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朝小公子手指的地方一望,眉眼闪过一道厌恶,却了然一逝,对着小公子笑道:“公子,外面的东西不干净,我带你去吃其他好吃的。”
“我不!”小公子嘟着嘴,“上次你也这样说,结果那闲云楼的东西更不干净!”
身后的人一顿,无奈,对暗中的人使了一个眼色,走向那吹糖人的铺子。
吹糖人周围聚集着许多孩子,亮晶晶的眼睛一眨不眨的望着吹糖人嘴中的变着各种花样的糖。
他上前,目光锋锐,声音低沉:“来两个糖人。”令所有人一下子心头一紧,连小孩都不敢在多说话,可是瞧他那模样却是明明比自己大不了多少,怎的如此令人畏惧?
吹糖人赶忙将口中的糖吹给他,旁边的小孩也没有异声,他两只手各拿着一个糖人准备回去的时候,目光陡然一紧,左右寻找了起来。
灵敏的耳朵一动,听到马蹄声响,他下意识的望去,心蓦然一紧,奔跑的马蹄直冲过去的地方,正是他寻找的小公子!
小公子蹲在地上,浑然不知,好奇的用手指拨弄着地上一个蚯蚓,脸上嘻嘻的笑着,因为他个头小,那高坐马上的人并没有发现他。
张永率先奔过去,马蹄一抬一落,近在迟尺,却离小公子更近,小公子听见张永的声音,蓦地抬起笑脸,却见马蹄就在头番,立刻吓的面色苍白,跌倒在地。
电火雷鸣间,一人冲进了马蹄下,快的人们都没有看清身影,只见是一个身着暗蓝色的曳撒服的人,腰间配着一把绣春刀。
马呼哧而过,张永停了下来。
梁思低头望小公子,小公子惊吓不已,脸色苍白,梁思检查了下他并没有受伤,柔声问道:“你爹娘呢?怎么在这么危险的地方玩耍?”
“朕……”
“梁思!”一个声音传来。
梁思转头,见来人是张永,而怀中的小公子望见张永,立刻撒开了抱住梁思腰的手,朝张永奔去,紧紧的环抱在他腰侧,眼中含泪。
张永低声询问了一番,小公子摇了摇头,张永才蓦地松了一口气,抬头正眼瞧梁思。
梁思疑惑道:“你的孩子?”
张永刚刚缓和的脸一下子黑了,双眼犀利如刀,透出怒气。
梁思蓦地想起张永是太监,自己这句话戳到了他痛处。只怕这孩子是他兄弟或者亲戚的孩子。
张永见他救驾有功,不与他计较,冷声道了一句:“你送我们回府!”
梁思不欲与张永多有接触,拱手道:“刚才只是意外,张提督武功盖世,应该无碍。”
“我让你送我们回府!他要是出了任何问题,我们俩谁都担不起!”张永发怒,每一丝每一毫面容都是极怒,从未有过。
梁思一怔,无奈护送二人回府。
到了门口,梁思准备回去,张永冷瞟了他一眼,道:“你在厅中等着。”
梁思:“……”
张永去了许久,梁思喝了三盏茶,才看见张永从门外黑着脸过来。
梁思起身正要告辞。
张永道:“全部自裁!”
梁思一怔。
蓦地,门外出现一排暗侍,梁思还未瞧见各个脸,全部捅腹自尽。
梁思望着门口一排的尸体和血迹:“……”
张永面无表情、自顾的坐于高坐,道:“你知道你刚才救的是何人?”
梁思这时还不明白,就是傻子了,他道:“圣上。”
张永冷哼了一下,默认。
他掀开一盏热茶,平复了下心情,徐徐优雅问道:“你可听到外面学子流传的话?”
梁思不明所以,不言半响,张永也不急,梁思无奈点了点头。
张永将茶放到了桌上,徐徐道来:“圣上一直以来都重文轻武,前几日因为殿试的事情,朝中大臣把皇帝逼急了,圣上想要废除文举,杨廷和听说后,就上书谏言,一开始圣上没有听,杨廷和死谏,说话也直,把皇上惹恼了。不过皇上一向重视和杨廷和的师生情谊,一直以来杨廷和对圣上多有劝谏,圣上也从未想过把他派往南京,只是多是不听而已。”
“那为何杨廷和又会派往南京?”梁思问道。
张永双眼透过一道锋利,笑言:“有人觉得杨廷和挡他路了。你觉得陛下真是一时兴起想要废除文举?”
