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屋子一片寂静,傅成蹊与顾筠对望一眼,瞠目结舌,连顾笙都似来了兴致,直了直身子,扬起眉尖朝妇人望去。
一时间三人都以为自己耳朵出了毛病,或是妇人一时心急说错了话,男子有孕,当真闻所未闻。
傅成蹊与顾筠披了雪氅,跟在妇人身后出了门。临出门前,顾笙在傅成蹊耳边低低说道:“不可太勉强,生了枝节。” 傅成蹊做不经意状,微微点头。
午时还是细细的雪,现已纷纷扬扬白絮扑面,遮了眼,白茫茫一片。
马车有意停在半条街外,众人坐进车内,捂紧了厚实的车帘,一行人朝卢宅驶去。
这位妇人便是沧北县第一盐商卢老爷的夫人,此刻正捂着手炉,将事情经过与他们缓缓2文库(danmeiwenku.com)是完全免费的,要充钱请别相信,关闭即可,微信dmwk520大家务必都加上、有腐利。没有关注微信dmwk520的请尽快关注~避免网址河蟹换网址找不到我们~ 说来。
这卢老爷虽家财万贯富得流油,而立之年却仍无一子一女,娶了十九房姨娘,请了上百个大夫,试了千百种偏方,夫人姨娘的肚子仍没有一点儿反应,算命的说,卢老爷子女缘薄,这是天命,半点不由人。卢老爷哪里肯这般听天命,卢家人丁本不旺,若是他膝下无儿女,就要断了香火了,且这份祖传的家业,总要有人继承罢。
于是日求夜求,广积阴德,终于在不惑之年,卢夫人有喜了,生下了现在的卢小少爷。老来得子,小少爷是卢家唯一的香火,生的眉清目秀,天资聪颖伶俐,四岁便能倒背孟子,又乖巧懂事,卢老爷自然爱如珍宝。
谁知卢小少爷也是个福薄之人,六岁时一场大病,险些夭折,好不容易抢救回来,却失了明,以后怕是无法掌管卢家生意了,人人惋惜。卢小少爷那场大病后,也变了个人似的,不爱言语,十分怕人,孤僻阴冷。但卢家就这么一个独苗儿,即使他身有残疾,卢老爷也疼爱有加,卢家家底殷实,护这失明儿子一世周全还是做得到的,就这样又过了十一年。
就在一年前,发生了一件稀罕事,卢小少爷的眼睛复明了。
这十一年来,卢家为小少爷的双眼,花重金请名医配药方,统统无效,却在一个春暖花开的日子,小少爷突然目能视物了,全府上下喜气洋洋,卢老爷欢喜之情可想而知,激动得数度晕了过去,认为是他的诚心感动了上苍,立誓从此日日吃素感恩上天厚德。
卢小少爷复明后,又变回小时候温雅有礼的小公子,无论对谁都谦谦有礼,笑容和煦,全府上下打点得欢欢喜喜,顺理成章地接管了家里的产业生意。
本来一切都和和顺顺,说媒的人踏破了卢家的门槛,卢老爷每每试探着问起终身大事,卢小少爷都莞尔一笑,说待他先把家里的生意捋顺了,再考虑也不迟。
可惜天不遂人愿,两个多月前,卢小少爷去收账的时候突然晕倒,接连好几天一进食就呕吐,面色苍白两颊凹陷,看得卢老爷卢夫人一阵心酸。请了几个大夫,每每把完脉,无不频频摇头面色铁青手指颤抖,待卢老爷一一细问,都支支吾吾含含糊糊,说一堆小少爷是受了风寒气血凝滞脾胃失和云云,就是说不到点子上。
眼见小少爷一日苍白似一日,卢老爷一再逼问,其中一名胆儿稍大的大夫突然噗通的一声跪倒在地,颤声道:“从脉象看,少爷那是……那是……有喜了。”其他几个大夫纷纷铁青着脸频频点头。
听了这话,卢老爷两眼一直,一口气没顺过来,双目一翻倒地不起。等老爷转醒的时候,又请了一波大夫到府上诊断,还是一样的而结论,卢老爷渐渐有些信了,吩咐下人打点了几百两银子,封了那些大夫们的嘴。府上也只得贴身服侍的两三个奴仆知晓内情。
傅成蹊唏嘘,要是让这等稀罕事传出去,卢小少爷这一辈子就要毁了罢。
本来卢小少爷就纤瘦,这两个月来,肚子渐渐隆起,一日明显似一日,小少爷身子弱,怕是经受不住堕胎的,眼看就要纸包不住火了,明眼人一看这事儿,就知道不是寻常大夫治得了的,所以卢夫人才这般着急,求助于不久前制服了鬼灵殿下的无稽派。
卢老爷已早早派人在雪中等候,马车一停稳,就由一位小厮领众人从侧门进府,颇为低调地穿过花园游廊,偌大的庭院,一路上傅成蹊没见到过半个人影,料想是卢老爷吩咐下人回避了。
