U盘里存的也是一份案宗,与景琦并没有什么关系,是大概上过社会新闻的那一类案件。长话短说地总结起来就是某姓严的啃老青年游手好闲嗜赌成性,因找父母索要赌资不成挥刀捅伤了他的父母和他的嫂子,还有他的侄女,其中受伤最重的是他年仅9岁的侄女,身中13刀,伤及脊椎,即使脱离危险今后也只能一生都躺在床上生活不能自理。
而在这个案子后面还有一个案子,小女孩的母亲在案发一个月后的某个深夜,拔了小女孩的氧气管,在小女孩身亡后,她调快自己的吊水的速度,造成心脏骤停,无人急救死亡。
郑峪翔看完后久久不能平下哽在胸口的那口气,他觉得他仿佛看到了小女孩的母亲在某个深夜拔掉小女孩氧气管的场景。余丛一在他脖子上咬了一口,安慰地抚着他的胸口,突然看到电脑上滑过的名字叫道:“停!”
郑峪翔停住滑鼠标的手,余丛一眯着眼看着电脑屏幕漫不经心地说:“这个捅人的凶手也叫严嘉杰,不会就是那个快递上的人吧?”
郑峪翔猛地想起来,立即打开李泉拷回来的那份案宗,找到了作为证据拍下来的那份快递的照片,果然收件人名字是‘严佳节’,名字是打印的,很可能是输入时选错了字。他顺着这两个‘严嘉杰’是同一个人的思路找出了景琦捐款的去向,出他所料又意料之中地发现景琦捐款的账号正是网上在严家事发之后为小女孩及其家人捐款的账号,而景琦自杀的时间在小女孩死后的第二天。
把这几个案子串起来,郑峪翔觉得大概已经找到了景琦自杀的理由。那个器官买卖团伙虽然是非法的,但也并不是在街上撸一个人回去强买强卖,他们有一条完整的产业链,所有卖器官的人都是自愿的,至少不管出于什么原因一开始都是自己同意的。无论严嘉杰是出于什么理由会去卖器官,最后都因为景琦暴露了整个团伙而被解救出来。然后严嘉杰伤人,小女孩的母亲杀死小女孩后自杀,这些事若是从景琦的角度来看,他是不是认为自己造成了这样的结果?会不会觉得明明自己救了别人,可却因此害死了另外的人?
郑峪翔把电脑和资料都扔在一边,摸出一根烟叼在嘴里却没点,呆住愣神。余丛一从他嘴里把烟拔|出来替他把烟点再给塞回去,然后说:“在想谁?”
“景琦!”郑峪翔吐了一口烟突然站起来,扒不开挂在他身上的超重挂件,只好带着一起往门移去,“你说,景琦是因为这个原因自杀的吗?”
余丛一终于骨头重新长出来似的站直,认真地回:“翔子,你还记得王储死后老三的反应吗?”
郑峪翔从余丛一怀里抽身回头,望着余丛一难得肃静的样子。
王储是他们养父的亲儿子,12岁那年和他家老三一起遇到危险,只能救一人的情况下他们养父救了他家老三,从那以后王储就成了他家老三不能提的禁忌,更因此一生都觉得自己欠着他们养父一个儿子的命。这种并非自己所为,却不得不背负着别人的性命的沉重可能真的能够压垮一个人吧?
“去看看吧,这上面正好有严家的地址。”郑峪翔收起情绪打开房门。
严家住的地方是许多发展过快的城市都有的特色——城中村,狭窄的巷子霸气狂野的悍马完全开不进去,余丛一不得不把车停在外面,牵着郑峪翔走进路灯基本失效的窄巷,把眼睛差点瞪出眼眶才好不容易在墙上找到了严家的门牌号。
斑驳的铁门前,余丛一叼着烟满眼不忿地站着,一副流氓上门收保护费的样子,郑峪翔拉拢他敞开的外套说:“小余同志,我们现在不是来恐吓良民的,能不能有点老爷的气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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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峪翔被余丛一嘴角的笑在心里勾起一圈圈的涟漪,他感觉自己的底线已经跌进了地狱,为讨眼前的人一笑哪怕断筋截骨他也毫不觉得疼。于是转眼似笑非笑地叫了声,“小余哥?”
