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怎么就无情了,他这是以偏概全。
“论坚强我哪比得上你们。”我随口一说,想舀口汤,他舀了整整一碗放到我面前。
他问:“除了我还有谁?”
我答:“你,长公主,皇上。”
你们都是从毒虫罐里爬出来的,心硬程度,别人望尘莫及。
不知道他听懂我的意思没,我观他泰然自若,大约听出来了也懒得和我计较,话题转的很生硬。
“你这里很是冷清。”
我道,“那当然,以前月绸说话有个伴,现在池临走了,没人说话能不冷清吗?”
他问我说,“不找他回来?”
我喝三鲜汤,“找他回来做什么?他自由了,卖身契都撕了。”
他点头,“原来如此。我还以为你必然不舍得他离去。”
我道,“有什么好不舍,他又不是非常重要的人。”
他眼神里透出不相信,我被他看得坐立不安,咳了声道,“人都走了还谈他作甚么。”
他收回目光,“听说你今天去了别的院子?”
原来他是来兴师问罪。要命要命,他管得了我我管不着他,根本不在一个层级。
“……是啊,不小心走岔了,转着转着就转到别的院门前。”
他不容置喙,“以后不要再接近那些地方。”
我敷衍应两句。被他这么防着心里总归不爽快,像在警告我不要接近他心爱之物,那些人果然是他心头所好,就算他对我再上心,家人只能是家人,没有情人带来的刺激强烈。
他说“你总是随意行事,这件事无论如何你都要听我的。”听进我耳朵里成了“你又不长记性,小心你的小命”。
我佯装顺从,他说了什么都答应。用完晚膳他仍一口没吃,唤来月绸撤走剩菜,他在我这里坐了有一会儿,天淅沥下起小雨,雨雾迷离,我试探问他,“下雨了,要不今晚就别走了?”
他望着雨幕犹豫,后果断拒绝,“不了,这雨不会很久,等停了就回去。”
我好奇眼中烧,压不住这熊熊烈火往上窜,逼问他,“我人在这里,你就没有一丝欲望?”
他很淡定,像一个无欲无求的归隐者,却用十分有理的嘴脸对我道,“你忘了是谁前些日子又病倒了,身子这么差,我纵然有欲望,欲望也在见到你病殃殃的脸时消退了。”
我脸面快挂不住了,努力控制我自己将他轰出去浇个透心凉的欲望。
万水千山总是情,给点真心行不行!韩世琤给的这差事本身就是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第39章 第39章
我有时会质疑二王爷对我的真心有几成水分,我私以为他在我的算计之内,没准被他玩弄在股掌的是我。
月绸说最近老从我脸上看到患得患失的神情,见到人不是走神就是若有所思,饭量更少了。
我何尝不清楚自己几斤几两,再这么下去得皮包骨,在南风馆养的肉白长了。
半夜醒来后背全是冷汗,湿透了底下的被褥。回想了一下刚做的梦,却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做了什么梦,只记得满地的猩红,如同开了遍地的罂粟花,惹人癫狂。
摸黑点亮烛火,找了件干净里衣换上,坐在床上倦意消磨殆尽,竟精神万分。
漫漫长夜,独自坐在床头,特别容易触景生情,就想吟诗两三首,张口无言,还是算了。披衣出门,坐在屋前两三刻,月亮藏在云里见都没见着。我叹息,连天都不待见我,还是回去躺着吧。
屋顶有人突然出声道:“怎么,你睡不着?”
我给他吓了一跳,仰头看到季洌枕着双手躺在屋顶,左脚踩着黑瓦,右脚架在左边膝盖上,悠然自得,也不怕摔下来。
我见此问他:“你也睡不着?”
他学我叹气,“不是,是身兼重任,夜里无法安眠。”
“什么重任,说来听听?”
他嘁了一声,“不说,说了你也听不懂,还要辜负我一番好意。”
季洌这人虽然聒噪,但有些事他说一就是一,或许是他身为二王爷的亲卫深知有所言有所不言,有关任务他守口如瓶,这嘴出奇的硬,怎么撬都不开。
但他这嘴也就是任务上的牢而已,其他事用激将法对付他特别管用。
“那你还真是口含盐巴拉家常,闲话这么多,回去睡觉吧你。”
他不满道:“我怎么闲话多了,还有怎么不是你回去睡觉?”