进入偏厅,便有下人伺候他们褪去雪氅,服侍入座,恭恭敬敬地奉上热茶。坐了片刻,一个中年男子急匆匆地进了屋,面色憔悴非常,正是卢老爷。卢老爷颇为恭敬地与他们行了礼,客套寒暄了几句,卢夫人与一众闲人便乖觉地退下。
“此乃家丑不宜声张,今日委屈两位先生从侧门入府了。”卢老爷脸上满是歉意,把事情原委又与他两说了一遍,一边说手一边不住地颤抖,看了叫人心酸。
推开门扇,一阵书墨的冷香扑面而来,一个素衣男子正坐在案前,背影清瘦却坐得挺直,提笔沉思。屋中的炉火烧得极旺,暖融融似春日。
卢老爷没让人通报,听到推门声,小少爷猝不及防地抬起头,将笔一搁,整了整衣衫站起身,恭恭敬敬地朝卢老爷行礼。注意到卢老爷身后还跟着两人,小少爷微怔,片刻后也温雅一笑,朝他们行了礼。
傅成蹊回了礼,偷偷细细打量这小少爷,赞叹当真是眉清目秀,俊雅得很,却过于苍白清瘦,看上去一阵风就能将他刮跑,因为衣袍宽大,却也没看出腹部的异样。
小少爷替众人沏了茶,卢老爷简要说明他二人来意,小少爷似已经习惯了,面上微微露出些许无奈之色,嘴上恭谦依旧:“有劳两位先生了。”
卢家小少爷名叫泊卿,人如其名,一派淡泊温雅的模样,言语也轻柔非常,让人如沐春风,一双眼睛清澈澄透,没有一点儿烟火味。
顾筠诊脉,他也相当配合,没有一点儿少爷的骄矜架子。伸出的手腕纤细得骇人,只得一层薄薄的皮包着骨头,仿佛一折就断,看得人唏嘘不已。
诊完脉,顾筠眉头紧蹙,面色越发阴沉,卢老爷看他的神情就能明白十之八*九,原本眼中那一抹光彩也渐渐褪去,只剩黑洞洞的无望。这两个月,他必然经历了无数次这样的时刻,却又忍不住抱着那一点点期待……期待着也许事情还有转圜的余地也好,颤声问道:“顾公子,我儿他这……这病,怎么办才好?”
顾筠沉吟片刻,道:“从卢公子的脉象看,确实是……之前说的那样没错,不过在下还需进一步诊断才能下结论。”
傅成蹊看了一眼卢小少爷,他虽面色雪白却无一丝忧色,嘴角似浅浅扬起,竟微微露出几分安心的欢喜来,当真古怪。
卢老爷是极明白事理之人,知道进一步诊断定不是寻常望闻问切,而是仙门的法子,自己在场不合规矩,寻了个理由便离开了。
卢老爷一离开,三人喝了一阵茶,小少爷整个人放松了下来,对傅成蹊顾筠淡淡一笑道:“我并无大碍,二位先生也无需替我费心,家父那边我来应付罢。”虽然客气,却有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言下之意再明白不过。
作者有话要说: 接的第一单生意就是怀孕的小少爷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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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羽衣人
傅成蹊与顾筠对望一眼,顾筠正色沉声道:“卢公子脉象沉细,似鬼脉,病入少阴,若不谨慎对待,怕是——”
卢小少爷云淡风轻一笑:“顾先生,你诊出的明明是喜脉,怎能说是病罢?”
顾筠怔了证,不知如何回答。
傅成蹊笑道:“阿筠,你这么说确实不合适,卢公子心中自然有数。”
卢小少爷朝傅成蹊莞尔一笑:“多谢莫先生。”
顾筠面有忧色,动了动嘴唇似还想再说什么,最后只暗暗叹了一口气,终究没说。
傅成蹊朝顾筠使了个眼色,顾筠会意道:“那卢公子好生歇息罢,待会儿我开个方子,卢公子按时服用,兴许能好受些。”
卢小少爷拱了拱手,道:“那就有劳顾先生了。”
傅成蹊也朝他拱了拱手:“今儿打扰了,我和师弟改日再来探望卢公子。”
卢小少爷道:“有劳”
傅成蹊与顾筠两人退到游廊上,风雪越发大了,铺天盖地的白,积雪怕是已有一尺来厚。
傅成蹊咧嘴问道:“阿筠,怎样,有点眉目了么?”