梁思一惊。
张永指关节敲着桌面,又反问梁思:“你觉得天下学子能挡谁的路?”
梁思惊悚,默然沉思,在脑中思索了半响,只出现一个人最可疑,这一人却代表了一个团体,也包括面前的人。
张永见梁思望自己眼神有异,知道他猜出,笑然:“正是他。”
梁思疑惑:“提督与下官说这些是为何?”按理说,这件事对那人有利,也对他有利。
张永目光变了变,投向门外的眼眸忽明忽暗。
梁思瞧了瞧门外,门外只有被清理过的残迹,空气中仍留着血腥味,哪有人烟?
张永开口:“我与他不同,他要做的事大逆不道,目空一切,我身前却一直都站着一个人。”
梁思心中大惊。
张永沉默不再言。
梁思匆匆告辞,赶往都察院。
都察院的人也认得梁思,就放他进去,郭盛正整理案卷,他进来时,面色凝重,郭盛问:“怎么了?”
梁思:“我刚才遇到张永和圣上了。”
郭盛放下手中的事,到他身边。
梁思面色极其凝重:“他跟我说了一件事。”
郭盛听着。
梁思心中将这句话来回走了无数遍,才重重吐出:“刘瑾要造反。”
郭盛悚然!
梁思道:“杨廷和被调往南京和废除文举这两件事皆是刘瑾撺掇。张永说这些人挡了他的路,能是什么路?司马昭之心,昭然若揭!”
郭盛凝眉,来回踱了几步,慢声道:“皇上不喜批阅奏章,早将批红权全权授予司礼监掌控,而内阁掌握草拟权,两派致此一直相斗不休,难分胜负。刘瑾撺掇陛下废除文举是要夺内阁的草拟大权;罢免刘健、谢迁,又调派杨廷和是要让内阁群龙无首,自乱阵脚。这两件事若是真是刘瑾撺掇,那么刘瑾的野心确实大的恐怖!”
历来的贡生中,一甲三人可以直接进入翰林院,而二甲三甲也会有不少的人经过选拔成为庶吉士,这些人最后几乎都是进入内阁。
其中庶吉士对于刘瑾想要掌握草拟的权利就是最大的一个障碍,因为庶吉士的职责就是给皇帝讲解经史,草拟诏书,而庶吉士再往上可以成为大学士,到时候又成为刘瑾的一个心腹大患。
“只是张永为何与你说这些?”郭盛回眸。
梁思:“他好像不想刘瑾造反。”
郭盛沉默了一会,道:“从一介宦官,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从被人欺凌,到自己手握杀生大权。权利是会上瘾的,是会让人胆子越来越大的,张永和刘瑾没什么不同。”
梁思明白过来,郭盛是说:张永和刘瑾都想造反!
张永既然怀疑刘瑾要造反,为何不告知陛下,而独独跟自己说?
是因为他不是说给自己,而是想要通过自己透露给郭盛,他知道自己与郭盛是好友,在知道如此震惊的消息后肯定第一个找的是郭盛,而郭盛是督查百官的御史。
张永是想要通过刘瑾来试水,同时又不让刘瑾的计谋成功,好一个一箭双雕,背后伤人、坐拥渔翁之利!
梁思磨牙:“那我们当如何,刘瑾确实想要造反!”
郭盛沉重道:“刘瑾一介宦官想要登上九五之尊,是冒大不韪,他也没有子嗣可传,整个天下都不会同意,他要铺的路还长,我们有足够时间从长计议,当前只能见招拆招,莫要自乱阵脚,打草惊蛇。”
梁思沉思点头。
郭盛又言:“对了,你怎么见到圣上了?”
梁思:“哦,我今天当值的时候看到一个小孩,哦,就是圣上遇到危险,便救了圣上。”
郭盛目光陡然一亮,道:“原同,你要升了。”
“什么?”
