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礼言当然不可能高兴得起来,暑假又不用还债了,连工作都不必找,还要来上班就意味着假期的出游计划全得泡汤,是个人都高兴不起来。
“要没什么事,我先走了。”秦礼言端起咖啡,一口喝光。
方铮驰收起员工守则,靠在办公桌边说:“差点忘记告诉你,下下个星期三,西餐厅包给一家公司开周年庆祝会,今天他们就来查看场地了。到时你得工作到十二点。回去多找点交际舞曲练练。”
秦礼言“嗯”了一声,头也不回地出去了,心里懊丧之极。
门里的方铮驰也很懊丧,今天的谈话并没有如他预期地进行。他只是希望小言中午也来弹琴,显然,天不如人愿。
10
秦礼言一路哭丧着脸回到宿舍,梳洗完毕,躺在床上死活睡不着,肯定是那几杯咖啡起了作用。
秦礼言打开电脑玩纸牌,一边玩一边算计:在饭店弹琴两个月只有1800,还有可能被扣掉,电脑公司的钱还不确定,就两个星期,最多1000,还差这么多,上哪里找去?
这么心不在焉,就连传统的纸牌都老输,一局没赢过。
关了电脑又爬上床,辗转反侧了大半夜,临天亮时终于睡着了。
所以,当秦礼言到达电脑公司时,大家全都吃过了午饭。店长死死地盯着秦礼言,盯得他无地自容,店长说:“你来上班是为了好玩?你读了这么多年书难道连最起码的纪律都不懂?”
秦礼言急忙道歉,深刻挖掘自己内心深处原本没有的罪恶根源。
店长忙着呢,没工夫理小言,直到两个多小时后,偷个空对他说:“今天第一次先算了,再有下次就扣张程的工资!”秦礼言千恩万谢,然后开始痛恨昨晚的咖啡,连咖啡的主人顺带一起痛恨。
这一下午,秦礼言仍然帮忙打打杂,心情恶劣地去了饭店。
刚进大厅,看见方铮驰从电梯里出来,秦礼言赶紧躲到拐角处,过了五六分钟,估计方铮驰走远了,刚转出来,方铮驰正笑眯眯地看着他,秦礼言硬着头皮扯出个笑容打招呼。
“你这么讨厌我?”
秦礼言干笑,打哈哈:“您说的哪里话?”
“既然这样,一起吃饭吧,”方铮驰看看手表,“你还有二十几分钟才上班。”
秦礼言刚想推辞,再看看眼前之人,还是拉倒吧,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吧,跟他对着干没半点好处。秦礼言也不客气,说:“我身上只有一张公交卡,一分钱都没有,就等着九点钟吃员工福利。”
方铮驰笑着拉着他肩膀往中餐厅走。
餐厅里一个客人都没有,服务员拿来菜单问:“总经理,您想点些什么?”
“随便吧,什么快就上什么。”转头问小言:“你想吃什么?”
我想吃燕翅鲍肚!!“我也随便。”
饭菜三五分钟就上来了,秦礼言埋头苦吃,跟方铮驰待在一起简直是酷刑。
方铮驰叹了口气,平时一直挂在嘴角的笑容也不知什么时候消失不见了。“你觉得这样闷声吃饭很有意思吗?”
“‘食不言’这是圣人说的,他老人家还说……”
方铮驰又笑了起来,“好了,我知道你研究文学的。你还有几年毕业?”
“干吗?”秦礼言一脸戒备地看着他。
方铮驰看看他,又叹了口气,生平第一次良心发现认真反省自己是不是逼得太厉害了?“你这专业找工作不太容易。”
我就算饿死也不到你这里工作!!秦礼言敷衍地“嗯”了一声,继续吃饭。饭菜到嘴就下肚,没一会儿碗就见了底。他一推,说了声“我去上班了。”也没等方铮驰表态,站起来就走。
方铮驰一个人坐在餐厅里,拿筷子拨弄着饭粒,眉头皱了半个多小时,然后自言自语:“得恩威并施!”坚定地站起来走出餐厅。
服务员们个个觉得奇怪,问餐厅经理:“总经理今天是怎么了?没见他笑啊!”那中年妇女怒斥:“快去工作!”等服务员散光了,她自己也纳闷:是啊!今天他怎么这么严肃?
