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朝晴雯那边儿瞥了一眼,果见晴雯也瞬间皱了眉,面色一下子阴沉下来。
令寒烟入府伺候一事并不难办,大房刚刚搬入了荣禧堂,正是承了宝玉一个天大的人情儿,如今宝玉只是想令个奴才进来伺候,琏二奶奶手一挥,笑道:“这岂不容易?”
她二话不说便去回了贾母,只将寒烟夸得天上有地下无,贾母见了也觉着他生的纤巧,人又细致,又担忧宝贝孙子身旁不够人照顾,自然也就肯了。
唯有袭人晴雯二人心中不如意,私下商量不令这新人近了宝玉的身,这且都是后事,暂且按下不表。
且说宝玉日日往张府中念书,倒是将张府的情况摸了个透彻。张府□□有弟兄三人,张家二爷排行老二,前头还有一哥哥一姐姐,后头又有一双弟妹,正是中间的位置。哥哥是个清贵的翰林,姐姐却就是当日贾赦的元配张氏。
张氏当年于张府中,真真是众人心头捧着的千金宝贝,再不忍其受一丝委屈的。谁知,竟因难产而去了,这府中上下,哪个不觉着张氏之死蹊跷?然而当日张老爷病死不久,府中老的老小的小,大不如前,也无那个底气与彼时赫赫扬扬的荣国府叫板,少不得便强行忍了下来。如今发了家,皆对贾府一丝好感也无,对宝玉亦是冷眼相对,过了些时日,见宝玉实在是个聪慧纯良之人,方才好了些。
宝玉于张府读书几日,日日吃的皆是大鱼大肉,吃的他苦不堪言,每每回到荣国府便恨不能去啃叶子。他也曾与自家师父提了提此事,只是张逸然皱着眉伸手掐了下他的脸,登时摇头:“不行。”
宝玉:......
“你实在太瘦了些,”师父大人说的理直气壮,“胖些手感好。”
宝玉:......等等,我这脸又不是专门为了给人掐的!
“我说不行便不行,”师父大人一扬眉,“你想忤逆我不成?”
只是说虽如此说,到了第二日,宝玉终究是热泪盈眶地在桌子上看见了几抹生机盎然的绿色。
无字天书懒洋洋趴在一盘甜点上,说了句中肯话,
宝玉被它这个宠字激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登时打了个寒颤。他抱着满怀的书,望着案上摆放得整整齐齐的一沓文章,目光深痛:“如果这算是宠的话......我真的希望他千万莫要再宠我了。”
实在是太深切了些,他着实是承受不起啊!
然而也并非完全没有好事的,宝玉这几日便至少知晓了两个令他精神一振的消息。一是他于街上遇见了眉间一点胭脂痣的香菱,香菱此世虽也化为了男儿,到底是因为薛宝钗的劝诫,从薛蟠手中逃过了一劫,眼下与当日买下了他的冯渊携手进京,二人甜蜜之处,令人看了不禁也心中欢喜。
二是,他的林妹妹马上就要进京了。
林黛玉这一世,只经历了丧母失弟之苦,父亲却仍然在世。这一次上京,便是因着林如海来京中述职的缘故。
只要想及林妹妹三字,宝玉的心内就像是有万千浪潮翻卷而来,整个人的神魂皆跟着一荡,恨不能立刻便化为了风向那江南飘去,亲眼见着他的林妹妹活生生立于他眼前。
前世泪尽而逝一幕仍历历在目,每每想起来,便如胸中被插了无数刀般鲜血淋漓、痛不欲生。只是好在,自己终究是重生在了这一切发生之前,有了将自己在乎之人牢牢护住的机会。
林妹妹,你且等着!
宝玉立于窗边,心中豪情万丈。
这一世,我定要护你周全,再不令你受一丝委屈,不令你担惊受怕,不令你终身无依,我定将尽我所能,与你一个安顺喜乐之一生!
