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兰泽表情空白一阵,心底这才渐渐涌起一阵怒火,沸腾着烧红了眼。
薛涉与陶醇回到朝天教的第二个月,下面送来了滇南荣王府迎回自家失踪多年的小世子的消息。薛涉拿着纸条看了许久,自嘲一笑,看向坐在对面的人。
“你果真不愿意去将沈妄哄回来?”
伏湛冷着一张脸,答:“我无法给他想要的,何必再将他拘在我身边。”
薛涉将纸条握入掌中,“他在你身边跟了这么多年,我原本以为你早已知晓他心意,若不是对你有意,哪里有人会为一个昏迷不醒的人操劳一年。”
伏湛忽然站起身来,面色越发冰冷,“薛涉,你与沈妄皆是我生死之交,你们二人喜欢男人与我无关,但我绝不会入你们二人的圈子。”
说罢,伏湛毅然拂袖离开。
薛涉皱眉看他背影,轻斥一声,“死心眼。”又转了视线,看向一边安静坐着处理公务的陶醇,问:“顾一笑哪里去了?”
陶醇面色疲倦:“他?又醉死在哪里了罢。”
那夜沈妄劫了燕兰泽离开,没有带上顾一笑,顾一笑偏生又因着燕兰泽身体的原因不敢对他说出薛涉就是他杀的采之一事,没有胆子去追随燕兰泽,被伏湛带回朝天教后,终日与酒为伴。
薛涉自己情路不顺本是心中郁结难解,恰好周身好友皆是情路坎坷,聚在一处倒也可相互慰藉,不觉得只有自己一人如此凄苦。
又过几日,荣王府送了封信来朝天教给右护法顾一笑,薛涉冷着脸让陶醇转交,顾一笑当着陶醇面一看完,当即拦也拦不住的下了山,陶醇费心阻拦一番,被顾一笑一拳揍翻在地。
薛涉第二天见了陶醇脸上红肿,忍不住笑他:“颜色倒是极好,喜庆。”
陶醇头一次没端住情绪,阴阳怪气顶了薛涉一句:“教主今日看我笑话,可世上从来风水轮流转,只怕过不了多久,教主便笑不出来了。”
又半月,陶醇一语成谶,滇南许城一处爆发瘟疫,已继任荣王王位的燕兰泽携沈妄前去许城的消息一传来,薛涉便坐不住了。
“开什么玩笑!他身子吹个风都能倒,怎么能去那种污秽之地!”
薛涉掀了桌上笔墨纸砚,当即决定前往许城再扮一回黑脸将燕兰泽赶回席城荣王府,陶醇给他备了马车,两人交接好教中事务,薛涉一上马下山,看见了面无表情骑着马在路边等人的伏湛。
“你也要去?”薛涉一眼看出伏湛心思。
伏湛眼神阴沉,“自然要去。”
薛涉看穿伏湛这是因为沈妄也去了那疫病之地而心慌,却不说穿,两人骑着马一路朝着滇南许城赶去,日夜兼程好几日,终于在一日入夜时分到了许城城门前。
许城疫病传染已久,早已封城不许出入,薛涉与伏湛对视一眼,弃了马,运起轻功跃上城墙。夜中城里寂静万分无人行走,两人虽知燕兰泽与沈妄住在城主府里,却也无法在疲惫之时将这个城翻个遍来寻城主府,只得先寻了处干净无人的院子住了进去。
第二日薛涉与伏湛早起上了街道,人心惶惶的城中连白天也无几人在外,两人正要寻人问城主府在何处,便见前面医馆里一前一后出来两人,前者身披白色大氅,裹得好似在度冬日,后者身背一医箱,正是燕兰泽与沈妄二人。
燕兰泽与沈妄正说着话,薛涉走到二人面前,正要说话,燕兰泽便抬了眼看向他,苍白脸上一愣,然后便是惊喜绽开。
“公子可是姓薛,单名一个涉?”燕兰泽欣喜的拉了薛涉的手,好似终于抓住了什么重要之物一般,“还有一个妹妹,闺名为采之?”
二十五、
薛涉一时有些发懵,紧接着眸光一厉,朝着沈妄瞪了过去,立在薛涉身后的伏湛也不由将视线从沈妄身上移开,看了面带欣喜的燕兰泽一眼。
“怎么回事?”
