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穆烨意外的是，他发现蔺荀家的门居然虚掩着，没有关严实。
穆烨将餐盒改成单手提着，然后过去敲门，仍难掩好奇地透过门缝朝里面看。
他很快便清楚听见里面趿拉着鞋迅速逼近的声音，随即虚掩的门猛地被一下拉开。
穆烨面前出现一个陌生面孔的青年。
青年趾高气昂地打量着他。这人自头发到鞋底，皆透着骨子里散发出来的贵气，以及自觉高人一等的优越感。他打量穆烨就跟打量着廉价的货物一般。
“他就是穆烨？”青年语气里透出严重的鄙视。
他边说又边转过头去看蔺荀，极其不可思议地震惊道：“你千挑万选，居然就要跟这么个人结婚？他凭什么？”
第18章
穆烨被这话砸得一愣，他能感觉到青年咄咄逼人的敌视，顷刻怀疑自己是否打搅了蔺荀的好事。
蔺荀不缺钱，更不该缺青睐他的人。因此身边有些花花草草的，也实属正常。
穆烨虽不能接受这种乱七八糟的事，可以他跟蔺荀如今的关系，自然也还管不到这份上。
“麻烦你把这些转交给蔺荀。”穆烨将钥匙跟饭盒塞给青年，转身便要迅速离开。
青年慌忙抱住饭盒，盯着穆烨的眼神像阴冷的毒蛇。
蔺荀一把推开青年，疾走出去将还没走远的穆烨给拽了回来。
穆烨转头便撞见青年冰冷的注视。他皱着眉头，将视线集中于蔺荀身上。
“给我带饭了？”蔺荀抓着穆烨毫无放手的打算。
穆烨试图挣脱开，然而未果：“放开，别让他误会。”
“你显然误会了。”蔺荀松开穆烨的手，改为揽住他肩膀。他手劲很大，穆烨顿时感觉像被铁箍住般。
他凑近穆烨，放轻声音道：“告诉我，你在想什么？以为我私会情人，还是以为我出轨？”
穆烨之前腹诽的话尽皆被拆穿，便幽幽地瞥蔺荀。
蔺荀觉得好笑，搂着穆烨肩膀，边朝门边走，边跟穆烨道：“过来，我给你介绍。”
他态度坦然，穆烨便悄然收回刚刚对蔺荀的评价，给他敲下“尚待观察”的钢印。
青年双眼发直地瞪着穆烨，大有将手里车钥匙给捏碎的阵势。
蔺荀搂着穆烨姿态亲密地走近青年，接着又指着青年，漫不经心地道：“这我前男友，郑辞。分手有……大概三四年。还有，我现在和他可没有任何暧昧关系，所以你的全部假设皆不成立。”
郑辞？
这就是蔺荀母亲希望蔺荀能与之结婚的对象？
穆烨恰当好处地看对方一眼，又迅速收回视线，低声嘀咕道：“我没假设……”
“是吗。”蔺荀故意拆穿道：“可我看你当时脸色都变了。”
“……你手放开。”
“不放，就不放。”蔺荀边说还边更过分地以双手环着穆烨脖子。他挑衅般斜睨郑辞，纵容地宠溺道：“我前男友专程过来，就想看看我们有多恩爱，既然如此，我们总不能叫他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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蔺荀笑着朝穆烨眨眼，继而指着穆烨，郑重其事地作介绍：“我老公，穆烨。年后我们就要举行婚礼，需要也给你发张请帖吗？”
郑辞双眼赤红，呼吸急促地喘着气。
蔺荀连忙将饭盒接过来：“你抖什么。这我老婆专门给我买的，摔了怎么办。”
郑辞紧咬牙关：“我赔！”
蔺荀看向穆烨，秀恩爱般笑道：“这你可赔不起，里面有我老婆的爱意，千金难买。”
郑辞攥着拳头，明显已经被蔺荀气得头冒青烟。他瞪完穆烨又瞪蔺荀，体内像有熊熊燃烧的火焰，且濒临爆发边缘。
穆烨却叫苦不迭，被蔺荀这一声接一声的“老婆”恶心得起了无数的鸡皮疙瘩。
他今晚就不该过来没事找这罪受。
