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改完本[耽美]—— by:锡兰之红
锡兰之红  发于:2017年09月1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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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来我想还有机会再见的。”
“李少爷会愿意吗?”
“至少我看济民这几日是真的高兴。这想来梨花如若想来见见你们,他不会不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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改改不想再谈这个话题了,上了楼后引他往他自己房里走时道:“仇先生今日特地过来,不会是和我讲这一句的吧?”
进了屋,掌上灯,改改将雕花灯罩盖上烛火吹灭了手中火柴抬头看他:“请坐,先生。”
仇天酬便在他桌旁坐下,笑容腼腆,低头看鞋,竟一时不敢与他对视:“我回去以后,总能想起你唱的曲。本来听说这几日你们凤轩斋摆宴,我来你大约是没时间的,但想想到了今天你总该能有闲暇时候。”
改改也在桌边坐下,歪过头来打量他。仇天酬干笑道:“这,是不是唐突了?本来也没想特地过来,只是没想信步一走,就到你巷口来了。”
他担忧自己孟浪惊扰对方,可改改却如平日一样,浅浅一笑,起身朝屋里立柜那儿走:“那先生想听什么?我两三日没唱也有瘾头上来,您来了正好。”
“我其实知道的不多,只是觉得你唱的都好听。”
改改本想拿三弦,末了手一顿,转而伸向他平日常用的琵琶。抱琴过来时,他一直看着仇天酬的眼,男人的眼神能告诉他,他说的的确实不是什么虚情假话,是真真切切实实意意。改改怀抱琵琶复又坐下,想着仇先生真的是个很有意思的人,哪有跑来淮景河边的还能有那么澄澈一双眼的。
他说:“先生若不知道,不如先听我弹几曲?”
仇天酬便一脸笑意点了点头:“好。”
男人的目光他见过太多,贪婪的、情色的、下作的,那如手一般能层层将他衣服剥落,如刀一般丝丝将他割裂的。这是淮景河啊,来这儿的谁是真的干干净净。他也知晓那满含恋慕、憧憬的眼神,那细如蝉丝,层层包裹,轻若浮尘,却紧依相裹。带两三分试探,又有四五分热切,更不消说六七分的情意。
他能懂,其实方才在门前,看见他在门外站着,看着他抬眼望来喊自己一声名字的时候他便大概知晓了。
不然走便走了,又何必特地又来凤轩斋寻他呢?那些大家门户的人谁会特地来这见一个戏子,不都是直接差了人请去府上。
如葱指尖轻拨了琴弦,改改抬眼去看仇天酬,看他的目光由他指尖扫过琴身,一路望上,最后与他四目相对。只是那四目相对一刹时仿若有蝶飞进眼,撞进心,一时纷扰烦恼,改改腕间微颤,竟错了几个音。
仇天酬忙别开了目光,伸手取茶。茶水是冷的,可他当热的往嘴里灌。改改忽然“噗嗤”笑了,一边拨弦一边说:“先生不觉得茶水冷?我叫下人再上一壶吧。今日来的也不是时候,不然我定烫了酒招待您。”
“凉茶也好,过几日入夏,正是要凉茶解暑。”
“或是有些瓜子、花生、蚕豆小食也好,叫您干听琴,是我错了。”
却听仇天酬脱口而出一句:“能看着你,怎么又是干听琴了?”
说完又别开眼神,改改笑弯眉眼了:“是吗?先生是觉得我最宜配听琴?”
这下仇天酬也不再避闪了,真真切切告诉他:“你?你宜配琴,宜入画,宜作文,更宜观赏。”
改改葱指一拨,转弦颤音,故作不高兴道:“是先生将我比了观赏物件,还是我想多误会先生意思?”
“这当然是误会。我怎么会将你比作物件?只是觉得,只是觉得你长得好看,单单坐在这也赏心悦目。”说完这句,仇天酬自己也懊恼自己皱了眉头道,“哎,我嘴实在是太笨,读了那么多年的书,也说不出叫人高兴的话来。你肯定听了以后要生气了。”
改改一个收音,按住琴弦温婉轻笑道:“哪里呢,我听了您的话心下高兴的紧。”他看男人眉眼一舒,又说,“其实我今天在门外看见您来,心内便已雀跃了。我……我还以为先生几日前说要来找我只是客气。”
仇天酬不大好意思挠挠头:“你不要嫌我来的不是时候就好。”
“那又怎么会。先生那么有意思的人,我与您分开以后也常常想着什么时候能与您再见面呢。”
对方眼里像是一下有了光:“是吗?你也盼着与我再见?”
