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如串珠成线一般,一刹那间这些被飞快的联系了起来,一些模糊的字眼被他捕捉到,楚歌终于意识到,为什么斯图加特会知晓这段堪称隐秘的关系了。
如同殷家与大洋彼岸的那座训练营一般,斯图加特家族也拥有相同的关系。
安德里亚诺与殷野歌私交甚好,说不定与这位斯图加特家族的掌控者,也关系匪浅。
楚歌不敢下任何妄断,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道:“走吧。”
水晶宫号。
斯图加特看着不远处神色平静的亚裔青年,烟灰色的眼瞳中有诸多晦涩的情绪闪动。
许久后他终于笑了,低声道:“你的情人现在将要来见你了,开心吗?”
谢童凝视着对侧威势浓重的男子,轻声道:“我以为开心的会是你,斯图加特先生。”
斯图加特皱了皱眉,道:“是我?”
下一刻,他兴味的笑起来,与之相对的,是谢童极其平静的眼神。
捕捉猎物,看着猎物在自己手掌中垂死挣扎,玩弄它的情绪,让他在绝望中崩溃,正是像斯图加特这般的黑|道人物所钟爱的。
只不过他眼前的这个猎物太过于平静,很少泄露自己的情绪,让他的游戏都少了几分乐趣。
没关系,他还可以加重自己的砝码。
斯图加特一瞬不瞬的看着他,道:“噢,不不不,我想应当是你……殷宁愿放弃那一船的军|火,也要让你安全回去。你难道没有一点感动的吗?”
价值数亿美|金的货物,便这么直截了当的扔到脑后,不是不让人动容的。
在谢童心中,能够牵动他注意力的,也就只有这一个行为而已。
把他放到最前面,无论是为了什么,都已经够了。
他微微扭了扭身体,换来的是两名保|镖加重力气,更加大力的钳制。
谢童肩膀微微颤抖,看上去就像是一个温和无害的青年,但脸上流露出一丝痛苦的意味。
斯图加特见状,挑了挑眉毛,用眼神示意,于是两名保镖的力气放得稍微松缓了一些。
但他的眼瞳却是极明亮的,像暗夜中两个闪烁的星。
谢童甚至笑了起来,神色轻松且笃定:“殷叔叔当然会选择我的。”
信任的神情如同一束纯白的光,将要灼烧隐匿在暗夜中的灵魂。
然而更加灼人的是其中潜藏的爱意,荡漾在漆黑的眸间,甚至让他原本深邃锋锐的五官,那一刹,也温柔了起来。
斯图加特只觉得这一幕刺眼到了极点,他情不自禁想要撕碎亚裔青年轻松的表情,就如同他想要将殷野歌逼来,撕碎覆盖在其上,华丽纯美的外衣。
剥离掉虚幻的假象,露出其下崎岖残酷的真实。
然后打碎他的信仰,让他在痛苦中沉沦且绝望。
你是否知晓在其下的真实?
而在知道了尘封多年的往事后,还能够这样轻松惬意吗?
玩弄人心向来是他的爱好,而眼下,摆在他眼前的,就是一座架在沙滩上,看似精致美丽,实则脆弱不堪的城堡。
只要稍稍一使劲,这座美丽的城堡就会在潮水的冲刷中垮掉。
斯图加特道:“你很相信殷。”
如同他预想的,谢童点了点头,干脆利索的承认。
青年甚至微微弯起唇角,对他露出一个笑:“如果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个人值得信任,那就是殷叔叔。”
——如果世界上还有一个人不会背叛他,那就是我。
烦躁的情绪席卷上心头,斯图加特站起了身,绕过宽大的桌面,终于走到谢童身前。
他的身形极为高大,因为常年浸淫在硝烟战火中,身上携裹着一股极为浓重的杀伐气势。
或许是因为气势太过于迫人,竟然都让谢童在那一刻,不由自主的低下了头颅。
两旁的保|镖恶狠狠的钳制住他的身体,却因为斯图加特的眼神,不情愿的松开。
谢童坐在宽大的椅子中发颤,因为过久的禁锢,他的手脚都在不停颤抖、痉挛。
他垂下了头颅,脸庞遮蔽在阴影中,如同每一名被残酷对待后,变得温驯的青年。
斯图加特跨步走到了谢童身前,他伸出了一只手,抬起了青年垂下的面庞。男人粗糙且覆满了茧子的手指堪称粗鲁的划过青年的面庞,在微微阖上的眼睛处停住。
尔后他的手向下,捏住了谢童的下颔,强迫着他仰起头颅,对着这张堪称英俊的面庞,柔声道:“对殷你就这么死心塌地?真的就不想换一个情|人?”