余丛一欣喜地忘了反应,不可置信地愣了两秒再想抱上去表达他的心情时,郑峪翔已经转过身去敲门了。
门响了两个后就有个苍老憔悴地老头来开门,隔着一层铁栏门打量着他们。
“你们找谁?”
“请问这是严妍家吗?”
即使郑峪翔慈爱得如同圣父耶和华门里的老头也是瞬间脸色一冷,因为严妍是那个被亲叔叔捅伤后又被亲妈妈拔氧气管而死的小女孩的名字。
“抱歉,我不是有意要提起这的,只是有几个问题想问问您。”郑峪翔几乎已经用上了他这辈子最低眉顺眼的态度,但是门里的老人仍然没有好脸色地瞪着他。
“我没什么好说的!都过这么久了,你们还来干什么?”老人愤恨地瞪着郑峪翔,大概是被骚扰得太多对谁都没有了好感。
“您认识景琦吗?”
郑峪翔的问题刚出口,门里的老人表情立即一滞,然后整张脸都扭曲起来,若不是隔着门郑峪翔觉得他会挨上两巴掌。
老人歇斯底里地骂道:“我不认识他!他救了人!他是英雄!他怎么不来救救妍妍!如果不是他我们家会变成这样?出了事再来看看有什么用!他死了是活该!活该他多管闲事!你们滚!”
老人怒地退回去把门甩上,就他关门的时候,郑峪翔透过门缝看到了屋里躺在床板上的瘦得脱形的老妇人,只是一眼他仿佛看到了妇人日复一日夜不能眠的生活。
余丛一肃着表情呼了口气,他一直忍着没对老头骂回去,这会儿拉起郑峪翔往巷子外走。
这世上有太多的可怜人,他们可能不讲理,可能是非不分,但是确是真的可怜。但余丛一没想去同情,他觉得同情不过是面对比自己弱小悲惨痛苦的人产生的扭曲的优越感罢了,比嘲笑还不如,因为嘲笑对方至少有理由骂回来,可是同情往往会让人觉得越加不堪。
回到车里,两人都抽着烟,仿佛要将刚刚的积闷混着烟雾吐出来。良久郑峪翔正要说回去时他的手机突然响起来,他拿起来看到是个完全陌生的号码,想了想会有谁会给他打电话再才接起来。
“你好,我是景琦的朋友,请问你是郑先生吗?”
电话里是个女孩的声音,郑峪翔想起他前两天去找景琦的同事时留过自己的电话,于是回道:“我是,有什么事吗?”
女孩的声音骤然激动起来,迫不及待地说:“我有景琦不是自杀的证据!”
作者有话要说: 满20万了~~ 虽然更得有点慢 但即使单机我也会努力码完的!为我自己撒花~~
第54章 欲色鬼
晚上十点约年轻姑娘见面这种王征做惯了的事, 现在和郑峪翔一起余丛一就觉得没一根筋是顺的,他还记得郑峪翔从小学四年级起收的情书就没断过,若是全部积起来恐怕能垒一层楼高。所以进门时看到了那个叫苏媛的姑娘, 他就两步追上去十指相扣地握住郑峪翔的手,乜着这人已经写进我家的户口本的眼神走过去。
郑峪翔纵容地任他牵着, 只是这毫不掩饰他们有奸|情的态度反倒让苏媛尴尬地盯着他们握在一起的手不知所措。
“你们好,我叫苏媛, 是景琦的朋友。”苏媛掩耳盗铃地把视线抬高定在走到桌前的两人脸上, 可脑子已经已经挥不去那双十指相扣的手。
余丛一被郑峪翔推到卡座的里面,上辈子加这辈子他进咖啡厅的次数屈指可数,他感觉身上的寒毛都不法融入这种地方的气氛,他懒散地靠着椅背在桌上翘起腿对苏媛说:“你是景琦的什么朋友?为什么会给我们打电话?哪里来的号码?”
苏媛的眼神抖了抖,她不确定面前的两人谁才是和他通电话的郑先生,被一串省了客套的问话弄得有点紧张, 下意识地把视线转向看起来比较好说话的郑峪翔, “我是景琦的同事, 平时关系比较好,前两天你们来的时候我有事请假了, 今天回来听说你们在查景琦的事。”
说着她突然双手拍在桌上, 身体往前一倾, “景琦他绝对不可能自杀!他一定是被害的!”
