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弦说试试,纪梵就张罗着帮他物色女孩子,把消息放出去,纪家的外甥要找女朋友,托人打听谁家有合适的姑娘。
还拉着他与年轻男女聚会。
一个月后总算有点成效,有个女孩子进入了鹿弦的生活。
鹿弦对她不喜欢也不排斥。
这天,纪梵和他的未婚妻陈凉惊,还有鹿弦以及纪梵给鹿弦物色的那个女孩子一起出来玩。
那女孩叫陈瑶,很开朗明亮的一个人。
纪梵和陈凉惊挽着手在前面走着,鹿弦和陈瑶跟在后面。陈瑶一边走还一边往鹿弦身边靠,鹿弦一路都在躲,陈瑶不满的嘟起嘴不肯走了。
鹿弦也跟着停了下来。
“怎么了?”发现动静,纪梵回头看。
陈瑶:“我要喝水!”
“我去买。”鹿弦被她黏的浑身不自在,逃开时加快了脚步,明显不想她跟过去。
陈瑶的嘴嘟的更高了,她看了纪梵和陈凉惊这个方向一眼,一屁股坐到旁边椅子上。
陈凉惊压低声音:“难得出来一趟,你干嘛叫上陈瑶?”
“我要把小弦掰回来啊,他又不是天生弯。”
“你即使要掰回来,也请找个正常点,懂事点的,她明显不适合鹿弦。”
纪梵呲之以鼻:“你懂什么,陈瑶长的可爱,会卖萌。”
“……你找陈瑶这样的只会让他更弯。”
“说什么呢……”纪梵不满的撇嘴,狭长勾人的眼睛瞥向一边,结果“呢”字最后一个“额”音还没出来,就激动的“靠”了一声。
“怎么了?”
纪梵眼睛朝向他们刚刚走过的那边:“穿黑色T恤那个人,看见没?背个包,手里拿个单反的。”
陈凉惊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一个长相出众,人高腿长的男人鹤立鸡群,身姿挺拔,皮肤很白,一头短发在逆光下黑的发亮:“看见了,好帅!”
“他就是杜、寒、书!”纪梵一字一顿说出名字,“我们快拉上鹿弦走!”
陈凉惊瞪他:“为什么?我不。”说完,挽着纪梵的胳膊就朝杜寒书冲过去,故意撞到他,大声喊道,“老公!我撞到人了,好痛!”
纪梵在心底翻个白眼,装作刚刚才看见杜寒书,咧嘴笑:“啊,是你,来玩?”
杜寒书还保持着一只手扶住陈凉惊的姿势,相机斜斜挂在脖子上:“我来这儿办事。”
“你们认识啊?”
“见过一次……你,叫他老公?”杜寒书收回手,扶住相机。
纪梵揉揉脑袋,有点心虚:“这是我未婚妻。”
“……鹿弦知道吗?”杜寒书拿着相机的手紧了紧,目光越过纪梵,直了,在半空与迎面走来,手里拎着塑料袋的鹿弦交汇。
他一头长发已经剪的很短,比杜寒书的还短,因为短,额前的头发都翘了起来,刺刺的,像板刷,露出光洁的额头和耳朵,还染成了栗子色。
穿着一件麻黄色的毛衣,毛衣的质地很好,被暖阳一照,更是舒服柔软,领口开的有些大,鸡心的,好看的锁骨外露在外面,脖子显得更长。
袖子也长,盖住了半个手背,四根修长的手指露在外面。
鹿弦身形单薄,衣服在他身上被肩膀撑起,空荡荡的,下摆在胯骨处斜斜搭着,衣褶勾勒出他的纤细腰身。
裤子仍旧是一条黑色牛仔,这次不是紧身的,却显得他的双腿更长更直。
整个人看上去可爱又透着性感。
不管怎样的衣服往鹿弦身上一套,都能被他演绎的风情万种。
即使他现在是一头短发。
H市果然养人,才一个月,鹿弦的两颊就多了些肉,体型还是偏瘦,人精神了些。皮肤仍旧很白,气色棒了很多,可能是刚刚走的急,两颊有些潮红。
他正对着太阳光,眼睛被刺的半眯,两只乌黑的眼珠子躲在长长的睫毛低下,忽闪忽闪的,看不出喜悲。
见他停下了,杜寒书迈开脚步走到他面前,宽大的肩背遮住照着他的明亮光线,叫他:“鹿弦。”
鹿弦的眼睛慢慢睁开,瞪大,里面是惊喜中夹杂着慌乱无措,嘴唇开阖:“杜寒书。”心中猛然一跳,时隔一个月,他又喊出了这个在梦里不知叫了多少次的名字。
“我来采风。”杜寒书把相机亮给他看,“真巧,在这儿遇到你。”
鹿弦想仔细看看他的脸又怕眼睛中泄露太多情绪,收敛目光低头,拨弄了一下手里装了四瓶水有些发沉的袋子,把塑料质地弄的窸窣直响,正犹豫着想找个由头说自己还有事要先走,陈凉惊走过来了:“你们两个也认识吗?”