我道:“月黑风高,你躺在我的屋顶上万一吓到人这笔账算在谁头上?我留着是为了提醒别人,以免你铸成大错。”
他切了一声,“大半夜谁会过来。”
“那你怎么过来了,还只待我屋顶?”
他被我问的结巴,“这……这有关系吗?你这风景好我才来的,不然就是你求我我还不来呢。”
我没看他,看着墨色树影一面明一面暗,“你就别找借口了。池临走后你就很少来了,你要是老实说是因为他而睡不着,我不会笑话你的。”
他居然很平静的回答我,“你要这么想也行。”
我不可思议的抬起头看他,他也正好望下来,张牙舞爪道,“喂!你这是什么表情!看不起我吗?!”
“不是,你只是和我想象的有点不同。”
他息了怒,“哪儿不同?”
“哪哪都不同。”
他终于意识到我在逗他玩,怒从心中起,“你逗我呢!”
“没错,这里就你我二人,我不逗你难道逗鬼?”
他挑了一边眉毛,语气平和,“这世上本没有鬼,只有人心会生出鬼。”
我问他,“你什么时候悟性这么高了?”
他哼了一声,“我一向是这样。不然你再问我一个问题,看我是不是很有悟性。”
我就等他这句话。
“我问了你要如实回答。”
他道,“问吧问吧。”
“白天二王爷和一群男宠去哪里了?”
他原本看着天,听完低下头看向我,“这是什么问题?”
“一个极为普通的问题。”
“哪里普通了!王爷不是普通人,不可一概而论。”他说起二王爷时神采奕奕,眼里泛光,生怕我亵渎他崇拜的人。
我摇摇头装作惋惜,“再金贵他也是个人,也要食五谷生百病,季洌你啊,说到底还是悟性不够。罢了,跟你说也是对牛弹琴,回屋去了。”
“等等。”他果然上钩,起身朝四方探了几眼,确认没有人了方从屋顶跳下,和我并肩坐着,“告诉你也可以,这又不是什么秘密。”
我且看他。
他道:“王爷每年都会有那么几天和其他院的主子出门,我早就见怪不怪了。”
我道:“既然都是他的男宠,多我一个也不多。”
季洌眼神游离,“可能,是看你体弱多病吧,万一在外头出了事怎么办?叶大夫又不在。”
也不是不无道理,我现在是公认的弱者,没有人会拿我当成常人看待。
我问他:“他们都去了哪些地方?”
季洌答道:“我怎么知道,我又不在场。你别忘了我刚从姑苏回来。”
“你其实什么都不知道吧,不懂装懂。”
“去去去,你才什么都不知道,我知道的比你多了去了。主子们整天闷在王爷府,哪像你一会进宫一会踏青的,他们也要出去透透气。”
我点头道:“原来王爷只是带他们出去透透气。”
他目光在我脸上打探,“不是,你到底是几个意思?”
我道:“王爷和我以外的人游山玩水,我能不吃醋吗?”
他鄙夷道:“少来。王爷被你迷得七荤八素的才不介意,可你别想瞒过我这双眼,我怎么总觉得你没把心思放在王爷身上。”
“你这问题犀利,可我要是没把心思放在他身上,为什么要问你他的事。”
“这我怎么知道,我又不是你。”他翻了个白眼,“你给我的感觉并非无情无义,王爷你也在意,但你真正爱的只有自己。”
“季护卫不止问题犀利,眼光亦独到。佩服佩服。”
“你拍马屁也没用,要是你让王爷伤心,我头一个找你算账。”
我笑道,“季洌,你摸摸你的良心说,二王爷心冷面冷,他伤我心还差不多,我还能伤他?啧啧……”
他想了想有道理,却又拉不下脸皮,嘴硬道:“那我也不管,你得发誓不会对王爷不利。”
我冷笑,“季童颜,你别得了便宜还卖乖。”
他怔了怔,刚才昂扬的气势骤然低沉下去。叹了口气,“以前不让池临叫我季童颜,我是不是应该随他叫?兴许他走之前会有句告别。”
“你还在纠结这事。”
“那是,跟你一样铁石心肠?池临好歹跟了你五年多。”他道,看来对我意见颇大。
“方才谁还说我不无情无义,怎么转眼我成了铁石心肠?”
