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丛一和郑峪翔被一屋子人让到了床前,看到躺在床上的是个二十多年的男人,脸色发青,浑身罩着一股污浊的黑气。
“这是舍孙李奕,昨天晚上才回来,一早起来就成了这样。”李爷爷痛心地说。
余丛一心说骗鬼吧,昨晚闹得那么大的动静,他不聋都听见了!不过好歹这是爷爷辈的,他的流氓脾气收敛了一些,视线悠悠地在屋里扫了一圈,最后定在李泉脸上,隔了一会儿才说:“李老先生,能不能请你们出去一会儿?”
李爷爷犹豫着最后还是点了头,“好,小奕他,没什么事吧?”
“现在不好说。”余丛一故作高深地晃了晃脑袋,看着李爷爷赶着一屋子不愿走的人出去,他突然叫道,“李泉,你等等!”
等多余的人都出去后,余丛一扔了他的大师风骨,叉着长腿坐到床沿上,床上躺的人身上的黑气仿佛都随着他这一坐抖了抖,往远离的地方退去。
李泉忍不住问道:“余老爷,我堂弟他到底怎么了?”
余丛一突然又端起他的架子,给自己点了一根提神烟说:“翔子,你给他说是怎么了。”
郑峪翔顺着余丛一的装模作样审视着李泉,“李爷,你真的不知道?”
“我应该知道?”李泉不解地反问。
“你师弟,他在哪儿?”
这个问题仿佛是个无解的题难住了李泉,他茫然地把视线在屋里所有人的脸上转了一遍,最后说:“他死了。”
郑峪翔突然拉过李泉,毫无预示地扒了李泉的衣服,这动作不只吓到了李泉,还惊得余丛一嘴里的烟差点掉出来。
“这是什么?”
李泉的衣服扒开露出白皙的胸膛,在心脏的位置有个颜色乌青,像螺旋一样的印记从骨肉里透出来。
“胎记,从小就有的,不过好像变大点,我记得小时只有一点的。”李泉坦然地回答,没有半点掩饰的意思。
郑峪翔厉声地问:“谁告诉你这是胎记的?”
“这就是胎记——”李泉说得自己也不确定起来,这是胎记,从他有记忆起他就知道,就仿佛饿了要吃饭困了要睡觉一般的道理,他从来没有想过要去怀疑。可是突然有人提出来他才恍然惊觉其实他一直都在怀疑,这个‘胎记’太不合理。
“不然,这是什么?”李泉抬起头迷惑地瞪着郑峪翔。
郑峪翔突然想起在梁超家时,满屋子的怨气只往他身上钻其实并不是因为他比较受那些东西的欢迎,而是另外两个人都无法接近。余丛一是体质原因,而李泉是因为已经被‘占领’了,只不过他身上的那股阴气全都敛在他体内,长年累月几乎已经与他的气息融合在一起,所以难以被发现。
郑峪翔突然深吸了一口气,严肃地对着李泉说:“你体内养着一个鬼,大概和你的‘胎记’存在得一样久。”
第55章 欲色鬼
郑峪翔的一句话像是什么咒术一般让李泉定住了身, 怔在原地半天才想起把衣服拉拢,仍没回过味地对郑峪翔问:“什么叫我体内养着一个鬼?你能不能从头解释一下?”
“我能解释就不是半仙,是大师了!”郑峪翔的指节在眼镜框下轻轻一顶, 颀长的身姿立在李泉面前,脊背挺拔得一点不像刚强扒了别人的衣服。其实他知道的也就只有这一点, 上回蒋安平来那天,他趁人都去了前厅在房里点了根寻踪符, 结果把他引到了李泉屋里, 发现了柜子里供的牌位,他看得出是某种‘养鬼’的阵,可是却解释不出到底是哪一种。
李泉直接从字面理解了郑峪翔的意思,视线转向他认为的大师。而刚看他家翔子当他面脱别的男人衣服的余大师此刻正看那个‘别的男人’异常不顺眼,他夹着烟睨着李泉刚被郑峪翔碰过的脖子说:“我还不如我家半仙儿呢,别看我!”