“我们以前是室友。”杜寒书说。
鹿弦:“他是我房东。”
“哦?”陈凉惊看着杜寒书,用类似看妹夫的眼神,她听纪梵说过杜寒书和鹿弦的事情,纪梵不想鹿弦跟男人好,陈凉惊只当他是直男癌发作。她也算半个腐女,看过一些耽美小说,还关注了几个有名的基佬,见到活的鹿弦又看见了杜寒书,攻帅受美,很登对啊,她两只眼睛都要冒光了。两人只是站着相望,空气中就满是各自压抑着的重逢后的兴奋和喜悦。
杜寒书是兴奋的,鹿弦是喜悦夹带着惊吓害羞的。
杜寒书一点都不像纪梵说的那么吓人,这两人完全是温柔宠溺攻和柔弱女王受的典范。
陈凉惊觉得他们俩有戏,已经萌的脑子里全是粉红泡泡了:“室友不是H市人吧,那你带着人家到处逛逛呀,好久不见,拍拍照叙叙旧什么的。”
陈瑶听见陈凉惊叫声时就已经过来了,听到这句话就又往鹿弦面前走了两步。
陈凉惊取过鹿弦手里的袋子,拿出一瓶硬塞给陈瑶:“喏,小弦子把水买回来了。”又拿出两瓶让鹿弦拿着。
“谢谢惊惊姐。”陈瑶不敢在陈凉惊面前多说什么。
“不用谢,你看,小弦的朋友难得来一趟,小弦要带他四处看看,你就先跟我们走吧。”不等陈瑶回答,陈凉惊就准备把她拉走。
纪梵还想说什么,陈凉惊又瞪了他一眼,他只好把话咽了回去,怏怏跟在她们身后。
鹿弦低头看了看手里的水,自己一瓶,还多了一瓶……
“你要水吗?”他看杜寒书没带水,就问了一声。
“……谢谢。”
把水放到杜寒书摊开的手掌中,他握紧了剩下那瓶,拧开瓶盖直往喉咙里灌。
他特地买的冰镇的,午后太阳大,气温升高,走几步就出汗。
杜寒书走到鹿弦对面往后退几步,镜头对准他的脸:“来,笑一个。”
鹿弦不自然的扯扯嘴角。
杜寒书又到边上供人休息的椅子前,用手指抹了抹,看见没有灰,坐了上去。
抬头,看向鹿弦,无声邀请。
鹿弦踌躇着,坐到他旁边。
“我打过你电话。”
鹿弦手指在瓶身上捏一捏:“我换了号码。”
“嗯。”杜寒书按着相机上的按键,翻出刚刚拍的鹿弦,“新号码为什么不告诉我?”
“忘记了。”
“忘记了?”杜寒书眉头皱起,他侧过身紧紧盯住鹿弦,“我们认识四年了。你是不是觉得我根本不配和你做朋友?”
没控制住情绪,语气重了,因为皱着眉,眉心成了一个川字,眼睛也倒竖起来,整张脸都严肃起来。
鹿弦有些不知道怎么应对。
“是不是?”
