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山挥挥手臂，管他碰不碰得到，总之先表现出了抗拒。
“说过多少遍了，要是真的不想说，我一个字都不会提的。”
沉默一会，让大脑歇息片刻，叶山考虑了一下要把话说到什么份上。
一直在略微高昂的情绪下，忽略了环境的影响。安静下来叶山才觉得，屋子里的空气闷闷的，应该是下雨的缘故。听听窗外的雨声，小了很多，所以刚刚才会被忽视吧。不过，按照日期，这段日子应该大部分是阵雨，指不定过多久又会下大。
“就是因为我很在意神崎，所以才会说的。我觉得，把话挑明白，我们两个就都不会难受……对不起，我只是想为我的不安，找些理由。”
“——凛。”
神崎只是叫了一下名字，之后什么都没说。
叶山自嘲：
“我大概太胆小了，甚至连姓氏都不敢告诉你呐。”
“一样……凛也不知道我的名字。”
“哈。”
真的是，意外地两人很像呢。这种感觉，并不坏。要是能有办法进一步发展，该多好。然而这太异想天开了，且不提生死的差距，说到底叶山不过是个学生，这间出租屋，迟早是要离开的，到时候，神崎可没办法一起走。
把“生死”放在“能否同居”的地位之下，搁一般人该是难以理解，对叶山来说，倒是很恰当。
“两个胆小鬼。”叶山轻叹。
“我不能否认，凛。”
伸个懒腰，虽然想去开个窗透透气，不太想动呐。然而即使什么都不说，叶山盯着窗子看了一会儿，窗户就自己打开了。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得了“起不了床”的病。
只有把手机砸了才能根治。
第17章 第六章·失明（五）
“眼花……我真该好好反省一下了。”
窗户自己开了条缝，真是可怕的灵异事件呢。漏了风进来，空气开始对流，就舒服一些了。虽然这只是饮鸩止渴，等湿气渗进来，就更难受。不过暂时，好好地换换气还是不错的选择。
“——你知道为什么我能活下来么？除了岁数以外，还有一个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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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双眼睛已经没有小时候那么灵敏了，也许就是能力不稳定的原因？如果是以前的我，应该是不会发生看不见灵体的状况的。”
“凛的意思是，‘看不见’以前也发生过？”
“我没提到过吗……好像确实。协会那帮家伙，不知道找了什么借口，总之就是对我的眼睛下了手。”
叶山揉揉眼眶附近，想想神崎之前的话，只是轻轻碰了碰。很久，或者说从来没有，和别人说过自己的事情，叶山并不确定自己的话有没有逻辑。放松心情，慢慢地斟酌一下，讲清楚事情经过，应该是没什么难度的，吧。
“除灵师的能力是和视力挂钩的……不知道为什么总之就是这样，可能是因为能更看得清灵体？反正我那段时间就是个瞎子，我都忘了是怎么坚持下来的了。”
“冒昧地问一下……他们是怎么做的？”
神崎的声音明显有些胆怯，应该是很怕碰到自己的痛楚。叶山心里一暖，随即更为这份关系感到唏嘘。稍稍黯下神色，叶山说：
“简单粗暴：直接挖掉了。”
“……你别沉默，都这么久了，我真的不在意的喔？事实上，托了瞎子的福，初中高中我过得很安稳呢。啊，现在这双眼睛，是以前在北部的时候，一位神灵送给我的。”
“神崎？”
“喂，神崎……？”
