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熠心中对白霏霏的怀疑又添了几分。
她心头浮起一个念头,只是这法子能否成功还得要阿兰朵帮忙。
“你可知道这人.皮面具的做法?可能做一张与我这五官一样的面具?”
“你要做这干什么?”阿兰朵不解,却还是点头应道:“我师父喜好游历天下,收集稀奇古怪的玩意,恰好前些年将这材料凑齐了,我这替你试上一试吧。”
“有劳了!”
因为阿兰朵试验需要一段时间,几人又在伊州城停留了一阵时间。
趁着这个时间,唐熠将这伊州成的防卫又布置了一番。她要将镇守伊州的得力守将带走,漠北前段时间受了重创,难保他们不会狗急跳墙。
“做好了,你试试看?”阿兰朵拿着面具在唐熠面前比划。
唐熠笑笑躲开,“你这面具戴在我脸上如何能显出效果?还是让老三试试吧。”
老三体形消瘦,同她的最是接近。
阿兰朵将面具粘到老三脸上,一边替他将面具铺平,一面嘱咐:“这面具是我初次做的,还有不少地方存在不足之处。
首先这面具不能沾水,哪怕是汗水、泪水也不能沾;其次,不能暴晒,会裂开;最后,不能戴太久,每晚睡觉前得取下来。好了,如果还有什么其它的注意事项,等我想到了再说吧。”
她又冲唐熠笑了笑,“怎么样,像不像?”
老三隐约猜到唐熠的计划,便回忆唐熠往日的模样,作出了一个相似的表情,周身的气质立即发生变化。
像!简直就是同一个人。
老二揉了下眼睛,朝老三胸口捶了一拳,“差点将我都蒙过去了,嘿嘿嘿。”
唐熠称赞道:“很好,从现在开始你便是朕了。”
老三听了她这话,急得不行立刻去揭面具:“老大,臣不敢,还请您收回成命。”
唐熠扶起他,“这是我交给你的任务,你无须顾虑。我若是不相信你,又怎么会将此事交与你?你可明白我的意思?”
她明白老三还在顾忌拔舌那件事。
老三沉思片刻,谨慎开口:“老大莫非想用瞒天过海之计?”
唐熠大笑,拍了拍他的肩膀,赞同道:“也就你最先反应过来。你一向机敏,又谨慎仔细,由你来做此事最好了。”
老三推脱不得,便只好应了。两日后,老三戴着面具,领着火云骑悄悄回京。
……
“喂,你不是说你才是皇上吗?那个老三跟你有仇,现在又长了一张跟你一样的脸,还带走了你目前唯一能支配的势力,你就不怕被他倒打一耙?”
阿兰朵脸上还带着几分笑意,看不出有半分担忧的样子。
唐熠呼出一口气,笑笑道:“怕,当然怕啊,所以我更需要你的帮助。”
阿兰朵爽快答应,“说吧,我要是能帮上尽量帮。”
唐熠却没立刻应话,走到城墙面前揭下皇榜,冲她扬了扬手:“跟我一起回京。”
皇榜是半个月前张贴的,宫中的两位贵人都病了,皇上下诏遍寻名医,若能治愈顽疾,便许以爵位。
白霏霏中了步生烟的毒,虽可以靠着其它毒.药压制,却也是饮鸩止渴,长久下去只会掏空身子,她如今掌权了,自然要广招名医研制解毒的房子。
但,陈嘉为何也身中剧毒?
