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禧自孕后都是独寝,就连吴要给她安排个守夜的女佣也不要,她从小就不爱别人碰她一个手指甲盖,也不屑于也旁人有过深的肢体接触,反而是孕后,夜最深的时候,人最放松警惕的时候,她会颇觉得怀中空空荡荡,开始想要一点他人的温度。
薄湄小心翼翼的将温禧翻过来,脖子胸口肚子手臂全都擦了一遍,她是当真半点邪念都没有,只是心里不停的感叹,哪里有大着肚子还这样美的人啊……等她擦拭结束,她发觉温禧已经快要睡过去了。
薄湄怕她在车上受了过多惊吓,就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没事,睡吧。”
温禧睁开迷蒙的眸子看了她一眼,喃喃的说了什么,薄湄连忙竖起耳朵靠在她嘴边听,谁知什么也没听见,她就已经睡过去了。
薄湄莞尔,随即蹑手蹑脚的出了房间。
刚出房间,就看见佟渐春正欲言又止的看着她。
“怎么了?”
“詹小姐他们正等着你开饭呢,已经等了一个小时。”
“怎么不先吃啊,我这里照顾她呢。”
“薄小姐……您还是别惹詹小姐不高兴了。”
佟渐春想了想,“您下去以后,可别再说些不应当的话。”
“………………”薄湄立刻有了一种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感觉,她舔了舔发干的下嘴唇,点头道:“我知道,谢谢你。”
薄湄对着长廊上的全身镜理了理,横竖都要下楼的,可这哪里是下楼啊,简直是下海,她刚从楼梯上下来,就看到餐桌上的詹半壁、吴洱善和薄洄齐齐的看向她,每个人的眼神都是海一样的激流涌动,好像她做了什么天打雷劈的事情。
“开饭。”薄湄坐到詹身旁去,“让大家久等了。是我的过错。不过我也算是给各位好好收拾了残局,你们看看,我这个又被掐,又被踹的。”
薄湄亮出手腕上被掐的泛紫的伤痕,还特地在詹面前晃,“你看你看啊,我这是工伤,你给我写个条子,我要去劳动局领一年的工伤费。”
詹又好气又好笑,她握住她的手腕,轻轻的揉了揉,“我管税务的,管不了劳动局的事情,你要是想要,找张途安吧。”
“不想给我发工伤费就直接说嘛,干什么踢皮球!”薄湄假装生气,脸上倒是笑盈盈的,菜端过来的时候,她特意站起来亲自端菜,把詹爱吃的摆近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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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手腕疼吗?我现在就让人给你取药来。”吴洱善关切的说。
薄湄笑着摇头,“都是我活该的,种瓜得瓜种豆得豆。”
瞧她笑得无奈,吴就说:“你别想太多,孕妇情绪不稳定是常有的,她身边也没人陪着,京里的事情还没了结,小欢喜一时半会儿也回不了南方,我们北方这夏天,她是肯定耐不住的。”
“……”薄湄低头吃了一口饭,正寻思着什么呢,詹就开口道:“要是小欢喜想回去,我可以派专机送她回去。”
“……坐飞机多不安全。”薄湄捏着筷子说。
詹喝了一口汤,不咸不淡的问道:“那你说,坐什么安全?”
“现在这局势坐什么都不安全,北方人恨不得吃了她。况且……况且她肚子这么大,人又那样虚弱,我看……在京里养着不是挺好的嘛……”薄湄越说声音越小,她观察着詹的神色,说着说着就不再说话,她僵硬的转开话题,看向吴说:“我听说你母亲快回来了,到时候你要怎么交代你的‘小夫人’不见了?”
