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料那个少女的耳力好得很,云奕刚问完,她便抬起头,那双充满灵气的大眼睛无辜地眨了两下:“你要问我是谁,不应该亲自问本人更好一点吗?”
她的唇上还蹭着一圈卷饼的酱,看上去颇有些滑稽。云奕忍住笑意轻咳一声:“好罢,你是谁?”
少女对天翻了翻白眼:“不告诉你。”
她的举动其实颇有些无礼,不过云奕倒也不计较那些虚礼,他的目标主要在少女手中的卷饼上:“那……这位女侠,”他向少女微微眨眨眼,“我实在饿得很,你能把卷饼分我一半吗?”
少女一双妙目瞪得铜铃那么大,半是好笑半是惊奇地看着他。一旁的顾景行忍不住嗤笑出声:“明徽……你不是拿了两个馒头……”
“馒头的目标太大了。”云奕微微叹了口气,尽量向后靠在椅子上以便于和顾景行说话。他目不斜视、直视着前方的模样实在怪异,那少女差点把嘴里的饼渣喷在顾景行身上。
“谁让你坐在这个位置的?”少女一面含糊不清地说话,一面继续咀嚼嘴里的饼,“不过你到底是什么人,居然能坐在顾伯伯上首?”
云奕在椅子上别扭地动了动身子,顾景行又一次轻笑出声,他对少女低声说道:“你居然不知道?他就是你指腹为婚的未来夫君,也是现任青阳盟主。”
少女这下把嘴里还未来得及咽下去的饼全喷了出去,她张大嘴一脸惊呆了的样子,云奕也大吃一惊,一时间忘记了自己作为青阳盟主要保持目不斜视的姿势,转过了头,呆呆地注视着那个少女。
“你就是林采薇?”
“你就是云奕?”
两人同时开口,接着目光又同时落到了少女手中的卷饼上。少女默默把卷饼用油纸包好收了起来,云奕默默转过了头。
糗大了……林采薇想。她是林家唯一一个女孩,因此林九思和殷素娥对她分外娇惯,再加上自幼习武,便少了几分寻常女子的安静贤淑。虽然从前也听母亲说起过自己有个指腹为婚的未婚夫,少女情怀,也暗自猜想过这个未婚夫如果活在世上会是怎样一个少年,却没想到竟是在这样窘迫的情况下与他相识。想到这里,林采薇微微涨红了脸别开目光,匆匆擦了擦唇上沾着的酱。
云奕……没想到是个俊美的翩翩少年。不知他是否会在心中介怀自己适才粗鲁无礼的举动?林采薇忐忑不安,不禁悄悄瞥向云奕。
云奕倒是没想那么多——他已经饿得想不了那么多了。他开始怀念蓟州客栈里的明珠豆腐、金丝卷、小笼包、千层饼……正在走神间,身后的顾景行轻轻推了推他。
“明徽。”
云奕从对美食的怀念中回过神来,茫茫然一看,擂台上一个锦衣华服的青年男子正看着自己,脸上的笑容有点僵硬,似乎是他刚才说了什么,正等着自己回答。
这……怎么扯到自己身上了?云奕站起身,一脸的不明所以。自己不过是个无名小卒,那个华服男子一看便是某个门派的掌门。只可惜,云奕既不认识他,也不认识他的服饰,根本看不出来他是哪个门派的。
“他是唐门门主的儿子唐应寒。”顾景行低声提醒道。
哦……不是掌门……云奕看向唐应寒,想起自己应该行礼,于是略一抱拳,但他并不知道对方说了些什么,只能无辜地笑笑,一脸诚挚之意:“抱歉,你刚才说了什么?我没听清。”
唐应寒的脸色由白转红,又由红转青,十分之精彩。他冷哼一声:“青阳盟主这是在挑衅吗?在下乐于奉陪!”
云奕真的很无辜。
他只不过是因为太饿而走神,根本就没有挑衅的意思,可惜看唐应寒的架势,他根本不信,定要和他打上一架才好,可他现在很饿,一点都不想和谁动手。于是只能讪讪地笑道:“唐公子,我没有挑衅之意,是真的没听清楚……”
他不解释还好,这一解释,唐应寒的脸色更黑了。他冷冷道:“怎么,莫非青阳盟主怕了不成?在下虽不过唐门一介无名小卒,但青阳盟主如此挑衅,便也是瞧不起我唐门。今日若不露两手,恐怕难以服众吧?”