自己的话，绝对吓到他了吧。叶山摇摇头，也是没办法。虽然一直在强调“不在意”，在任何人眼里，自己一定被认为是强行假装，或者是在说谎？
“——凛以前，去过‘北部’？”
“万幸你可算是说话了。是的，我的家址在那里。不过出事之后就被驱除了。”
嗯？神崎的话为什么听起来怪怪的。既然自己已经算是坦诚相见了，问这么一个问题应该不过分吧：
“神崎为什么会在意‘北部’？”
“不知道……莫名其妙地觉得这个词很熟悉，也许我生前住在那里吧。”
“是吗。”
叶山突然觉得话是不是说得直白过分了。换位思考，如果是自己听到这种可怕的消息，不被吓出冷汗就算是客气了。按理说，这样的话题是不是应该循序渐进？叶山不明白。
——
好像聊了不少东西，神崎吐出一句：“让我整理一下。”就彻底沉默了。看看时间，叶山也觉得再赖下去，今天就什么都没做了。所以尽管不舍，他还是起了床。
明明是下午快黄昏的时候，用“起床”这个词会不会很奇怪？反正是这个意思。不过看看天，在乌云的影响下，说是已经夜晚都毫不怀疑。
在黑天的情况下，会感到慵懒也是没办法。叶山磨磨蹭蹭走到冰箱附近，准备淘米做晚饭了。
才想起来烤箱里还留着半块蛋糕，等会儿一并加热一下吧。住进来这么多天了，这是头一次觉得家里这么安静。尤其目前只能听到雨声，叶山突然觉得有些寂寞。
“午饭好像是神崎做的呢。”叶山喃喃。
这种互相为对方做饭的行为，真的让人觉得温馨。要是这份关系能一直持续下去该多好。叶山知道不能就这么失去理智，然而克制又谈何容易？
说回来，明明互相爱慕，为什么偏偏要躲着啊。而且，每次每次叶山都用“除灵师”作幌子，其实自己根本没有这么自称的资格吧。
是不是自己想太多了，并没有任何人阻止这份关系，一直以来都是自己单方面乱想。尽管找了足够的借口，果然是担忧过度了……？
“冷静点啊，叶山凛。”叶山轻念念自己的名字，随即他意识到不应该把全名念出来。不过算了，虽然一直在戒备神崎，他应该是足以信任的吧。
都承认“喜欢”了，还纠结信不信任做什么。叶山真是觉得自己的脑子简直是一团浆糊，越思考，就越傻。呆站着，想的事情很多，却都毫无逻辑可言。莫非这就是旁人说的“恋爱中的人都是傻子”吗？叶山不明白，但好像有点理解这个说法了。
杂七杂八都在考虑些什么啊……叶山叹气。与其一个人在这里啰啰嗦嗦，不如把注意力集中在菜品上。
“怕不是要切到自己的手，哈。”他打趣。
好累啊，自从强行带神崎出门以后，缺乏锻炼的后果还真严重。为了自己的胃口着想，叶山决定做些清淡的菜。想到和自己一同的还有一个同居者，他喊话：
“神崎，全是蔬菜你不介意吧？”
因为不知道他在什么方位，叶山在不吵扰隔壁的前提下尽可能提高了音量。预料之内，没有得到答复。
“太急了呐，吓到他了。”叶山判断。
应该委婉一点的。这么说对神崎不太友好，和他聊天聊着，也许能学到些交谈的经验。有点把神崎当作训练工具的意味了，倒是事实。
“连手都不想抬……”
是不是一到周末都会这样：起床难，做事难，哪怕强行站了起来，第一件事就是想回去睡觉？又不是高中紧张的生活，这是不是太怠惰了点。平时虽然锻炼的不多，学校的晨练叶山还是没有错过的，不至于赖成这样吧。
“借口。”
不就是想偷懒吗，没必要找这么多理由。叶山认命地打开厨房水龙头，清洗刚从冰箱拿出的蔬菜。
水是冰冷的，也对，目前的天气才刚开始回暖，碰到下雨天，气温就会不可控制。
“——凛的胃口不好吗？”
隔了这么段时间才得到答复，倒是可以判断神崎应该已经接受了刚才灌输给他的信息。叶山觉得有点难为神崎了，要是语言组织力更强些，估计就不会伤到他吧。