郑峪翔对余丛一那点小心眼的心思心领神会, 过去和他一起坐到床沿, 完全置床上还被阴气缠身的人不顾, 拈过余丛一嘴里的烟抽了一口,抬眼望着李泉, “李爷, 你要是有心要处理这事儿就实话实说, 我们不会跟谁透露什么,这点职业道德还是有的。”
“我有什么没说实话?”李泉感觉像是被冷不防地泼了一盆脏水,一直以来他最恨的就是那些仿佛他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般指指点点的议论,郑峪翔这态度让他觉得和那些人没有区别。
郑峪翔没跟李泉一起动怒, 他扳起余丛一的手指轻轻吐了个烟圈刚好套在无名指上,然后随意得连视线都只是轻扫过李泉说:“你房间的柜子里供着一个叫许家默的牌位,你要说你不知道?”
李泉的表情倏然僵住,看郑峪翔的眼神已经不只是动怒,冷声说道:“郑爷,你都是随便偷偷进别人房间的吗?”
郑峪翔不理李泉的指责,终于直视着李泉问:“那是养鬼的供法,你也不知道?”
“什么?”李泉眉心的沟壑一收一扬,声调都跟着拔高了说,“养什么鬼?”
郑峪翔跟着他陡然而起的声调也挑起了眉角,“你真不知道?”
李泉的惊讶确确实实,郑峪翔深敛着眉头想分辨其中的真实性,虽然他对李泉谈不上了解,可是李泉这不会隐藏情绪的性格不用多了解就能看出来。若李泉确实不知道或者这是李泉绝对不愿对人提及的事他再问也得不到答案,于是放下这个话题话锋忽转地问起了他们被请来的正题。
“那昨天晚上,是怎么回事? ”
“你是说昨天晚上的事和——,有关系?”
郑峪翔不想他有心绕开的话题李泉却主动地转回来,两人的视线在空中相触一撞,李泉终于理正了自己的衣服回忆地说起昨晚的事。
“昨天下午二叔他们一家一起回来,晚饭过后我们都在前厅陪爷爷聊天,大概十点钟时准备散了回去睡觉,二叔叫了半天李奕都没找到人,都以为他是偷跑出去玩了也没在意,结果我回屋一开门就看到他——”李泉的话突兀地停顿下来盯着余丛一和郑峪翔,鼓了鼓气才继续说,“我看到他在我房间的床前,跪趴在地上,正在,在自、慰——”
余丛一和郑峪翔不约而同地双眼一瞪,都想起前两天那晚同样在李泉的房间看到的类似情形,登时有种不好说破的尴尬。而李泉像是说出了最难出启齿的话舒了口气,但目光还是刻意地避开现在还躺在床上的李奕。
“这李奕他是有病?就算他吃了西班牙金苍蝇也不至于回不了自己屋吧?为什么非得在你床前?”余丛一下意识地回头去看床上的男人,视线重点落在他的裆处。
郑峪翔揉着余丛一的短毛把他的脸扳回来,“小余老爷,你的重点能不能对一次!”
“哪里不对?”
“西班牙金苍蝇!”
李泉不耻下问地请教,“西班牙金苍蝇是什么?”
“改天大爷送你两盒,试试就知道了!”余丛一审视着李泉,觉得他实在是表里不一,心想这人满脑子小火车居然不知道西班牙的苍蝇?
“那他怎么会变成这样的?”郑峪翔忽地又转回正题,省得余从一越扯越远。
李泉顿时眼睑一凛,气氛倏然严肃起来,“我当时有点生气,冲上去骂李奕,结果我刚走近就被什么看不见的东西弹开了,李奕这人虽然不怎么样,也看我不太顺眼,但也不至于做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所以我想他可能撞邪了,想出去叫人,可房门却不知怎么关上了,怎么也打不开,我叫人也没人理,给你们打过电话可也没打通。”
说到这里郑峪翔基本已经确定是怎么回事了,而李泉又歇了口气,他就算生气也从没过激的眉间瞬间敛出了一股戾气说:“我就进也不行退也不行地在那里看他搞了一个多小时,而且,而且我发现他不是在自|慰,是被什么给——,不过那个我看不见!”
余丛一觉得他的牙都快被他自己咬碎了才忍着没直接对李泉说‘你也被鬼上过’这话,他的想法简单粗暴,都是在李泉的房间里,而李泉房间里供着一个鬼,这个鬼肯定是个喜欢男人的色鬼,可能还对李家的男人情有独钟。
郑峪翔却朝他摇了摇头,对李泉说:“许家默,就是你师弟?”
李泉猝然一怔,头往下垂地回:“是,你觉得李奕是被他——”
“不是!”郑峪翔肯定地回,“你愿意说下你师弟的事吗?”