看改改点点头,他和个孩子一样咧嘴笑了,忽然开口坦白道:“其实,那天在船上看见你的时候,我便想找机会来找你了。济民和我说梨花的事时,我是与他毛遂自荐来找你的。那日来,我并不知道你们这里的规矩还闹了笑话。”
“哦,我猜也是了。”哪里有就那么莽莽撞撞来请人的呢?“说来后来李少爷将您的那枚玉佩还您了吗?”
“还了。他第二日便还我了。”想到过去几日的事情,仇天酬还是感慨了一句,“梨花登堂入室嫁了济民做妾的事,李太太虽说依然闹得厉害,但眼下看来,他们家里的两个老人也并不反对,我想梨花嫁过去以后日子总不会难过的。毕竟济民真心喜欢她,自然会让她过上好生活。我想是这样的,你觉得呢?”
“我?”改改轻笑了一声。仇天酬打量他,揣摩他心思道:“你不是这样想的?”
“如先生所说当然最好。您说呢?”
仇天酬笑容无奈的摇了摇头:“我觉得我大约经历太少,看的太少,与你说话时,总觉得自己虽然比你年岁大,却好像是个什么都不知道的毛头小子。”
改改便低头去看琴,似乎不想继续这个话题:“先生还想听什么?我与您唱个欢喜的曲子怎么样?”
“你唱就是,我说了,你唱的我都是喜欢的。”
“二爷真是……”改改想了想,还是说了那句话,“二爷真是好脾性。”
语毕便转轴拨弦,开腔唱起,是:“春季到来绿满窗,大姑娘窗下绣鸳鸯,忽然一阵无情棒,打得鸳鸯各一旁。夏季到来柳丝长,大姑娘漂泊到长江,江南江北风光好,怎及青纱起高粱……”
第二卷
第十一章
天气一日暖过一日,身上的衣裳也越穿越少,越穿越薄。屋子里头的被衾换了几床薄的,梨花走了,屋子里多出来的那一只枕头也就自然而然塞进柜子里去。她能带去的东西也不多,如今留在了改改这儿的,也就是几身早已不合身了的裙子,几件不怎么值钱的首饰。
才过了几日啊,却好像楼里面未曾有过一个叫梨花的丫头住似得。改改难免叹了口气,四姨已提前将梨花那间屋子收拾出来了,过不了几日,也许就会有新的小师妹来。
临近五月底,院子里的海棠快开尽了。常听人说海棠艳魅,但说句老实话,改改其实是不大喜欢的,并不是说花如何,单纯只是觉得嫩粉色的花与那青绿色的叶相间时冗杂的颜色不大好看。就像是五月初的樱花,花已开,尚未谢,枝头却又有绿叶伸出,那一下子就坏了一树樱花时的美了。单是有花也好,单是有叶也好——可若是花花叶叶凑在一块,就显得颜色过于聒噪。要不你干干脆脆别生红花了,像玉兰就挺好,一星杏白隐隐约约在了绿叶丛里,抬头往树梢望去,当真好看的紧。
凤轩斋虽少了一人,但凤轩斋的生意还是要做。
上午的时候去了城东的茶馆里唱曲,改改带了如笙,有他在旁吹箫伴奏,快结束的时候由他那小师弟唱了首《珍珠塔》里《采萍送印》的选段,词不算难,调子欢快,也不怎么费唱功。如笙的音色不算太亮,比起改改来肯定是不如,不过因尚未倒仓,带了几分孩童男女莫辨的稚嫩在里头,客人们也还算买账,叫好声挺多。留在茶馆里用了午饭,回来的时候,师兄弟两个人一辆黄包车回来,改改拉着如笙的手捏这他指尖在裹了黑绸的三弦琴箱上认弦,又与他说了方才唱时,有哪些地方唱得好的,有哪些地方不足还需改进的,如笙乖巧的点头,一一记下,还在改改指导下复又唱了几遍刚刚琢磨着不大清楚地地方让师兄帮他纠正。
不多时便到了巷子口,改改从怀里摸出铜板付给拉车师傅,搭着如笙肩膀往凤轩斋里头走,正到门前,看见巷子口另一辆车停了,改改推开了门,抬头往那儿看去。
“呀四姨,真巧,你也外头回来呀?”