“蛮累的，清淡点会比较好吧。”
“我有点在意……如果凛说‘和灵体和平相处’的观点是少数，那么我之前附身在凛身上……？”
是指的强行带他出门的事？叶山点点头，回答：
“对。这种术法是被禁止的——反正我早就被协会除名了，我才不管那些规矩。”
“换句话说，既然是被禁止的，就肯定有理由吧——我能问吗？”
叶山踌躇，理由他是知道的，似乎不太适合告诉他，但隐瞒也没有好处。叶山是很想试图加进这步关系的，通俗来讲就是不想在恋情开始之前就放弃——尽管最先走出“退避”这一步的恰恰是他本人。
迟疑了片刻，他还是如实说：
“因为很危险？能力不足的话，身为载体的除灵师几乎是必死无疑。”
“什——凛？你怎么不早告诉我！”
“我当时是觉得没必要……事实上，是在刻意隐瞒。不过我还是有自信的，所——”
“凛！”
叶山一愣，话被突然打断，瞬间脑子一空忘了后面想要说什么。水龙头还开着，冷水冲洗手掌带来的刺激，让他回过神来。
“啊？”
“抱歉，我不该对你大声吼的——但我现在很生气。”
叶山回头看看，依然看不见神崎的影子。只能通过声音判断出，神崎也在厨房。
单身公寓，厨房的面积当然不大。尽管如此，同时容纳两个人，却完全不觉得狭窄。
似乎是好事，然而叶山更希望这里是拥挤的。这么想想，心里涌出了诡异的苍凉感，不由得迷茫起来。
“谢谢你，神崎。”叶山轻声说，淡淡地笑出来。
再被冷水冲下去，手就要麻木了。叶山看看清洗得差不多的蔬菜，收拾一下把它们放进篮子。
“……为什么要谢我啊。”
“没什么，只是，这么久了，神崎是除了柳濑斋藤外，第一个关心我的人……刚刚说的‘这么久了’，具体来讲是十年左右了。”
会不会给人一种故意卖惨的感觉？叶山本来有些顾虑，然而很多话憋久了，突然有的倾诉，话头停不住——所以才会吓到神崎，惹他生气吧。
感谢冰水，让自己终于冷静下来。至于会不会有感冒的风险，这就和当下无关了。
“真的谢谢……我第一次觉得把话说出来，心里是这么轻松。”
“——这样。那我就接受感谢了，以及，刚才你扔在地上的那件衣服，湿了的那个，我扔到洗衣篮里了。”
“……哦。神崎，你，真的，不在意？明明我这么……让人觉得‘恶心’。”
一阵风压划过耳边，随后神崎低沉的声音在颈侧响起：
“从一开始，就不觉得凛是个会让人觉得厌烦的类型。否则我怎么会被你吸引……就算我只是个死人，也不会不加挑选的。”
颈侧是叶山的敏感点，显然神崎肯定不知道。这段话语，撩的耳根嗡嗡作响，要不是强行刻意压制住，差点要浑身发颤。叶山右手不自觉捂住脖颈，企图缓解酥麻的感觉。
“别在我耳边说话，我不喜欢这样……”
但愿不要让他发现自己在脸红。
作者有话要说：
想起以前学校组织修学旅行的时候，在火车上。
因为路程远所以要过夜，我因为性格比较汉子，坐在男生旁边。
然后有个人睡懵了，一打哈欠，随手就捶中我的腰。
那里是我的敏感点，我差点叫了出来。
还记得那几个损友看我的表情，虽然他们明显在犯梦。
第二天我就把所有记得这事的人揍了个遍。
第18章 第六章·失明（六）
“有什么我可以帮到你的吗？打个下手，我还是在行的呢。”
“明明是个鬼，别给我装能干啊。”叶山抚摸一下发痒的颈部，因为手刚从冷水中离开，冷热突变下显得脖子发烫得严重。
一直在尝试却没有效果，叶山还是眯了眼仔细看看。勉勉强强地，好像有点影子了。“神崎？”他试着对那团模糊的影子呼唤一声。
“啊，在的……凛，你的表情，我可以笑吗？”
眯着眼的话，估计是个相当滑稽的样子。叶山心里小小不悦，严词拒绝：“不行。”其实不是很介意被神崎笑话。
