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采之试探的喊了一声。
燕兰泽渐渐回过神来,他抬起手在采之脸色摸了摸,忽然问:“采之,我们小时候是不是见过?”
采之一愣,想起沈妄所说的燕兰泽被灌输了从小生活在荣王府的认知,立刻否定:“怎么会。”
燕兰泽茫然的看着采之,“可我却想起来,小时候我身边有个与你极像的小男孩……总是哭,回去被家中长者教训了,第二日又红着眼来找我。”
采之一副不解模样的回视燕兰泽,“可我自小穿的都是女装,一直在山上。”
燕兰泽一顿。
许城中疫病逐渐得到控制,沈妄自外归来寻了燕兰泽述职,采之在一旁晃悠着翻书架上的书册,沈妄与燕兰泽谈论疫病之事时,总忍不住要看他一眼,眼底满是笑意。
他看了次数多了,燕兰泽想起一事来,手指在桌上轻敲了敲,“采之,去替我端碗莲子汤来。”
采之下意识的看了眼沈妄,沈妄却扭开头避过了他的视线。
燕兰泽看着采之出去掩上书房的门,又等了一阵,才转了视线看向沈妄,自打他大病醒来后,沈妄已经很久没有看见他这样阴沉的脸色。
“沈神医。”燕兰泽微眯了双眼,“你素来精通易容之术,伪装之技出神入化,采之的易容伪装,都是与你学的?。”
沈妄挑眉,坦然答是。
燕兰泽一笑:“想来我背上印记,沈神医也可轻易化出罢。”
沈妄笑容一敛。
将近两月前,沈妄在将燕兰泽从小院带回席城荣王府的路上,将所有关于薛涉的事都与燕兰泽讲了一遍,甚至还将当初薛钊所下之药的解药给了燕兰泽,让燕兰泽如薛涉一般,零零散散的想起了幼时的事。
燕兰泽经历过最初的愤怒,到后来想起所有事,平静了许久,连沈妄都看不出他究竟在想些什么。
沈妄陪着燕兰泽回王府认亲,封王,燕兰泽身体始终不好,待他在荣王府中大病一场后,他才终于对着沈妄开口说起了关于薛涉的事。他要沈妄帮着他欺骗薛涉,说燕兰泽失了忆,只记得自己是荣王魏行舟,喜欢一个名为采之的男子。
沈妄还没弄懂燕兰泽这是要做什么,许城疫病爆发,燕兰泽带他去了许城。几日后,伏湛与薛涉便如燕兰泽所料一般出现在了许城。
他忙于制药,好不容易得了清闲,燕兰泽倒是又翻起了旧账。
想起之前种种,沈妄表情难看起来,“王爷是疑心我为了自己目的,趁王爷昏迷时伪造印记,以此代替薛涉成为荣王?”
燕兰泽闭唇不语,直直看着沈妄的视线却写明了他的猜测。沈妄气得一笑,反问:“玉佩归属、身上胎记、城外被劫,这种种从前的事,可都是王爷自己想起来的,当初被薛钊劫上山的只有你与薛涉二人,王爷若真怀疑薛涉才是当初荣王府丢失的世子,不如自己去与薛涉对峙,还与薛涉在这里玩什么郎情妾意的游戏?”
燕兰泽脸色发冷,他原本就对自己的身份有些许猜疑,今日见了采之背上伤疤,心中的疑惑便又被勾了起来。
在他脊骨上有月牙印记的同一处,纵横的伤疤尽数掩盖了采之那处原本的皮肤。
“沈神医果真未在我身上动过手脚?”燕兰泽直视沈妄双眼,肃然问。
沈妄豁然站起,“我虽与伏湛交恶,也愤怒薛涉不通人情,才来投靠王爷庇佑,但我与薛涉共患难的情谊始终在,知晓有可为有不可为,这种擅自夺他身份的恶事,我做不出来。”
说罢,沈妄转身出门去了。
他走了没多久,采之端着莲子汤回来,先是在门口探了一双眼睛看进来,小心翼翼的观察燕兰泽脸色,燕兰泽抬眼看见,无奈道:“怎么不进来?”
采之担忧看着燕兰泽:“我遇到沈神医,他脸色不好,我以为他与公子你生了口角。”
燕兰泽按了按额角,敛了不愉神色,朝采之伸了手,“我便是与他生气,也不会迁怒与你,怕什么?”