顾筠点点头:“原先在马车上已猜到了五六成,刚才我用灵查寻过,并没有发现鬼气,现在已有七八成把握。”
傅成蹊眉毛一扬,道:“我猜九成九是羽衣人搞的鬼,阿筠你也这样想罢。”
顾筠怔了证,随即淡然一笑:“是,师兄倒是把我的话给说了,只不过现在只是猜测,找不着证据,并没有十足的把握。”
傅成蹊狡猾一笑,从怀中掏出一块昨夜从书房顺手拿的龙魂香,握在手里把玩着,卖个关子道:“今晚自会有分晓。”
顾筠看到他手中缺了个角的龙魂香,心下雪亮,瞧了眼纷纷扬扬的雪,无奈的摇了摇头笑道:“也罢,只得奉陪到底了。”
顾筠给卢老爷开了个药方,嘴上说这副药能暂时压制住卢小少爷体内的邪气,其实无非就是普通的安胎养血药,吃了能让小少爷舒坦些罢了。
卢老爷千恩万谢,眼看天色不早,雪又大,便留下他们吃晚饭。
因为他们入府之事不好声张,卢老爷暗暗命人在客房备了一桌宴席,虽算不上饕餮盛宴,却也有十七八样精致小菜,山珍海味样样不缺,色香味俱全。
卢老爷与他们吃了几口菜喝了几杯酒,虽然顾筠说自己并没有把握治好卢小少爷,卢老爷还是不住地把感激挂嘴边,千恩万谢没停过,一顿饭吃得累极。傅成蹊吃了上次的教训,滴酒不沾,虽然菜肴美味,却也觉得无趣得很,只琢磨着晚上如何捉拿羽衣人。
就在一周前,傅成蹊在莫掌门手抄编制的《莫氏搜妖录》中读到关于羽衣人的记载,羽衣人,鸟翼蛇形,以金玉羽毛为衣裳,能机巧变化,易行改服,昼伏夜出,性本淫,善化俊美面貌迷惑轻年男女,而使人类诞下其后代,最猎奇的一点,是能使男子怀孕。
从书上的形容来看,那卢小公子定是被羽衣人化作的美貌男子迷惑了,与其翻云覆雨,遂至身怀六甲。哎,这羽衣人一族的传宗接代方式真是……一言难尽。
最骇人的是,若是男子怀上羽衣人的后代,因为无法生育,羽衣人就等十月怀胎孕期足了,用利爪剖开其肚子取出腹中婴孩,或婴孩自行剖开母体爬出,被剖腹者大多一命呜呼,死状极其凄惨骇人。
傅成蹊唏嘘,这卢小公子是卢家唯一的香火,若是以这种方式去了,卢老爷卢夫人怕是也活不下去了,当真可悲可叹,能救便救罢。
饭罢,卢老爷与他二人喝了几口茶,望着窗外白茫茫一片道:“雪这样大,天色又暗,马车怕是走不了了,二位先生今夜就暂且住下罢?”
傅成蹊与顾筠都没有推辞,卢老爷便痛痛快快地命人收拾了两间僻静的厢房,换上新被铺上厚褥,燃了檀香生了暖炉,才让他二人进屋,十分周到。
顾筠笑:“果真又让师兄你猜找了。”
傅成蹊也笑:“卢老爷是个厚道人,这样的天气自然要留人,总之今夜我们怎样都走不了的。”
走不了最好,就等着三更天,一睹那羽衣人真容。
龙魂香有占领之意,就和狗射尿占地盘一个道理,今儿傅成蹊神不知鬼不觉,在卢小公子的房里用灵力化了一小块儿龙魂香,就等于向众魑魅魍魉宣誓,这个人儿如今是属于我的了,你们最好别窥探。
这种行径,相当于向那羽衣人下了战书,抢了你老婆孩子,你来不来?
顾筠微微蹙眉犹豫道:“只是,我道术不精,贸然与那羽衣人交手,并没有十足把握。”顾筠性格温雅,从不把话说绝,傅成蹊当然知道,顾筠精于医术却不善打斗,而他这副身子的正主莫小公子,不招惹魑魅魍魉都不错了,更别提打斗。
当然,他有备而来,出门见主顾,怎么能不带好防身物件呢?