坐在云奕身后的顾景行闻言心中暗暗担忧,他十分清楚唐门擅长暗器机关,讲究出其不意攻其不备,云奕这样毫无心机的少年,只怕对付不来,当下就要起身说话,陡然间见到顾栖迟向他微微摇头,不禁一怔,还是没有站起身来。
爹为什么阻止他?
不等他多想,云奕已经叹了口气,足下发力,飘然上台。他的轻功非常的漂亮,一身雪衣更是平添几分风流出尘的气度。他在台上站定,姿态优美犹如临风的谪仙,不似尘世中人。
顾景行对云奕的武功了解也仅仅在双木岭时的惊鸿一瞥,那时他只觉得这个少年行事率真,待人一片赤诚之心,轻功飘逸轻盈,剑法灵动自然。然而见了云奕此刻飞扬潇洒宛若神仙般的姿态,不禁心底微微一动——他没有想到,这少年除了让人哭笑不得的一面,竟还有如此惊人的风姿。
对于云奕来说,比武就是比武,他不理解为什么唐应寒会上升到青阳盟与唐门两个势力之间的高度。但一瞥到台下捻须而笑的林九思和目不转睛看着他的顾景行,他就知道,今日真的是骑虎难下了。
要赢了对方,他不忍心看到林九思或是顾景行露出失望的神色。于是他一挥手长剑出鞘,雪亮的剑光宛若惊虹一般平地而起,向唐应寒胸前点去!
唐应寒似是吓了一跳,目光里更添了几分愤然的神色。按理来说他二人若是比武,云奕至少要用一个自谦的起手式,结果他竟然一声不响,抬手就是杀着,这让唐应寒愈发感觉对方是根本就没把自己放在眼里。他不知道云奕在流英谷习剑二十年,从未学过谦让或是行礼的招数,唐绥也像是遗忘了江湖比武起手时的礼节,从未和云奕提起过此事,因此云奕并不是狂妄自大,而是真的不知道起手要向对方见礼。
唐应寒手腕一翻,已拿了一柄短匕在手。这柄短匕刃光幽寒,显然也是一把利器。唐门武功向来以蛰伏为上,擅长躲避对手的锋芒,伺机而动,力求一击致命。因此眼见云奕这一剑当胸刺来,唐应寒伸手便要格挡。刃与刃相交之时,忽然异变陡生!
云奕所用的乃是寒英剑法第十招“不向东君”,这一招看似平平无奇,实际上可以随心所欲的变化,因此也是最诡异难测的一招。眼见唐应寒抬手招架,他忽地微微一笑,眸中有一道明亮的光芒一闪而过,同时剑尖轻颤,刹那间分化为四个,四个又分化为八个,眨眼之间满目皆是嗡嗡震颤的剑尖,犹如落雪飞花,带着扑面而来的剑气与寒气,向唐应寒团团杀去!
唐应寒应变奇速,在云奕变招之时便已然知晓他那平淡无奇的起手式实际上是一个虚招,目的就是诱他格挡。他当即撤了短匕向后倒纵而出,身形犹如鬼魅般刹那间脱离了那一团雪亮的剑光,踏在擂台的一角处。云奕并没有乘胜追击,反而向后退了两步,长剑横在胸前,剑诀虚引,引而不发。
一时间,场中一片静谧。
从二人交手到唐应寒被逼退,不过是刹那间的事,然而这第一次交手,唐应寒便明显输了。风拂起二人身上的衣衫,云奕的雪色衣袍宛若流云般飞舞,他双眸明亮,唇角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意,俊美的面容如上好的暖玉,被阳光勾勒出柔和的轮廓。
“新年都未有芳华,二月初惊见草芽。白雪却嫌春/色晚,故穿庭树作飞花。”林采薇轻柔的声音宛若散进了风里,唯有身旁的顾景行听得一清二楚。少女的眸子灼灼发亮,注视着场中衣衫胜雪的少年:“听母亲说云家世代不准习武,没想到他的武功这样好。”
是啊……没想到……顾景行在心底默默叹息一声,没想到……他竟有如此惊艳的一面。
场中二人仍在对峙。唐应寒面色阴沉,已经将短匕插回腰间,却而代之的是袖底一闪而过的银光。顾景行不禁心中一惊,一旁的林采薇已经惊呼出声:“追魂夺魄针!”