采之快步走到燕兰泽面前,将手中莲子汤放了,顺着揽着他的手坐进燕兰泽怀中,双手抱了燕兰泽的肩,乖巧道:“可我若是知晓公子为何生气,便能为公子分忧了。”
燕兰泽失笑,“想知晓那就需要问,你躲在门边看我能看出什么?”
他将采之抱在怀里调整了一下姿势,采之看他眉心微皱,身子也好似在发抖,便稍松了手,奇怪问道:“公子身子不舒服?”
燕兰泽脸色发白,神情略绷着,采之转念一想昨夜他才将燕兰泽翻来覆去享用了好些遍,连忙不等燕兰泽说话就从燕兰泽怀里退了出来。
燕兰泽靠在椅上低低喘着气,采之移了椅子坐在他身旁,拉了他一只手,呐呐道:“公子……采之错了……”
燕兰泽斜他一眼,有些恼怒的反握了采之的手,“你若真知错,下回就乖乖躺下不许再犯上。”
采之想也不想就答:“不好。”然后又飞速红了眼,一双眼可怜兮兮的看着燕兰泽,“公子被采之伺候得不舒服吗?”
燕兰泽被他拿泪眼一看,顿时没了话,硬生生转了话题,“莲子汤要凉了。”
他不回答便算是采之躲过一劫,采之唇角一翘,伸手去端了莲子汤,“采之伺候公子吃罢。”
燕兰泽下意识想拒绝,一看采之期待神色,又微微点了点头,任采之舀了一勺喂入他口中。一碗汤见底,二人几乎是将汤各喝了一半,采之几度险些又坐回燕兰泽身上。
采之红着脸收拾碗,燕兰泽忽然问:“我听闻薛教主与你皆是孤儿,被朝天教教主捡回无崖山抚养长大,这些年过去,采之可想过要寻回自己双亲的事?”
采之一愣,垂目低声答:“从前想过,只是都这么多年了,哪里还能寻得到。”
他拉了燕兰泽一只手,认真道:“我如今已有了公子,便是有了家人。”
燕兰泽定定看着采之,“薛教主也是如此想?”
一瞬之间,采之险些以为燕兰泽问的就是他自己。
他作出沉思模样,说话带了几分猜测:“兄长向来是个散漫性子,如今在教中过惯了,又做了教主,想来便是寻到了,也不会离开朝天教吧。”
燕兰泽安静片刻,一笑,“采之,真是苦了你了。”
三十、
沈妄那日虽与燕兰泽置了气,但答应过燕兰泽的事却不会轻易反悔,到了约定的日子,仍去医馆外领伏湛一同入了城主府。
采之早早陪着燕兰泽一同理了手下人收起来的线索,待沈妄与伏湛进门,他便将桌上的信件都推到了沈妄与伏湛那边。
“伏湛哥哥先看看。”采之乖巧道。
伏湛打开信件的动作一顿,缓慢的看了采之一眼,旁边沈妄眉一挑,难得的抹了这几日的郁结之色,轻笑了一声。
燕兰泽拉了一把采之,示意他坐回位上,那边伏湛过了惊讶的劲,已垂目看起桌上书信,沈妄闲着无事也拨了几张去看。
燕兰泽与沈妄初来许城时,便觉许城在入秋时发了疫病十分可疑,明面上两人相携入了城中,兢兢业业为治疫病而奔波,暗地里着人去查了许城今日里的人流往来。
滇南山峰环绕,地势险峻,许城位于滇南地界边缘,为滇南连接外地最为重要的城镇之一。疫病一发,城主先行命令封了城,本该再无人进出此地,然燕兰泽来后,许城却接连失踪了不少人,若非燕兰泽暗地命人监察四方,还真无法从这每日都要死去不少人的城中察觉出有失踪之人。
伏湛指了一页信:“失踪之人中病死者与染病者参半?”
