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寒书手下动作骤然停住,像被火烧了似的缩回来。
“你不要误会。”他顿了一下,找到理由,“……毕竟这是我的衣服,要让你穿的舒服才行啊。”
鹿弦脸上的笑刹那间僵住了。
杜寒书就是杜寒书,就算前一刻温柔似水,也仍旧可以只用一句话,轻飘飘将下一秒的他打入寒冷深渊。
他突然就想起来了,他简直是昏了头。
他用了整整四年来喜欢杜寒书,杜寒书都不为所动,更何况现在这区区三天?
可在这三天里他们两个相处的方式完全和那四年里不一样,好几次都让鹿弦一恍惚就觉得自己是在和杜寒书谈恋爱。
一个月前他选择了黯然离开,那么这多出来的几天,是不是就是他多出来的机会?
而只要他不说,杜寒书就永远也不知道。他要说……挑个合适的机会,越早说越好。
杜寒书对他越来越温柔,他不能陷的越来越深。
如果一直不说,等待他的无非就是在未来的某一天杜寒书又要和某家的千金结婚了。
待到那时,他再颓废一次吗?
肯定比这一次还要惨。
如果说了,就是两种情况。
接受或者拒绝。
接受固然好,倘若拒绝……他都已经有过和杜寒书绝交的打算,那时候都不怕,现在也不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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饭菜端出来,他们两个本身话也不多,旁边又有人,只顾闷头吃饭。
老板娘看他们这儿太安静,坐过来:“你们两个是同学?”
杜寒书夹菜的手停下:“是朋友。”
“都是大学生吗?”
“毕业了。”杜寒书简短的回答,既不失礼数又不显得热络。
“你们两个都长得这么好,肯定有女朋友了吧?”
杜寒书失笑:“如果没有,老板娘帮我们介绍吗?”
“我是有这个心呀,就怕你们看不上。”
“这……”杜寒书还要再推脱几句,鹿弦张嘴说道:“阿姨,他已婚了。”
如果沈青瑶没逃婚,杜寒书的确是已婚。
“……这么年轻就结婚了?”
鹿弦:“他太优秀,晚婚会被很多人惦记。”
老板娘见杜寒书不承认也不否认,知道没戏,只能作罢,又问鹿弦:“那你呢?”
“我身体不好,娶了老婆也没用。”他说完,面无表情继续埋头吃饭。
老板娘一愣,随后摇着头走开,大叹可惜。
“……”杜寒书恍神了一下,他从没见过鹿弦这一面,脸不红心不跳的信口胡诌真假参半?
这是什么画风?
更奇怪的是,他居然被这无伤大雅的小谎话萌到了?
他记起鹿弦有一个可以将谎话随手捏来的表哥纪梵,他们从小一起长大……
鹿弦的外公还是纪家叱咤风云时的家主。
他突然很想问问,鹿弦有没有像这样骗过他。
八成是有过的。
比方说那天半夜他回家,鹿弦没有喝醉却谎称喝醉了。
再比如说他的电话号码,鹿弦明明能背出来却说新手机里没有存他的号。
鹿弦见老板娘走远,向杜寒书解释:“……我就是想她快点走,不要打扰你吃饭。”
“嗯。”杜寒书含糊应了一声。
他敏感的捕捉到杜寒书最后眼神中的那一丝复杂情绪。
看,接触的越久,关系越亲密,杜寒书就会把他性格中的劣根性一点一点全部发现。
像杜寒书这样追求完美又品质优良的人,会讨厌他的吧?
晚上吃完晚饭两人照例出去散步,路过酒吧一条街,杜寒书提议去坐坐。
鹿弦探头看了一眼:“酒吧,你要喝酒吗?”
