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奕知道这是父子二人有些话不方便当着外人的面说,于是略行一礼起身出门。他一离开,顾景行便奇道:“爹,你有什么话要对我说?”
顾栖迟微微皱起眉道:“景行,你说他在路上救了你,你觉得他武功如何?”
顾景行细细回想了一下云奕当时的动作,说道:“轻功卓绝,剑法更是高超,只不知道掌法如何。爹,你问这些,莫非是担心……”
顾栖迟只微微颔首道:“虽然青阳盟当年以云家为尊,但云家世代行医,并无武功,不然也不会被魔教一夕之间害死满门。想来云奕是有其它的境遇,才会习得上乘武功。”
顾景行点点头,将所知云奕之事告诉了顾栖迟:“不知爹可知道这流英谷中住的是何人?”
顾栖迟不答,只是半眯着双眼,曲起食指一下一下地叩击着桌面,显然正在沉思。过了片刻,他摇了摇头:2文库(danmeiwenku.com)是完全免费的,要充钱请别相信,关闭即可,微信dmwk520大家务必都加上、有腐利。没有关注微信dmwk520的请尽快关注~避免网址河蟹换网址找不到我们~ “流英谷就在江陵左近,虽然也有人进去过,但从未听说里面住着什么人。”他仰头思索了一番,续道:“想来,云奕的师父必然用了些法子将他们二人与世俗隔绝开来,不然也不会这么多年来始终没有耳闻。”
顾景行想了想,也不禁在心里暗暗摇头。他身为顾家长子,在江湖上也算有些人脉,却也从未听说过流英谷中有人居住。可能真的如父亲所说,云奕的师父用了些法子,将他二人隐藏了起来。只是,他为何要这么做呢?
“对了,爹。”顾景行忽然想起一事,“林伯父他们去哪了?”
“你林伯父另投客栈休息去了。”顾栖迟的眉目舒展开来,他望着顾景行微微笑了起来,“再过两日便是梅雨论剑,景行,虽然爹不指望你在论剑上拔得头筹,但在天下英雄面前,爹还是希望你能全力一搏,也好看看你的进境如何。”
顾景行笑道:“是。”
梅雨论剑乃四年一度的武林盛事,以武会友、品评天下武功,如果能在梅雨论剑中崭露头角,便能在江湖中有所闻名,因此人人奋勇,以期能在论剑中一展身手。
云奕本想趁着两日时间在蓟州城好好逛逛,可惜他唯二的两个朋友一个不在身边,一个要为梅雨论剑准备,都不可能随他出门。再加上云奕一想起自己师父那张阴沉可怕的脸,就会想起他把梅濯令交到自己手里时眼底深埋的希冀与殷切,就像一个溺水的人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那向来晦暗的眸子里竟然会闪现出一丝光亮。
师父,是真的希望他能重掌青阳盟的。
云奕翘着腿坐在自己房间的窗口,胸口那枚小小的令牌有些发烫,就像他师父最后的眼神一样。晚风有些闷热,携卷来一丝丝烦躁的意味,仿佛把夕阳的余晖尽数裹在风中了。
云奕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想到这两日始终没见到顾景行,而他自己也懒得出门,终日在房间里吃了睡,睡了吃,武功心法一样也没练过。不过他生命的前二十年都是在读书练剑中度过的,根本没想过会有像现在这样闲暇的时光,于是他抄过寒英剑,唰地一下长剑出鞘,雪色剑光与凛然剑气顺着剑身流淌而下,一时间满室都充斥着寒意。
寒英剑,真的隐藏着一个让天下人趋之若鹜的宝藏吗?