“余老爷,给我支烟!”李泉向余丛一要了根烟,抽完后自顾地找凳子坐下来,隔了好一会儿才开口,“没什么好说的,我不喜欢男人,他死的时候要我答应他这辈子都不结婚生子,还要把他的牌位供在我屋里,每天用血点香保他魂魄不灭。”
郑峪翔惊讶地问:“你都答应了?”
“嗯。”李泉轻点着头,表情看不出情绪。
这一声轻嗯让郑峪翔头疼起来,他站起来面向床盯向躺着的李奕,不由又抱着胳膊另一只手摸下巴,镜片反射不出李奕身上的浑浊的阴气,他能确定昨天晚上那位不是李泉的师弟是因为李奕身上沾的阴气和那晚李泉身上那位完全不一样,如果下流一点的形容就是压了李奕的那位是已经美人迟暮饱经沧桑,而李泉那师弟是刚刚开始挂牌出台的头牌。
可是一山不容二虎,李泉把许家默供在他屋里,怎么可能又再来一只‘色鬼’,按他听来的李泉那师弟的人品,恐怕有只多看了李泉两眼的苍蝇都会被他咬死,何况敢在他的地盘提枪。
想到这里郑峪翔突然看了眼余丛一,不禁想若不是一般的鬼干不过余老爷,说不定这会儿他家余老爷也趴下了。
余丛一忽然打了个哈欠,不耐烦地站起来对郑峪翔说:“翔子,别废话了,先看这货还有没有救,完了回去睡觉,晚上你不是还要去那什么嘛!”
这才是真正的正题,郑峪翔却没去看床上的人,而是蹙着眉对余丛一擒起嘴角,笑得一脸邪气。余丛一不妙地眼角微微往下沉,已经预感到郑峪翔的主意。果不其然,郑峪翔上前抓起他的手,他放肆着脸上的痞笑说:“郑半仙,我哪天要是被你弄得肾虚了可怎么办?”
郑半仙的笑收起来,回答得义正言辞,“没事,我不虚。”
余丛一把将手抽回来,正要退开就被郑峪翔拉住,还往他领口里塞了一张符纸,动作活像是给脱衣|女郎的胸口里塞钱一样,他心里一声响彻天地的‘卧槽’,把符拿出来,再用刀尖在指头轻扎了一下,等冒出血珠后点到符纸上。
然后他走到床前‘啪’地把符拍在李奕的脸上,符纸在他离手时瞬间自燃烧成了一股白烟全数钻进李奕的鼻孔里,接着李奕身上的黑气就像受惊似的诡异地跳动起来,陡然一声惊嚎破空而起,那股黑气犹如冲天炮一柱升天,最后撞在天花板上散开消失。
郑峪翔看到李奕身上的黑气已经散干净,心想神兽血果然比旁门左道强多了,安慰地抹了抹余丛一刚被扎过的手指,转眼对李泉说:“给你个友情价,打个九五折吧!”
李泉下巴一掉,“还要收钱?郑半仙你用得着这么财迷?才从蒋总那儿赚了两千多万!”
“李少爷,这种生意一辈子说不定就这一回,若不是看你介绍蒋总的份,连九五折也没有。”郑峪翔挺直了背拂了下衣服,道貌岸然地一毛不拔,他推着余丛一走到门口又突然朝李泉回头,“对了,其实这事前因后果都不清楚,至于以后还会不会再出说不准,你要想彻底解决还是问问你屋里供的那位吧!”
“等等!”李泉叫住已经手搭在门上的郑峪翔,“我师弟他真的还在吗?”
这回是郑峪翔怔住了,他度量地审视着李泉,有种不可思议的疑惑,就好像他枕着一床的美刀睡了二十年却不知道那钱也是能拿出去花一样。他不由地问:“李泉,老实说你到底知道什么?”
李泉脸上腾然升起一股被别人当成白痴的怒气,“我应该知道什么?”
郑峪翔不以为然地在口袋里摸了半天,摸出一截断香和一张符递给李泉,“凌晨三点,香灰泡符纸,喝一口试试,要是见到了谁,你直接问他。”
郑峪翔开门出去时李泉还在发愣,背景里传来陌生的男声说:“操!怎么回事!”
门外不远处,李爷爷和李泉二叔一家凑在一堆,见门打开忙跑过来。
“舍孙怎么样?”