沈妄微微一笑,好似没看见伏湛一般,向前一步走到燕兰泽身侧,将燕兰泽紧握着薛涉的手分开,安抚燕兰泽:“王爷没有认错,这位便是薛涉薛教主。”
又转向完全状况外的两人,面露歉色,“荣王爷前些日子染了重病,痊愈之后便失了忆,所有事情都不记得了。”
薛涉面色一白。
燕兰泽待沈妄说完,歉意一笑,道:“本王将往事皆忘了,从前若是有何冒犯二位之处,还希望二位多担待。”
薛涉看着燕兰泽,半天没有说出话来,燕兰泽奇怪的与他对视一眼,忽而恍然大悟,“本王姓魏,名行舟,薛教主既是江湖中人,又是我未过门娘子的兄长,日后唤我为行舟即可。”
他一双眼殷切的看着薛涉,看得薛涉仿佛口中含了一口老血吐又不是吞也不是,最后只得顺了燕兰泽的话,喊了一声“行舟”。
沈妄在燕兰泽身后就是一笑。
薛涉斜眼过去横了狼心狗肺的沈妄一眼。
一阵冷风吹过,燕兰泽低头重重咳嗽两声,薛涉皱眉看着,心里开始盘算起如何对付失忆的燕兰泽,沈妄走上前来替燕兰泽顺气,待燕兰泽咳过一阵,一直在一旁沉默不语的伏湛开了口。
“此处风大,寻个清静地方说话。”
燕兰泽连声称是,沈妄拿了颗药丸给燕兰泽服下,然后领着一行人去了隔壁街上的一家仅剩的一家茶馆,燕兰泽与薛涉前步进了雅间,跟在后侧的沈妄被伏湛一下拉住衣领,扯去了隔壁房中。
燕兰泽站在桌边,看向空荡的门口,“沈神医这是……”
薛涉坐入椅中,不甚在意道:“他们二人是老相识,你不必在意。”
燕兰泽迟疑一阵,一笑,也入了座。
“没想到薛教主竟也在许城,”燕兰泽双手放在桌上,十指交叠,似是在隐忍什么情绪一般微微颤动,“采之也在许城吗?我许久未见她,很是想念。”
薛涉看他一脸期待,面上表情全然看不出一丝对自己的厌恶,心中疑惑更深,燕兰泽自从不归谷一战后身子虚弱许多,忽然去了不习惯的滇南之地生活染上重病倒也不意外,但这失忆究竟是不是真,他一时半会还真看不出来。
“王爷果真什么都不记得了?”薛涉拿起桌上茶盏,似是友好的一笑,“既是不记得,为何还记得舍妹与我,甚至还称舍妹是王爷未过门的娘子?”
燕兰泽腼腆一笑,温和回道:“我醒后记忆虽失了大半,却还是记得自己从前喜欢过的人的,我与沈神医说过采之之事后,神医与我说采之是薛教主的亲妹妹,已与我定了来年婚约。”
薛涉顿时在心里将唯恐天下不乱的沈妄来回骂了一万遍。
燕兰泽看未来的内兄不说话,有些着急,忍不住问道:“莫非薛教主看不上我这个妹婿?”
闻言,薛涉沉沉一笑,不答。
燕兰泽越发坐不住,交握的双手背部隐隐浮起青筋,“薛教主既是看不上我,那方才所言采之不在许城,是否也是在骗我?”
薛涉皱起眉,恨不得当场将沈妄抓过来揍上一顿,方能解沈妄留下此等烂摊子的怒火,“我虽不想你做我妹夫,但并不会在此事上欺骗王爷。”
燕兰泽豁然站起,“薛教主,明人不说暗话,你不想让本王娶采之,但婚姻之事从来是两人之间的事,本王与采之虽希望薛教主能支持,但若薛教主执意做恶人,那薛教主这个内兄,本王不要也罢。”
薛涉一阵头疼,他从未想过燕兰泽失忆之后脾气变随和的同时,性格竟也变得如此胡搅蛮缠,他来许城是为了将燕兰泽逼回席城荣王府,可被燕兰泽失忆加采之一事搅得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燕兰泽站起身,打一见面就带着笑意的脸上敛了情绪,看上去有从前冷漠的痕迹,“本王虽是为了疫病之事前来许城,但既然采之也在许城中,薛教主又执意阻拦本王与采之的婚事,那么在这两件事处理完毕之前,本王会好好陪薛教主在这城里耗着,耗到薛教主愿意将采之交出来为止。”
说罢,燕兰泽冷着脸往门外走去,薛涉黑着脸跟着起身,“燕兰泽,你站住。”
披着白色大氅的人毫无所觉的推开了门,薛涉又上前一步,抓了燕兰泽的手,不耐烦道:“燕兰泽,你究竟在胡闹什么?”