杜寒书生活习惯很好,没有特殊情况他都早睡早起,晨跑,按时吃饭。无不良嗜好,不抽烟,也不怎么碰酒。
因为很少见他喝,所以鹿弦不知道杜寒书酒量深浅。
“去坐坐而已。”杜寒书选了一家拉着鹿弦往里走。
里面座无虚席,人头攒动。五颜六色的灯光时缓时快的照过来又照过去,只有台上那一缕白色光束是永恒的,在那束光里,有人在慵懒歌唱。
杜寒书点了酒,鹿弦心里藏了事不敢多喝,杜寒书倒是将满满一杯一饮而尽。
旁边有两三个女孩子一直在往他们这边看,一边看一边笑着在说什么,终于她们走了过来,有一个将手轻柔的放到鹿弦肩上,鹿弦脸色渐冷。
“小帅哥,来酒吧还这样板着脸,小心长皱纹哦……”这女孩的声音甜的发腻。
鹿弦的脸色越发冰寒,把她推开,站起来,对杜寒书说:“我先回去了。”说完他越过那女人走的头也不回。
“咦?”另一个女孩又去缠杜寒书,她坐到杜寒书旁边,轻声笑着:“那只剩你一个跟我们玩了?”
“我们是一起的。”杜寒书拿手肘挡开她追出去。
夜幕下鹿弦在前面走着,他右边是房屋,左边是河流,影子倒映在河面,纤长的,扭曲着,模模糊糊。杜寒书跑了几步与他追平,抱歉道:“没想到会有人过来。”
鹿弦听见他过来,仍旧是梗着脖子,目光平视前方:“你不用追出来的。”
“什么话,我怎么可能丢下你不管。”
他清楚的看见月色下,波光里,鹿弦喉结处的轮廓上下动了一下:“为什么不可能?”
“……我们是一起来的啊。”
“杜寒书,你有没有想过,或许我们……可以以另外一种方式相处?”鹿弦试探着,略微低了低头。
“什、什么方式?”杜寒书停顿了一下,问。
鹿弦继续往前走,别妄想了,不可能的,就在上午,他才问过暧昧的问题,杜寒书立马逃开了。
或许杜寒书早已经看出了他的心思……
第九章
第二天一早,鹿弦换上了自己的衣服。
“我该回去了,你要不要回家?我开车送你。”鹿弦说。其实S市和H市离的很近,开车最多两个小时,离西塘也近。
他迷失了几天,该收心了。杜寒书不可能属于他,以前不可能,现在不可能,未来更不可能。
杜寒书回过神来:“你要回去了?”
他们已经在西塘这个不算大的古镇住了三天三夜了,“不能再多玩几天吗,反正也没事。这儿玩厌了我们可以再去别的地方。”
鹿弦静了一会儿,走到杜寒书面前抓住他的手臂,鼓起勇气看着他,目不转睛:“杜寒书。”
“嗯?”
“我是喜欢男人的。”他说。
杜寒书微愣:“我知道。”
“你不怕我会爱上你吗?”
杜寒书眉头皱了一下又舒展,条件反射似的问:“会吗?”
“如果会呢?”他觉得他这辈子都不会再有此时此刻那样巨大的勇气和能量了,他紧张的,小心翼翼的问,声音都在发抖,“你会愿意接受我吗?”
“我……”杜寒书没有马上推开他,只是目光闪躲着。
他从没有设想过有一天鹿弦会问这样的问题。也从没想过,有一天,他们将有相爱的可能。
他只是想和鹿弦在一起而已。他只是想亲近鹿弦而已。
可以是无话不说的朋友,可以是工作伙伴,可以是……恋人?可以吗?
愿意两个字差点冲口而出。
脑子里乱七八糟跳出他父母的脸,他们辛苦维护的杜氏名声……
男人和男人在一起,有悖人伦,离经叛道。
他可以这么做吗?如果这么做了……会怎么样?