郑峪翔扶了下眼镜不动声色地看向苏媛,“你为什么这么肯定?”
“因为——”苏媛忽然低下头,整个人都椅背缩,声音没了刚才的高亢变得颤抖起来, “他,他在出事前的一个月才跟我,跟我求婚,说等他——”
等他怎么样淹没在苏媛的哭声里,她趴在桌上捂着脸不住的抽泣。余丛一不由得坐直了身,手往对面伸过去又收回来,最后僵硬地说了一句,“诶,你不要哭了!”
“不是我要哭,我忍不住!”苏媛微微抬起头来抹着停不住的眼泪瞪余丛一,却越抹越伤心。
余丛一从来都认为自己是个粗人,粗得认为只要是女人都应该好好呵护的那种,“那你哭够了吧!”他把桌上的纸巾盒推过去,转眼看着郑峪翔意示他说点什么,郑峪翔回了他一个‘这不是你的专长’的眼神,他骤然无话可说。
结果两人硬是等到苏媛哭完,见对面的姑娘抬起脸来余丛一问:“哭够了?”苏媛用纸捂着鼻子点头,他继续说,“够了就好好说话说!”
苏媛被吼得一愣,看着和她明显差不多大的男人又点了点头,瞬间恢复成一开始严肃警觉的态度说:“景琦没有亲人,他的东西都是我收拾的,我在他的房间里发现了一张照片。”她从提包里拿出一张小心保存的照片拍在桌上推到对面两人面前。
余丛一低头一看,居然是被蒋安平泡在玻璃罐里的少年,照片上穿着得体的西装站在舞台上拉小提琴,少年脸上安静恬适的笑有着一种让人不忍破坏的美好。
“我花了几个月的时间才查到,照片上的是一个有钱人的儿子,就在景琦出事前不久病死了,那个有钱人是一家大公司的老板,景琦出事的前一天来找过景琦,我在屋里听到那个人很生气地说景琦害死了他儿子,还对景琦动手了!第二天景琦就——就跳楼了!”苏媛的情绪又激动起来,“我去找过警察,他们都不相信我说的,咬定景琦是自杀!可是景琦绝对不可能自杀的!虽然他从小没有亲人,但他比谁要都坚强,他那么不容易地长大,有什么事会让他选择跳楼的!不可能!不可能!”
苏媛说到最后几乎是吼出来的,引得咖啡厅里为数不多的人都朝她看过来,郑峪翔安慰道:“苏媛,你听我说。”
果然,苏媛冷静下来抬眼望着郑峪翔,仿佛在等着郑峪翔告诉她景琦确实不是自杀的,景琦没有抛下她。
“无论景琦是不是自己跳楼的,他都一定很感激你为他所做的一切。”郑峪翔满眼蛊惑地望着苏媛,“如果还有机会能让你见到他,你愿意吗?”
“什么?”苏媛瞪着郑峪翔,仿佛对方说了什么外星语一般让她茫然。
郑峪翔突然凑近了对面的姑娘,故作神秘地问道:“你相信这世上有鬼吗?”
苏媛愣着半天没有反应,仿佛大脑还没把郑峪翔的‘外星语’翻译过来。郑峪翔不急不躁地等着她,手还在桌下无事地挠了挠余丛一的大腿,弄得他旁边的人倏地浑身紧绷,狠狠掐住他的手挨着给他的手指动刑,顿时桌下响起接二连三的骨节响声。
“这世上真的有鬼吗?”苏媛考虑了半天反问道,郑峪翔微扬着嘴角轻笑道,“只要你信,你就能见到。”
苏媛立即斩钉截铁地点头,“我信。”
“明天晚上十二点,在景琦跳楼的地方,你相信就带一件他重要的东西过来。”
郑峪翔说完直接拉起余丛一起身,任苏媛对着他们的背影发愣,走前绅士地去柜台结了账,顺便替苏缓再点了一杯热功克力。回到车上余丛一才想起来对他说:“是不是该把她送回家?”
“她应该就住附近。”郑峪翔的双眼往旁一斜。
“你怎么知道?”
“她穿着拖鞋,地点也是她选的,正常来说肯定会选她自己熟悉的地方。”
余丛一没趣地发动车,嘴里不满地念叨,“我说要送妹子回家,你不吃醋?”