傅成蹊咧着嘴从怀里掏出一大叠符咒道:“别担心,有这些符咒,别说一个羽衣人,就算来十个,也绰绰有余了。”
顾筠双目一亮,笑道:“师兄果然周全。”
根据书中记载,那羽衣人虽有令男子怀孕的奇异能力,本身战斗力却很弱,比山精好不了多少,所以只能化美貌唬人,胆子也忒小,一吓就跑。
入了夜,有仆人端来热水与簇新的衣裳,傅成蹊沐浴更衣完毕,便盘在床上打坐入定,将前几日记下的心法融会贯通,疏通经脉灵气。
夜深,纷纷扬扬的雪絮转为细细的雪沫儿,过了戌时,雪渐渐停了,月出,青白的光落在雪地上。
他们的厢房在西北,卢小少爷的厢房在东南,中间隔了一个院子,即使竖起耳朵,那边有什么动静怕是也听不到的。傅成蹊看已过了亥时,想着时间差不多了,披上外袍正欲起身准备,忽而听到轻轻的叩门声。
来人正是顾筠,他将一张画有人偶的符咒交给傅成蹊道:“这是小师弟画的人偶符,比我画的要强许多,大师兄留着以防万一。”
原来是白简行的杰作,难怪画得这般难看,啧啧。
傅成蹊也不推脱,欣然接过,人偶符可以为携带者抵挡一次致命伤害,毕竟,莫小公子是个千年吊车尾。
两人使用隐符敛去气息,踏雪而去,轻飘飘的从西厢荡到东厢。
这隐符也是莫掌门独家研制的符咒之一,并非神奇到能让使用者隐去身形,只是有助于敛去气息削弱存在感,让使用者的行为变得更神不知鬼不觉一些罢了。如果使用者心神慌乱或身体有恙,也会影响其效果。
卢小少爷屋中的灯火还点着,幽幽的光映在雪地上。傅成蹊透过窗纸,仍是那个清瘦却笔直的侧影,手中握着小狼毫,点了点墨,若有所思。
傅成蹊与顾筠两人猫在窗下,一刻钟过去,没什么动静,两刻钟,仍没什么动静,半个时辰,依旧无波无澜。
虽然雪停了,月光清冷,夜寒入骨。两人又不敢有太大动作,静静的腿脚都冻麻了,傅成蹊瞟了一眼满脸通红的顾筠,不知他是冻坏了,还是第一次这般俯在他人窗下羞红的,想着平日里那样温文尔雅谦谦有礼的人儿,如今和自己做贼似的猫在别人窗下,冻得手脚麻木失了知觉,傅成蹊心里也不是滋味。
又过了一刻钟,屋中的烛火闪了闪,灭了,傅成蹊心中暗暗激动,来了。
两人同时屏住呼吸,正在傅成蹊猜测那羽衣人究竟是跃窗还是掀瓦入屋时,听得一阵极柔和的敲门声,伸头一看,不知何时,一名身披水羽裘的男子已站在卢小少爷的门前,月色下雪光中,神明俊朗,仪态雍容,轻轻叩门。傅成蹊心下诧异,这羽衣人果然轻盈了得,从天而至,竟没让他二人察觉分毫。
两人以墙做隔,又有隐符加持,羽衣人应该没发现他们的踪迹。
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咯吱一声,推门,卢泊卿与那人道:“可算来了。”语气一改白日里的波澜不惊,轻快非常,欢喜之情满溢。
那羽衣人所化的男子低低一笑,道:“这么晚不睡,泊卿可是想我了?”
卢泊卿嗤嗤一笑:“倒不怎么想,本想算完今儿的账目就睡,你却来了。”
羽衣人又笑,轻佻道:“又嘴硬,我的泊卿淫心这般重,怎会不想我罢?”
话毕,便传来一阵低低的娇喘声,傅成蹊用脚趾头都能想到羽衣人朝哪摸,此刻两人在做什么,画面简直太生动了……乖乖,我也就罢了,可顾筠他这般冰清玉洁的人,不知会不会——
微微侧脸,就看到顾筠一张红透了的脸,五官僵硬嘴角微微抽搐,傅成蹊心中十分不忍,竟像对待小孩子一般,忍不住伸手去捂住他的耳朵。
谁知顾筠被他冰凉的手一触,微微睁大眼睛望着他,脸红得更透了,傅成蹊才意识到,捂耳朵这个动作太轻佻了,毕竟,这副身体是个断袖啊!
真是做惯了兄长一时没忍住……
像被烫着一般,傅成蹊迅速抽回双手,面上讪讪的,暗暗祈祷此事就这样翻篇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