众人皆不知实情,陈嘉的毒不是别人下的,而是她自己服的。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忘记更新了,会补上哒
谢谢咕骨咕骨 、233333扔的地雷,谢谢林璟玺的营养液
第97章
陈嘉中的是剧毒, 若非御医令束手无策,也不会诏告天下,遍寻名医。
时间退回到十日前。
陈嘉见白霏霏离开后,立即跑到花盆旁边, 扣着喉咙,将方才的饮下的汤汁吐出来。
为了让白霏霏放松对她的警惕, 她每次都是真喝, 喝完以后还要同白霏霏说上几句话。
她吐得极辛苦, 手指掐在喉咙上, 又脏又臭的液体从嘴里逼出来。
她不知道自己喝下了多少, 又吐出了多少,只能一个劲的扣喉咙,努力的吐, 直到再也吐不出来。
陈嘉无力的跌坐在地上, 背靠着红木圆柱, 胸口起伏不平。
梳妆镜就在前面, 屋内的光线暗淡,黄澄澄的镜面映照出她狼狈的模样。
一张惨白的脸儿,下巴尖尖似个锥子, 原本可爱的猫儿眼也失去了往日的娇俏,眼眶凹陷,四周淤青,眼白更是分布不均。
她冲着镜子里的人咧嘴一笑,发现镜中人的样子更丑了, 腥红的嘴唇的,洁白的牙齿也蒙上了一层红雾。嘴角泛着粘稠的血丝,鼻翼两侧也有晶亮的液体,凌乱的发丝随意的沾在面庞上,诡异得像是暗夜里生出花纹。
陈嘉打量一阵,突然吃吃的笑了起来。笑得用力,却被呛住,喉咙那一处的腥甜又重了几分。
她站起身子,爬到梳妆台前,从里面取出一叠纸。
每张纸都被密密麻麻的写满了,上面有不少地方是一团乌黑,或是叉掉,或是被墨汁涂抹。那些都是她记不太清的东西。
她是什么时候发现自己的记忆不对劲呢?
她也记不清了,大约是某个早上醒来,突然发现世界如此安静,静得似乎这世间这只有她一人。
太不真实了,她生出一阵恐慌感。
她丢下梳子,赤着脚走到清凉殿后,那里有一片树林,盛夏时还是绿油油的一片,树梢的知了不厌其烦的叫着,热热闹闹的的。
可如今这里的光景却十分冷清,没了鲜活的绿色,没了聒噪的蝉鸣,也没了那个替她拎兜拿网的人吵着要吃食的人了。
可那个人是谁呢?
她朝左右张望了一番,两侧却是空荡荡的,只有冷凄凄的风从她的衣袖穿过。
她不禁打了个寒颤,抱住双臂,不住的揉搓取暖。
“嘉嘉,我一定会回来的。”
耳旁传来一声承诺,她尚未辨清声音的主人,一阵白雾吹过,将那句轻微的诺言也吹散了。
她顺着白雾的方向追过去,脚下传来一阵刺疼,粗糙的树叶摩挲着皮肤,冰凉的露珠泼洒在脚趾上,寒意顺着血管一点点侵入心间。
那个人是谁?她为何一点印象都没有?
她努力的回想着,记忆渐渐重拾,一片片碎片重新汇聚,一个精致的女人出现在她眼前。
“阿熠?”
那女子淡淡一笑,“忘了我吧。”
她扑上去想要抓住那女子,可那笑容那声音还有那个人都散开了,像是叶片上的露珠在阳光下蒸发,无声无息。
“阿熠!”
头疼,一颗驻扎在她脑子里的大树开始摇晃,枝叶洒落,树根松动,渐渐的浮出地面,同这片土地分离。
她想要留住那棵树,可那风却是刮得猛烈,任凭她如何使劲,也阻止不树的离去和毁灭。
她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了,下地时,脚心传来一阵疼痛感,抬脚一看,脚心上留着不少刮痕。
这是何时留下的?
恰好此时半夏拿着药膏进来,说是要替她疗伤。
半夏唠唠叨叨的将先前发生的事情叙述了一遍,她隐约记起一些,却还是有些记忆抓不住。
将侍人都打发后,她握着笔将自己还有印象的事情记了下来,也包括昨日的事。
她找不出令自己失去记忆的原因,只能将剩余的记忆保留。
从这日开始,她起床后的第一件事便是将脑中还存留着的记忆默写下来。即便她已经很努力的回忆,努力的避免昏睡,可那纸上的字却是越来越少,她留下的东西越来越少。
有一日,她患了风寒,半夜咳嗽,将临睡前喝下的汤药吐了出来,第二日醒来时便发现纸上的内容同头一日相比,出入不大,思索一番便知道问题出在哪里了。
那碗药汤,她真的不该喝,可她已经喝了数日,只怕也早就是饱受荼毒了。
十月的夜还是有些凉,她赤脚站在青石地板上,寒气从脚心升起,脸上也有些凉,她移开视线,纸上的墨色已经渲染开,轻轻一搓便会碎掉。
何时落下的泪?她忘记了什么?越是去回忆,却是徒劳无功,深深挫败感袭来,她无力的躺下,打算随波逐流,得过且过。
地上的凉意刺激着她的神经,她的大脑突然飞速的运转起来。
她明白了,血蛊!