四姨一身灰色麻旗袍,一手牵一手揽着一个六七岁的小姑娘,听见声音抬头冲他们俩笑笑。“去了胡老三那儿一趟,惠娘说要给你们找个小师妹呀。”
哦,原来是小师妹。
师兄弟俩抬眼望去,四姨牵着的那丫头一头长发编了根大辫子搭在脑后,脸上干干净净,眉毛浓黑,微微有些连心。四姨说话的时候,她一双黑豆似得眼睛抬起来,凶巴巴看了眼改改和如笙。这小丫头身上衣服老旧干净,上身一件男孩子样式的青褂子,腿上是条才到小腿的黑裤子,赤脚没有穿鞋,一看就知道是刚从抠门吝啬的人牙口手里出来的。
改改这时候已经和如笙跨过门槛去了,就听见门外四姨那好言相劝的声音:“到了,你倒是进来吧,犟在这儿做什么?”
如笙松开改改的手好奇朝外头张望,扭回身来与师兄低声说:“师兄,这小师妹好凶。”
“她一句话都还没有说你就讲人家凶?”
如笙小声嘟囔:“她那眼睛吓人的很呢。”
改改伸了手笑嗔着戳了下这小子脑袋,细声提醒了他:“将来那是要做你小师妹的,背后讲人坏话当心以后叫她听见了来找你麻烦呢。”
“哎呀哎呀,师兄到时候可千万不要讲呀。”如笙挠挠头为难的瞧了眼师兄,改改看他这老实模样也笑了:“好了,师兄哪里是这样的人。”回过头,看四姨总算是拉拉扯扯把那个丫头带进来。又瞧着惠娘这时候楼上也推开了窗,托着下巴赤裸着一条胳膊地朝底下张望,看见改改了冲他招了招手:“回来啦?”
改改抱着琴往天井中央走抬头看她:“回来啦,四姨也回来啦。”
惠娘理了理耳边的碎发,随手抽了支簪子将那一头长发盘起:“是带了人回来的吧?那我下来了。”
改改看她合上了窗后,又回过头去看那个小师妹。丫头的嘴是抿着的,一张脸上瞧不见笑脸,满是心不甘情不愿的模样,四姨拉她一下,她踉跄走两步,再拉一次,又踉跄走两步,从门口穿过天井到厅堂的那点路,她们俩走了好一会儿才到。惠娘这时候已经下了楼来了,绉着一块帕子,踩了一双木屐慢慢悠悠在正厅的桐木太师椅上坐下,改改过去给她斟上茶,又转回身来依次给自己、四姨与如笙倒上。
四姨牵着小女孩走到惠娘面前:“喏,你说要找的丫头,我寻来了。胡老三那里,我听这姑娘的声音最响亮。那老东西也与我说了,那么多的人里头,数她最机敏了。”
买卖牙口的事情改改从小到大听说不少,只是凤轩斋里没怎么遇上过。如笙是他亲爹在他六七岁的时候卖过来的,梨花是淮景河边书寓里头妓子的女儿,那家书寓在梨花还小的时候就败了,她娘带她做了闲身艺妓,后来碰上个能娶她做妾的,就将梨花千恩万谢分文不取的送来了凤轩斋。
都说人牙口的藤杖好厉害,遇上不听话的孩子不是打就是骂,邻书寓的有不少小姑娘是买回来的,改改小时候记得她们那时候刚到身上隐隐约约的淤青,还有好几年不敢直视人目光的一双眼。
但这丫头不像。
别人是打碎了骨,打散了根,这小丫头却像是打出了反骨来。那一双眼像是巷尾那条平日总饿在那儿偶尔才给一两块肉的狗,凶狠、警惕,却又有那么几分可怜。
惠娘打量着那倔驴似的小丫头,指尖勾了勾:“近一些。”
四姨就在她后背一推,小声说:“这是惠妈妈,以后养你照顾你的人,好好让她仔细看看。”
这丫头僵直着身,和根木杵似得往前了两步,正好能让惠娘伸手抬起她的手掌细打量。
改改和如笙在旁边坐下,静静看着,都不出声。
惠娘揉捏着这女孩子纤瘦的手,啧了一句:“太瘦了,胡老三平日里头是都不给他那儿的娃娃吃饭还是怎么着?一点肉都没有了。”又握了她下巴,让她张嘴好好看了看牙,“掉了两颗了?换牙的时候当心着点,牙口要是长得漂亮了将来唱曲就好看了。”
这姑娘却突然把手一抽,也不说话,就是微低下头来一双眼睛盯着惠娘。女人皱了皱眉,实在是不喜欢小辈有那样忤逆的姿态,不过想着毕竟初来乍到,又是个孩子,便暂时压下嗔意,抬头问了四姨:“有名字没有?”