郑辞仍不相信，指着穆烨咬牙切齿道：“他是谁？你以前根本就不认识他，怎么可能跟他结婚，你再怎样，也不能因为生我的气，就随便去找人结婚。”
“郑辞，你他妈还真看得起自己。”蔺荀毫不留情地讥讽道：“你以为那么点破事，能值得让我记这么久。”
“既然不能，你跟我分手之后，为什么没交别的男友？”
蔺荀表情陡然变色，跟盯外星生物似地盯着郑辞：“你以为我还惦记着你？”
郑辞毅然道：“你还生我的气，我希望能得到你的原谅，我很清楚，自己喜欢的人一直是你。”
蔺荀皱着眉头，表情阴霾。他脸色变了又变，接着将饭盒塞给穆烨，突然揪着郑辞衣领猛地把人扔墙上。
“郑辞，我警告你，别再跟我耍花招，更别去我家。我以前是懒得搭理你，但我也有底线，别把我的忍耐当成你不要脸的资本。还有我已经结婚了，更不希望因为你的到来，让我的伴侣有任何误解。”
蔺荀话已经说到这份上，穆烨以为郑辞再怎样也该愤然离场。毕竟这事若换成他，大概早就无法承受羞辱。
然而他显然低估了郑辞的承受能力。
“伴侣？”郑辞缓缓抚平被攥得皱巴巴的衣领，将尖锐的矛头直指穆烨：“就凭他吗？他究竟哪点能配上你？他学历比得过我，还是家世比得过我。你觉得以他的身份，蔺家能接受你找这样的配偶？”
“蔺家能不能接受……”蔺荀讥诮地看郑辞，两瓣嘴唇轻轻一碰：“关我屁事。”
他接着又道：“穆烨学历跟家世的确不如你。”
穆烨猛地瞪向蔺荀。他屡次被郑辞无故攻击，心里早就窝着火。
蔺荀示意穆烨稍安勿躁，把下面的话继续说完：“可我就喜欢他，这也没办法。”他说着甚是惆怅地看向穆烨：“我站他面前，有时候还会感觉自卑。你说穆烨这么优秀的人，我能碰着他岂不是烧高香了。”
穆烨表情复杂，脸色亦逐渐由阴转晴。
郑辞听着蔺荀的话，气得险些吐血，体内霎时装满一罐罐汽油，稍稍接触火源便将砰然爆炸。
“你——”他愤然指着心情还不错的穆烨：“你别嚣张！”
“谢谢提醒。”穆烨并非不懂反抗任由其揉捏的软柿子。
他一把扯出郑辞手里的车钥匙，接着转头朝蔺荀甜甜一笑，抓着蔺荀手腕柔声笑道：“老公，别理他，我们进去吧。”
穆烨拽着蔺荀进门，还朝郑辞露出笑脸。可转头便哐当一声将门狠狠关上，徒留憋屈郁闷的郑辞原地崩溃。
将门关上，穆烨便当即松开拽着蔺荀的手。板着脸面无表情地朝客厅走去。
跟昨晚相比，这会客厅洁净得一尘不染，该归置的归置，该清洗的清洗，几乎看不见任何杂物。
蔺荀将饭盒放茶几上面，边揭开盖子边道：“我没说错吧，还够干净吗？”
穆烨目光掠过茶几上面的歪脖子盆栽，态度寡淡道：“嗯。”
“郑辞这次可能要被你气死，他脸色难看的啊。这回够解气，要比打击人，我还得向你虚心请教。”
穆烨沉默不言，兀自站了一会，又朝门边走去。
蔺荀筷子也没放，便连过去将人拦下来。
他背抵着门，让穆烨无法碰着门把手：“你让开，车钥匙给你了，饭也给你带了，我还要回医院。”
蔺荀望着穆烨：“你不说要转车所以让我自己饿着吗？”
“我妈喜欢吃，顺路给你带的。”穆烨避开蔺荀灼热的视线。
“不高兴了？”蔺荀问：“还介意郑辞说的话？”
半晌，穆烨闷声道：“他说的的确是事实，我既没家世也没学历，还赚不了多少钱。既然是事实，我也没……没必要介意。”
蔺荀敲着背后的门，听着很有节奏感：“啧，还是介意了。他说话不过脑子，你就当个屁放出去。再说家世好学历高又怎样，人品渣的遍地皆是，说句难听的，这也就是出身好，功劳是爸妈的。不然你试试把我扔你家，我肯定还不如你。”
蔺荀这么绞尽脑汁地夸他，穆烨还是懂领情的。毕竟蔺荀一看便不爱夸人，能琢磨出这么番说辞也实属难得。