他说:“池临走了你不找他回来,真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主子。”
我好说好歹叹道:“他有手有脚,又不是小孩,想走就走了,我难道还要天涯海角的去绑他回来?季洌,离开是池临的意愿,旁人干涉不得。”虽然是我从背后推了他一把,不过也算是成全他,以后他不必勉强自己做不愿意做的事,天下之大,何处不能安家,总有他的立足之地。
“干涉不了,可以挽留啊。”季洌道,“你连一句话都不说,那就真的什么都无法改变。”
万籁俱寂,忽一只乌鸦破树而上,翅膀由于剧烈拍打卷落几片新叶,怪叫两三声留下一道暗影。
季洌皱眉自言自语道:“大半夜乌鸦叫,不会有什么不详的征兆吧?”
我静下心道:“乌鸦没那么不堪,有些地方还把乌鸦奉为神鸟、灵鸦、甚至保护神。”
他惊讶道:“乌鸦长得这么黑,也可以当保护神?”
我道,“世界之大,无奇不有,你认为的不可能,只是你没有亲眼所见而已。”
他凝眉打量我,“说话神神叨叨,不会被乌鸦附身了吧?”
“我说的是事实。”
他扭回头去,“能当上保护神的肯定是白乌鸦吧,但天下乌鸦一般黑,怎么可能有白色的乌鸦?就算真的有,乌鸦就是乌鸦,在中原民间乌鸦是凶兆,要被驱逐的鸟,我娘就是这么跟我说的。别说我了,你随便拉个人这么跟他说,他也很难相信你的话。”
如果是以前,我约莫会和他辩驳,年少有股莫名的冲劲,认为世人能理解我的想法,后来发现这种想法本身天真,回过头来身处浊世,谈何“懂”一字。
年纪愈长愈明白,永远不要妄图推翻人们根深蒂固的思想,一旦碰到那禁忌地,成为“怪物”的是被众人孤立出圈子里的人。
真正的孤立无援,好心朝他人提醒“居安思危”,依旧被认为一派胡言。
“人一旦认定的事情旁人想要改变真难。”
季洌对我道:“这不是没事找事?你这话我听听就算了,要是传到皇上耳朵里,还不治你个蛊惑民心的罪。”
“蛊惑民心?”我自嘲道,“我无能为力,也不值得。”
季洌目光狐疑,“王爷不让问,我却很好奇,株幽,你到底是什么人?”
“一个死过一回的人罢了。”
“死我也经历过。”他突然兴冲冲的指着自己脸上的伤疤,“看到没有,我这条疤痕就是证明,四年前出任务被人用淬了毒的刀片偷袭,还好有叶大夫,不然我英年早逝,做鬼也不能解恨。”
“我倒觉得这道疤痕多少给你添了点成熟。”我说道,一面心里来回琢磨叶神医此人。
我的话说到他心坎里,他亢奋地连拍我的肩膀,“跟我想的一样,自从有了这道疤,王府里偷看我的姐姐们更多了,男人果然有疤更帅。”
我体会到了季洌的话多,他一打开话匣别指望合上,他好像怎么说都不会累。我和他东扯西扯,扯天扯地,竟然扯到了天亮。
作者有话要说:
我胡汉三又活过来啦!
第40章 第40章
晨起的阳光撕裂白云,从裂缝中透出一柱又一柱的光。世间在这一刻看起来如此宁静,没有争夺或厮杀,在这片平和的包围下很容易让人觉得自己也是干净的。
和季洌的谈话在月绸发现我们之后终止,月绸以为我今日早起才出来溜达,手一摸到我的外袍,忍不住皱眉。
“公子你的外袍怎么这么凉?”
