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辰火冒三丈,他认为事情闹到这个地步,他有责任,但也只是很小一部分责任,不过是打了个电话提了个醒,谁知道孙翰下手如此狠毒,至于照片他根本就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而韩韶军摆出一副阴阳怪气的面孔,又算什么意思?他很想发火,很想吼几声表达胸中的怒火,但他不敢。
他明明觉得自己是理直气壮的,是被冤枉的,是受了气的,可就是不敢对韩韶军发火,甚至大声说话都不敢,究竟是为什么,他还没有想明白。
好不容易等韩韶军吃完了,姜辰挤出笑脸:“感觉好点了吗,韶军。”
韩韶军不紧不慢地扫了扫落在被褥上的点心屑,终于将视线定格在了姜辰身上。
这让姜辰欣喜若狂,以为他消气了。他还是最在意我的!姜辰心想。但这份喜悦没能维持多久,在韩韶军陌生的目光下,灰飞烟灭。
韩韶军的眼神并非冷淡,而是荒芜,就好像干涸龟裂的河床,好像失去绿洲的沙漠,好像一场旷野之火烧尽后留下的废墟焦土。
姜辰突然很害怕,笑容更加艰难,几乎快要维持不住。
“我不想看到你。”高烧让韩韶军的嗓音沙哑,但每一个字都异常得清晰。
姜辰再也无法保持笑容,嘴角抽动了一下,指尖半干的牛奶黏腻湿滑,非常难受,他的脸挂不住了。
僵持之际,陈卫宁上前一步递上手机:“韩总,你的电话。”
韩韶军一看来电话的是他妈妈夏雯燕,心里暗道一声不好,不敢去细思。
“韶军,你现在在哪里?”电话一接通,传来夏雯燕的质问,语气焦急中又带着严肃。
“我在……”韩韶军环顾四周。
“不管你在哪里,现在立刻到爷爷家来!立刻!”虽然多年赋闲在家,但她曾经也是个叱咤风云的人物,气势一起,不容置喙。
韩韶军环顾四周,呼吸了一口带有消毒水味的空气,嘴唇嚅动试图做最后的挣扎,手机里已响起他爷爷韩鹤清的咆哮:“你跟他废话什么!让他滚过来!”
照片是瞒不住的,人是趋之若鹜的,但凡丑事总是像瘟疫一样迅速蔓延,韩韶军捏着手机,骨节泛出青白色。无处可躲,他已被剥光了扔在人前,供人围观,丑态毕露。
他暗暗咬了咬牙,拔掉手背上的针。
“你要干什么?”姜辰按住他的双手。
韩韶军看都不看他一眼,抬手将他推开。虽然是个虚弱的人,但卯足力气推搡一下,姜辰猝不及防,倒退了几步。韩韶军苍白着一张脸,整了整压住褶皱的衣服走出病房。
“韩总,你去哪里?”陈卫宁不敢拦他,只敢跟在身后问,见韩韶军三步一晃,担心得不得了。
韩韶军径直离开医院,也不要人开车,直接拦了一辆出租车,姜辰一路跟出去,也拦车跟随。
抵达韩家老宅,韩韶军定了定神,摸了摸额头。打过针后,他的热度稍微退了些,头脑还算清醒,身上还是虚软无力,但现在无法再管这些了,当事件爆发后,他将面临许多无法预料的状况,家人只是一个开始,至于身体状况,是最不需要在意的。
姜辰也下了车,几步上前扣住韩韶军的手腕:“你跟他们说你发烧了,什么都不知道,我替你证明。”
韩韶军甩了一下没有甩开:“你还跟着我干什么?”
“我担心你啊!”
一切的因造成的果在慢慢发酵,姜辰此时的担心苍白多余,韩韶军从未感到他如此令人厌烦:“你不觉得现在说这话太晚了吗?”趁姜辰愣神之际,韩韶军抽身进屋。
客厅里,韩鹤清面色铁青,满头银发根根竖起,夏雯燕小心翼翼地陪坐在一旁,时不时朝外张望。
韩韶军一进门,就感受到了压抑的气氛,沉得几乎抬不起头来,但他没有退路,只能硬着头皮喊了声:“爷爷,妈妈。”
“跪下!”韩鹤清一巴掌拍在桌子上,一声暴喝,他年纪一大把,声音依然洪亮如钟。夏雯燕刚欲探身,被他吓得又坐了回去,又担心又痛心地看着韩韶军。
韩韶军膝盖一松,嗵的一声,垂头跪倒。姜辰跑进来时,就看见韩韶军直挺挺地跪在硬邦邦的地板上,急得跺了跺脚,几步上前,跪在了他身边。
夏雯燕见他凑热闹,忙上来拉他:“小辰,你怎么也来了,快过来。”
“韩婶,你别管我。”
韩鹤清见他们吵吵闹闹的,更是怒火中烧,指着韩韶军道:“你在造什么孽!”