穆烨语气缓和道：“按理说你的事我不该多问……”
“问问问，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蔺荀没等穆烨说完，便急忙打断道。
穆烨沉默片刻，接着问道：“他到底怎么回事？”
“能换个地儿聊吗？”蔺荀抬下巴示意茶几上面：“饭得趁热吃，这天凉得快。”
穆烨颔首。
随即跟蔺荀转移阵地，换成到沙发谈事。
蔺荀揭开饭盒盖子，闻着熟悉的味道，问穆烨：“你吃了吗？”
“我吃完再打包的。”
“哦。”蔺荀便不管穆烨，自己迅速消灭着食物。边吃还能边跟穆烨说话：“你要不给我带饭，我还真得饿着。钥匙肯定是我妈给郑辞的，还想做最后的垂死挣扎。我刚说的话也句句属实，他是我前男友，因为一些事分手，不过你放心，我跟他绝没有藕断丝连，我结婚也跟他没什么关系，我更不可能还惦记着他。”
穆烨听完便道：“嗯，能看出来。”
“看出什么？”
“你对他毫无想法，要是还藕断丝连，你说这种话也注定没戏。”
“你懂就行。”蔺荀嫌恶道：“我看他就恶心。”
“那你还留他这么久？”
“我故意留的，等着你过来陪我出气。”
“我要不过来呢？”
“你总要过来还我车钥匙。”蔺荀说着便愉悦笑道：“但我没想到，你居然还给我带饭了，这真是个巨大的惊喜。”
穆烨视线投向窗外，突然很想问问蔺荀，自己要没给他带饭的话，他这会儿是不是就该摆脸色了。
不过蔺荀此时愉悦非常，穆烨话在唇边溜了两圈，到底没能说出来煞风景。
穆烨想着有些走神，但没一会又被蔺荀的呼唤拽回现实。
他茫然看向蔺荀：“你说什么？”
蔺荀跟穆烨四目对视，看清后者眼底的迷惘。他责备又纵容地看着穆烨，无奈把之前说的话复述出来：“你当着郑辞面叫我老公，叫得特别好听，我还想多听你叫几声。”
“……”穆烨迅速尴尬地移开视线。
蔺荀却无比的兴奋：“快叫老公，证都领了，我可是你合法老公。”
穆烨紧闭着嘴，被蔺荀催得很臊得慌。他其实也没想到自己之前竟然能叫出来，可此一时彼一时，这会再让他叫蔺荀老公，他便如何也不可能叫出来。
他大脑飞速运转，突然急中生智道：“凭什么要我叫，你呢？”
穆烨这般说的时候，便料到蔺荀大概不会叫，因此顺势以这样的理由驳回蔺荀的请求。毕竟穆烨要说不愿意的话，蔺荀定然还能再找出无数的理由劝他。
穆烨原意如此，却错估蔺荀的脸皮厚度，不该设身处地以自己作参考目标。
他话音刚落，便听蔺荀爽快地笑着喊道：“老公。”
“……”穆烨大惊失色。
蔺荀把穆烨的表情尽收眼底，觉得十分有趣，已经猜透穆烨的小手段：“我叫几声你就叫几声吗？”他说着便继续叫：“老公，老公，老公。”
穆烨羞恼不已，顷刻如坐针毡。这地方没法再待下去。
连忙趁蔺荀不备，跳起来便如离弦之箭般迅速冲向玄关，又提着鞋开门向外面跑，就跟门里边有恶鬼追魂。
穆烨疾奔出去，还记得把门砸过来，以便拖延蔺荀时间。
穆烨开溜的瞬间，蔺荀便跟着迅速反应过来。
他打开门追出去，边追边道：“穆烨，你敢临阵脱逃！立即停下还来得及，我饶你不死。”
第19章
这种情况，穆烨能听话停下？他又不傻。
蔺荀追势凶猛。穆烨见电梯还得耽误时间，便索性推开门从旁边的楼梯下去。
蔺荀换鞋出来，追至楼梯便听见下面远远传来的响声。穆烨至少已经跑下三四楼了。
“跑得倒快。”蔺荀目光幽深地盯着楼梯，放弃继续追穆烨的念头。
反正他跑得了和尚，也跑不了庙。
穆烨狂奔至九楼，楼道里面静悄悄地，听不见蔺荀追过来的动静。
他这才微松口气，接着倚着墙壁弯腰穿鞋，顾不得惨被踩脏的袜子。