秦礼言虽然心情欠佳,但昨天才刚吃了亏,今天绝对不敢轻举妄动,老老实实五首曲子交替演奏了一轮又一轮。音乐果然有平复的作用,即使是些单调的练习曲也一样,等到客人走完之后,秦礼言也平心静气了。
吃福利时,秦礼言想起跟方铮驰一起吃晚餐的情景,好象不大恭敬啊!他会不会再找点莫须有的罪名出来?秦礼言把盘子一推,心情骤然跌到谷底。
正当此时,方铮驰走来用餐,秦礼言急忙悄悄地从椅子上滑下来,贴着墙根无声无息地往门口蹭,方铮驰刚转过背,秦礼言“呼啦”一声像离弦的箭一般直射出去。出了门深吸一口气,晚上的空气真是清新又芬芳!
方铮驰真是无奈之极,后背对着门口站了好一会儿,确定小言已经走远了才转过来。生平第二次开始反省自己的人缘怎么会差成这样的?
秦礼言回宿舍倒床便睡。第二天星期一,一大早到教学区听了一节课,然后赶往电脑公司,刚进门就被店长叫到小办公室里。秦礼言心说:瞧见没?来了吧!前两天忙,今天终于逮到机会了。
果然,店长第一句话就是——“你到底是学什么专业的博士?”
“古代文学。”
店长为之气竭,“你为什么不早说?”
“我以为张程跟你说过了。”
“能被你害死。你们俩都不是一个专业,怎么称同学的?”
“博士生比较少,所有人都互相认识,大家称兄道弟,一律是同学。我住张程的隔壁宿舍,他临时找不到人顶工,把我拉来的。”
“我把你分到装卸组的时候,你怎么不说?”
“我以为装卸组是装货卸货的。”
“装货卸货?是装卸系统、程序!”店长气得脸都白了。
秦礼言心里直哆嗦:完了完了!工作要丢了,黑眼镜能要了我的命!
“算了,你也不是正式的员工,等张程回来再说。”店长走到门口,突然又转过头来,问:“推销你会的吧,到推销组没问题吧?”
你最好把我分到真正的装货卸货组!
秦礼言点了点头,心里万分急切地盼望黑眼镜能早点儿回来。
这些天为了赚钱还债,秦礼言简直疲于奔命。白天在电脑公司,傍晚又要赶往饭店,学校里还有课要上。星期三早上接到杂志社编辑的电话,说稿件该交了否则杂志就得开天窗。小言忙得把专栏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经他一提醒,心急火燎,这可是大生意啊!固定的生活来源,这工作可不能丢了。
急忙跟店长请了一天假,店长同意了,反正也没指望秦礼言能创造什么经济收益。
早上坐在电脑前一步都没挪开,斟字酌句地写文章。一早晨写了两千多,真是字字玑珠、文白兼备,跟他那阶段性论文以及两篇讲稿比起来是天壤之别。
下午时,猛然想起今天星期三,还要到土木工程系去上一节明清小说选。气得秦礼言把老头骂了上万遍,可骂完了还得去,否则系教务处能追在后面惩罚个没完没了。
秦礼言拎着电脑捧着资料出门上分部。
把电脑往讲台上一放,板着脸问底下的学生:“作文写了吗?”
学生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然后哀号:“真写啊老师!您就高抬贵手吧!”
秦礼言满意地笑了起来,“不写也行……”
学生个个喜笑颜开,“老师,我太爱你了……”“你真是大好人!”
“学分扣掉!”