韩韶军低着头认错:“对不起。”
姜辰在一旁急急忙忙道:“爷爷,韶军病了,发着烧呢!您等他身体好了再教训他行不?”
“病了?”夏雯燕心疼。
韩鹤清根本不理会他们,只当是装病逃避:“闯祸了就生病,你拍这种不要脸的照片的时候怎么不生病呢!”
韩韶军不辩解不反驳,一味认错,更何况他也无话可说,事实就是他被人上了,拍了不堪的裸照,还曝光到网上,家里人还只看见了后半段,没看见前半段,如果韩鹤清知道事情的起因,恐怕会直接气到进医院。
“年纪轻轻的不务正业,做出这种下流无耻的事!韩家人的脸都被你丢尽了!出了这种风头,现在满大街的人都在笑话你!我韩家几代堂堂正正做人,都毁在你手里了!”
姜辰护着韩韶军:“爷爷,不关韶军的事,都是孙翰那个混蛋在害他!”
“他要是正正经经做人,怎么会被人拍到这种照片!别人怎么能害到他!自己做了下流事,还想推卸责任?”
韩鹤清骂的是韩韶军,但每一句话都像个巴掌抽在姜辰脸上,啪啪直响。姜辰也急了:“难道他想吗?现在出了事,最难受的是他,您不能只想着自己的脸面!”
“你给我闭嘴!”韩韶军冲姜辰大吼,面目有片刻的狰狞,“你少来猫哭耗子!”
“盛伟要是还在,不打断你的腿!”韩鹤清被顶了嘴,气得要发疯,抄起早就摆在桌上的戒尺,劈头盖脑地往韩韶军头上抡。
毫无防备之际,啪的一下抽在韩韶军额角上,半边脸瞬间一道红肿,紧接着戒尺像雨点般打来。从小到大,韩韶军从未挨过打,眼看快三十而立了,竟然被一顿抽。头一下被抽得一阵晕眩,几乎就要瘫倒。
姜辰疼得心口直抽,连忙把韩韶军往怀里一搂:“别打了!他在发烧!发烧!”
天暖衣衫单薄,身上挨了好几下,姜辰疼得直抽气,但死命护着韩韶军不放手。但韩韶军根本就不领情,扒开他的手,又被连抽了几下。
夏雯燕看到照片时,自己也是恨不得扇儿子几巴掌,但看现在的情形还是心疼儿子,又怕公公气病,拉住韩鹤清的手:“爸,你先别打了,先让韶军说话。”
“我打死你个丢人现眼的!”韩鹤清老脸涨得通红,高高举起手臂,戒尺夹着一股劲风。韩韶军听到戒尺高速挥动带出的刺耳啸叫,双眼蓦然睁大,推开姜辰,抬起右臂。
戒尺抽在小臂上,那一刻,一秒钟被拉成无限长,韩韶军听见骨头断裂的脆响,但他没有感到疼痛,反而是一种麻木,从手臂直达心脏。
随着断成两截的戒尺落在地上,韩鹤清捂着心口急促地喘气。
“爸爸!”夏雯燕抱住韩鹤清软倒的身体,高喊勤务兵,“车!快开车去医院!”
韩韶军无声地叫了声爷爷,跪行了一步,下意识地用手撑了一下。剧痛刺得他狠狠地一颤,痛感终于恢复。姜辰卷起他的袖子一看,小臂肿起了一截。
第67章
韩韶军刚刚离开医院又进了医院, 右前臂骨裂,上了固定, 本就苍白的脸上刷了一层姜黄,身上一阵阵虚汗, 气色全无。
“疼吗?”姜辰帮不上什么忙, 偶尔扶一把都会被韩韶军甩开, 甩了几次后有点恼,但一看到他蜡黄的脸,只能憋回去, 再看到他因为疼痛而锁紧的眉头, 一颗心也跟着皱了起来。
韩韶军试图抬手, 但费劲全力也只是把手臂举起几厘米。
姜辰见他不说话又道:“你别乱动,我问过医生了, 好好养不会有后遗症的。”
“无所谓, 反正早就废了。”
轻描淡写的话把姜辰堵得哑口无言,见他扶着墙摇摇晃晃往外走, 姜辰又急了:“去哪里?你都这样了还乱跑, 安静躺会不行吗?”