唐门暗器独步天下,追魂夺魄针在江湖百事通的评价中名列暗器第一,乃是天下最难对付的暗器。唐应寒双手扣着追魂夺魄针,心下却清楚这个评价不过是给予唐门真正的高手——他的父亲唐铭,而非给予他。他的功力尚浅,追魂夺魄针也难以得心应手,但他却仍想一试,原因无他,眼前的少年是他迄今为止遇上的最强敌手,他激起了他的好胜之心。
他要赢!
久违的兴奋流淌全身,在此刻全部沉淀为压抑着的冷静。唐门是蛰伏的杀手,他必须要比对方更能沉得住气!
果然,云奕脚步一错,身形一动,率先攻了上来!他并非沉不住气,而是他实在饥肠辘辘,只想早些打完早些下台休息,也许趁人不注意还能吃些东西。怀里的馒头散发着一股白面的香气,他几乎能听到自己肠胃抗议的声音。
太饿了……
存了速战速决的心思,云奕一上手便是第十一招“寒柯玉蕤”,这是寒英剑法的最后一招,也是整个寒英剑法的精髓所在。在最后一招中,变化万千的寒英剑法将返璞归一,由繁入简。只有一剑,却又不止一剑。
强大的剑气携卷着风与淡淡的水雾,隐隐透露出几分空灵、几分清寂,仿佛山谷中悄然而落的雪,仿佛月光下绵延至远方的足印。寒英剑法与云奕,仿佛在这一刻融为一体,成为天地间最静默的、最纯净的一处风景。
人如其剑,剑如其人。
唐应寒眸中露出一丝胜券在握的笑意。
刹那间有流光乍然而起,宛若夜幕中的流星,自他袖底电射而出!追魂夺魄针化作漫天细雨,在他出手的瞬间卷起一丝丝极细的杀气,向云奕剑招中的破绽奔袭而去!
顾景行几乎要站起身来,一手不自觉地搭在剑柄上,霎时间手心里满是冷汗。云奕似是有些吃惊,但却出人意料地并未变招,只是长剑微微一横,剑上的劲气在须臾间转变了方向,由纵向变为横向,如海浪一般向四面八方震开。只听“叮叮——”一阵细密的声响连成一片,正面的追魂夺魄针仿佛撞上一堵墙,回响出悠长绵远的声音,银色的光芒散落一地。云奕迅速欺身而上,剑身上挑直指对方咽喉要害!
眼看就要分出胜负,身后却忽然传来极轻的破空之响,一枚追魂夺魄针闪烁着冰冷的寒光,如鬼魅般出现在云奕背后,向他背后志室穴而去!
与此同时,唐应寒忽然闪电般探出手,向云奕剑上抓去,用的却是近身的擒拿手法。云奕一愣之下已然明白他打的什么算盘:正面的追魂夺魄针不过是障眼法,真正的杀着在于他背后的这枚夺魄针。唐应寒只需抓住他的剑牵制于他,便会让他避无可避!
情势在一刹那间逆转,原本已现败像的唐应寒竟然在此刻占据了上风。顾景行拔剑便要出手救下云奕,却在一瞬间接触到云奕的目光,忽然顿住。
云奕仿佛感觉到他忧心如焚,向他的方向投去短暂的、令人心安的一瞥。顾景行犹豫的刹那,云奕已然撒手弃剑,身形陡然拔高数丈,仿佛凌空而起白鹤,顷刻间便到了唐应寒身后,探手按在了对方大椎穴上!
