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少央看着替他自己运功时专心致志的模样,忽然很想叹上一口长长的气。
恨一个很爱你的人实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他已经尽可能地维持这股仇恨,不让那些小小的温情把自己软化。
因为欠债还钱本就是天经地义的事。
你不能因为对方是你这辈子的血肉至亲,就把他欠你的钱给忘了。
可问题是,如果他不小心欠了韩绽别的东西,那这账要怎么去算?
所有人几乎都陷入了苦战。
可郭暖律的软剑却好似越舞越精神了起来。
他的剑若静着不动,便是崖间松、托天柱,如处子一般安静闲逸。
可他一旦动起来,便是风过绝崖火现山,蛟出瀚海凤飞巢,可谓是屈之如钩,纵之有声。
而软剑最大的好处不在砍劈刺突,而在于割。
割的是手上的筋、脚上的脉,还有脖子上的血管。
一般人会想到去护胸口,护下身,却往往忘记了最脆弱的筋脉和脖颈。
所以蒋立绝一刀出手,手腕处就一阵刺痛。
可他是个知痛就改的人,一觉痛就毫不犹豫地弃刀而回。
郭暖律一迎上去,他却一个急停再是猛转。
他这一转就洒出十枚如意珠、九根铁飞镖、八根飞刺、七根铁蟾蜍来。
谁也没想到这瘦如活猴的人身上,竟会藏着这么多只暗器。
谁也没想到他根本就是故意急逃,然后引着郭暖律去追击。
郭暖律却不退不闪,手腕一抖,软剑便甩出数道晴虹,打得暗器如雨而下。
可他将几分心神放在暗器上的时候,身后却有两个人围了过来。
这两人便是大碎门的厉子鸡和易翠伤。
他们在旁边候了许久,等的就是这么一刻。
他们仿佛早已打定主意,要将这五官硬气剑却绵软的小绿姑娘围剿于中央。
他们不是第一批试图剿杀郭暖律的人。
但他们已下定决心做最后一批。
厉子鸡一个扭腰转胯,人就如铁锤一般撞了过来。
他的武器不是什么铁器,就是他的一颗铁头,人称“栗子鸡头”。
这名号听着好笑,却没有人敢真的笑出来。
因为被这么一颗铁头撞过的人,有的断了五根骨头,有的碎了脾脏肾脏,还有的根本就不成人形了。
名闻天下的小绿姑娘若是被这么一撞,只怕就要变成个“小红姑娘”了。
不过这不是花儿的红,而是血的红、脏腑的红,一败涂地满身狼狈的红。
厉子鸡撞过来的时候,易翠伤的翠心钩镰拐也一道冲了过来。
拐上两端都装了枪,似枪似拐,变化无穷,所以才叫钩镰拐。
这两人来势汹汹,合作得天/衣无缝,不知用这么一招杀过多少高手。
可郭暖律简直像是长了另外一双眼睛在背后似的。
他闪身一躲,手中剑一脱,便直接打在易翠伤臂上,同时还一脚急蹴在厉子鸡上腿上。
这一打一蹴,几乎让钩镰拐和厉子鸡的脑袋撞在了一团儿。
若非他们停得及时,厉子鸡的脑袋就保不住了。
这软剑也仿佛极有弹性,在易翠伤的手上重重一打,便要再度弹回到郭暖律的手里。
这个过程本就是经过严格计算,理应万无一失才对。
可就是这万无一失,出了一个失处。
因为谁也没有想到假韩绽会忽然对着郭暖律出手。
他本是按兵不动,坐看虎斗的,可却忽然一刀急纵而出。
他出刀的时候,蒋立绝也出了暗器。
而且出得比刚刚还要快,还要多,仿佛等的就是这么一刻似的。
郭暖律要么打下暗器,要么对上这把惊天动地的魔刀。
他绝对不可能同时对上两者。
他要么死在刀下,要么死在淬了剧毒的暗器之下。
陆羡之一阵惊呼,叶深浅面色由白转青,白少央在一旁差点看得真气逆流。
杨决看得如五内俱焚,急吐出一口血气,拍桌而起。
可他绝对赶不及,也绝对救不下郭暖律。
因为救下郭暖律的另有其人。
郭暖律打下暗器的时候,自背后袭来的那把魔刀却插入了别人的胸膛。
孟云绝大捕头的徒弟,三小名捕之一“一指朝云”云观路的胸膛。
谁也没想到这个本来伏在一旁的人,会忽然神勇无比地冲上来,挡下了这一刀。
郭暖律没有想到,孟云绝没有想到,陆羡之等人没有想到,假冒韩绽的汉子就更没有想到。
他只诧异道:“你……”
云观路的嘴里全是血,仿佛每一刻都有无尽的生命和活力从身上流失。
但他面上却仍有笑意道:“我躺得实在太久,是该起来活动活动筋骨了……”
假韩绽一刀拔出,云观路就好像血喷如泉一般地倒下了。
郭暖律立刻抱着他飞向一边,却见他紧紧抓着自己的袖角,似是有话想说。
厉子鸡等人还想上前,却被假韩绽一刀拦下,狠狠道:“这人怎么说也算是个汉子,且让他说完最遗言再动手!”