鹿弦不敢再去看杜寒书,他艰难的否认:“不是……”不是杜寒书不配,是他不配,“我新手机里没有你的号码。”
杜寒书脸色好了点,鹿弦的性格本来就是不爱亲人的。
这次过来能见到他,知道他不再像一个月前那样阴郁,于杜寒书来说,也算放心了点。
“从我开始筹备婚礼,到后来我回去,这中间发生了什么?你变成了那样,是因为纪梵吗?”杜寒书问过鹿弦班上的同学,他们班里没有和鹿弦熟的,那段时间又临近毕业,大家都很忙,没空去管鹿弦为什么闷闷不乐。
“不是,什么也没发生。”的确什么也没发生,只是他自怨自艾,那晚喝的酒抽的烟,不过是他对过去的告别。
“可是你……”
鹿弦舔了舔有些发紧的嘴唇,舌头缩进去时,牙齿咬住了下唇:“我求你,能不能别问……别的我都可以告诉你,唯独这个。”
杜寒书闭嘴不问了。
两人坐在椅子上,杜寒书靠着椅子,让自己尽量舒服,翘起二郎腿,手肘也搁到椅背上。
鹿弦拘谨的双腿并拢坐着,身体微微往前倾,手里拿着已经喝光了水的空瓶子。
轻轻吹过的风再也撩不动他的发,因为剪短了。
杜寒书眯了眯眼打破沉寂:“这一个月你都和纪梵在一起?”
“嗯。”
“纪梵的未婚妻呢?你们俩的事瞒着她?”
“嗯?”鹿弦想起来,杜寒书现在还以为他和纪梵在一起吗?纪梵还在他身上制造了亲密的证据,“不是,纪梵是骗你的,我和他就是很单纯的表亲。他和他女朋友高中就在一起了。他这个人就是这样,喜欢捉弄人。你不要放在心上。”
他急着要跟杜寒书解释清楚,尽管他可能并不在意。
“他为什么要骗我这个?”杜寒书皱眉思索,真的在想这个问题,又问,“这么说,你也不是因为他才深夜买醉?”
“我,”鹿弦有些后悔向杜寒书解释纪梵的事情,如果让他误会下去,自己深爱纪梵,因为纪梵有了未婚妻才喝酒痛苦,倒也说得过去,“你不是答应我不问了吗?”
杜寒书脸上放松了些,笑着摇头:“嗯,你不想说我就不问了。我也不知道怎么了,对别人从来没有这么八卦过。”
“刚才那个长得很可爱的女孩子是谁?”杜寒书注意到了陈瑶。
“她……纪梵希望我能跟她试试。”鹿弦苦恼着,“可是我对她这样的根本喜欢不起来。”
杜寒书脸上的笑容更大了:“那你喜欢哪样的?”
“我……我喜欢……”鹿弦突然停下了,看着杜寒书,一脸后怕的样子。他差点说出“你”字。
“嗯?”杜寒书嘴角的笑容凝结。
“反正不是她那样的。”
“嗯,你说过,你喜欢男人。”
鹿弦眼皮微跳。
“但是你不喜欢我,也不喜欢我身边的人。”
鹿弦点了点头:“对,我怎么可能喜欢……喜欢你。”
杜寒书听见他否认,手指抚了抚额头,收回笑,打算换个话题:“现在,你的电话号码总可以给我了吧?”说完,他望向鹿弦,漆黑的眼睛直勾勾的。
鹿弦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给,给你,我打给你。”他慌不择路,输入熟记于心的一串数字。
杜寒书的手机响了,一个陌生的手机来电。
“你背的出我的号码?”杜寒书有些意外。
“你的号码好记,看一遍就记住了。”鹿弦紧张的屏气。天知道他曾经看过多少遍这串数字才烂熟于心,报自己联系方式时都提心吊胆,怕说出杜寒书的电话号码。
“好记吗?”这个人刚才还说是因为新手机里没存号码才忘记告诉他的。
鹿弦:“我,我带你走走吧。”
“我给你拍照。”
以前他和杜寒书最好的相处方式就是杜寒书给他拍照。他穿上杜寒书喜欢的白色,长长的黑发或扎起或披散,他或笑或噌,一幕幕,定格在杜寒书的相机里。
只有在那个时候,他才可以肆意展露他的表情。因为那是在镜头下,他需要表演。
“可我头发剪了。”鹿弦伸手拍了拍他扎手的短发,他对理发师说的是尽量短点。
剪了没几天,厚重的长发没了,脑袋轻了,额头耳朵脖子都清爽了。
可他还不适应。
“这样也挺好,你脸小上镜,随便怎么拍都好看。”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鹿弦的心狂跳不止。
“就是太瘦了。”
第五章
秋日里很多树的枝叶都枯了,一片萧索。两人沿着路逛着,遇上好看的风景杜寒书就拍两张,有时候叫鹿弦站到镜头里去,有时候不用。
再走过去就是一片荷塘,这个时节荷花早就谢了,残破的荷叶携手枯瘦莲蓬,立在水面上。虽然是一大片,看上去还是孤独的可怜。
杜寒书看了会儿,注意到旁边,鹿弦也看着眼前的景色,目光发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他悄悄往后退了几步,拍下来。
鹿弦听见快门声,扭头看他。
“鹿弦,你试试笑一下。但是,又不能笑的太开,扯扯嘴角,来点强颜欢笑的意思。”
强颜欢笑……
他最近每天都在强颜欢笑啊,只有纪梵知道他失恋了。为了不让身边的人担心,他时不时的笑一笑。
鹿弦做完表情,杜寒书拍完照走过来:“有时候我真的怀疑,镜头下的你才是真实的你。比你平时生动很多。”
……他的心思,暴露了吗?鹿弦心下一凛。
杜寒书调出刚刚那张照片,鹿弦在画面里,一副要笑不笑的凄苦模样:“你看,表现的真好,王远之要是看见这些照片肯定又要签你。”王远之是杜寒书另一个发小,家里开一家娱乐公司,他刚刚进去,先从经纪人做起,到处签他觉得能火的苗子。
“你的头发为什么剪了,留了这么久,不心疼吗?”