这几话成功地让韩韶军顿了顿:“我去看爷爷。”说完继续一步一晃地往前走。
姜辰只得跟在后面,看他步履艰难, 但又不敢上前搀扶,生怕又被他甩开。
韩鹤清清醒后又睡下了, 夏雯燕陪在一旁唉声叹气。
“医生说不要紧,你不要担心。”夏雯燕把人拉到走廊说话,“你爷爷毕竟年纪大了, 不要气他。”
韩韶军低着头:“对不起,妈妈。”
夏雯燕在看到那张不堪入目的照片时,第一反应是儿子私生活放荡,遭了报应,当即想把人叫来训一顿,还没付诸行动,韩鹤清的电话就来了。她赶到老宅,一边安抚暴怒的老爷子,一边恼儿子不争气,好不容易等儿子到了想训斥一顿,没想到老爷子先发了病,这会儿再看儿子打着石膏的惨样,什么火都发不出了。
怜惜地摸了摸韩韶军的右臂,夏雯燕叹道:“你从小让人省心,这回真的过了。我常提醒你要谨言慎行,有多少双眼睛盯着你,稍微做错点事就会被人抓住,更何况这次你闹得太荒唐了。你爷爷那么要脸的一个人,叫他怎么受得了?还有你爸爸,要是他知道了……”提及父亲,夏雯燕再度哽咽。
在家人眼里,韩韶军几乎成了个纨绔的形象,铁一般的证据摆在眼前,他不想再辩解,沉默地挨训。
姜辰在一旁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他很想为韩韶军反驳几句,可又没有立场,也不敢承认照片是他拍的,真承认了又该如何解释为什么会拍到这种照片?
“你的手医生怎么说?”夏雯燕终究还是担心儿子的伤势。
“一点小伤。”韩韶军极力昂首挺胸,让自己看上去不那么颓丧。
“你走吧。”夏雯燕又道,“一会儿你爷爷醒了看到你又得生气,我先劝劝他你再来跟他请罪。”
“是,妈你别辛苦了,我派几个人来照顾爷爷。”
“走吧走吧。”夏雯燕连连挥手。
这一夜,韩韶军是在医院里过的。
一整夜他都在做噩梦,三年前的车祸再一次潮涌,时而是在床上欲仙欲死纵横的欢好,姜辰汗湿的脸英俊性感,时而是连人带车天翻地覆的翻滚和撕心裂肺的剧痛,就像堕入了时间空洞,周而复始循环往复。他知道自己在做梦,可就是醒不过来,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拽住了,无论如何挣扎,都无法从噩梦中苏醒。
梦境不断碎裂,世界在崩塌,终于韩韶军睁开了眼睛,气喘吁吁汗流浃背。
右臂阵阵胀痛,神经好像被搅在了一起,互相拉扯,他清晰地记得三年前他也是这样躺在床上,孤单地忍受身体的伤痛。三年前他觉得他的心被劈成了两半,痛到无法呼吸,但如今他已经痛到无力,只剩下麻木。
在床上熬了几个小时,天大亮,姜辰来了。
姜辰先是推开一条门缝,探进半个身子,看韩韶军虽然神情冷淡,却也没有拒之门外的意思,便放心大胆地走了进来:“韶军,我给你带了早点,医院的饭菜你肯定吃不惯。”
他扬了扬手中的保温瓶,打开后飘出清幽的饭香,是一罐清淡的菜粥,米粒熬成了透明,飘着碧绿的菜叶,再加一点切得细碎的肉末,看上去就很容易入口。
但韩韶军只是不咸不淡地扫了一眼:“别忙了,一会儿小陈就来了。”
自从事发回国后,姜辰就不肯离开半步,巴不得上厕所都帮他提着裤子,他的心情始终在心疼、恼火和害怕三者之间徘徊,心疼韩韶军的伤病,恼火韩韶军的态度,害怕韩韶军的眼神。
姜辰无视韩韶军的拒绝,将菜粥盛出一碗放在一旁,坐在床边:“多少吃点。我给你带好消息来了。”
韩韶军要笑不笑地挑了下唇角。
姜辰自顾自道:“那个受伤的人,姓赵是吧,我刚去看了,他已经脱离危险了,你别担心。”
韩韶军不想听不想看,干脆闭目养神。
“你爷爷也没有大碍,我还跟他聊了一会儿呢。老爷子就是脾气大了点,一时着急气没缓过来,我看他面色红润身体比你还好呢。”
韩韶军不耐烦地皱紧眉头。
姜辰还在继续,声音里带了点喜色:“还有那照片,我已经让孙翰删了,他这人一向混蛋,等下次有机会……”
“够了。”韩韶军从喉咙里挤出两个字。
姜辰仿若不觉:“我会帮你教训他的,你也知道,他从小欠揍……”
“我说够了!你听不懂吗!”韩韶军高声喝道。
姜辰怔怔道:“好好的,你又发什么火?”