四姨说:“本来是有个名字的,不过不大雅致,想来姑娘还是应该取个好听些的名字,惠娘想一个吧。”
惠娘就又打量起这丫头来。
“你原来叫什么名字?”
“……”
四姨又怂了怂她:“哎,惠妈妈问你话呢。”
“阿二。”
她声音很轻,像是送牙齿缝里溜出来的两缕气。
惠娘的手有一下每一下地轻笃着椅子扶手:“那这名字确实是不成的。我想想呀……‘楚云暮,湘江处’,叫你芸湘好不好?”
女人对上她那样一双眼,又“嗯?”了一声,可这丫头就是嘴硬不肯开口。四姨叹了口气,低声与她道:“惠妈妈给你新的名字,你要谢谢她才是。问你呢,要说话知道吗。”
“我不……”
“什么?”
惠娘眉头皱的更深了。
“我不!”这小丫头骤然抬头发作,猛地将身后四姨推开了要朝外跑去,朝着他们大喊道,“我才不要在你们这个地方当婊子烂死在这儿呢——!”
她速度很快,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似得和头野狼般朝门口跑去,蹬蹬的脚步声像是小鼓拍在了青石砖上。改改最快站起来,想也没想跨步出去,从那丫头身后一把扯住了她衣领把她拉住。女孩子转身对准了改改脸上就是一拳头,她又是踢又是踹的,大声吼道:“我要回去!你们放开我!”
那一拳虽说是叫青年避开,可丫头略长的指甲却在改改左边面颊上留下了好长一条细伤口,血珠渗了出来,惠妈妈走过来的时候倒吸了口冷气,想也未想一巴掌扇在了这野丫头的脸上,将她一下的打愣了过去。
“你师兄的脸是吃饭用的!划花了就凭你现在这身价赔都赔不起!”
改改抱着这小丫头,能感觉到她浑身都在发抖,有那么一瞬间,她身子仿佛软了,“咚”的一下滑落在地上,眼泪说流就流出来,哭丧着嗓子两手垂拜似得朝他们道:“我求求你们了,让我走吧。我不想呆在这,我……我求求你们!我想回去,我想回去见见我爹娘,见见我阿哥阿姐和阿妹!”
惠娘拉了她起来,反手在她脸上又掴了一巴掌,凶狠着一张脸朝她道:“你是凤轩斋买回来的,你爹娘既然能干出这档子事就没想过叫你再回去。”
“不是的,是为了我娘的病啊——我求你了,求你!”
她犟着身子整个人往门那边斜,眼睛直盯盯就看着门。
“求你们!你们是好人,你们比那个姓胡的要好!我求求你们了!”
如笙正站在门口。
丫头还在哭喊:“求你们了,让我出去,让我走吧!”
惠娘拧着她衣领子朝如笙道:“关门!”
四姨过来改改身边看他脸上的伤。如笙站在门前愣了一下,他瞧了眼师兄,又去看师父,最后目光落在那个在天井下哭闹着的小女孩,还是转过身去把那扇梧桐大门一点点的关上了。
在那个丫头黑豆似的眼里,那外面的青瓦白墙就随着渐渐合上的门一点点的消失。随着最后一声合门时的轻响,她哭喊的声,也一刹那时断了。
第十二章
日头一点点的西斜,如笙跟惠娘回房里头唱曲练琴,照着今日唱过的再在妈妈面前唱一遍,接着又能听见他断断续续的弹琴声。如笙琴一直弹得都不大好,像是手指头天生不灵巧,可要是这样讲呢,吹箫的时候那手艺又不差,惠娘为着这事没少骂他,可骂了又不顶用,拿起三弦来弹不顺还是弹不顺,都不知道是犯了什么毛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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