他的手指摩挲着青年的嘴唇,其中暗示何其明显。
谢童缓缓睁开了眼睛,漆黑的眼瞳中,似乎有类似屈辱的情绪一闪而过。
然而下一刻,那样的情绪就消失了,快得像是只是一个错觉。
摩挲的手指微顿。
斯图加特微微笑了起来,他轻而易举的压着青年的手臂,甚至俯下|身。
变故只在一刹那间。
电光石火间谢童暴起,以一种不可思议的姿势拧向了斯图加特的脖颈,原本看上去软弱而无力的四肢一瞬间充满了力量,敏捷得如同月下觅食的猎豹。
他的脚风一样的扫过了斯图加特下盘,将立在他身前的男人绊倒,与之同时手指飞速的钳住了斯图加特脖颈,按向了喉骨。
只要再快一点点,他就可以捏住斯图加特的喉骨。
然而这一瞬间肩膀处也传来了剧烈的疼痛,手脚刹那间不知是出了什么意外,突兀痉挛,谢童他动作稍稍迟缓,在手指将将触及到人喉骨刹那,一个冰冷的、黑漆漆的物体也抵住了他的太阳穴。
明明喉咙被人钳住,斯图加特却笑起来,不慌不忙,道:“慢一点,小朋友,你猜猜,是你捏碎我的喉咙快,还是一子弹崩掉你的脑袋快?”
谢童手下蓦地用力,然而不知是为什么,手上的力气却松弛了一瞬。
同一时刻他听到了一声微弱的响动,在明光下清晰到了极致。
保险栓被拉开了。
他随时随地都有可能被崩掉脑袋。
斯图加特依旧含着笑,声音不疾不徐:“你猜一猜,是我的喉咙被捏碎后活下来的可能性大,还是你的脑浆被崩碎后……可能性更大?”
这么近的距离,只要扣下扳机,毫无疑问,他就会彻底的葬送掉性命。
谢童依旧钳制住了斯图加特的身体,然而如果注意,就会发现,他的手脚甚至是有些轻微颤抖的。
斯图加特就保持着被他制住的姿势,不慌不忙,感受到他身体的微微颤抖,目光中有一点轻微的戏谑:“你当真以为,我不会对你做出任何防备么?无国籍组的第一名……”
谢童一刹间眼里闪过一丝不可置信。
斯图加特笑起来:“小朋友,不过是让保|镖松开手而已,你该不会真的以为,我会把自己放在险境下吧……”
那也太过于天真了。
末尾一句并未说出,然而毫无疑问,就是这么个意思。
这句话如同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地甩在了谢童的脸上。
斯图加特轻而易举的就推开了他的身体,将他掀倒在地,像是看着玩|物一般,含笑拍了拍他的脸颊。
所有的力气仿佛都被抽离了,成为一条躺在砧板上的鱼。
“最新的松弛剂,上好的玩意儿,喜欢吗?”
他的声音如同恶魔。
谢童被人架起,再度箍到了宽大的椅子上,这一次,不用任何人钳制,他自己就丧失了反抗的力气。
手指痉挛着,想要挪动都显得无比艰难。
失算了。
原来斯图加特神不知鬼不觉的给他下了这玩意儿,难怪会这么有恃无恐的让保|镖松开了钳制,方才那一下,分明就是引|诱他出手。
手脚发颤,思绪飞快运行起来,谢童很快意识到,眼前这位军|火巨头,或许与他曾经去过的那个训练营,也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他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冷静的面对眼下的处境。
斯图加特眼里闪过一丝欣赏,但很快,又变作了不明情绪。
在适才谢童眼中流露出屈辱情绪后,他很快就觉得,眼下的人与记忆中多米尼加安达卢西亚雨林地中压得一众学员抬不起头的人丝毫不像,眼下,却又重合起来。
是的,就是这个样子的。
冷静,沉稳,蛰伏,随时随地寻找着最好的机会。
但很可惜,机会不会再有了。
脑海中先前的那个想法再度冒了出来,只要稍做施展,就可以轻而易举的将眼下强自冷定的青年给击碎。
没有比现在更好的时机了。
斯图加特微笑道:“小朋友,我有个故事,你想听吗?”