是了,白霏霏每日都要喂她一碗血,便是用自身的血作为引子。
只要她体内的血一刻还在流动,她便会受到子蛊的控制,她的记忆也会如流水一般逐渐消失。
志怪小说中的妖精舍不得心爱的书生死亡,便会用此法续命,忘却记忆便能长生。
可是人世间当真有此法吗?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她得阻止,她不能让在这个蛊存活下去。
第二日,白霏霏再来探望陈嘉时,察觉陈嘉对她的态度已经发生了不小的变化。
“嘉嘉,我是谁?”
眼前这人的身份,陈嘉的确不清楚,但那不是她现在需要了解的,她如今的任务便是掩藏自己。
她挤出一个温柔的笑容,“你是皇上。”
白霏霏满意的点了点头,“对,朕是皇上,是你的天,是你这一生的依靠。”
缩在袖子里的拳头逐渐捏紧,陈嘉倒了一杯茶,敬给白霏霏:“皇上便是我的天,是我一生的依靠。”
白霏霏得了奉承,十分满意,将那杯茶水饮下,只是情绪没有预料的那样兴奋和激动。
直到走出清凉殿,她还有些恍惚,她终于得到了一直期盼的东西,却没有任何的喜悦,心头却好似失去了一样东西。
很久以后,她才明白自己那时的想法。她失去的是真实。
从她戴上面具的那一刻开始,她就已经失去了真实。
不知是因为得偿所愿,还是因为足够自信,她撤去了对陈嘉的监视,任其在宫中自由畅行,来去自如。
陈嘉得了自由,便开始不安分。
夜里睡觉时,将窗户大开,躺在地板上睡,寒气侵体,这般折腾下来不到两日便倒下了。
白霏霏得知陈嘉病倒了,来瞧了一趟,传唤御医过来诊治,得知只是感染风寒,便不是再上心,嘱咐御医好生诊治便再没了消息。
白霏霏如今反倒摸不太清自己对陈嘉的心思,若说喜欢,倒是没了最初那般迫切和真挚,若说没了感情,她也舍不得放手。
当一个人朝不保夕,生命没了保障时,何谈感情?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谋生,将生命的长度延长,至于宽度和广度,从未想过。
当外在的需要得到满足时,她才会去追求其它的东西。
她不是贵族,她不配谈风花雪月。
她最爱的还是自己,也只有自己不会辜负自己。
陈嘉病重久治不愈,白霏霏又不十分关注,宫中的人见风使舵,伺候越发不上心,传言间更是夸大其词,陈嘉得了不治之症的流言愈演愈烈。
有几分权势的宫女见上头没有指示,便自作主张将陈嘉赶到一座荒僻小院。
掌灯时分,外头下起了大雪,积雪压在枝头,时不时能听见树枝断裂的声音。
嘎吱—小院破败的门扉被人推开。
“你终于来了。”
陈嘉看见来人眼神一亮,露出有些意外的笑容。
“这么久都得不到你的回信,我还以为你要拒绝我呢。”
林瑜弹去肩头的雪花,将怀里的药包扔到陈嘉面前,“你要的药。”
陈嘉打开牛皮纸,捻起几味药材,闻了闻味道,确认无疑后,点头谢道:“谢谢表哥。”
她病重时,林瑜来探望过她,她便递了纸条给林瑜,拜托对方弄几味药材进来。
她幼年时身体孱弱,在云南养身子,期间用过无数补品,顺便将药典也背熟了,想要找出几味药材暂缓血液的流动,也不是难事。
只是切断了心脏的供血,首先伤害到的便是她本身。
陈嘉起身进了厨房,将药材倒入瓦罐,掺水生火。
林瑜看见她的动作,眉头一跳,喝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林瑜一向不喜欢这个表妹,凭什么表妹可以得到所有人的宠爱,她就得在战场是拼杀?她好不容易回府,家中姐姐、母妃关心的也是表妹。
王府出事时,姨母家的人却是袖手旁观。可这个表妹现在却是她为数不多的亲人了,她不能看着表妹自找死路。
那些药材她初时瞧着有些眼熟,便问了御医里面的用途,对方解释这里面的大多数药材是治疗外伤的,止血化淤,还有几味药材则是宁神助眠的。
她不太懂,但她知道那些药材是外敷的,不可煎水内服。
“治风寒啊。”
陈嘉怕林瑜再追问到底,便将她赶走。
汤药服食了三日,她便感觉不到周身疼痛,血液流缓的速度放慢,逐渐沉淀,记忆终于不再消逝。
她想她终于可以去查那个冒牌货的来历了。
***
白霏霏抽空去了一趟相国寺。
她原本想的是扶植明空,同唐熠相斗,却不料中途发生了漠北的事情,天时地利之下,她便取而代之了。
如今她做了皇上,明空便成了她的敌人。
“姑姑,你来了,我好想你。”
几个月不见,明空的个子又长高了不少,五官长开,眉目间关于梁王的影子是越发的明显。但他眼中的孺慕却不曾发生变化,见到这个“姑姑”毫不犹豫的扑了上来。
白霏霏抱住他,袖子里的匕首高高举着,却是怎么都扎不下去。
“姑姑,你怎么又这么长时间不来看我呢?”