学生们静了两秒钟,紧接着一声惨叫:“啊!……”连绵不绝久久回荡。
秦礼言突然发现方铮驰为什么这么喜欢大喘气了,果然成就感十足。
秦礼言伪装出和蔼可亲的表情,缓缓摇头唉声叹气,似乎对他们不写作文的行为十分痛心疾首,“同学们!唉!叫我说你们点儿什么好?当人类的祖先直立行走的时候,就注定了人类与禽兽的本质区别越拉越大。先民在摸索中积累了知识,知识造就了文明,文明的社会从来就不曾离开过知识的创新,知识又从实践中得到验证。这是个螺旋向上的过程。”
学生们呆呆地听着,忘了眨眼,忘了哭嚎,说不定连呼吸都忘了。
“所以,同学们……”秦礼言清了清喉咙接着说:“你们的作文是在充实人类的精神宝库,是在为人类的实践活动指引正确而光明的方向。”
“啊?~~~~”学生们互相张望张望,不明白自己什么时候开始背负起传承人类文明的重任的。
“老师应该创造机会让你们适时记录自己的思想,以免智慧的火花稍纵即逝后才来追悔莫及。这节课有四十五……呃……只有三十五分钟了,一千字的作文应该能写好。”
前排那个小个子男生站起来哭丧着脸说:“老师,你说了这么半天听不懂的话,我们还是要写啊?”
秦礼言笑着说:“我说过可以不写的,可你们不愿意。”
教室里顿起嘈杂,轰轰嚷嚷激烈控诉秦礼言的暴行。
秦礼言一边打开电脑,一边说:“再不乖就改成六千字。”
陡然静了两秒,噪音一下子变小了,但唧唧喳喳一直没断过。
秦礼言翻资料写文章,心说:你们不写作文,我就得上课,我上课了就不能写专栏文章,不写文章就没钱,没钱我吃什么?
在杂乱的环境里思绪是无法连续的,秦礼言半个多小时才写了四百字。眼看完成不了了,急得遍体生寒。
糊完土木工程系的学生,拎着电脑回市区,下了校车,冲进一家小面店胡乱对付了碗兰州拉面,匆匆赶到饭店。
直接上西餐厅经理办公室,问:“我今天晚上能不能请假?”
经理问:“你能找到代替的人吗?”
秦礼言挠挠头,“找不到。”
经理拿起电话打给方铮驰,放下电话说:“总经理叫你上他办公室。”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哪壶不开提哪壶。秦礼言进了总经理室,站在办公桌前一动不动。
方铮驰见他左手拎电脑右手捧书本,很奇怪,问:“这是干什么?写论文?”
“算是吧,对方催着要。要不然也不来请假。”
方铮驰往办公椅里一靠,好整以暇地明知故问:“赚外快?攒书还是投稿?”
你管得着吗?想想,他还真管得着!秦礼言皱着眉头,脑袋里开始搜刮大道理,“我这不算赚外快,这是尝试,学校教育具有巨大的不可逾越的局限性,我只是在用实际行动尝试改善教育格局,以更广阔的方式教育更广阔的人群。”
方铮驰正在喝茶,听他这么说,极为错愕,愣了两秒,然后继续慢悠悠地边品茗边点头,“你说得对极了,我深有同感。这种教育方式显然给受教育者带来了愉悦的精神享受,同时也给教育者带来了丰厚的经济收益。”放下茶杯,斩钉截铁地下定论:“双赢!理想的境界!”
秦礼言脸通红,拉了把椅子想坐下,猛然意识到自己策略上的错误:这家伙可不是土木工程系的半大孩子们,糊弄他等于自取其辱。又把椅子拉开,觉得还是站着好。
方铮驰好笑地看着秦礼言,“如果阻止你为知识殿堂添砖加瓦,我会良心不安。可今晚剥夺客人享受音乐的权利,我会更加良心不安。你说怎么办?”
秦礼言颓废地把电脑和书朝地上一撂,“就是找不到代替的人才来麻烦您。”
“我能找到!”
噢?秦礼言脸上一喜。
“不过……”又来了又来了,秦礼言一听他这样讲话就紧张。方铮驰给秦礼言倒了杯茶放在办公桌上,示意他坐下。
“您还是接着说吧,我宁愿站着。”
方铮驰笑了,“不想知道我找的是谁吗?”
我还真不想知道!“请问是谁?”
“我。”
秦礼言吃惊不小。
方铮驰绕过办公桌,勾着秦礼言的肩膀走向长沙发,拉着他一起坐下,“我这样帮你,你怎么谢我?”
啊?秦礼言张着嘴瞅着方铮驰,还要谢啊?