云奕挥了挥长剑,并未感觉到有什么异样。他仔细查看剑柄和剑身,也未发现有什么线索。于是他只能撇撇嘴,还剑入鞘。
罢了。传国玉玺与他何干?他又不是皇室。还不如早些休息,好打起精神面对明日的梅雨论剑。
第8章 青阳盟主
这天晚上,云奕睡得很不安稳。
许是这几日发生了太多的事情,他睁着眼睛在黑暗中躺了许久,满脑子都是炀教、寒英剑、死去的黑衣人,还有离去的楚恪、被围攻的顾景行、满身是血的顾青竹……最后定格在师父那沉暗的面庞上。
他有点想回去了。
云奕觉得自己向来不够聪明,毕竟在谷中与师父下棋,他一次都没赢过。外面的世界固然有趣,可也太复杂了些,比那些黑黑白白的棋子还要让人眼花缭乱。
云奕在黑暗中翻了个身,一条腿伸到被子外面,情不自禁地叹了口气。就在这时,窗子响了。
好像有什么东西击打在木质的窗棂上,“哒、哒、哒”一下一下,在黑夜中格外清晰。云奕顿时警觉起来,一手握住寒英剑,腾地坐起身。那声音仍在锲而不舍地响着,云奕穿好鞋,蹑手蹑脚地靠近了窗户,右手握紧剑柄,左手猛地将窗子拉开。
他猛地睁大了眸子,及时压下脱口而出的惊呼。坐在窗口的人剑眉星目,眸光灼灼,一袭玄色流云纹衣袍,不是楚恪是谁?云奕呆呆地望着他,张着嘴一时间忘了该说些什么,那表情异常滑稽。也许是他的表情太过有趣,楚恪不禁柔和了目光,唇角噙起一丝淡淡的笑意。清冷的月色顺着他的发梢流淌而下,为他的侧面抹上一层清浅的霜。
“云兄。”
简简单单的两个字从他口中吐出,仿佛春雨后舒展开的草叶,沾了些缱绻清润的味道,偏与那低沉如古琴般的嗓音般配得恰到好处,那轻柔的尾音平缓地延展开来,最后消散在空气中。
云奕如果是个女子,此刻恐怕已经心如鹿撞,面红耳赤了。事实上他也确实有些发懵,楚恪这种说话的方式让他无端端又想起莳花馆那一晚暧昧的纠缠,那双贴在后心上温热的手,以及对方凑近颈项时的呼吸……
“你……”云奕呆呆地说了一个字,一脸的茫然。
你不是去查慕容连翘的死因了吗?你不是不来梅雨论剑?你不是……离开了吗?仿佛有几百个问题要问,然而当他开口时,他却反而不知该说些什么好。楚恪那日相赠的玉佩还好好的收在怀中,只是没想到,这么快就又一次见面了。
楚恪仿佛看透了他的心思,唇角微微上扬,原本清寒如玉的黑眸里也浮现出一丝清浅的笑意:“不过才一日不见,云兄还是这么……傻呆呆的。”
云奕涨红了脸:“你说谁……”
“嘘……”楚恪轻轻摇了摇头,“……在下漏夜前来,不是为了与云兄斗嘴的。明日便是梅雨论剑,在下……是来提醒云兄多加小心的。”
提醒他……多加小心?云奕望着那张俊美如玉琢一样的脸,张开嘴想说什么,却被楚恪截住。
“云兄是想问小心什么?”楚恪微微抬起头,表情捉摸不定,带着些许晦暗,仿佛与背后的黑夜融为一体,“在下此刻不便言明。只是云兄需谨记,寒英剑乃是云兄防身之物,更是云兄在江湖上保得平安的最后倚仗,无论何人向云兄索取,万万不可将寒英剑轻易交出。”
云奕一怔,刹那间有无数个疑问转过脑海,但他只是轻轻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楚恪不再说话,只凝视他半晌,漆黑的眸子里流转着宛如暗夜一样深沉晦暗的光芒。他几次唇角微动,似乎有什么话想说,但最终只是深深看了云奕一眼,道:“告辞。”
衣角闪动,楚恪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之中。
次日早晨云奕起得有些晚,待到顾景行轻敲他房门的时候,他正在床榻上翻来覆去地做着关于青椒炒鸡蛋的噩梦。顾景行敲门的声音把他从无边无际的青椒中惊醒,这才意识到他在梅雨论剑的当天睡过了头。
顾栖迟等人早就已经前往明心湖湖畔,现在慢条斯理地吃饭已经来不及了,云奕匆匆抓起两个馒头塞进怀里,便随着顾景行冲了出去,到达湖畔的时候只见一座高台临湖而建,高台下面人山人海,六大世家及八大门派的位置最为靠前。
顾景行带着云奕来到顾家的位置——六大世家中云家已然覆灭,云奕涉足江湖又时日不多,因此云家尚且还有人在世的消息也不过几人知晓,云家自然就没有被安排位置。
“爹。”顾景行向顾栖迟行礼,又与周围人一一见礼。云奕站在一边,见顾栖迟旁边一个宽袍大袖的长者,须发飘飘,面容和善,听顾景行称呼他为“林伯父”,想来便是林家的家主林九思;林九思身旁立着一位身姿绰约、五官英气的妇人,听顾景行称呼她为“林伯母”,想来便是林九思的夫人殷素娥。顾景行见礼过后,顾栖迟便笑着说道:“林兄,林夫人,不妨猜一猜,那站在景行身侧的年轻人是什么身份?”