当然只是因为对象是神崎，换作是其他人，叶山虽然不至于生气，估计也不会搭理他们。
“恢复得比我预想还快些。”
“预想？”
这么看太费劲了，反正也没有一定要明确神崎位置的必要，叶山眨眨眼皮把视线移开。刚巧也该处理一下灶台，叶山犹豫一下，试探着问：
“帮我检查一下调料罐？我怕这天气会受潮——突然想起以前有一次做饭，因为很累所以神志不清了，盐都结成一团没发现……然后。”
把话停住了，不需要继续说下去，因为神崎已经笑了出来。
“哈，心疼你的舌头。”
“还好，大不了当成咸菜……总能有办法解决的。”
“是是——没什么大问题喔，盖子盖得好好的，瓶子也没破。”
叶山恍神，似乎先前的聊天，自己已经明确地表示出不希望进一步发展吧……神崎居然表现得这么平常。不对，他可是在自己耳朵边上吐气了，这么亲密的动作显然不是“朋友”关系。
是说，最令叶山踌躇的：神崎知道了犹豫的理由，为什么依然这么有耐心？
“凛，你又发呆了……很累吗，还是我来做饭吧？”
“啊，没事。”叶山下意识回应，然而说着“没事”，自己都不是很相信。
神崎又散发出灵压了。与之前趴在床上时感受到的不同，现在这个似乎更有方向性，像是在推着自己往某个地方走。半推半就地，叶山才发现正在被试图带离厨房。
“好好休息去！”
神崎突然把嗓子压得比较细，有点像是小孩子在闹脾气。说实在的，因为神崎的声音是比较深沉的，所以他这么一压，声音假的可以。
“哈。神崎？你知道么，你这样的声音，让我想到了米奇。”
动画中的那只老鼠，就是一股奇怪的尖细的嗓音。叶山一下子没反应过来——这算是无意识地进行了打趣，叶山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说出这种话。
“……我算是荣幸地接下这份称赞了。凛要不要先睡一会？或者我等会帮你烧个热水，别着凉了。”
听着神崎关照的话语，叶山喃喃：“你不用对我这么好，不值得——”
“凛，好好休息一下吧。”
虽然还是怪模怪样的语调，意外地给人一种他很认真的感觉。叶山突然不知道该怎么把对话进行下去了。
心里暖暖的……很舒服。顺着神崎的意思，其实是被推着走，叶山走出厨房。刚从卧室出来，这么短时间又回去，门频繁开闭，气流乱走动的情况下只会让空气变得更难受。这么想着，叶山向客厅方向偏去，目标瞄准了那里的迷你沙发。
“……那个。”叶山吞吞吐吐开口。
他深吸一口气，如释重负般，接着说道：
“给我一点时间——我也说不准是多久，总之，我会好好考虑的。”
话出口后，心里一直堵着的东西好像蹭地挪开，真真是舒畅很多。至于以后的事，想到会有一个鬼温柔地陪伴，突然不觉得迷茫了。
“哈，我现在要承认一件事——我到现在都不明白凛在犹豫些什么，听起来我似乎有点蠢。”
“你这算是粗神经吧……我到底是为了什么纠结这么久啊。”
果然是自己单方面在瞎想，叶山感慨。靠在沙发上，说是沙发，其实只算是个扶手椅，这是囿于户型的限制放不下太大的家具。
“神崎？我如果试图把你地缚灵的身份摆脱，你会同意吗？”
语句乱乱的，应该不至于有病句吧。叶山有个小毛病，因为很少和别人交流所以不太有人知道：他每次认真考虑某件事时，就不会很注意组织词语，以至于有时候他自己都不明白在说些什么。
先前好像零零散散地有点体现，不过问题不大。神崎顿了一会，应该是在思考，随后他说：
“差点没听懂你的话——凛是说，即使我是地缚灵，也有可能离开这片范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