郑峪翔勉强地保持着微笑地表情配合地转向余丛一说:“嗯,以后不许送妹子回家。”
余丛一往旁斜了斜眼,“感情演得不到位,重来!”
“咳!咳!”郑峪翔清了清嗓,垮着一脸被始乱终弃的表情说,“小余,除了我你不许送任何人回家,我是你唯一的男人,懂了吗?”
“郑老二,你——”余丛一实在不舍得错过郑峪翔的表演,结果一不小心闯了个红灯也没止住他的笑。
等余丛一笑完了才强装正经地问:“现在去哪儿?”
“回去睡觉。”
“不去找蒋安平问问吗?”
“不用,景琦确实是自己跳楼的,就算蒋安平隐瞒了什么也证明不了什么,除非所有警察都是智障。”
余丛一从来不怀疑他家翔子的判断,长年牌他家翔子说什么信什么的状态,于是换了个问题,“那你叫苏媛明天干什么去?”
“那个影子鬼无迹无踪,我们找不到他就只能让他主动出来了,如果他对苏媛有所留恋的话。”
这话余丛一听懂了,郑峪翔是打算利用苏媛引景琦的鬼魂现身,他瞥向副驾见那人靠着椅背懒懒地伸了伸腰,不由地鄙视起郑峪翔利用无辜妹子的行为,心里油然升起一股他拯救了无数姑娘的荣耀感,不然放这人出去沾花惹草肯定是个万人遭殃的祸害。
回到李家时已经是凌晨,本该在夜色中沉睡的宅子却是灯火通明,余丛一进门就逮到了‘跑堂管事’老吴问:“有中央领导要来慰问吗?这是忙什么?”
老吴脸色一凛,忙说:“没事没事,二公子一家回来了,余老爷你们早点休息吧!”
听到是家事余丛一也不好再问下去,只是屋里吵吵嚷嚷肯定不是因为高兴,他搂着郑峪翔绕过前厅直接进了内院,结果还是不小心听到上回那个跟老吴报信的妇人在走廊角落里和另一个妇人闲话。
“奕少他真的那什么了啊?”
“那还骗你呀,都脱光了在泉少屋里!”
“李先生说什么了没?”
“能说什么,两个都是孙子,可谁都知道李先生偏心泉少!”
“那泉少他……”
余丛一和郑峪翔各进了自己的房门,不过郑峪翔刚脱了外套,余丛一就从另一边进屋来,眼里的八卦一点没比刚才的妇人少,他翘着腿坐下来边点烟边说:“翔子,你说李泉那个到底怎么回事啊?”
“能怎么回事,李泉不是有个从小梦到大的师弟嘛。”郑峪翔有条不紊地脱衣服,直到脱得只剩最后一件时转向余丛一,“要不要一起洗?”
余丛一还想着李泉的师弟,随口回道:“你说个一起洗的理由?”
“浴缸装得下两个人,省水!”
这个理由合情合理得余丛一觉得不能反驳,于是本着节约水资源的想法跟着郑峪翔进了浴室,结果又精疲力尽地半夜才睡,然而早上天刚亮就有人来敲门。摸到手表看才刚六点,只睡了三个小时的余老爷差点把表往门砸去,好在及时想起这是他家翔子买给他的,起床气结在他眉间结了崇山峻岭,他爬起胡乱地穿上衣服绕回他自己房间开门出去。
老吴站在门前恭敬地说:“余老爷,李先生请您过去一趟。”
“嗯。”余老爷打着哈欠出门,装模作样地去旁边敲郑峪翔房门,“翔子,起床了没?”
郑峪翔在他敲完门后就把门打开说:“早啊!”
余丛一嘿嘿一笑,好像完全没有他刚把人差点从床上掀下去那回事。
“小余老爷眼睛这么红,是不是没睡好?”郑峪翔装得完全是那么回事地说。
余丛一也特别不要脸地配合他,“我做了个梦,梦到有个美人非要跟我一起睡!”
老吴在一旁差点把头低得快要贴向地面,郑峪翔斜瞟了他一眼说:“走吧,李老先生找你肯定有什么事。”
会找余老爷的事也没有别的,老吴把两人带到一个房间,里面站着一屋子的人,除了李泉爷爷和李泉,还有一对像是夫妻的中年男女和一个二十出头的姑娘。
李爷爷看到余丛一先迎上来,“余老爷,劳烦你来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