“我就说她说出玩了,玩好了自然就回来了。”吴吃了一口菜,詹看了一眼吴,“洱善,你自己的家务事我们都不会插手,你自己好好处理吧。”
她这语气显然是不满意吴顺口胡说的理由,吴洱善想了想,“这事情是交代不了的,谁要是真愿意看我交代,那我只能往实情那里交底了。”
薄湄眨了两下眼睛,她低下头去。
这时薄洄开了口,把话题引到那些琳琅满目的房子上,吴也顺势开始谈收购,她一套一套的,薄洄只能用力摆脱那些商人的套路,他问起薄湄的意见,薄湄就开口道:“有两处宅子是变不了现的,应该过几天就会变成政府用地了,你不用头疼那两处的,其余的,留三个就行了。”
“看你漫不经心的,原来心里也有块明镜。”詹赞许的给她夹了菜,薄湄自谦的摇摇头,“都是你父亲的美意,我和我弟弟都不敢辜负。”
这顿饭吃下来,诸人心里都立起了一块明镜。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他们都要用这块明镜照照自己,照照旁人,也照一照来路和去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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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的房间安排是“顺理成章”的。
主卧当然归现在这个薄宅的主人詹半壁,最大那间客房归吴洱善,薄湄的房间里睡着温禧,原先薄洄的房间仍旧归薄洄。
谁知道薄湄睡哪儿?
反正薄湄从厨房出来,大家都已经进了各自的卧室,她上二楼的时候,只觉得二楼一片寂静,这安静令她颇为胆寒。
谁告诉她,她该睡哪儿?
薄湄先是偷偷摸摸去温禧那儿看了一会儿,确认她睡得香甜之后又去了薄洄那里,薄洄正看书呢,见她进来颇为意外。
“你还没睡?”
“你们全都把房间占了,我能睡哪儿?”
薄洄摇头,“姐姐,恕我不能收留你。你还是哪里来的,回哪里去。”
“……”薄湄翻了个白眼,“我来是要跟你讲,不要再惹小欢喜了,她怀着身孕,本来就比我们所有人都辛苦。你做什么要去挑衅她?”
“好好好,全都是我的错。我今后再也不挑衅她了。只是姐姐,你因为一个孩子就对她俯首称臣,你可想好了?一日居于人下,就一生居于人下。”
“人上人下都好,怎么都好,只求你别再扰她气她,她心里已经够苦了。”
“我看你也是吃尽了苦头。”薄洄今夜遭受的冲击太过严重,他对国外的开放风气非常能接受,可回到国内,这风气现在就在她姐姐身上盛行,他就难以接受了。
作为男人,他很想提醒试图在她们三人中间博弈的姐姐……她正走在一根极细极脆的钢丝上,那条钢丝下不是万丈深渊,就是十八层地狱。
温禧看她的眼神就像是要扒了她的皮。
别看吴洱善总是一脸笑意,她看她的眼神可像是要讲她敲骨吸髓,整个全吞下去。
至于总是喜怒不形于色的詹半壁,谁知道她会不会想着挖开她的心,吸干她的每一滴血?
………………
这三个人,都是不好相与的。
而夹在她们三人中间的薄湄……
“姐姐……”薄洄刚张嘴,薄湄就捂住他的嘴巴,“我知道你要和我说什么。但还是请你不要说。”
“………………”
薄湄解下耳环,在薄洄耳边说:“这是我差点赔了小命拿到的基地钥匙,剩下的,就是找到那基地了。在此之前,我希望你按兵不动。”
“姐姐,我怕你为了这三个女人粉身碎骨啊。”
薄湄轻笑出声,摊手道:“牡丹花下死,做鬼也什么来着……况且我也死不了,做不成鬼。”
薄湄的自嘲带着一万分的苦涩,她隐约知道自己将要走到什么地步。
夜深了,她必须去睡了。
薄湄面容冷峻的离开了薄洄的房间,薄洄则捏着那个耳环说不出话来。
就这样站在走廊上,她一时也不知道要去哪一个房间?要不沙发上将就一晚?