他这话一放下来,厉子鸡等人的气势就乖乖地弱了下去。
郭暖律只忍不住对着云观路道:“你要我护好你的师父?”
云观路的师父自然便是孟云绝孟大捕头了。
可云观路却摇了摇头,阴郁苍白的面上现出惨然一笑。
“你自顾尚且不暇……哪里能保护我师父?”
他每说一句话,就好像有人在他喉咙上划了一刀,使得他的声音一点一点地被血气给淹了下去。
郭暖律目光一沉道:“那你为何要救我?”
这已经是他第二次被一个从未说过话的人给舍命救了。
这样可恨的事有第一次就已经够了,哪里还用得着第二次!
云观路却笑道:“你们好像都忘了,我是这盛京公门的捕头。也许我的武功不是最高,名气也不算最响……但只有我去保护百姓的道理,哪有百姓去保护捕头的道理?”
郭暖律眉心一颤道:“就只是这样?”
云观路只仰头看天,眼中精光一现道:“没有中毒的人就只剩你们几个了,少了谁都不行。必须有一个人冲出封锁去报信,让他们知道这里发生的事……我是做不到的,只有靠你们了……”
他说到最后,呼吸也渐渐地微弱了下去,嘴唇却还在不甘地张着。
郭暖律立刻俯下身去,仿佛准备聆听他最后的几句话。
他在这个时候,总是比平时要格外地耐心些。
他听到云观路动了动嘴唇,然后用一种只有他们才能听到的声音说道:“旁人都看不出你是谁,我却看出来了……我这捕头到底还是比那些百姓强些……”
“你说不是么,郭小哥?”
郭暖律放缓了神色,舌苔上渐有苦涩之意蔓开。
然后他忽然无比认真,也无比郑重道:“你的确比他们强一些。”
云观路忽然笑了笑,笑得仿佛还有些得意。
可笑完之后,他就永远地闭上了眼睛。
作者有话要说: 有糖有刀才是副本么~~不然就成了过家家了~~
原著遇上苏文要开个人志啦,有兴趣的亲麻烦去微博:绯瑟-么么哒那边的印量调查投个票,谢谢啦
个志印调投票地址在此,求戳求扩
没有兴趣的也求你去扩散一下啦,么么哒
第98章 昭昭也其瑶
“你不觉得奇怪么?”
韩绽还在为云观路的死而感到心有戚戚然时, 白少央却问了这么一句话。
他的一番心思仿佛早已不在云观路等人的身上, 而在一处神秘之地。
韩绽一边推着功一边问道:“奇怪什么?”
白少央苦笑道:“这里虽说有四堵高墙围着, 但喊杀声如此之大, 早就该传到外面了。可是外头却一点反应都没有,你难道不觉得奇怪?”
韩绽眉间一扬道:“只怕这群邪派小人在外面还有同伙埋伏, 就算有人想来,也冲不进来。”
他们可以布毒阵、施暗器, 想尽一切下三滥的法子去阻止守卫们进来。
白少央只淡淡道:“这只是一个原因,另外一个原因是原本该守在这附近的人被调走了。“
韩绽却道:“但秦高吟的一举一动都在罗春暮的眼皮子底下,怎能这么轻易把人调走?”