被抓着的王爷像是被什么污秽之物粘上了一般:“薛教主,放手,否则休怪本王不客气。”
薛涉倒是笑了,“你如今手无缚鸡之力,如何对本教主不客气?”
燕兰泽沉了脸,刚想说话,喉间一痒,微弯了身子重重咳嗽起来,薛涉冷眼看他咳红了脸,正要上前替他顺气,隔壁房里忽然一声巨响,沈妄怒气冲冲从门后走出,越过薛涉面前一把抓了燕兰泽就往楼下走。
燕兰泽正咳着,被沈妄这一拉扯,险些没喘上气来,脚步一踉跄,身子就撞在了楼梯上,沈妄一停,被追上来的薛涉一把拨开。
“咳、咳!”燕兰泽咳得眼前昏花一片,胸肺疼,撞上楼梯的腰也疼,疼得他被薛涉一把抱进怀里都没有察觉。
薛涉一边替燕兰泽拍背,一边横了沈妄一眼,“药拿来!”
沈妄本还有些内疚,被薛涉这一瞪,心底火气又蹿起来,脸上一笑,手里扬起一把粉末就朝薛涉面上挥了过去,薛涉躲闪不及,一下卸了力气软软躺倒在楼梯上。
“竟是些让人恼恨的渣滓!”沈妄扶住燕兰泽,嘲讽一句,拿出一罐药来给燕兰泽闻了闻,止了燕兰泽的咳嗽,扶着燕兰泽头也不回的出了茶馆。
二十六、
许城中瘟疫横行,燕兰泽身子不好,大多数时候留在城主府中休养,沈妄则几乎不回城主府,白日里在医馆与患者中穿行,治病煎药,夜晚则直接宿在医馆里,除却必要情况需汇报外几乎不回城主府。
情势严重,沈妄连燕兰泽都顾及不上,那日忙里偷闲与伏湛谈话没得出结果,愈发将一腔心思都扑在了如何治好疫病之上。
薛涉与伏湛再次找上门来时,沈妄瞥了从门外踏进来的两人,立刻大叫一声“站住”,然后指了身侧一小童,“去,给这两位爷取两碗药汤来。”
伏湛与薛涉早在不归谷被沈妄诊治时就被灌过不少药水,寻常毒药对二人无效,但为避免万一,这防御药汤不能少。
待二人喝下,沈妄将手中扶起的病人安置回简易木板床上,眼神朝伏湛一扫,道:“伏湛,你出去。”
伏湛静默一阵,终是败给沈妄的疏离,转身出了医馆,他一走,沈妄收回视线,走到了下一个病人身前。
“你不去城主府寻燕兰泽,来此处寻我作甚?”沈妄漫不经心问。
医馆里四下躺满了疫病程度不一的病人,薛涉刚往里走一步,一个小童上前来递了一张与沈妄他们一样的帕子上来,嘱咐薛涉戴上。
薛涉蒙好口鼻,走到沈妄身边选了个不挡着沈妄动作的位置站定。“燕兰泽究竟怎么回事?”
沈妄扒开病人的眼皮看了一眼,不甚在意答道:“高烧烧坏了脑子,醒来后谁也不记得了,独独记得一个采之,我诓他说采之回了朝天教,等着他来年去娶他,你莫要这样看我,我若不这样说,他只怕刚下床就要出府找人。”
薛涉沉沉道:“你还与他说采之是我妹妹?”
沈妄挑眉,“不然我怎么解释采之的身份?若只是个朝天教中的丫鬟,何须他去迎娶,直接带回府不就成了,左右都要安个身份,是谁家妹妹又有何差别?”
说罢,沈妄绕过薛涉,到另一个病人前例行检查,四处忽然一阵此起彼伏的喘气咳嗽声,沈妄皱着眉抬眼四处看了一圈,对身后跟着的小童道:“去,将窗户边都放上昨日我拿来的药草包。”
薛涉看他面色不愉,不由问:“这疫病你可研究出药方了?”
沈妄颔首,“再给我两日,定能治好。”
他看了薛涉一眼,从怀里掏出两个香囊,扔进薛涉怀里,“喏,拿着,这几日少在街上行走,省得出事。”
薛涉道了声谢,拿着香囊把玩两下,又问:“燕兰泽果真失忆了?”
沈妄不耐烦道:“薛涉,我早在与他一同去荣王府的路上将你所有事都告诉了他,他若未失忆,你当他见了你还能如此平静?”
薛涉脸色一变,“你告诉了他什么?”