他不敢马上就决定,至少再等等,他需要时间考虑。
“我明白了。”鹿弦却早已下定了决心,心里想着,果然是这样呢。
他慢慢放开杜寒书的手,目光从再也不敢直面他的杜寒书的脸上移开。
他早就应该明白的,即使杜寒书可能有一点点喜欢他了,也不可能做有损家族名誉的事情的,毕竟,他是一个为了杜氏,可以娶一个面都没见过几次的女人的啊。
“我马上就走。”他转身,削瘦纤长的背影孤寂落寞,“我们,以后再也别见了。”
说完,他咬了咬牙关,嘴唇紧抿,眼睛里亮晶晶的,闪着决绝的光,一颗泪珠积聚在眼眶,倔强的不肯落下。
“可我还什么都没有说……”杜寒书想去追他,试了几次,总也迈不出那一脚。
鹿弦堪堪站定,身形有些摇摆:“你什么都不说就是最好的回答……对不起,给你造成了困扰,是我没忍住。”
他试过的,他知道的。有些伤,受过一次就够了,没有必要再拉着杜寒书来一次。
杜寒书,只要一直无忧无虑阳光灿烂的当他的杜家二少就可以了。
既然他重视的事物都留不住,不如就让他们都随风散去,他孑然一身,轻松自在。
鹿弦走了。
杜寒书还得去H市拿车。鹿弦问他怎么去H市的时候,他撒了谎。
他是开车去的,撒谎,就是为了能和鹿弦呆在一起久一点。
他一直觉得鹿弦不过是自己一个特别点的朋友,既然是朋友……那他撒谎又算是什么,朋友之间见面相处,需要说这样幼稚的谎话吗?
不需要的,他和杨昊从来都是勾肩搭背有什么说什么。即使是小心眼的王远之,他也是想到哪里说到哪里的。
从来不会像对待鹿弦那样小心翼翼,唯恐哪句话说错惹他不高兴。
心底好像突然空了一块……
他想起了那个晚上。
将要娶的女人逃婚,杜家丢了好大的面子,媒体抢着报道这件事,压都压不住。他只能在家里躲着。
风头过去后,他去找杨昊和一群狐朋狗友厮混,玩到半夜,困了,打了个哈欠打算回自己房子里去睡觉。
然后,他就想起了鹿弦。
他记得结婚那天鹿弦是去了的,远远看见他的身影,后来又在厕所门口听见有人在说:“鹿弦,我喜欢你。”是个男人的声音。
那时他还不知道鹿弦是GAY,差点立马就冲进去把那个男人揍一顿。
他也收到过男人写的情书,只记得恶心的感觉爬满全身。
还好鹿弦拒绝的顺利,说了一句“对不起,我不能接受你”,那个男人就很识相的说“我早就知道是这个结果,可是我还是说出来了,至少对自己有一个交代。是我该说对不起。”
那男人出来时,杜寒书就站在门口,冲他眉头一挑,揪住领子拖进了隔壁女厕所,照着脸就是一拳,把人打的摔在地上,不解气,又上去踹了几脚。
“你最好离鹿弦远点!”杜寒书恶狠狠的说,他从来没有这样愤怒失态过。
那人好像感觉不到痛,眼睛里全是对他的嘲讽:“我会远离他的,他也会永永远远的离开你的。”
杜寒书当时不明白他为什么这样说,只觉得这人有病。
而现在,那人一语成箴,鹿弦真的走了,他临走前说了,此生再也不见。
那个晚上他回去时,就觉得鹿弦可能已经走了的。
当门被打开,里面是一股脑儿的烟酒气。
他知道鹿弦还在里面,松了一口气,虽然情况出乎他意料。
下一秒,他看见鹿弦从门后出来。
从没见过这样的鹿弦,他的头发已经养到及腰,凌乱的遮着苍白的脸,看上去有些骇人。
瘦骨嶙峋的,酒是他一个人在喝,烟也是他一个人在抽。看那空酒瓶和烟蒂的数量,应该是晚饭后才开始的。
他藏起愠怒,在鹿弦面前他根本没有发怒的资格。不知道鹿弦受了什么打击,他受不了这样的鹿弦,心口处疼的直抽,胸膛里好像被人用刀剐空了。
就像现在一样。
他想问鹿弦发生了什么事,可是他们还没熟到这份上。当时他强忍着没有问,后来再见面,他问了。
鹿弦没说。
现在他恍然大悟,可惜已经晚了。
鹿弦之所以放纵,是因为杜寒书结婚了。因为他已经和纪梵说好,要离开S市,远离杜寒书,此生再也不见杜寒书。