“是关于雨林地里,学员与人质的爱情故事……”
作者有话要说: 守夜,回不来,明天替换+日万谢罪QAQ
2017.8.31
很崩溃,晚上都不确定了,之后说吧
2017.9.1
第119章 ACT3·罪血
119.
在那一句话后, 谢童的神经刹那间绷紧。
雨林地,学员, 人质……
这样的词语联系到一起,教他刹那间便想起来, 两年前在训练营里的旧事。
斯图加特……怎么会知晓?
看着他仍然平静的, 但略略显得警惕的面容,斯图加特兴味的笑起来。zh
神经已然兴奋到极致,血液在快速的流动, 让他以咏叹调一般的语气, 讲出来了那个在雨林地里的爱情故事。
不是两年前。
是许多年前,几乎是二十三年前的, 一个无疾而终的爱情故事。
矫健的解救者, 少年的人质, 他们一路在杀机四伏的雨林地里逃出生天,而在那之后, 被解救出来的那个少年人,爱上了将他救出来的学员。
斯图加特微微笑道:“你知道那个学员是谁吗?”
在故事被款款道来后,谢童浑身的血液都要僵硬了。
被注入了松弛剂的肌肉使不起力气,一片绵软, 让他想要行动都不能够。
而如果可以,如果可以……他只想要找出一卷胶带,封住那个神色可恶的人的嘴巴,或者说直接报以老拳,打掉他的牙齿, 让他说不出话来。
他不想听那个故事,他只想要逃避,他只想要活在属于自己的现实里。
然而他最想要忘却的,却偏偏被人刻意提起。
斯图加特含着笑,眉眼翩翩,风度一如舞会上温文尔雅的绅士:“或许你不知道,你跟他还拥有着一个姓氏。”
谢童垂着头,近乎于痛苦的想,他怎么可能不知道呢?
他甚至知道,连他们的名字,都是那么的相似。
谢青橦。
谢童。
两年前他一度翻出来一张被烧的残缺的照片,被小心翼翼的夹在了书籍里,主人或许是想要藏起,却被他无意中发现。
像蝴蝶一般振翅,翩然掉落,正如他摔碎在地上的心脏,裂成了无数碎片,而他仍然想要捡起,黏合,献到那人手中。
他听到了微微的笑声,醇厚如酒,又带着丝丝缕缕的兴味。
斯图加特说:“我有没有告诉你,你们长得真的很相似?就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样……”
谢童嘴唇嚅动着,嘶声道:“是么?”
斯图加特道:“当然,我这里还留有当年那个爱情故事的照片呢……啧啧,真是上天恩爱的一对啊!”
谢童想要抬头又不敢抬头,想要看又不敢看。
他知道只要看一眼,自己就会被判定死刑。
然而终究是按捺不住。
他抬起了头颅,看到了那一张略略发黄的照片,正如记忆中那样,所不同的是,边缘处未曾被烧焦掉一个角,其上被吻的那个主人公露出了张完整的面庞。
就像他一直都在镜子里看到的那样。
斯图加特欣赏着他的表情,近乎于恶意的微笑道:“难怪我听说,两年前殷又起了兴致……主动要求到训练营里去做人质。”
——只不过是为了当年的一幕重现而已。
——只不过是为了心上铭刻下的那抹影子而已。
他心心念念的都是许多年前雨林地里将他救出来的那个人,甚至时隔多年,不惜纡尊降贵,再度扮演被解救的人质。
谢童以为自己早已经做好了准备,他不再惧怕任何打击,骤然间听闻这一个消息,依旧难过到心碎。
为什么要让他知道呢?