唐应寒顿时面如死灰。
只要云奕按住他大椎穴把他向前一推,他就会立刻被自己发出的追魂夺魄针击中,而云奕则会毫发无损。这场比试,他的确是输了。
唐应寒绝望地睁大双眼准备迎接随之而来的疼痛,却只觉身子一轻,云奕在电光火石之间将他带向一旁,那枚细如牛毛的银针便钉在了擂台边的柱子上。唐应寒手里还抓着云奕的剑,汩汩的血顺着他的指缝向下流淌,滴滴答答染红了一小块地面,他却浑然不觉,只目瞪口呆地看着云奕。
“比武而已,点到为止就可以了。”云奕从他手中拿回自己的寒英剑,还剑入鞘,向他真诚地笑了笑,“青阳盟绝不是有意向唐门挑衅,我也不是有心伤你。你如果觉得心里不高兴,那我给你?文库(danmeiwenku.com)是完全免费的,要充钱请别相信,关闭即可,微信dmwk520大家务必都加上、有腐利。没有关注微信dmwk520的请尽快关注~避免网址河蟹换网址找不到我们~ 栏銮福圆黄稹!?br /> 不过那一手暗器用得真是不错,云奕暗自松了口气。他原本是学楚恪的样子,故意卖个破绽打落了对方的暗器,却没想到正面那些暗器不过是幌子,险些着了道。好在他轻功出类拔萃,才能在仓促之间做出反应,不然今日真的要出丑了。
他一面这样想着,一面抬脚就想下台子——他实在太饿了,再多说一句话都觉得要用很大的力气,不如下去安安静静地坐会儿。然而他刚抬起脚,就被唐应寒拉住了。
“云盟主武功卓绝,我甘拜下风。”唐应寒深吸了口气,一字一句让在场众人听得清清楚楚,“多谢云盟主手下留情。云盟主侠义厚道,不愧为青阳盟盟主。”
最后那一下若不是云奕带着他一同闪开,恐怕他今日也要受伤了。他之前始终以为云奕寻衅挑事,言语上不曾客气,却不想云奕并不记仇,反而将他救下,这让他对自己之前小肚鸡肠的行为愈发惭愧起来:“云盟主,我之前言语上多有冲撞之处,还请勿怪。”
“没事没事。”云奕摆摆手,心心相念自己怀里揣着的馒头,“我不会怪你的。”
快让他下台,他想吃东西——
唐应寒似是欲言又止,但最终松开了拉住云奕的手,云奕再度抬脚,却一眼瞥到起身的少林方丈玄空大师,还未来得及反应,这位玄空大师便已经开口,低声宣了一句佛号。
“阿弥陀佛,云施主慈悲宽厚,真是武林之福。适才那场比斗更是精彩纷呈,老衲自叹弗如。接下来不知有哪一位施主有意挑战云盟主,一试身手?”
第10章 杀机乍现
什么!?
云奕嘴角抽搐了两下,几乎想冲着那个老和尚大吼一声:“我不想打了!我很饿!我就要饿死了!”
他不禁向台下投去求助的目光。林九思正向他露出赞许的微笑,顾栖迟也频频点头,倒是顾景行,正用奇怪的、像是想笑一样的目光看着他。
救我!
云奕向顾景行撇撇嘴角,目光在少林方丈身上转了一圈,又向顾景行挤眉弄眼起来,希望对方能明白他的意思。顾景行微微一怔,接着像是明白了什么一样笑了,他身旁的林采薇早就捂着嘴,显然正拼命掩饰她的笑意。
云奕正在对顾景行丢眼色的当儿,少林方丈玄空的声音忽然传了过来:“……不知云盟主意下如何?”
什么?云奕一愣,什么意下如何?他根本没注意他们到底在说些什么,于是连忙收回向顾景行求助的目光,这才看到玄空的身边站着一位浓眉俊目、披麻戴孝的青年,看去似乎二十多岁,面容冷峻,目光凛然,腰间一柄长剑。云奕顷刻间意识到这个青年应该是慕容家的人——慕容家家主新丧,也只有慕容家的人才会披麻戴孝。但他到底是慕容家的谁,云奕就不知道了。
为了避免造成和唐应寒一样的误会,云奕干笑了两声,没敢说自己又一次没听清他们在说什么:“没有异议,没有异议。”
玄空点了点头,坐回自己的位置。云奕不由得一愣:他居然没再说些什么?倒是说几句话,让他判断一下现在的情况啊!
仿佛看出了云奕仍在状况之外,那个慕容家的青年上前两步,向他微微行礼:“慕容玄参见过盟主。”
听他这样说,云奕总算知道了他的名字,于是不禁松了口气:“慕容兄不必多礼了。”
“是。”慕容玄参直起身,面色平静无波,“在下知道盟主轻功卓绝,与盟主相较无异于是班门弄斧,还请盟主手下留情。”说着他后退几步,足尖轻点,拔地而起,几步踏在台子旁边的木质柱子上,竟然一跃站在了顶端。慕容家以轻功见长,身法轻盈飘逸,因此当他飘然站在柱子顶端时,台下哄然一片叫好声。
“慕容家轻功‘七步无痕’乃是天下绝顶的轻功。”峨眉派掌门苏妙仪出言道,“云盟主可要小心了。”
乍一听闻这个名字,云奕不禁一愣:他在流英谷时师父曾传过他这门轻功,当时也是这样说的。可这既然是慕容家的独门绝技,怎么师父也会?
见慕容玄参站上柱子,云奕猜想或许比试轻功的规则就是不允许落地,谁落地谁输。当下纵身而起,足尖轻点,回忆起师父传他的口诀,拔地而起的同时内息流转,只在柱子上踏了一步,便窜上了顶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