白少央苦涩一笑道:“也许罗春暮是觉得一切尽在掌握之中,所以由着他胡来。”
他没有说出的话是,也或许调走附近守卫的人根本就不是秦高吟。
罗春暮若是太过大意, 也有可能会被人钻了空子,毕竟人是不可能一辈子都聪明的。
但如果他根本不是大意, 而是蓄意为之, 那就更为可怕了。
不过值得怀疑的人不止是他,还有那个温文尔雅的罗应寒。
韩绽只道:“你真是这么觉得?”
白少央苦笑道:“我还觉得这群人来得实在太过奇怪。想当初我们潜入朱柳庄时,不知花费了多少力气, 可他们却这么轻轻松松、毫无障碍地进来了。”
盛京的赤霞庄难道会不如云州的朱柳庄?
若说这群人没有内应在庄内, 白少央是第一个不信的。
韩绽道:“可是这样安排对罗应寒或者罗春暮有什么好处?这些客人若死在他们的寿宴上,他们不也一样要被正道人士责问?”
白少央淡淡道:“我也想不出这样做对他们有什么好处。但有一点也很让人奇怪。这群邪派之人若是一门心思来报复正派的,为何不索性毒杀了宴上的所有人?”
要做大事就得斩草除根,不留后患。
他们下的毒若只是让人全身无力,那就得一个一个杀过去, 岂不十分浪费时间?
除非他们自信自己有大把的时间,除非他们知道根本就不会有人来救这批侠士。
韩绽却恨恨道:“于他们而言,杀人哪有折磨人来得痛快?你若见过邪派们折磨人的手段,就断断不会这么想了。”
白少央冷笑道:“这个理由也能解释得通,可我却觉得宴上有他们不想杀的人,而那人却是必须要喝酒的。”
韩绽眼中如有一道冷光爆裂。
“你是在怀疑罗春暮还是罗应寒?”
白少央道:“我两个都怀疑,但我更想知道你到底什么时候能把我的毒给逼出来?”
他看上去并不急迫,可心底却是是焦急万分,所以才想对着韩绽说些话,好转一转自己的注意力。
可韩绽只无奈道:“你若不让我分心,我可以逼得更快一些。”
他本来最需要的便是专心,可他为了不让白少央焦心,还是努力陪着他说话。
白少央叹了口气,终于不再说话了。
他知道这件事急不得,可他眼看着这场欢天喜地的宴会变成一场修罗血宴,还是心火不息,愤恨不止。他只觉血液在周身游走之时,滚烫得几欲沸腾,沸得他几乎想立刻冲上去与那些人斗成一团。
他两辈子在乎的人都聚在这宴上了,若是他们之中任何一个出了事,他都不敢想象自己会是个什么样的反应。
但是热血沸腾的人倒不止是他,还看着云观路死在面前的人们。
云观路闭眼之时,孟云绝只瞧得睚眦尽裂,当即吐出一口血来。
叶深浅眼睁睁瞅着他断了气息,脸上的每根面肌仿佛都在震颤。
他们仿佛是这宴上最为悲愤的人,可血最沸的却是郭暖律。
他的血沸得简直都要在头上冒出丝丝缕缕的青烟了。
可是厉子鸡、易翠伤、蒋立绝却在这个涌了过来。
他们仿佛根本感受不到这位小绿姑娘的杀气,也瞧不见她面上的煞气。
他们只想见一见血光,然后最好也览一览春光。
毕竟小绿姑娘的剑虽厉害,面庞却美得很有特色。
易翠伤这个人之所以叫易翠伤,大概是因为他混身上下都冒着翠色。
他的衣服是翠的,鞋子是翠的,武器是翠的,就连眉毛也有些发翠。
这个人翠得简直令人伤感,翠得简直叫人无语。
可是小绿姑娘的绿也和翠十分接近。
她衣裙是绿的,头上的钗也是绿的,整个人挪动起来的时候,就如一道绿云飘到了跟前。
所以易翠伤看见她就觉得十分碍眼。
谁叫绿和翠是两种如此接近的颜色?