话音刚落,林九思与殷素娥便向云奕投来打量的目光。见他长身玉立,面容俊秀,眉目间流转着一股灵动飘逸之气,不禁具是一怔。殷素娥微微讶然道:“他的眉目与云夫人颇为相似,难道……”
“不错。”顾栖迟颔首笑道,“他姓云,单名一个奕字,他是云中则的儿子。”
这几个字仿佛惊雷一般,殷素娥顿时捂住了嘴,两道清泪霎时间涌了出来。林九思则在一瞬间流露出惊讶、怀念、痛心等种种情绪,甚至也有晶莹的泪光在眼底微微闪烁。
“孩子,你过来。”林九思向云奕招了招手,语气中满含着沉痛之意,“让林伯父好好看看。”
云奕依言上前。当他站在林九思面前的时候,这位年过四旬、经过无数大风大浪的林家家主竟然微微有些颤抖,晶莹的泪光在眼底闪闪烁烁,那触目惊心的激动与感慨,竟让云奕也不由自主地感动。于是他下意识地轻声道:“林伯父……”
“好孩子。”林九思声音有些轻微的抖,激动之情溢于言表。他宽厚的手掌轻轻抚摸过云奕的长发,传来一丝丝极淡的暖意,“好孩子……已经二十年……二十年了啊……这二十年里,我无时无刻不在思念着云兄……没想到,他的孩子还活着……还活着!”他倏然爆发出一阵大笑:“苍天有眼啊!云家的孩子还活着!云兄……九泉之下也可瞑目了……!”
云奕见他激动得不能自已,不由得也有些鼻子发酸。他从未想过,自己的父亲在过世二十年后还会有人如此怀念,还会有人如此追忆。那一瞬间,他素未谋面的父亲突然摆脱了抽象的概念和剪影,逐渐蜕变成一个有血有肉的人。或许在二十年前,林九思与云中则鲜衣怒马、年少轻狂;他们肝胆相照、纵马飞歌……然而一切都毁灭在了那一刻的杀戮与残忍之中,这该是怎样的一种痛心,又该是怎样的一种哀悼!
林九思止住了笑声,微微阖上双眼,仿佛在竭尽全力将泪意深埋回心底。过了片刻,他睁开眼,眼中流露出温暖而真实的笑意:“孩子,这么多年了,你过得怎么样?是不是吃了不少苦?你长得像你母亲,但神情却像你父亲……”
“我……我很好。”云奕也不禁有些激动,先前对于六大世家那些淡漠的情感、胡乱的猜想在此刻统统抛在了脑后,眼前的长者不知在江湖上经过多少风雨,却仍然在见到他时如此失态,想必当年林家对云家也是义薄云天。他的心性本就至纯至善,谁对他好,他便不顾一切想有所回报,林九思如此明显的关爱与回护,更是让他感到父亲般的温暖与爱意,于是他忍不住绽开一个明亮的笑容:“谢谢林伯父关心,我当年被我娘拼死送走,这些年倒也没吃过什么苦。”说罢,他便将流英谷的日子大致概括了一下,将寒英剑、梅濯令等事也大致说了一遍。流着泪的殷素娥听完,不禁哽咽道:“好在上天庇佑,你没吃什么苦……”话还未说完,便再度流泪不止。
“好了,夫人,奕儿这孩子不是好好的?”林九思安慰了一下他的夫人,又向众人苦笑道:“女人家就是如此,当年她和云夫人的关系很好,难免激动了些。对了,”他看了云奕一眼,捻须而笑:“当年我林家与云家还曾指腹为婚,定下一桩亲事,想必奕儿这孩子还不知道。”
此话一出,不仅仅是云奕,就连顾景行都愣住了。顾栖迟点点头,也笑道:“不错,林兄不提,我险些把这事给忘了。当年林夫人与云夫人指腹为婚,言道,若是腹中孩儿具是男孩,便结为兄弟;若是一男一女,便结为夫妻。此事我六大世家均知,现在奕儿这孩子也长大了,林兄,你女儿呢?”