燕兰泽颔首,“原是发现城中染病者少了一些,后来仔细查过,发现病死之人也失踪了不少。”
伏湛皱了眉,一边沈妄闲闲扔了手里纸张,道:“我原就猜测此次疫病非是天灾,如今可算找到了那些人的老窝。”
燕兰泽指了桌上摊开的地图一点,“此次许城之疫的幕后之人如今正藏在此处山间,城中失踪之人则在这处。”他稍移了手指,“伏宫主,我从王府中带来的人只足以探查到这两处藏匿之地,无法进入其中探查究竟,想来对于伏宫主而言,要出入此地必然容易许多。”
伏湛见他手指着藏匿失踪者的地点,思索一番:“王爷的意思是,?文库(danmeiwenku.com)是完全免费的,要充钱请别相信,关闭即可,微信dmwk520大家务必都加上、有腐利。没有关注微信dmwk520的请尽快关注~避免网址河蟹换网址找不到我们~ 炔槊魉锹白甙傩帐俏喂剩笤偃ソ缓笾艘痪俳嗣穑俊?br /> 燕兰泽摇首,“城中疫病经沈神医之手已大为好转,想来那人必然坐不住,待伏宫主带沈神医前去查探此处后,我会在城中放出消息,称我重病将亡,引那人来城中。”
伏湛疑惑,“王爷确定那人必然会来?”
燕兰泽一笑,“在滇南边界重镇出现这等恶事,无非一为针对滇南荣王府,二为针对京中圣上,皆是些欲反之人的招数,无论为了哪一种,滇南荣王垂危这样大的事传出去,他们不舍得不出来一探。”
采之补道:“沈妄哥哥制出治愈疫病之药已是将他们计划毁了大半,若是刚寻回的滇南荣王出了事,他们的计划也不算彻底失败,为保证此次不再出意外,他们定然会前来城主府确保荣王必死——王爷已在府中设下重重机关,只待人来,便可一举擒下。”
伏湛听罢,下意识望了身旁的沈妄一眼,皱眉道:“王爷要两头一起行动,想来是为了防止事情有变?”
燕兰泽点点头,“我虽同是担忧沈神医随伏宫主前去会不安全,奈何如今唯有将精通药毒之术的沈神医一同带去,才能最快看出他们究竟在背后谋划何事,还望伏宫主千万照拂好沈神医,莫让他出事。”
伏湛静默一阵,微点了头,沈妄看他这副疏远模样,顿时冷笑一声,撇开眼去。
采之与燕兰泽对视一眼,采之给两人各倒了杯茶,燕兰泽则轻咳了几声,开始给伏湛讲细节,沈妄瞥了眼采之,将他拉过去,低声说了几句话,又塞了一样药瓶在他手中。
房中分作两派说了近半个时辰,伏湛与沈妄一前一后出了门,燕兰泽与采之终于送走这对面上不和心中更不和的二人,只觉好似披了十斤重的枷锁在大暑天里跑过一遭,十足累人。
采之扶燕兰泽回了房中,两人腻过一番,燕兰泽躺回床上服下沈妄留下的药,采之准备好沾了血的手帕,酝酿一阵情绪,待燕兰泽阖上双眼,便摇摇晃晃的扑出了门去。
“来人!来人!”采之哭喊着抓了门外侍卫的双手,“王爷方才咳血后便昏过去了!快去请神医来啊!”
荣王病危的消息在许城中极快传开了。
神医沈妄前几日负气从城主府走出的事早有人知,如今荣王病危,又有人见着治好疫病的沈神医在不久前骑马离开了许城,荣王此次是否真要魂归西天,仿佛已有了定论。
城中仅剩的大夫尽数被请入了城主府,如流水般一个个为昏迷不醒的荣王诊脉,再愁眉不展的聚在屋外商议病情。
采之愣愣的坐在窗边,双眼直直看着床帐掩盖后的人影,他这几日在城主府中往来,城主府中人都已知他会是未来的荣王妃,此刻见他失了魂一般一动不动,更是大气不敢出一个。
到了晚间,采之脸色苍白的站起身,忽然一抬手掀翻了旁边的檀木桌,怒吼出声:“都滚出去!”
在房中的大夫均是一惊。
采之踉跄着走到几人面前,伸手夺了一人手中的药碗,狠狠的朝地上砸了下去,“都是废物!滚出去!”