穆烨穿好鞋，放松地踹着气，又整理过衣服，这才从楼梯处出去，重新乘电梯下楼。
电梯下至一楼，穆烨出去前还谨慎地打量着外面，怕被蔺荀给瓮中捉鳖。
电梯外面空荡荡地没有人影。穆烨放心出去，并打定主意，这段时间除非必要，他便能躲蔺荀多远就躲多远。
接下来几天，穆烨没再跟蔺荀碰过面。他想着过去这么久，蔺荀应该也不会这样斤斤计较。
但以防万一，还是该再久一些，好让彼此都彻底忘记这件事的存在。
从表面看，穆烨的日子又回归最初，他白天上班赚钱，晚上去医院陪他妈。
工作仍会有诸多不如意，可这便是职场司空见惯的事。
可这仅仅是表面，通讯录里蔺荀的号码，微信里蔺荀的朋友圈，朋友接连发来的祝福，皆不断提醒穆烨，他已经结婚了，还很快就要举行婚礼。
他今后可能会离婚，也可能会跟蔺荀培养出感情。
两者相比，穆烨心里的天平其实更偏向于前者。
他不讨厌蔺荀，却也挑不出自己跟蔺荀究竟有哪儿合适。
除此外，也还有好消息。
医生告诉穆烨，说他妈的恢复情况很好，按这发展趋势，应该再过一周左右，他妈就能够出院。不过出院以后，仍然要终生服用抗凝药，再定期去医院抽血检查。
穆烨从医生办公室出来，便去病房告诉他妈这消息。
陈容住院这么久，早就闷得想尽早出院。她性格属于闲不住的类型，又对现代电子产品不感兴趣，不会玩手机，不爱玩游戏，看电视更容易犯困，便只希望能尽快出院回家。
她家还养着猪跟鸡鸭，怕自己不在家，穆烨他爸会统统偷着卖掉。
这种缺德事穆烨他爸完全能做出来。
跟陈容同病房的话唠大婶已经出院，小姑娘昨天也出院了。医院暂时还没安排病人住进来，所以便只陈容一人。
穆烨告诉他妈病情后，陈容心情明显好转，又念叨着她得尽快回老家。
穆烨没吭声，给他妈剥了根香蕉。半晌把深思熟虑数天的决定说出来：“妈，你这病得一直吃药，还要定期抽血检查，今后更不能劳累，老家的活你也干不了。所以我希望你能就留在北京，我重新租房子。你也知道我工作很忙，这样我们住一块，你有空还能给我做饭，照顾下我，我们很长时间没这样相处了。”
陈容目光闪烁，显然很不赞同，犹豫道：“这……我来北京，你爸怎么办？”
“他手段多，总不能饿死。”
“你爸不会做饭，又好吃懒做，我没在家这段时间，他还指不定怎么过的。”
穆烨语气不善道：“妈，你还管他干嘛？你忘记他以前怎么打你的？我稍微犯点错，他就要把我扔河里淹死。他抽烟酗酒无恶不作，是你把我养大的，你辛苦赚钱供我读书，他还偷你的钱，我……”
陈容低着头，眼泛泪光，嗫嚅道：“可他到底是你爸。”
“的确，他要不是我爸，我早懒得管他。”穆烨憋着怒火道：“但妈你没必要再伺候他，他凭什么！他到底凭什么！他打骂你羞辱你瞧不起你，你却还一而再地原谅他。我不清楚你到底怎么想的？”
陈容许久才底气不足地说：“你爸他现在已经好多了。”
“妈……”穆烨倍感无力。
“小烨，妈是女人，没办法，妈这辈子也就这样了。何况家里有男人，总比没男人要强。”陈容清楚穆烨不爱听她说这些，会觉得她没骨气太懦弱。可陈容思想传统守旧，亦并非轻易便能扭转的。
她抬手抹着眼泪：“我这肚子也不争气，没能给你爸生儿育女，他很介意这个，是我对不起他。”
“你没有对不起他。”穆烨烦躁地揉着太阳穴，转移话题道：“妈，我们暂时不谈这事。等过完年再说。”
“可你爸……”
“让他自己过年。”穆烨说着又道：“我会给他寄钱的，而且家里还有头猪，他肯定会卖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