但他几乎没有多少时间去嫌弃。
因为郭暖律一个转身,就一剑冲着他刺去。
他的人已化成一阵锐风,一道奔雷,一道离弦之箭。
他势气逼人,浑身的杀意都仿佛聚在了剑尖、凝在了剑身。
这哪里是个女人?分明是一把势不可挡的绝世神剑。
这一剑未起,已有劲风吹起一旁的陆羡之的袖角,吹动曲瑶发的发丝。
这一剑发后,易翠伤只觉得全身的血液都仿佛在这个瞬间凝成了块,冻成了雪。
一个呼吸之间,郭暖律的脸就忽然离得他很近。
近到易翠伤可以看清他脸上扑的粉,还有那双比月色更寒,比秋风更厉的眼眸。
郭暖律却忽然急退。
他这一退,易翠伤就忽然觉得心痛。
痛得仿佛像失去了爱人一般。
他低头一看,只见对方的剑早已贯穿了自己的胸口,只是他现在才察觉到痛罢了。
易翠伤倒下的时候,厉子鸡悲愤地一声断喝,铁头又如雷如风一般撞了过来。
可面对这复仇而来的“栗子鸡头”,小绿姑娘却轻飘飘地闪过了。
她这一闪,就把剑头也不回地往后一递,递到厉子鸡的脖子上打了个卷。
这把剑仿佛是活的。
它会曲会卷,仿佛会有意识地随手腕而动。
它流动如水的时候,似已成了郭暖律身体的一部分延伸。
所以厉子鸡只觉脖颈处一阵清寒,便往上一捂。
他只觉手腕处温温热热,仿佛喉上开了一个东西。
一条又细又密的血线。
厉子鸡仿佛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喉咙被人开了血口。
可他已经叫不出来,也痛不出来了。
他倒下的时候,郭暖律的剑又随着他的人一块儿闪到了蒋立绝的面前。
他仿佛已下定决心,先把这三个碍眼的蟑螂从面前铲除,再去对付护住蟑螂的那个人。
那个一刀杀了云观路的人。
可是他这一剑却怎么也不下去。
因为就在他闪到惊惶失措的蒋立绝面前时,翠血岭的鱼生花忽然把荣昭燕从座位上一把拉起,挟在身上一声冷笑道:“谁再反抗,我就杀了她!”
罗知夏忙着对付风出火和焦则香,陆羡之则忙着对付卓挺41文库(danmeiwenku.com)是完全免费的,要充钱请别相信,关闭即可,微信dmwk520大家务必都加上、有腐利。没有关注微信dmwk520的请尽快关注~避免网址河蟹换网址找不到我们~ 之和典彩儿,解王二人则缠着牛忽绿、荆侍蓝、柳垂红和姬百慕四人,所以谁也没来得及顾得上他。
就因为这一顾此失彼,使得鱼生花有机会去擒了人质。
他这话音一落,众人纷纷投鼠忌器,不敢再斗。
罗知夏面色郁郁地垂下手中的棍子,王越葭停了手,陆羡之住了脚,解青衣擦了擦嘴角的血。赵燕臣看得被挟持的荣昭燕,气得身子仿佛都在颤抖,曲瑶发死咬着一口银牙,几乎要把嘴唇咬出血来。
白少央叹了口气,只觉得此事出得一点都不意外。
中毒倒下的人这么多,随便拉一个就能当人质了。
被要挟的人虽与荣昭燕并无关系,可个个都是心存正义的侠士。
侠士不同于小人的一点,就是他们可以为了素不相识的人去死。
陆羡之忍不住愤愤道:“你这小人除了挟持没有力气反抗的女人,还会做些什么!?”
鱼生花冷笑道:“我挟持她又如何?你们个个自命非凡,此刻还不随我拿捏?可见你们要硬充君子当大侠,就只有被我这样的小人折磨的份。”
罗知夏冷冷道:“你连小人都称不上,你也就配当一个畜生。”
鱼生花忍不住猖狂一笑,然后对着郭暖律道:“你把剑丢过来,否则我即刻就扒了她的衣服!”
他虽想教训一下陆羡之和罗知夏,却更想折磨一下这位小绿姑娘。
郭暖律冷冷地瞪着鱼生花,却发现假韩绽不声不响地走到了自己的跟前。
他知道自己没法越过这个“韩绽”,直接一剑刺到鱼生花。
他除了把剑放下,似乎已经没有别的选择。
他倒的确可以为了荣昭燕去死,即便这是他第一次见到对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