“你要升官了。”
☆、第22章 圣上嘉赏
清晨卯时,太阳熙熙攘攘的落在北镇抚司的偌大的牌匾上,北镇抚司内乌压压跪倒一片,一个太监收起圣旨,道:“就是这样,梁总旗跟咱家走一趟吧。”
梁思接过圣旨。
门外停着一辆轿子,梁思怔了怔,小太监说了一句:“请。”梁思才登上。
梁思扯开车帘,四个轿夫将轿子抬起,身后是禁卫军随轿守护,寻常百姓不得接近。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轿子落下,小太监拿出进出宫腰牌,皇宫守卫军放行。
梁思虽为锦衣卫,但是锦衣卫是分侍卫仪仗和缉查仪仗的,侍卫仪仗风光油水多,只负责保护皇帝的安全和仪仗,寻常子弟很难进入,而缉查仪仗则是苦差事,由上面的锦衣卫发布命令,调查陛下想要查的事情,也包括陛下想要杀但找不到借口杀的任何的人,锦衣卫的恶名也是从此而来。
负责缉查仪仗的锦衣卫一般是见不到陛下的,所以梁思此次是第一次进宫,也因此在城外时,他不认得陛下。
轿子再次落地,外面传来小太监的声音:“梁总旗,请出来吧。”
梁思掀开帘子,迈出,眼前的乾清宫浩而宏伟,鎏金玉砌的地面泽泽闪光,斧凿天工的龙犹如腾云驾雾,栩栩如生。
小太监躬着腰领梁思走上台阶。
“梁总旗,您与张提督熟识?”小太监笑问。
梁思摇头。
小太监愣了愣,不以为然,笑言:“梁总旗谦虚了,小人叫钱宁,还望您在张提督或圣上面前替小人多美言几句。”
小太监说着,从怀中拿出一锭金子。
梁思一怔,摇头,小太监却要硬塞,急急道:“我在宫中已经十几年了,若是再没有什么出路,迟早被赶出宫等死。”
历朝历代的太监都是悲惨的,尤其明朝,在明朝那么多太监一跃龙门,立刻翻身的巨大影响诱惑下,明朝的阉人内侍层出不穷,谁能想要登上皇宫闯一闯说不定也能翻身,这样的状况一度使明朝当政者多次警告:平民百姓不得私自阉割。
其实明朝历史上真正掌权的太监真是少之又少,虽每个都曾把朝廷搅的天翻地覆,但是最终都是没有什么好下场的,但是仍然让那些籍籍无名的阉人羡慕不已,他们连太监都称不上,只得一个阉人一词,他们将最好的年华奉献给了那些当权者,一旦年老无力就会被立即赶出宫,然后又会有一批新进来的阉人顶替。
梁思无奈道:“我与张永并不熟知,甚至有些过节;圣上也只是匆匆见过一面,从未言过语。”
钱宁:“可是张提督在圣上面前说了大人许多好话,大人您若是替小人美言一两句,小人有一日飞黄腾达,定忘不了大人!”
梁思听他根本不信自己说的话,心中无奈,也震惊张永在陛下面前说的好话?!
梁思在思索中,钱宁趁机将金子塞进了梁思的怀中,梁思刚要拿出来,钱宁已经退后低头,乾清宫的门开了。
乾清宫金碧辉煌,金柱碧瓦,名画玉器闪闪夺目,正中金漆龙椅斜倚着一个人,他身侧也站着一个人。
梁思只得上前跪拜:“北镇抚司总旗梁思拜见陛下。”
头顶传来慵懒的声音:“平身。”
梁思站起,只见朱厚照一眨不眨的望着他,右手撑着下巴,道:“你就是上次破了刘奕的案子,三次上疏谏言,还把刘奕肚子剖开来的那个人?”
那三份奏章并没有到小皇帝面前,小皇帝也没有看到,只是小皇帝听张永说过罢了。
梁思道:“是微臣。”
朱厚照“噗嗤”一笑:“你胆子挺大的嘛。”
梁思:“为人臣子应尽之责。”
朱厚照:“张爱卿,你所言确实不虚啊。”
张永弯腰点头,梁思望了他一眼,张永投过来的眼神清淡,唇角微微勾着一抹笑。梁思莫名的蹙了蹙眉。
“你破了刘奕的案子朕还没有奖赏,正好连这次你救朕有功一起算吧,你说吧,你要什么奖赏?”朱厚照道。
梁思微微沉吟,朱厚照笑道:“好好想,想不到,回家想,朕不急,哈哈。”
“是否臣提出什么条件,陛下都会答应?”