他心内打算的极好,暗暗下了无数的决心,做足了准备,满怀憧憬地等着他的林妹妹款款而至。
......直到他亲眼见到了“林妹妹”。
第22章 黛玉进京
无字天书慢吞吞道,
事实上它说的已经相当委婉了,宝玉此刻的面色用如丧考妣来形容,都太过苍白无?文库(danmeiwenku.com)是完全免费的,要充钱请别相信,关闭即可,微信dmwk520大家务必都加上、有腐利。没有关注微信dmwk520的请尽快关注~避免网址河蟹换网址找不到我们~ α诵瓜袷怯投味锥煌乖诹嗣嫔希直蝗四米诺鞲昧Υ直┑亟梁偷搅艘淮Γ嗲喟装祝俺剖蔷史壮省?br /> 这样的神色令贾母也觉出了些许不对劲,老太太蹙了蹙眉,招招手儿将他唤过来,带着老花镜仔细望了望他:“宝玉,你莫不是今日穿的有些单薄,冻着了?又或者是身子不舒服,要不要叫太医来看看?”
“不,不用。”
宝玉木呆呆地摇摇头,继续坐在座上神魂出窍,看上去满腹皆是不可言说的心事。一时面上满是不可置信,一时又转为了满满的失落,看的一旁的林如海略略儿挑起了眉,心头亦是诧异。
他还是早早便听说过宝玉之名的,闻听他生的形貌出众,百里挑一;又生性聪慧,最善勤学苦读,还拜入了当代大儒张二爷门下念书。怎么如今一看......
聪明伶俐半分没见着,这孩子倒像是傻了。
看到林如海这句心声的无字天书笑的几乎要打跌,兴冲冲跑去写给宝玉看:
宝玉瞥了它一眼,颇有些悲愤地于心中道:我脑子没问题,但我眼睛只怕出问题了!
说好的!如弱风扶柳般!清雅出尘的!林妹妹呢!
那喉结!那喉结是什么鬼!
还有那比他还高上一些的个子......那哪怕颜色清雅也明显是男子款式的袍子......
宝玉于这一瞬间,升腾起了一股将天上诸位神仙皆挨个问候一遍的冲动。
他狠狠地咬着牙,于心底里将无字天书摇晃了一百遍,恨不能立刻便将这本看热闹的书给摇散页:快将我原先那个林妹妹还与我!
无字天书伸出两张书页来安抚他,一个劲儿抚摸他的头,
可是你并不曾告诉我,重生之后,我那干净清白的林妹妹都会变成这等须眉浊物啊!
宝玉嘴一瘪,只觉着自己要哭了。
早知道变成这个模样,宁愿做个孤魂野鬼,他也不会跑来重生啊!
无字天书也有些不忍,只是它自有一派歪理:
有何好处?宝玉蔫头蔫脑地望它。
无字天书兴奋道,
它的话并不曾显示完,因为宝玉眼里已然升腾起了愤怒的火焰,趁着众人皆不理论,一把伸出了手,将它从空中抓下来使劲儿揉搓。
无字天书死死地抱着自己的书皮,字体都变得龙飞凤舞起来:
一人一书于众人目光不及之处较量了好一阵,无字天书方才拖着自己被揉搓的皱巴巴的身躯缓慢飞出来,嘤嘤泣泣地检查着自己有没有缺章漏页:
已然出了一口恶气的宝玉并不曾理他,而是将目光转而投向了贾母的另一侧。那边儿座上坐了个纤瘦的身影,许是因着身子弱,这样暖融融的天儿,那身影底下还垫了个夹棉的大红织锦镶边的垫子,一角雪青色的素绡纱衣搭在那垫子上,上头一丝花纹也无。
而当那人扭过头来时,便连素日里见惯了形形□□模样的琏二奶奶也不由得一震,怔楞了下方笑着道:“老太太看,倒将宝玉也比下去了!”
贾母向来是最得意自己这个宝贝孙子的相貌的,闻言,忙将宝玉拉过来,与那人并肩而立,自己则坐于主位上细细打量。
左边儿的宝玉自不用说,眉目间皆是缠绵一段情思,唇红齿白,眼波扫过时,尽是潋滟的春水化开的缠绵;贾母素来是看惯的,也听多了旁人对宝玉的赞叹之语,并不觉着如何。
然而真正出众的,却是宝玉身旁那人。明明唇是极其浅淡的、有些苍白的颜色,眉毛亦是淡淡的,甚至神色间还带了些病容,可偏偏在这样一种病容中透出了旁人再难及得上一分一毫的风流态度来,仿佛他吐息出来的,都是丝毫不沾染这尘世间污秽的仙气。
相比于宝玉的生机盎然,他更像是水中倒影而出的一抹冷白色的残月,是令人生怕一伸手便将其碰碎的脆弱。贾母不由得也屏住了呼吸,生怕将眼前这个像是下一秒便能羽化登仙的外孙吹跑了,只冲着牛婉点点头:“的确是将宝玉比下去了。”
“哪里?”林如海笑道,“玉儿到底是从小便身子弱,若是能如宝玉这般,我倒也能省了不少心。”
贾母不在意地挥挥手:“这是什么话,他们这些孩子,原本便是富贵出身的,难免娇弱些。不过配些药吃,好好调养调养,他们年纪又小,有什么好担忧的?”