沈妄走到药柜前坐下,一手按了自己额角,另一手在药称上一拨,薛涉紧皱着眉跟过去,按了药称,沈妄越发烦躁的看他一眼,道:“你从前瞒了他多少事,我就说了多少事,假扮采之,自小被劫,杀父之仇,洗脑秘药……”
他每说一句,薛涉的脸便黑一分,到最后,薛涉几乎控制不住要将桌掀了的心思。
沈妄收回搭在药称上的手,丝毫不惧薛涉的怒火,“薛涉,你认为燕兰泽是假扮失忆,那倒不如想想,他假扮失忆是为了什么,又能得到什么?在知晓这么多往事后,他为什么要假扮失忆?”
薛涉一滞。
见薛涉果真开始思考,沈妄凉凉一笑,补了一句:“我可与你说清楚,燕兰泽如今身子弱得很,你少去激他气他,若真想他好好的,就乖乖扮成采之的样子去哄哄他,免得又将人气到鬼门关前再让我去救他。”
强硬行事的可能被否决,薛涉撤回手,看沈妄摆弄起药材。
薛涉问:“你既已快有了治病药方,疫病将除,燕兰泽在此处待不了多少6文库(danmeiwenku.com)是完全免费的,要充钱请别相信,关闭即可,微信dmwk520大家务必都加上、有腐利。没有关注微信dmwk520的请尽快关注~避免网址河蟹换网址找不到我们~ 日,我眼下转头走了,想来也是无妨。”
沈妄闻言看他一眼,一笑,道:“你若是想走自是无妨,带上门外那个人一起走了,我与燕兰泽也落个清静。”
薛涉被他一堵,心思好似被沈妄看穿一样。
他回头看了眼还站在医馆外的伏湛,无奈道:“沈神医表明心意失败,闹这样大的脾气,还将我与燕兰泽牵扯进来。”
沈妄唇角一翘,笑得别有深意,“这罪我一人受着着实无聊,拉着你们一起担着,心里高兴。”
说罢一挥手,示意小童送客,薛涉也不耽搁,出门对伏湛转述过沈妄的话,分了一个香囊给他,两人一同回了暂居的小院。
伏湛信得过沈妄的医术,只不过疫病之地向来戾气重,沈妄不会染病却难免遭恶毒之人记恨,平日里倒好,如今沈妄一心扑在疫病之上,成日操劳,不会对伤病之人设防,不得不担心。
听闻沈妄已经快研制出药方,伏湛放下心来,沈妄告白一事再次占据心头,薛涉见他又准备对沈妄敬而远之,不由恨铁不成钢的摇摇头,回了隔壁屋子开始折腾女子装扮。
燕兰泽正坐在房中喝药时,城主府的李管家过来敲了门,恭敬道:“王爷,府外来了一女子,自称采之,想见王爷一面,王爷可要见她?”
燕兰泽微微一笑,将手中药碗放下,“自然要见。”
他披了件厚重的披风,跟着管家走过长长回廊,快到大堂前时,管家先遣去请人的小厮将采之也带了进来。
两人甫一见面,采之便红着眼眶扑进了燕兰泽怀中。
“公子!”他将头埋在燕兰泽颈间蹭了蹭,哑声道:“采之好想你。”
燕兰泽抬起手抚了抚采之的长发。
“……我也很想你。”
二十七、
两人抱在一处,这过道之处却不是个以叙情意的好地方,燕兰泽一张脸被风吹得发了病态一般的红,采之摸了摸燕兰泽的脸,心疼道:“公子,你身子不好,采之扶你进去坐下?”
燕兰泽点点头,采之走到他右侧,环抱住燕兰泽的手臂,两人似是黏作了一人般,紧密的回了燕兰泽居住的院子。
一坐下,燕兰泽便挥了挥手,示意跟着的人都退下去,采之接过侍女递来的水与帕子,伺候燕兰泽洗过脸与手,然后乖巧的在燕兰泽身边坐下,小心翼翼的拉了燕兰泽的一只手。
他正要说话,燕兰泽就伸手在他胸前摸了一把。
采之吓了一跳:“……公子?”
燕兰泽微皱着眉,手还按在僵化的采之胸前,似是探究的揉了揉,奇道:“我从前便好奇,采之你既然是男子,胸前每次伪装用的都是何物。”
他的手在采之特意伪装出的胸脯上按了好一阵,隐隐还有一股要从采之的衣襟处探进去的架势,冰凉手指稍稍碰到采之裸露的脖颈,终于将采之的神智拉了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