鹿弦:“怕我外婆看到了会……会吓到她。”
不知不觉到了五点多,陈凉惊发来微信语音:“务必带室友回来吃饭,我难得下厨。”紧接着发来一张照片,满满一桌子的菜。
打开语音时杜寒书正好在旁边,鹿弦只好问:“你晚上还有别的事吗?”
杜寒书把图片放大:“看上去很好吃。”他把相机放进包里,问鹿弦,“怎么去?”
“不是很远,走过去吧。”
那地方掩藏在郁郁葱葱的树木里,用一圈石头砌成的围墙围着,墙体已经老旧,爬满了常春藤。一条石子铺就的小路与外界相连,只容一人通过。
此时太阳已经斜斜挂在西边,倦鸟归巢,树叶飘零。夕阳在晚霞中晕染出七彩光晕。树影斑驳间,杜寒书放眼望去,只觉得安静站在门口等待的青年男子美的不可思议。
“没想到还有这样的好地方。”
鹿弦颔首:“这是纪家老宅,我暂时陪外婆住。纪梵和陈凉惊最近也住在这儿。”
“纪家……老宅?”杜寒书重复一遍,手向后下意识的摸上相机包的扣子,“……很漂亮。”
“里面还要漂亮。”陈凉惊把大门打开,纪梵不情不愿走出屋子,他整个人都贴着墙,伸出一根手指抠墙缝。
杜寒书先于鹿弦进门,抬眼看见屋檐下站着的纪梵,突然就不动了。
鹿弦将脚步停下,绕到杜寒书身边,他看见杜寒书完全呆滞了。
盯着前方,瞳孔紧缩,凝神敛气,那小心翼翼的样子,像在欣赏一副一不留神就会飘走的画。
前方是纪梵,还有纪家老宅。
鹿弦脑子里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藏在衣袖下的手握成了拳头,手心被指甲抠的生痛却还在用力。
“纪家……”杜寒书口中呢喃,开始四处打量起来。
他现在站的地方是前院,围墙里面还种了厚厚一层木槿,现在不是木槿的花季,只有绿叶青葱,想来以前这屋子是用这层天然屏障做围墙的。
仍旧是刚才那条小路,蜿蜒进来,把院子分成几块,地上有花有草,几棵有些年月的粗壮大树零星立着,梧桐树的叶子已经发黄,银杏叶还在与季节抗争,黄的晚一些,常青树则永远常青。
桂花开的正好,一点点黄色隐在树叶中,在空气里散播它甜美的芬芳,不经意间,让人嗅进鼻息,感叹一声好香啊,留神去捕捉的时候,又只剩若有似无。
枝头开着粉色小花相对要矮一些的树,被风一吹枝头摇曳,就下起了花瓣雨,飘飘洒洒,落到地上……
房子是三层楼,墙面修葺过,墙角种下的常春藤还在努力往上爬。窗户和门是木质的,仔细看会发现上面有雕花,花纹古朴,大概是寓意祥瑞的鸟兽。
“小弦儿的朋友来玩?“鹿弦的外婆也出来了,她头发全白,精神看上去不错;腰背笔直,走的有些慢;脸上爬满细纹,目光矍铄,站到纪梵旁边,见他们看向她了,便连连招手,“快,进屋来。”
陈凉惊在前面领路:“奶奶都等急了。”
鹿弦让杜寒书先走,自己跟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