说到这儿不免又夸了夸自家的凤凰蛋:“宝玉前些日子拜入了张家二爷门下,张家二爷倒是个妙人,不仅赶着他念书,念完书后,还总令他去蹲什么马步,眼见着宝玉这身子骨儿,便一日强似一日,我心底里也安心了些。”
林如海早便为黛玉这病症操碎了心,多少名医名方海上方儿,哪个不曾用过?只是皆不管用罢了。如今亲眼看到宝玉身子骨里自有一股韧劲儿,登时欣喜不已,忙道:“既然如此,为着玉儿这身子,少不得日后要多多打扰岳母了。”
他又转过头来叮嘱座上那人:“玉儿,你可听到了?总要多活动活动方是,这书倒在其次了。”
黛玉抿了抿唇,轻声应道:“是。”
贾母愈看他愈觉着喜欢,忙将人揽的更近了些:“哎呦,我的玉儿......”
宝玉望着黛玉如今的模样,终究是沉沉叹了一口气。
罢了,哪怕是个男子,也总要好过当日泪尽时那瘦得令人心中抽痛的林妹妹好。当日的他只能做个游魂,待在床铺上方干着急,想要去抚摸与自己两情相悦的林妹妹的面庞,手却直直地穿透了她的面容。
那时的无力与悔意仍残留在四肢五骸中,如今他却得了个机会,又能与黛玉同处一室,二人间,只隔了一个贾母。
宝玉愣愣地看着那张脸,依稀仍是前世那清雅出尘的模样,垂下眼来时,轻微扑扇了下的睫毛像是蹭到了心尖上,挠的整个人都痒痒的。
宝玉的呼吸不由得也跟着一窒,随后又无声笑了下,
他早便该知足了。
贾母膝下有两儿一女,其中最疼者唯有贾敏,因着幼女病逝,当日着实是大哭了一场,几乎恨不能随之而去。如今见了黛玉,便觉心内喜欢,恍若仍是看到了幼女的模样,便要将黛玉留在府中住几日。
“我的敏儿早早便去了,好容易留下这个外孙,你总该让我与我外孙多待几日吧?”
贾母抱着黛玉不愿撒手,冲着林如海道。
毕竟是岳母,林如海也不好违了她的意思,只得应下了,又道:“住几日自然无问题,只是玉儿尚且也有功课,先生日日等着他去念书,岳母看......”
“不过几日,”贾母哼道,“好好一个孩子,歇几日又能怎么样?宝玉!你明日遣个下人去张府,就说我说的,家里有客人来了,请上几日假。这几日,带着你弟弟好好逛逛才是。”
黛玉亦看过来,他在贾母的臂弯中显然是有些不习惯的,许是碍着贾母这般亲近的模样儿,并不曾如何表现出来。宝玉于他的目光一看,只觉着像是踏进了个遍地月光的庭院,心神都不由得一荡。
他的眸子里不由得含了些笑意,应道:“是。”
谁知第二日起床时,尚未洗漱,便见一身影怒气冲冲闯了进来,活像是东府那只被踩了尾巴的猫。
“不能进不能进......二爷,您还是这边请,宝三爷还未穿好衣服呢,待客的前厅在那边儿——二爷,这边儿真不能去!”
“一边儿去!”
那身影一下子将帘子掀开来,身后还跟着一大群没能将他拦下来的仆人,直直地便冲到了宝玉面前。宝玉两只袖筒皆只套了一半,里头还是件月白色的里衣,半敞半掩的,目瞪口呆望着他:“师父?”
“你!”师父大人跳着脚炸毛,“你,好大的胆子!今日为何要和我请假?为了个外人,竟敢不来我这处不成?谁准你说一声便可以不来念书的?是活腻歪了么?”
宝玉:......
他隐约觉着好像有哪里不大对劲。
迟疑地扭头望望正在为他叠被铺床的袭人,又看看自己眼下衣衫不整的模样,再看看面上写满了愤怒的师父......