林九思笑道:“采薇这孩子,肯定跑去找朱家小姐玩去了。”说罢他对殷素娥道:“夫人,你快去找找。”
眼见自己就要被迫见到那个林家的小姐,云奕禁不住出声道:“我……”却被顾景行暗暗扯了一下袖子,剩下的话便吞回了肚子里。他向顾景行投去诧异的一瞥,顾景行仿佛看出他想说什么,向他抬了抬眉毛,摇了摇头。
“奕儿。”林九思唤了云奕一声,语气温和,“先前听你说,你师父命你出谷重掌青阳盟,梅濯令在你手上,不知可否给伯父一观?”
云奕点点头,伸手入怀,忽然摸到自己早晨匆匆揣进怀里的两个馒头。他暗自窘迫了一下,掏出梅濯令,递给林九思。
小小的令牌据说是由梅花树根雕成,上面刻着六朵小小的梅花,中间四个篆字“肝胆相照”。林九思翻看了一下将它还给云奕,叹道:“梅濯令虽说是青阳盟盟主的信物,但象征意义更大些。当年云家虽世代习医不习武,却悬壶济世,侠肝义胆,我其余五家尊云家为盟主,也是心甘情愿。梅濯令,便如同我六大世家的情义一般。今日云家尚有后人,青阳盟自然由云家后人掌管,我决无异议。”
云奕不由得一呆,有些难以置信地望向林九思。他没有想到,重掌青阳盟居然如此容易,仅凭一枚小小的梅濯令,林家便已承认他是青阳盟盟主。
“林兄果然高义,顾某自叹不如。”顾栖迟长叹一声,对云奕道:“林兄所言不错。青阳盟本就该由云家做盟主。梅雨论剑过后,我会发信通知其余三家,顾某在此,见过盟主。”
说罢他向云奕俯身行礼,顾栖迟是长辈,他一行礼,顾家其余人包括顾景行在内也跟着行礼,林九思哈哈一笑,同样见礼道:“林九思见过盟主!”
云奕从未见过这等阵仗,顿时有些手忙脚乱:“别别别,你们别这样。我不过是后生晚辈,怎当得起如此厚礼?林伯父,顾伯父,景行,快起来。”
众人起身,林九思道:“想当年寒英剑在梅雨论剑上也曾大放异彩,奕儿,你既然带着寒英剑,可否借我一看?”
云奕点点头,解下腰间寒英剑,递了过去。见林九思接过长剑,他忽地想起一事:“林伯父,侄儿曾听闻,第一任寒英剑剑主曾在梅雨论剑上拔得头筹。云家世代行医,又怎能在梅雨论剑上夺魁?”
林九思与顾栖迟对视一眼,缓缓道:“你有所不知。你父亲云中则有个弟弟名叫云知珩,此人是不世而出的武学奇才。他私下习武,这才在梅雨论剑上一举夺魁。可惜,因为他违背了云家不得习武的规定,被你爷爷逐出云家,后来不知所踪。”
说罢,林九思将寒英剑还给云奕,笑道:“林某期待,青阳盟主此次依然能在梅雨论剑上一展风采。”
作者有话要说:
楚恪警告之后,云奕转手就把剑给别人看了……
第9章 梅雨论剑
天朗气清,惠风和畅。有轻柔的微风裹挟着淡淡的水汽,扑面而来一股梅雨时节特有的清新。云奕原本被安排在六大世家的首位,但他考虑到自己还饿着肚子,若是坐在首位那么显眼的位置,恐怕怀里的馒头就永无出头之日了。于是他坚决推辞了林九思的提议,但却拗不过顾栖迟和顾景行,不得不在顾家首位落座。
他这一落座,便在人群中引起了一阵骚动。从四面八方投来或探究或打量的目光,无一例外都带着几分好奇——这个俊秀的少年是何人,竟能在顾家首位坐下?
云奕倒是不甚在意那些意味各异的目光,他只是觉得自己实在是饿,太饿了,以至于在看到少林方丈那金红色的□□之时都能想起红辣椒那鲜艳的颜色。他暗自吐出一口气,感到自己饿得前胸贴后背,偏偏周围不知是谁在吃酱香卷饼,那香味溢满空气,云奕不由得向后靠了靠,用余光四下寻找,随后便发现一个坐在自己斜后方的少女正偷偷低着头,酱香的味道就是从那里散发出来的。
好饿……
云奕不由自主地咽了咽口水,无比痛恨自己此刻青阳盟主的身份,不得不保持“端正文雅、目不斜视”的别扭姿势。好在顾景行坐在自己身后,于是他再度向后靠了靠,向顾景行耳语道:“景行,那个坐在你旁边的姑娘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