薄湄连连摇头,如果她那样做了,明天恐怕又是一场风波。
过了良久,她……朝主卧走了过去。
第114章 下海
主卧静谧无声。
鹿角床头灯还亮着。
那一点微光混沌不清。
只能……隐约瞧见一个暗影低头坐在那里。
“我先去洗澡了。”
“好。”詹半壁坐在床头,她手里拿着一本厚厚的书,她并没有抬头看薄湄,而是继续翻页阅读。
薄湄进了浴室以后,就如平常那样站在花洒下面清洗,她越洗越用力,以至于浑身上下都被搓得发红。
出浴室前,她穿着浴袍在镜子前站着吹干头发。
她看着镜子里陌生的脸……顶着这张脸,她都快忘了自己原来长什么样了。
恐怕只有温禧还记得。
磨磨蹭蹭的出了浴室的门。
薄湄只觉得这样的心情很似曾相识,从前她和温禧同床的时候,她偶尔也会有这样的心情,即如同一块战战兢兢的烤鸡那样被端上桌。
她那时极度厌恶这样的感觉,每次趴几小时让温禧纹身是她生活中最痛苦也最颜面尽失的事情。
主卧是薄徵焘和郑潋荷的房间,装修摆设都暗含了两人的名字和喜好,薄湄看了一眼墙纸上的一片荷花,心里越发没底。
而坐在那里看书的詹半壁,和这个房间毫无违和感,反倒是她自己站在这里很突兀,她张嘴正要说什么,詹开口道:“上、床吧。”
“我不喜欢这张床,太大了。”
“大么?我觉得刚刚好能睡下我们两个人。”
“………………”
“上来吧。”詹轻轻拍了一下床,她依旧没看她,而薄湄却觉得她浑身上下都在侦测她。
她的每个动作,每个表情,如果有什么差错,都会引起詹半壁的不悦……这种感觉随着她走向床边的步伐愈发强烈。
就在薄湄在调整呼吸的时候,詹半壁一把将她拉入怀中。
两人在光线最幽暗处四目相对。
“噢~从哪里来的小天使,竟然就这样落在我怀里?我是在做梦吗?”詹的嗓音格外轻柔,她一手搂着薄湄,一手合上书。“我一定不是做梦。这五年来,我的梦里都没有小天使。”
“我的梦里也没有小天使。”薄湄弯起嘴角,她环顾房间,“我常梦见我自己一个人回到了这栋房子里,我看到我父母仍然健在,我看到我弟弟……我也常在梦里见到你……”
两人之间有片刻的锁寂。
一向在沉默中从不先开口的詹半壁开了口。
“我不能去。我不能去见你。”詹深吸了一口气,她这样说出来的时候,就好像她胸口压着千斤顶那样,“我的小天使,我不能去见你。你父亲过世后政局一片混乱,被调查的人太多了,我父亲要肃清风气,我被派去了联、合、国一段时间,又辗转于各国的大使馆,我有时候在战场,流弹擦着我的脸就飞过去,我总有开不完的会,我身边全都不是我的人,他们既来保护我,也是来监督我的。”
“薄湄。当洱善把你带回来时,当……你穿上婚纱那一天,我纵使心如刀割,也无法作出什么事情来得原因在于……我不想我对你的关注,引起我家族的注意。他们会调查你。”詹眸光泛红的凝视着薄湄,“那时,我觉得一切都太迟了,你成了洱善的新娘。”
詹说到这里哽咽起来,薄湄轻触她的眼角,詹吻了吻她的手心,“对不起,薄湄。温禧已经把你这五年来得生活告诉了我,如果命运再让我选一次,我一定紧紧握住你的手。我绝对不放开。”
很奇怪的。
一向不说如果的詹半壁居然说了如果这两个字。
薄湄听到这里忽然心里就平静下来,她开始理解詹的种种不易,不再像过去那样觉得是她先抛弃她的,那些激烈到脚趾都颤抖的埋怨顷刻间土崩瓦解。
薄湄生平头一回感受到了命运的力量,她和詹好像就是由命运一手拨乱的。
“半壁,我那时候经常幻想……”
“幻想什么?”