无字天书故作深沉地用一角书页抹了下书皮,一语道破了天机:
第23章 进击的师父
一大群奴仆跟着忽然闯进来的张家二爷进了宝玉的房间,一个二个尚且气喘吁吁:“张二爷,我们府上三爷真的还没起身呢......您看这......只怕不太合适吧?”
张逸然垂眸望了眼宝玉,果见他两条莹白的臂膀仍在那艳红色的外衫里半遮半掩,许是因着这几日天气逐渐暖和,里头的单衣也是薄薄的一层纱。他的皮肉皆似蒙上了一层薄雾,于这样旖旎的光景里头朦朦胧胧地透出来,他如绢般的发丝也柔柔地顺着双肩倾泻下来,丝丝缕缕搭在那纱衣上,黑白分明,当真是令人移不开眼去的风景。
至少门口处几个探头张望的丫鬟便一下子通红了脸,个个皆面若桃花,火辣辣地做烧。却又控制不住地往里面飞眼神,叽叽喳喳地笑着。
“先令我将衣服穿上,”宝玉无奈道,“有些冷......”
话刚说完,他便打了个小小的喷嚏,惹得袭人心焦不已,忙将他的衣襟拉严实了,裹得紧紧的。先前那些个风景也不过如昙花一现,转眼间又被严严实实藏在那二色金百蝶穿花大红箭袖里头了。
张家二爷眯了眯眼,随后猛地回头,僵硬道:“既然如此,先带我去前厅。”
还未等这群奴仆表现出欣喜,这位祖宗又一伸手,将原本在宝玉房中伺候的袭人也给拉住了:“你也出去。”
袭人一惊,笑道:“张二爷怕是弄错了,我原本便是在宝三爷身旁伺候的,能到何处去?”
“是啊......”一旁的下人也道,“袭人大哥在宝三爷身旁伺候都有十年了,都是习惯了的。张二爷,还是随小的去前厅吧?”
师父大人一言不发,只死死拽住袭人袖子,半晌后才从嘴中冷冷吐出几个字来:“你也出去。”
袭人满心皆是不解,又有些被触犯了领地的警觉,仍要推脱:“我们爷一向皆是有人于身旁伺候着,只怕是不擅长这些个琐事......”
他不说尚好,一说,张逸然的面色反而更加难看了几分。与他那清雅如谪仙的容貌全然不同,他此刻愤愤然的模样,倒更像是东府蓉大奶奶养的那只猫大爷。
猫大爷扭头看向宝玉,跳着脚炸毛:“身为我张家人的徒儿,总不至于连穿衣这种小事也做不到吧?离开了这些个伺候你的人,你便成了一事无成的废物么?”
“出去出去,通通都给老子出去!”
袭人到底是从小在宝玉身旁伺候的,也不曾干过什么重活儿,哪里敌得过会武功的张家二爷?只是仍不愿放弃,坚定地抱着桌腿,嘴里仍道:“张二爷这般着实没有道理,我在三爷身旁已是十年,什么不曾见过,哪里还需要避讳——”
只听刺啦一声,师父大人听到了这句话,登时拽断了袭人的衣袖。他眸里的情绪都暗沉了下来,二话不说又加大了劲儿,两三下便将袭人强行拖了出去,随即自己也一步踏出去,哐当一声关上了房门。
宝玉:......
待他反应过来之时,房里原本站着的下人早已通通被师父大人简单粗暴地推搡了出去,只留下他一个人,仍然是衣衫不整的,活像是个刚受过欺负的小媳妇儿,不由得抽了抽嘴角。
待他难得自力更生洗漱完之后,忽然就见两页书页糊到了他的眼前。宝玉伸出两指,颇为淡定地将这个整本书上都透出令人不忍直视的八卦之光的天书推得远了些:“你又要做什么?”
无字天书桀桀桀地怪笑了一整页。
“正常些,”宝玉无奈道,“你这模样,实在不像是清净出尘的天庭造出的仙书......”
反倒更像是街头巷角那堆总是凑在一处絮絮叨叨,窃窃谈论着东家长西家短的七大姑八大姨。
无字天书嗤笑,
要知晓,那一群神仙八卦起来,个个也不比七大姑八大姨差。甚至连那市井之内最八卦的妇人也只能望其项背,毕竟,这几百万年无趣的时光可不是白白熬过去的!
宝玉无奈:“所以你要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