“姑姑最近比较忙,抽不出空来。你呢,最近都在干些什么?”
她想等这个孩子说完话再送他离开也不迟。
“我已经把论语背完了,还学会射箭了。我还学会下面了。姑姑,你要尝尝吗?”
明空抬起头,满是期待的望着她。
白霏霏突然有些手抖,刀子险些滑落,勉强笑道:“好,你去端一碗给姑姑尝尝吧,姑姑来的时候还没有用午饭呢。”
明空这碗面有些特别,说是一碗面倒不如说是一根面,又粗又长,十分劲道,碗底还有个蛋。
白霏霏把碗递给明空,擦嘴谢道:“味道很好,这是我吃过最好吃的面。明空,谢谢你。”
这也是她第一次吃到别人为她下的面。
明空捧着空碗,闷闷道:“姑姑,这是长寿面。”
白霏霏一愣,“今天不是我生日啊。”
她见明空神色怏怏,有些后知后觉的猜道:“莫非,今日是你的生辰?”
明空将碗摔掉,淡淡答道:“既然都不记得,那便算了。对吧,姑姑?”
白霏霏眯了眯眼,孩子眼中的希冀和孺慕渐渐消失,只剩下讥讽。
她怎么就忘了呢,这个孩子再是年幼也是梁王的儿子,体内流着皇族的血,怎会真的单纯良善呢?
她欺骗了一个孩子,利用那个孩子对亲情的渴望,将他当做自己权势博弈的筹码。
她没敢再去看明空,不敢回应那声姑姑。
她已经没了面对真实的勇气。
她承受不住真情,所以只能选择逃避。
***
唐熠揭了皇榜,官府便有人知道了,谁都想巴结皇上,想要夺得头筹不愿落后,立即派人护送她们上路。
阿兰朵用的是真实身份,唐熠则是扮作她的药童,一起上路。
“你们俩便是伊州知府举荐过来的名医?”
白霏霏盯着地上的背影,两道细细的黑眉不自觉紧蹙。
对面那个人瞧着有几分眼熟,更重要的是那个人让她生出了一种强烈的不安感。
“回皇上的话,正是草民。”
“那她是谁?”白霏霏指着跪在另一侧的人问道。
“她是草民的药童。”
“抬起头来。”
唐熠磨磨蹭蹭不肯抬起头。
“朕在问你话呢?”眼见下面那人因为她的话身子瑟缩了一下,她胸口生出一阵难言的快活,突然戏谑:“抬起头给朕瞧瞧,莫不是生得太丑啦,无颜见人?”
“皇上,当真就这么好奇草民的模样?”
唐熠压低了声音,听起来就像是枝头的寒鸦声,带着几分鬼魅和寒凉。
白霏霏心头的那股担忧和不安越发强烈。
“抬起头,让朕好好看看你。”
她走了下去,停在那人面前,伸开手就要去抬那少年的下巴。
突然一道银光晃过,肩胛那处传来一阵疼痛。
底下那个人终于抬起她高贵的头颅,“皇上,可还满意草民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