我骗她说:“早起出来打下露水,吸收日月精华。”一面暗自给季洌打眼神叫他接应我,他愣了一下马上反应过来,“呃……对!你家公子自己要洗个露水澡不说,非拉上我一起,我这都没好好睡觉,你来了正好,株幽你接手了,出了什么事我不管,我要回去补个回笼觉。”
季洌拍拍屁股走人,月绸懵懵道,“公子,还有这种讲究?吸收日月精华能做什么?”
我望向院门三三两两结伴而来的人群道,“能助人早日成事。”
无人居没几回这么热闹过,所来的无非是二王爷大驾身后跟着老王,还有一次曹弘士传旨。不会是皇上又叫曹弘士来了吧?
我眯眼一看,果然那不高不矮不肥不瘦的身影像极了曹弘士。
走近了还真是他。他身边跟了两个青涩的小太监,皆是我没见过的面孔。我吃惊的是和他并肩走来的另一名女子,略施粉黛,眼睛朝天看,正是长公主的贴身侍女。
长公主的侍女什么时候和曹弘士搞在一起了?
这两股水火不相容的势力冲撞在一起还能没火花?
我惊讶之余赶紧站起,长公主的侍女仍然不拿正眼看我,对我直到他们走到身前才站起的举动微微挑了眉显出不满,总算给了我一个除了面无表情外的反应。
我盛情邀曹弘士进去喝一杯茶,好突出我的大气。他婉言谢绝,称稍后还得回宫复命,这杯茶下次再和我讨来吃。
我就喜欢曹弘士会说话,比起漠然立在旁边的长公主侍女甚是讨人喜。
“不知曹公公这么早来所为何事?”我一边问一边端量他的手,两手空空,两个小太监也没捧圣旨。
曹弘士望了眼长公主侍女,说道:“株幽公子真是好福气,连长公主都向皇上讨了你来,想让你在长公主的生辰宴会上为众宾客抚琴。”
我有点哑然,“那……皇上不会应了吧?”
“自然是应了,此番便是来传皇上口谕,连长公主身边的容兮姑娘都要亲自跑一趟,恭喜公子了,能得长公主垂爱。”
喜从何来?
我是长公主的眼中钉肉中刺,所谓庆宴,不过是一场鸿门宴罢了。
去吧,指不定小命就挂了。不去显然是抗旨。两边都得罪不得,长公主这一计让我骑虎难下。
在没有更好的脱身方法前只好遵命,走一步算一步。
容兮姑娘面冷不多话:“十天后,自有人来接你。”
潇洒转身。
曹弘士安慰我道:“容兮姑娘一向如此,她是长公主最信赖的人,也是驸马表妹,眼光自是高了点。”
噢,原来不是侍女,还是个有身份的。
放着锦衣玉食不要,去伺候长公主?
如今的世家小姐们都喜欢体验不一样的生活?
世风日下,物是人非。这些仕族大家的想法我是越发跟不上了。
送走曹弘士,月绸的表情才垮了下来,面上坦露对容兮姑娘的不喜,她踌躇了半会儿问我:“什么宴会,我听着总觉得心神不宁,公子可以不去吗?”
我道:“不可能不去的。我是什么身份,他们是什么身份,我只有待宰的份。”
“公子别说得这么吓人,不如去求求二王爷,他肯定会听公子的。”
我说:“你也太瞧得起我了。”
她信心十足,“但是二王爷待公子是真的好。”
我很想告诉她一个道理,好不好不是用眼睛看的,要用心。可惜她还未经历情爱,还身处懵懂的12文库(danmeiwenku.com)是完全免费的,要充钱请别相信,关闭即可,微信dmwk520大家务必都加上、有腐利。没有关注微信dmwk520的请尽快关注~避免网址河蟹换网址找不到我们~ 年纪。我告诉她:“二王爷知道了也没用,他不会为了我公然抗旨,那种做法连我都觉得愚蠢,不仅救不了我,有可能把自己也给搭进去了。”
月绸忧心忡忡,“那怎么办才好?难道真的没有办法?”
“没有办法就是最好的办法,见风使舵好了。”我安抚她,“没什么好担心的,等你做好三个锦囊我就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