“为什么你总能理直气壮得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韩韶军像看陌生人一样看着姜辰,“因为小赵醒了,所以他受的伤就不存在吗?好好的一个人被打成那样,也不知道会不会有后遗症!你居然说这22文库(danmeiwenku.com)是完全免费的,要充钱请别相信,关闭即可,微信dmwk520大家务必都加上、有腐利。没有关注微信dmwk520的请尽快关注~避免网址河蟹换网址找不到我们~ 是一个好消息?”
“你这是过度解读,我就是告诉你他醒了,没别意思。”姜辰辩解。
“还有我爷爷,他现在躺在病床上,难道你没有半点愧疚之心吗?三年前我爸爸没了,三年后你还要弄死我爷爷才甘心吗!”
“你在说什么!”姜辰霍然起身,“我就知道你一直耿耿于怀,把韩叔的车祸怪在我头上!你现在说漏嘴了吧?这跟我有什么关系?难道是我开车撞的他吗?”
“那张照片我还没跟你算呢!你还有脸在我面前提!”韩韶军怒红了眼,“那次你羞辱我,我都没有跟你计较!那么多年过去了,我以为照片早就删了!为什么孙翰会有这张照片?你是不是跟他串通一气来害我!”
“我怎么会知道他哪里弄来的照片?你不要不分青红皂白地来骂我!”姜辰已然意识到他每说一句话都在火上浇油,可他已经无法控制住自己,越是害怕越是针尖对麦芒地一句句顶韩韶军的话。
“你还嫌当年羞辱我羞辱得不够,现在还来炒冷饭,让我在所有人面前丢人现眼吗?圈子里那么多人,那么多双眼睛!你以为照片删了,就等于把所有人眼珠子都挖出来了吗?你以为照片删了,这件事就可以像没发生过一样吗?你置我于何地?你把我当成什么?”
“我让孙翰删照片难道我还错了吗?我心里也不好受的!你讲点道理好吗?”
“照片是你拍的,不怪你还能怪谁?那种照片你还留着干什么!”
“我喜欢才留着的!你都不来看我,我看看你照片还不行吗?我是珍藏着的!”
“你要是真的喜欢真的在意,就不会被别人拿走了!”
陡然拔高的音量,让韩韶军喊破了音。他自认为是个循规蹈矩的人,生活自律,工作认真,与人为善,除了喜欢男人外,是个标准到有点模式化的人,可现在他一丝不挂以一个狼狈的形象供人围观耻笑,自尊心极强的他无法接受。从照片被曝后,不断有人给他打电话,他一个都没有接,不论是安慰还是落井下石,他都不想去听不愿去想,就连屏幕上显示的一串串数字,他都觉得是对他的嘲笑。
姜辰心中也是一千一万个憋屈,明明两个人好上了,眼看就能进入甜蜜模式了,哪儿冒出来这么一件破事,弄得跟仇人似的?现在跟韩韶军是说也说不通,讲也讲不听,不论说什么做什么都是错。
陈卫宁进门后,看到的就是两人沉默对峙的画面,一碗粥摆在床边,已经冷了。
“韩总,现在回家吗?”陈卫宁问。
韩韶军扶着床沿起身。
“你急什么?先让医生来看看,你的烧还没有退干净呢!还有粥,粥还没有喝!”
姜辰上前,却被陈卫宁挡住,刚想骂人,陈卫宁先开了口,虽然看着姜辰,却是对韩韶军说话:“韩总,孙翰那儿我又查到点新消息。”
韩韶军越过陈卫宁,看了姜辰一眼,他不知道陈卫宁要说什么,但知道肯定与姜辰有关。
“高新园区不是孙翰一个人在做,他还有个合作伙伴,正是姜少。”陈卫宁说着还干笑了一声,“韩总你前阵子还夸运作得好,是不是很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