“即便我变成了一个普通人,纵使我什么都没有,我走在人群里,只要你看见我,你就一定可以一眼认出我。”薄湄揉了揉酸痛的眼睛,“我的半壁那么聪明,她一定能找到我,她会握紧我的手,她会带我离开所有糟糕透顶的境遇。”
“她一定会。她一定会。”
“我多么期待能从电视、报纸、杂志以外的地方看到你啊,我多么想去找你,我要披星戴月的出发,我好想每天早晨睁开眼睛就看到你。我拼了命想回到过去你还在我身边的时候,半壁,我那时候真的好怕自己撑不过去……”
眼泪簌簌的从詹半壁的眼睛里涌出来,她拥住正在对她打开心房的薄湄。
“可是你总是不来。”薄湄抽噎着,“半夜睡不着的时候,我就会想,为什么你不试着找找我,你是不是已经忘了我……因为我是的薄徵焘的女儿,我浑身都是罪孽,我不再是薄湄了……你会不会因为这个,就不来找我了……或者也许在某个街角,你看到我了,但是你也不会再理我了。”
“薄湄,对不起……对不起……”詹吻了吻薄湄哭泣的双眼,“我爱你,薄湄。”
薄湄听到这句我爱你之后,哭得刹不住了,她咬住下唇,越哭越像个找不到回家路的孩子,詹看到她哭成这样反而松了一口气,她擦干自己的眼泪。
“薄湄,你是爱我的。我在你这里。”詹半壁抚了抚她的心脏,又拉过她的手按在自己的心脏处,“你也在我这里。”
“可是半壁,人不能活在幻想里,这五年来,我……我……支撑着我的……”
“我是詹半壁啊,薄湄。今时今日的我,足以让你一辈子生活在幻想里。我的小天使不属于这尘世间,你就该活得不食人间烟火,我不会让任何痛苦再靠近你,我要让你的眼睛里全是温暖的笑意。”
詹半壁低下头去吻住了薄湄的唇。
薄湄在她怀里轻轻的瑟缩着,颤抖着,抗拒着,詹半壁将她的双手高高的举过头顶,轻轻在她耳边说:“我这样护着你弟弟,你该给我点甜头。”
“……”薄湄眨了一下眼睛,詹舔、了一下她的耳廓,继续说道:“你想让小欢喜在京里待产,得经过容姨这一关,我想你并不愿意和容姨打交道,该怎么留人,你想好了吗?你想不好也没关系,我可以替你都办好。好不好?”
詹一边诱哄着说,一边诱哄着做,她顺着耳后一路亲吻到她细嫩的脖子上。
“你不说话,你同意了。”
薄湄张了张嘴,却被詹用食指按住了唇,“嘘——”
轻轻一声细响划过,室内陷入完全的黑暗中,詹关了灯。
“不要害怕,薄湄。”詹覆在薄湄身上,在黑暗里,薄湄闭着眼睛也能看到詹灼热的注视正在刺破她的皮骨,探入她开始悚然乱跳的心脏!
当锁骨被轻轻啃噬,当浴袍被褪下,薄湄用自己的双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她不能发出一点声音来,尖叫也好,呻、吟也罢,她不想让任何人听见詹半壁正在对她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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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
窗外强烈夏日阳光挡也挡不住,哪怕窗帘只掀开了一丝缝隙,阳光也窜了进来。这道细如钢丝的光恰巧就落在薄湄的眼睫上,她趴着睡在床中央,浑身像散了架一样的蜷缩着,当她正要翻身的时候,某种羞于启齿的疼痛让她发出了两句痛哼声。
好不容易隐忍着翻过来,又似是无意间牵扯到什么地方,她喘了一口气后,皱着眉头坐起来。
裹紧被子,她试着下床去,可双腿发软,头也晕着,脚尖刚着地就重新落入床内,薄湄咳嗽了一声。
“……薄小姐,你醒了吗?”
……是佟渐春的声音在屏风后响起,薄湄一开嗓子说话就发觉昨夜忍得太用力,嗓子都哽住了,有点干涩发哑。
“咳咳……是……现在几点?”
“正好中午十二点半,您起来的话,正好可以和温小姐一起吃中饭。她也刚醒来不久。”
“…………”
佟渐春说完这句话就觉得里头一点动静都没有了,仿佛风停了,雨歇了,山谷里静悄悄的,连布谷鸟的声响也被掐灭了……她心生奇怪,今晨詹半壁走的时候曾笑着吩咐她一定要在薄湄醒来时,第一时间告诉她——温禧尚在宅内。
好像那话外的意思是——这样说可以让薄湄高兴。
怎么……
“薄小姐,我可以进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