“那是当然,金口玉言,岂会反悔?”
“臣想要陛下给天下学子一个机会。”
“……”
朱厚照唇角僵住,面容陡然垮了下来:“什么机会?”
“陛下,天下学子寒霜苦读数年不易,一旦废除文举,寒了天下学子的心,也寒了所有朝臣的心,天子朝臣高居庙堂,两耳不闻窗外事,不接受新的思想,危夷!臣说说给天下学子一个机会,不如说给大明朝一个机会。”
“梁、梁思……你真大胆!”
朱厚照身侧的张永望着梁思的目光始终清淡隐晦,唇角自始至终挂着笑。
梁思无畏道:“陛下您答应臣的。”
“你……你是不要你仕途了!你跟刘健、谢迁、杨廷和那些人一样!”朱厚照指着他道。
梁思不言,脑中蓦地响起一声尖锐的声音,令他目光游离了片刻。
朱厚照怒不可遏。
剑拔弩张,一诏罢免随时都能轻易下出,就如刘健、谢迁、杨廷和三人一样。
张永却开口:“陛下息怒,文举废除确实对所有文人不公。”
朱厚照不可思议的转头,仿佛不相信他会说出这些话,朱厚照握紧拳头,咬牙切齿:“连你都成了他们一伙了!”
梁思却面容平静,瞧着张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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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厚照怒容一顿。
张永:“先帝在世时,一向推崇文举,尊贤纳士。”
朱厚照哀戚恨恨道:“父皇就是因为那些文人整天逼着他批阅奏章,才劳累而死!”
“陛下,毕竟先帝心血,先帝致死都在批阅奏章,听贤纳士,陛下忍心毁了先帝的心血?陛下若是真不喜欢那些文人,不重用即是。”
“为什么他们害死父皇,朕还要留着他们,还要听他们的话?朕偏不听他们的话,他们也想害死朕!”
“陛下?”
朱厚照心绪触动哀戚,面情动摇。
张永指尖触了触朱厚照的面容,面容似乎怜惜不忍,朱厚照扑进他怀里,闷闷道:“你们爱怎么样就怎样吧。”
张永双手怀抱住朱厚照,轻声安慰,陡然发现梁思还站在那,立刻一记飞刀瞟了过去。
梁思:“……微臣告退。”
“恭喜恭喜……”
刚进入家门,从院子里冲出一拨人,梁思一看,都是平时熟识的锦衣卫,还有郭盛,他虽没有和众人一起说“恭喜”,却一直带着笑看梁思。
“有何喜事?”梁思笑道。
苏顺挑了挑眼,一副头你还想瞒我的表情:“头,圣上给您什么奖赏了?是不是升到百户?千户?”
梁思上前:“一群人不好好当值,来我这就说这个?”
苏顺:“头,你就快说吧,都急死我们了!”
“什么都没封。”
“什么?!”
众人互相望了一眼,郭盛笑容敛了起来,望着梁思升起一道愁绪。
梁思道:“全都回去当值吧。”
苏顺叫嚷:“头,你跟我们开玩笑吧,你救了圣上耶,圣上什么都没封?哪有这么小气的?”
梁思瞧了一眼道:“你小心点说话。”
苏顺不满,嘟囔着一个嘴。
曹炎彬道:“头,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梁思:“言语不当,得罪了陛下。”
“头!”苏顺跳起脚,“你怎么能得罪了陛下?你怎么总在关键时刻掉链子?!我还指望着在顺天府那里显摆一下呢。”
梁思敲他一下头:“好好干你的事,别一天到晚就想着显摆。”
“那是因为每个部门都瞧不起北镇抚司,好不容易出了头这事,头你还把圣上给得罪了,哎呀,我要死了,我要气死了!”
好不容易将所有人送走,梁思回身望郭盛,笑言:“你都察院没有事?”
郭盛面色凝重:“到底怎么回事?”
“就是得罪了陛下。”
郭盛蹙起眉。
梁思笑了笑,安慰:“没有你想的那么严重,就是不能升官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