让他依旧蒙在鼓里,在幻梦中活着不好吗?
偏偏要这个样子,撕碎华美的外衣,露出其中狰狞丑陋的内里。
让他再没有任何力气面对。
斯图加特看着他,像是感叹一般的说道:“这么多年了,殷的口味,居然一点都没有变……真是长情呢。”
谢童闭上了眼睛,不想去听这个人口中吐露出来的任何话语。
记忆中最美好的事情陡然变得如此残酷,再一次赤|裸|裸的面对那一个事实,不过是替身而已。
他想,大概今天决定上这艘船,走到“水晶宫号”上,就是最大的错误了。
他察觉到了一股目光,兴味的,带着探究与评估的意味,那样的眼神就好像他只是一个带去乐趣的玩具,除却被撕开、被扯碎,提供给人欢愉以外,再没有任何别的用处。
似乎他越是痛苦,斯图加特就越是兴奋。
指甲掐入了掌心,谢童竭力让自己清醒过来,那些几乎要炸裂掉的情绪依旧存在于他的胸膛里,却被他拼命包裹着,压抑着,压缩成成吨的巨石,沉沉的缀入了胸腔中。
许久后,他终于让那些翻滚咆哮的情绪缩了回去,让自己看上去镇定下来。
斯图加特看着他略略显得苍白的面容,心里却是十分遗憾的。
他轻声道:“怎么样,小朋友,还相信你的殷叔叔吗?”
斯图加特再度走到了他的身前,目光落在他颤抖的,痉挛的四肢上。
“现在还喜欢他吗?”
谢童垂着头颅,眼珠吃力的盯住自己的脚尖,却笑了起来。
他的声音轻飘飘的,像是被风一吹就要碎掉:“没关系……不管是这张脸,还是这个人,只要能让殷叔叔高兴就好了。”
斯图加特一时愕然。
他断没有想到,这个看上去便行事果断的亚裔青年,居然会说出这样一番话。
竟是情根深种,哪怕当个替身,也是愿意的。
在初时的痛苦过去后,谢童抬起了头来,他的眼神是清明且澄朗的,并无半丝迟疑与犹豫,透亮到可以倒影出人的影子。
半晌,斯图加特嗤笑了一声,道:“你倒是痴情。”
他无声的立在原地,端详着谢童的这一张面容,若有所思。
无声深处,却有一个念头在悄然流转。
如果连这张脸都没有了呢?
如果连整个人,都彻底被毁掉了呢?
从头到尾,从里到外,彻头彻尾的毁掉一个人,摧残他的精神,扭曲他的意志,折断他的骨头,让他只能像一条狗一样,摇尾乞怜。
斯图加特有无数种方法都可以达成这个目标,然而在“水晶宫号”正在快速行驶的眼下,在殷家家主即将来到这艘船的眼下,那些手段,显然都派不上用场。
太仓促了。
就算是最简单的调|教,也不是就这么点儿时间就能够完成的。
何况以殷野歌对于眼前亚裔青年的重视程度,恐怕他在肉体上的那些刑法一旦施加,便会惹来疯狂的报复。
斯图加特暂时还没有跟殷家对上的想法。
不过他依旧按捺不住心中蠢蠢欲动的念头,自从扎根、破土以后,就在罪恶的土壤中,飞速生长。
何况,他还想要知道,眼前这个人,在殷野歌的心中,究竟有多大的分量。
他屈起了手指,轻轻敲击着椅背,脑海中划过无数个念头,思索着在眼前短短的时间中,还可以施加出什么样的手段。
让亚裔青年再不能无所顾忌的垂泣怜爱,彻底的被抛弃掉。
在分针走过某一刻度的时候,斯图加特想到了。
那个有趣的念头一旦产生就压抑不下,让他兴味的拍手,对着旁边的保镖吩咐。
他是“水晶宫号”上至高无上的王者,在这片地域里,他就是绝对意义上的主人。对于他的话语,没有任何迟疑,保镖便下去,不久后,拎回来了一个银白色的金属箱。
斯图加特的手指按住了在前的指纹锁,不久后,只听到“咔哒”一声,银白色的金属箱便缓缓打开,白雾冒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