在城垛上摩挲,看起来像是在思考。
猴崽子有些无聊,从怀里掏出个核桃,朝夜空甩了出去,划出一个弧度,许久才听到嘎啦一声,似乎落得有些远。
李然盯着他看了片刻,脑中精光一闪而过,忍不住拍了下掌又打了个响指。
想不到这小猴子,关键时候还真有些用场。
如果把箭以抛物线状射出去,射程不就远了很多?
更妙的是,借助引力的作用,下降后速度越快,威力也会更惊人!
这不就是电影里经常见到的桥段。
李然心中兴奋,随便从身边一名将士手中取过一弯长弓,朝天际瞄准,弯弓满弦,然后一松手,只听嗖的一声,箭矢便朝着夜空飞去,许久后才听到箭尖击地的铿然之声。
就是它了!
猴崽子和严文斌在一旁看得惊诧难掩。
※※※
战事一触即发,曲烈已领着三千人马出城去了。
时间已近隆冬,风吹在脸上刮得人生疼,火把立在墙头亦被吹得呼哧作响。
所有人都在屏息等待,夜色已深透,伸手不见五指,李然拿着“望远镜”往西看了又看,依旧没看到信使的身影,心略一沉,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
此时早过了他与曲烈约定的时间,曲烈那边却是音信全无。
李然站在城楼上,神色有些肃穆。
小六子陪在一旁,小声说:“殿下,这会儿风大,您还是先避一避吧。”
“啰嗦。”
“可是——”
“行了。我有分寸。”
李然神色肃穆,小六子也不敢多劝,只得陪在风口站着。
约摸过了半柱香的功夫,有马蹄声渐近渐响,末了在城门口停下,一人从马上滚下来,举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拍门:“开……门……”
守城门的那员副将扔了个火把下去,这么一招,高声朝城下喊:“开城门!快开城门!”
那几名负责城门守卫的小将再不敢耽搁,抽去门闩,三人一边将两扇重达百斤的铁门推开了一条容一人经过的小缝。
透过门缝,可以看到一名身着北烨军服的小将,
少顷,那身受重伤已看不出模样的将士就被两个将士用担架抬到了李然跟前,彼时已气若游丝,断断续续道:“我军……惨遭……埋伏……已……全军……覆没……了……”
李然脑中一阵轰响:“你们将军呢?”
“将军……带三……百人……突围……生死……未卜……敌军……已在……三里……开外……统帅……保……”
那个重字还没能说完,他就咽了气,众人神色剧变。
这一计原本是为了伏击敌军,杀西平一个措手不及以搅乱其阵脚,不曾想竟被反将了一军,不仅白白断送了他数千北烨将士的性命,甚至还断送了曲烈。
战事未起却先被人斩腰,这仗该如何打下去?还能否打赢呢?
隆冬的气候已严寒之极,刮得所有人心寒如冰。
没有人出声,李然伸手阖上那小将的双眼,低声道:“埋了吧。”
两员护卫得他发话,这才走上前来,将尸体抬了去。
李然笔挺挺站着,久久不曾言语。
小六子拽着帕子干着急,心急火燎却于事无补。
劝自然是劝不了,他们这位殿下一向富于决断,轻易不受任何人左右,如今这么一声不吭地站着,无端让小六子有些惊慌。
犹豫再三,小六子终究还是没能忍住,赔小心道:“殿下,曲将军吉人天相,老天爷定然会保佑他逢凶化吉的。”
李然不予理会,静默许久后,扫了眼神色震惊的严文斌,沉声道:“看来这一仗会很难打。”
严文斌一拳捶在城墙上:“今日之耻辱,他日必要他西平数倍奉还!末将定当永志不忘!”
李然欣慰地点了点头,又扫了眼那几名高级将领,正色道:“西平来势汹汹,甚至洞悉先机先一步杀我们一个措手不及。但是……”视线在众人身上扫了个来回,“临阳无论如何也不能丢!事实上,援军还有五天就能到了,就看我们能不能守住这五天。”
五天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守住了,就很有可能反败为胜,守不住,临阳城的五万人只能是全军覆没。
“纵使战死,亦无怨无尤!”
严文斌一伸手“铿”地一声将腰间悬着的玄铁长剑拔了出来,剑尖指天,一声大吼近乎有震耳欲聋之效,所有人都跟着拔了剑,李然与他们对面而立,亦被那撼天动的铿然之气深深震撼了。
李然在这个瞬间是动容的。在这多国争雄的乱战时代,每个人都在为自己的前途信仰奋力拼搏,拼的只是血肉之躯还有那满腔热血,无怨无尤,一往直前。
“好!”
李然大喝一声,将腰间军刀□往头顶一举:“为了胜利!无怨无悔!”
“无怨无悔!”
“无怨无悔!”
“无怨无悔!”
……
声浪一波波传了开来,所有人都在呐喊。
远方地平线上,有火龙渐渐出现在视野之中,不用望远镜,所有人都明白西平铁骑已经近在眼前了。
李然头也不回地喊:“严文斌。”
“末将在!”
“弓箭手准备得怎么样?”
“禀统帅,已尽数就绪。”
“火油呢?”
“也已妥当。”
李然点了点头,在大战来临这一刻,他反倒平静下来。
天空泛出鱼肚白时,伴着尘土飞扬,有震天动地的马蹄声渐渐逼近。
苏沫身着金丝铠甲骑汗血宝马,眼中闪着灼灼光华。
对面的城楼之上,那一抹银白身影已变得越发清晰,虽然还不至于看得清那人的脸。
时隔数月再次相见,思念恍如隔世,苏沫眼中闪动着志在必得的幽光。
三军已遵照他的指示在距离临关城百丈外止步,拉开行将攻城的阵仗。
接着,一架架高耸入云的天梯就被纷纷推上前去,高及城墙,看起来坚不可摧,巍然可怖。
城墙之上,北烨众将士几乎是在瞬间就被骇得失了往日的冷静。
两军对阵,更多的时候考验是双方的气势,李然深深明白这一点。
他冷哼一声,朝严文斌打了个眼色。
严文斌手势一摆,唰唰一阵箭鸣声后,万千支长箭便一股脑地朝天发去,然后在地力的作用下迅速下落,以惊人的速度,几乎是在瞬间就穿透了西平将士的铠甲,激起哀嚎声一阵,惊人心魄。
战争,终于在这一刻正式拉开了帷幕。
第五十五章
数以万人的嘶吼在耳边回荡,李然站在城楼上岿然不动。
北烨的防守井井有条,没有一丝一毫的错乱。
密密麻麻的弓箭如同牛毛针般升上空又急速坠落,穿透敌军的铠甲,瞬间就将临关城前的战场变成了修罗地狱。
视野前方,一排排西平铁骑正在前仆后继,前来着倒下,后来者踏着尸体往前冲,在漫天的箭雨里冲锋,然后又一次次地被逼退。
如此连连失利,敌方阵型早已混乱不堪。
苏沫意识到情况不大妙,左手一挥,一阵怪异且密集无比的战鼓声响了起来。
众人只觉得天地一阵震动,在整齐的吆喝声中,十几架“通天利器”分别由百名将士合力推了出来,巍然屹立,所向披靡。
李然站在城楼上,沉声吩咐:“弩手准备。”
严文斌手一挥,弩手齐刷刷入列,面对那未知的庞然大物步步近逼,所有人都白了脸,甚至有些胆小的,连气力都少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