“小奕没事吧?”
“我哥呢?”
余丛一装模作样地点头,“暂时好了,以后注意点别什么地方都乱撞。”
中年男人连声应道:“知道了,我会好好说他的!多谢余老爷!”
一家人都急着进屋去看李奕是不是真的好了,郑峪翔兀地叫住李泉爷爷,“李老先生,有几句话想问下您。”
李泉爷爷转过身上让其余几人先去,然后面向郑峪翔和余丛一说:“什么问题?与李奕有关系?”
“不,和李泉有关。”
只是这一句老人脸上的皱纹仿佛都颤了一下,李泉爷爷盯着郑峪翔半晌才松下了提在喉咙的那口气,“从年龄来说你们该喊我声爷爷,我以爷爷的身份替淼淼感谢你们,也求你们什么也别问,我只望他能按自己的心意多活一年是一年。”
第56章 欲色鬼
车水马龙的大街边上, 余丛一很没形象地蹲在路边,他嘴里叼着眼望着来来去去的车和人,脑子里一直回响着李泉爷爷最后那一句。
多活是一年是一年。
这一句如果说的是年老多病的老人理所当然, 可李泉太年轻了,年轻得偶尔感冒一回都是大病, 实在是和这句话怎么都扯不上关系,却就这么轻而易举地把命吊在了一要不知何时会断的细绳上。
余丛一抬起头看向旁边靠着车向路人摆造型的郑峪翔, 实在是忍不住憋闷地说:“真的不问李泉的事了?”
郑峪翔素质良好的没把烟头扔地上, 而是摁熄了丢进垃圾桶里,然后面向余丛一,“放心吧,李泉不是真傻,他只是装傻而已。”
余丛一恍然大悟地站起来,觉得很有道理地点着头, 郑峪翔却补充了一句让他刚刚的大悟又懵住。
“谁也没办法让一个装傻的人变聪明。”
“这什么意思?”
余丛一越加不解地耷着脑袋像在深思熟虑, 郑峪翔又靠着车, 视线没着落地盯着来往的路人反问:“你觉得被一个鬼附身一二十年会毫无察觉?”
鬼附身其实也有很多种,有强占身体夺人意识的, 也有细水长流依附着活人慢慢把人的意识消磨殆尽的, 还有一种是以自身为媒介与鬼共生共存的。但无论是哪一种, 除非是智障,不然多少都会察觉到异样,何况这么多年的时间。
“你是说附在李泉身上的鬼有二十年,可他师弟不是几年前才出事的吗?难道是他被两个鬼附身了?”余丛一终于从深思中抬起头来, 郑峪翔却呼了一口气勾住他的肩膀把他往车里塞,嘴里说道:“这个问题你得去问李泉他师弟。”
“那我们现在干什么?”余丛一扒着被关上的车门把头伸到车窗外,郑峪翔当街迅速在他唇上啄了一口,笑着说,“?1文库(danmeiwenku.com)是完全免费的,要充钱请别相信,关闭即可,微信dmwk520大家务必都加上、有腐利。没有关注微信dmwk520的请尽快关注~避免网址河蟹换网址找不到我们~ 慊ィ铱戳撕眉柑炝恕!?br /> 于是余丛一跟着郑二爷不务正业地浪荡了一天,回来时已经错过晚饭时间,两人只能在大排档吃了顿接地气的晚餐,然后赖着不走地等凌晨。两人坐一起除了情话好像没了别的话题,可一天下来台词早背光了,只能用视线相互诉说此时无声胜有声,连旁边桌都感受到了仿佛渗进空气里眉来眼去。
好在郑峪翔的手机响起来打断了空气里的暧昧,也省得隔壁桌拿啤酒瓶来敲他们的脑袋。
“余老爷,你们在哪儿?”
余丛一把手机拿起来李泉的声音就急不可待地传出来,他心里恍然多了一股面对将死之人独有的祥和,连对李泉说话的语气都轻缓下来,仿佛顷刻间有了海纳百川的气度。
“吃饭,你有事?”
“就问问你们什么时候回来?”
余丛一笑得往后一仰,瘫着姿势仿佛桌下不够放他的腿似的翘起来,“我家半仙跟在我边上,你这替谁问的?”
李泉的声音在余老爷流氓的调笑下沉默了片刻,再响起时已经肃清了玩笑,“我在我房间里发现了一样东西,应该是李奕昨天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