吼完又狼狈的朝后一软,将将扶住一侧的屏风,眼里滚出泪来。
原是陪采之守在一侧的城主应霄连忙站起身,朝着几位面露难色的大夫挥了挥手,道:“已是入夜,王爷脉象既已平稳,各位不妨先请回罢。”
应霄连说了几句好话,将几位大夫请出去后,又要回身来扶已是泪流满面的采之,不想采之将他手一推,一言不发的朝床边走了过去。
采之在床边一坐,流着泪将身子半伏在燕兰泽身上,低低说起话来,应霄一番劝慰的话哽在喉间,终是咽下转身出门去了。
门一关上,采之立刻抹了眼泪,仔细听起周围的声响来,动作却是保持不变,看上去就好似他伏在燕兰泽身上睡着了一般。
一夜安然过去,第二日采之依旧坐在窗边安静看大夫们为燕兰泽忙碌。
到了午间,燕兰泽终于悠悠醒转过来,采之霎时来了精神,飞快推开旁人走到床边,不想才刚拉住燕兰泽的手便眼一闭昏了过去。
然后又是一阵人仰马翻。
燕兰泽刚从昏迷中醒来不久,虽忧心睡在隔壁的采之,却仍是熬不住身体的困倦,没一阵又陷入了昏睡。
这一日到了夜间,采之未醒,应霄便顶了他的位置,带着一个婢女守在燕兰泽房中。临近半夜,婢女端了碗药进来,应霄叹了口气,挥挥手,示意婢女将燕兰泽稍扶起来。
燕兰泽却在这时睁了眼。
应霄面色不变,恭敬道:“王爷。”
燕兰泽微眯起眼,“什么药?”
应霄答:“安神药。”
燕兰泽闭了闭眼,眉间疲色深重,“拿下去,本王不想喝,去将采之叫来。”
应霄端药的手不动,“采之姑娘还在歇息,王爷那般疼爱采之姑娘,眼下就莫再折腾了罢。”
燕兰泽沉默一阵,忽然一笑,应霄皱起眉,正要说话,身后忽然一声门响,采之自门外走了进来。
“公子醒了?”采之望见床上的燕兰泽,眼中顿时一亮,仿佛没见着应霄难看的脸色般,快步走到床前握住了燕兰泽的手。
燕兰泽意味深长的看了应霄一眼,“应城主?”
应霄静坐片刻,侧耳听了阵房外响动。
“王爷知道了?”
燕兰泽唇角勾了一笑,“城主以为,本王应知道什么?”
应霄低笑几声,将药碗放回一边婢女端着的盘中,站起身来,采之不解的将视线从燕兰泽身上移至应霄身上,刚要说话,应霄忽然朝他一抓,一把将他反扣在了怀里。
燕兰泽脸色难看,艰难的从床上支起身子,“放开他。”
应霄手成爪状按在采之颈间,“王爷若愿意乖乖将药喝下去,我便放了这位采之姑娘。”
燕兰泽皱眉,“你果真不放?”
应霄不答,手下一紧,以采之的呼痛声给了回应。
燕兰泽长长叹了口气,看向双手不自觉搭在应霄手臂上的采之,采之一双眼里盈了几许泪光,委屈的回视燕兰泽视线,原以为能得到燕兰泽如往日般的温柔眼神,不想撞上的却是一对泛了冷色的眼瞳。
“事到如今,再装下去便无甚意思了。”燕兰泽看着渐渐收起柔弱神色的采之,缓缓吐了两字:“薛涉。”
三十一、
应霄虽从不涉足武林,却也知晓江湖中有一魔教,教主名为薛涉,武功高深莫测。乍一听燕兰泽冲他挟持的人唤薛涉,下意识的松了松手想躲,随机又恼火的将人往怀里扣紧了些,怒道:“荣王莫非是神志不清了,连这样荒唐的谎都说得出来!”
燕兰泽瞥他一眼,眼神冰冷,“愚蠢。”
应霄面上虽保持着镇定,扣着采之颈间的手却发起了抖,被他锁在身前的薛涉轻轻挣动了一下,应霄立刻高吼了句:“不许动!”
薛涉盯着悠然靠在床头的燕兰泽,眼神阴沉,却还是掐着一贯的女性腔调,带着哭腔道:“公子,你在说什么呀,采之不懂。”
沈妄与燕兰泽说过,薛涉假扮采之时习惯封锁经脉,燕兰泽此时忽然揭了他的伪装,依照薛涉的性子,定然不会再在他面前演下去,但他眼下正为人所困,要脱困就须得再拖延一段时间来解开经脉。
燕兰泽饶有兴味的看着薛涉的变脸,随口配合道:“听不懂?怎么,到了临死关头,你还是要死撑着骗我?”
应霄听着这两人的一来一往,心中恐惧更胜,发觉怀里人抓着自己手臂的手越发紧后,更是苍白了一张脸。
“公子,你不信采之?”
薛涉配合情绪的整个身子都在发抖,眼泪自无甚表情的脸上滑落下去,一滴滴砸在应霄横在他身前的手臂上。
“采之伺候了你那些日子,连身子都给了你,你如今却说采之是兄长假扮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