因为,他要把自己得不到回应的情感埋葬。
好巧不巧,就在他打算离开的前一天,杜寒书回去了。
鹿弦大概很早前就想远离他了吧,而他什么都不知道,硬要闯进他的生活。
甚至还在鹿弦离开后,特地找人去查他的地址和行踪……
杜寒书拽紧了鹿弦换下来的衣服,洗过了,又在大太阳底下晒过,全是洗衣液的芬芳和阳光的味道,鹿弦的气味被冲净掩藏,好像他从来没有穿过一样。
他坐在床上,房间小,窗口离的近,几滴雨飘进来落到身上后才发现天下雨了,雨声悉悉索索的,有几滴砸在窗上,风有点凉。
懒得去关窗,只是舒展了下身体,后脑勺靠到椅背上。
抬头看向落在窗上的雨帘,温度骤降,可他身上根本感觉不到冷。
“小书,快起来。”
鹿弦走后,杜寒书仍旧在这个房间住着。好几次杨昊叫他回去,他都没有动身。
索性自己来了。他来时已经下午一点多,刚了结一个单子,风尘仆仆。
杜寒书躺在床上蒙着被子。
他把被子掀开后吓了一跳,杜寒书从来没有这么憔悴过,眼睛下面是黑眼圈,脸上都是胡渣。才几天不见,原本一张俊郎的脸就瘦成了棱角分明。
杜寒书最近都睡得不安稳,眼睛闭上全是乱七八糟的梦,被杨昊一闹他就醒了。睁着两只无神的眼。
“怎么这幅鬼样子,你失恋了?”
“嗯。”他撑着身体坐起来,靠着床板,无力的答。
杨昊难以置信,他也是随口一猜,从没见杜寒书喜欢过谁:“真的?是谁啊能让你这么喜欢?”
杜寒书揉揉额头:“你认识他。”
“谁?”杨昊想不出来。
“现在不想说。”
“你说出来我还有可能帮你把人追回来。”
“不用了,他走了。”他又揉了几下眼睛,然后用手搓脸,最后把脸埋在手掌里。
杨昊拉着他的手往下扯:“走了?你要是放不下就去把人找回来,睡觉有什么用?”
“找不回了。”杜寒书惆怅。
“让你这么挂心居然还舍得走?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我要是她肯定每天跟你腻在一起。”
杜寒书皱眉,看着他的眼神有些复杂。
杨昊浑然不察他这眼神的意思:“既然你知道无法挽回了,就振作起来,现在就起床,跟我回去。”说完,看了看他颓废的样子又继续,“你看你这样,对方要是想想觉得不好又回来了,肯定更加不待见你。”
“我们根本没有开始过。”杜寒书更加颓丧。
“那你就更没必要这样了。”
“不甘心。”
直到这几天的相处他才真的开始慢慢了解鹿弦。对鹿弦的感觉,不再是长发,漂亮的,纤细的,时而温顺时而冰冷的……
鹿弦小时候住的地方,鹿弦在认识他之前的经历,鹿弦喜欢的和不喜欢的……
他最近都知道了一些,可是又不完全知道。他着迷似的想要了解鹿弦的全部,可是一切仿佛就要升到最高温时,戛然而止……
鹿弦走了。
他才发现他对鹿弦的喜欢已经深入骨髓,才发现鹿弦对他的爱意可能在他们第一次见面时就已经悄悄埋下了种子。
他才发现……他根本不想鹿弦离开。
他想抱着他,亲吻他……
可惜太晚了。
不可能再有机会重来一次。
更可悲的是,即使能够重来,即使鹿弦没走,他也不一定能够完全无阻碍的接受鹿弦……
两个男人……
鹿弦是对的,既然相见不如怀念,那就把这段感情藏起来吧。
他一直做着这样的心理暗示,但事实证明,完全没用。
几乎是每时每刻,他脑子里都自动重复着他与鹿弦相识直到鹿弦离开之前的点点滴滴,他在鹿弦的眼神动作里抓取他喜欢着他的蛛丝马迹。
每想一次,就能让他心惊肉跳一次。
他觉得自己真是迟钝……有些时候明明鹿弦表现的很明显,可他就是没发现。
或许他早就发现了,因为没有办法给承诺,所以逃避着。
这才是真的混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