方铮驰见他一脸傻样,很满意地笑了起来,“这样好了,你先欠我个人情吧,等我有什么困难找你帮忙时,你别推辞就行了。”
“欠你人情?”秦礼言像遭了电击一样,“腾”一声站起来,瞪着方铮驰好一会儿。开玩笑!这种人的人情债是能欠的?他能利滚利利滚利,滚到你把自己双手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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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礼言有气无力地“嗯”了一声。
“很好!我相信你是个言而有信的人。”
秦礼言带上全部家当走出办公室,仰头盯着明晃晃的吊灯僵立不动后悔不迭,“我刚才是不是签了卖身契?”
11
方铮驰端起原本倒给秦礼言的茶,品一口,心满意足地微笑。自言自语:“我的人情也敢欠?他是怎么考上博士的?”
晚上五点钟,客人陆续进入餐厅用餐。方铮驰去弹钢琴了吗?当然——没有,会不会还另说呢。他只是让人往电脑里塞了盘CD,音箱里飘扬了四个小时高雅音乐。服务员们终于摆脱了秦礼言的精神摧残,恨不得对他们的总经理顶礼膜拜,请求他赶紧让秦礼言滚蛋吧。
当然,方铮驰这种明显的欺诈行为,某个正在宿舍里挑灯夜战、忙得昏天黑地、急得汗流浃背的倒霉鬼是不知道的,否则,就为一张CD欠下这么大人情,秦礼言能当场吐血三升。
秦礼言忙了大半夜,完稿,传过去,临晨四点多才睡着,第二天早上七点钟爬起来,萎靡不振地去了电脑公司,一早上就在昏昏沉沉半梦半醒中度过,也没人提醒他这是在上班呢,精神着点儿。
吃完午饭,店长说要写宣传单,员工们笑哈哈地指着秦礼言说:“这儿不是有个现成的文学博士嘛,那些个文词儿谁能诌得过他?”
得!小言强睁着冲血的眼睛,搜肠刮肚地编词,写了几个小时的宣传单。过度劳心致使大脑严重缺氧,他把纸张往地上一推,躺在桌上冒着四月份10度左右的低温睡着了。
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店长推推他:“哎,哎,哎,该起来了,都下班了。”
秦礼言神情恍惚地爬起来,心里老大不乐意,眯着眼睛四处找眼镜。店长看着好笑,“都过了六点半了,你也该起来了吧,今天睡了大半天。”
秦礼言想想也是。刚下地,猛一抬头,脖子“咯噔”一声脆响,把店长吓了一跳,小言仅存的一点儿睡意顿时烟消云散,瞪着眼睛叫:“几点了?几点了?你刚才说几点了?”
“六……六点半,怎么了?”
一声惨叫:“啊!……”秦礼言脸色煞白,旋风一般往外冲,慌不择路地下楼,差点从楼梯上栽下去。
慌慌张张赶到饭店,贴着墙根遮遮掩掩地往西餐厅方向挪,心里像擂鼓似的咚咚直响,“完了!完了!完了!被他逮到就死无葬身之地了!”
终于蹭到了餐厅门口,秦礼言先伸头侦察了一番,太好了!方铮驰不在!先放了一半心,只要坐到那架钢琴前,打开盖子,双手放在琴键上,那就万事顺利,成功地蒙混过关了。
秦礼言等了一会儿,趁服务员稀少的时候,一个箭步往里冲。
“秦礼言!”方铮驰拉住秦礼言的手,硬生生把他那个“箭步”扼杀在了摇篮里。
秦礼言像被蛇缠住的青蛙似的,一脸木然惊恐万分,半天,舌头终于有了点儿知觉,“您……您怎么在这儿?”
方铮驰笑眯眯地牵着秦礼言的手腕走进电梯,“你得感谢饭店的保安系统,你刚进饭店我就看见了。”指着监控摄像头,接着说:“现代科技的神奇之处今天得到了最充分的验证。”
秦礼言一副要死不活的模样蹲在电梯里,双腿瘫软,根本支持不住身体的重量,小言干脆一屁股坐在地板上。
方铮驰伏下身体,蹲在秦礼言对面,仔细端详着秦礼言那张严重缺眠的脸,问:“你一夜没睡?为赚钱命都不要了?”
秦礼言哆哆嗦嗦地攥住方铮驰的右手,“您……饶我一回吧,下次不敢了!不对!再没下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