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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归
作者:语笑阑珊
子时,月明星稀,四野俱静。
窗前一枝梨花斜斜半开,暗香涌动,欲语还休。
风是冷的,院中人的眼眸也是冷的。
……
本欲同归于尽,孰料携手同归。
1V1,HE,CP萧澜X陆追。
内容标签:江湖恩怨 情有独钟 天之骄子
搜索关键字:主角:陆追,萧澜 ┃ 配角: ┃ 其它:HE,1V1,攻略系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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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相见
外头有人,你走不掉。
王城里最好的酒楼,名叫山海居。
一取山珍海味在盘中,二取山南海北客盈门,寓意好,掌柜的更好。二十出头的年纪,白衣玉扇温润儒雅,满腹经纶谈吐不俗,还生得一副好相貌,桃花眼里时时刻刻都带笑。
如此一人坐在柜台后,哪里还愁没生意。莫说平时,即便是三伏天的正午,堂子里也依旧人声鼎沸。除了食客,还有七八个专程坐轿来的媒婆,穿着红戴着绿,眉飞色舞。毕竟这城里想嫁进山海居的姑娘不少,陆掌柜却只有一个,被别人抢了先可不成。
“我家二掌柜出远门了。”小二陪笑道,“不在店里。”
媒婆自然是不信的,回回都是这同一个理由,听多了耳根子都要长茧。于是一甩帕子,笑出满脸褶:“快去告诉陆掌柜的,画像我都带来了,这回的王家小姐啊,赛天仙!”
这话一出,其余媒婆也争着往前挤,生怕落后会吃亏。手中画轴胡乱搅在一起,险些戳瞎小二的眼睛。
“诸位,诸位!”小二赶紧躲开,苦着脸扯着嗓子喊,“大家先不要吵,静一静,我家二掌柜是真不在啊!”
“不在家,那是去了哪里?”媒婆问。
小二老老实实道:“去收账了,津水城。”
话音刚落,屋门便被“砰”一声大力推开,一人跌跌撞撞走了进来,虽是酷暑,身上却裹着一件厚重的毛皮斗篷,几缕黑发被汗水浸湿后贴在耳边,更显脸色苍白。
“二掌柜!”小二被吓了一跳,赶紧冲上去扶住他。
“啊哟!”媒婆也受惊不浅,“掌柜的这是怎么了?”
掌心传来一阵湿热,小二一愣,抬头刚欲开口,胳膊却被轻轻捏了一下。
“无妨。”陆追勉强笑笑,道,“路上染了风寒,有些发冷,睡一觉就没事了。”
人都这样了,再说媒也不合适。于是一众媒婆只好眼睁睁看着小二将人扶走,忍不住又感慨,到底还是得娶个媳妇啊,否则出门连个叮嘱要加衣的人都没有,可不得今天发烧,明天打摆。
陆追脚下如同踩了棉花,全靠旁人搀扶,方才勉强回了卧房。刚一进门,小二便带着哭腔道:“我这就去找大夫!”
“不必了。”陆追坐在椅子上,嗓子干哑,“替我拿些绷带与金疮药便是。”
“可……”小二看着自己满手的血,“那,那我去请大掌柜回来。”
“也别告诉大哥。”陆追将披风丢在一旁,一身白色锦衣已被染红了大半,左臂一道狰狞伤口皮肉外翻,看得人心里发憷。
小二急得直跺脚,转身跑出去替他寻药。
陆追嘴里咬着一条布巾,用剪刀一点点剪开衣袖,不多时便已满头冷汗。于是苦笑着摇摇头,看来还真是这两年养尊处优的日子过惯了,竟会连这点小伤都受不了。
将伤口处理好后,陆追又让小二去后院烧了脏污的衣物,将地来回擦了整整三遍,直到房中再无一丝血腥气才罢休。
“可二掌柜吊着胳膊,大掌柜看到了如何能不问。”小二小心翼翼提醒。
“山上摔了,被马车撞了,理由总是有的,况且这几日宫里头的事情多,大哥未必会来这山海居。”陆追随手丢给他一锭银子,“今日辛苦你了。”
“二掌柜这是哪里话。”小二道,“那您先歇着,我去干活了。”
陆追往身后塞了个软垫,继续想此番遇袭之事。好端端走在路上,便从斜里冲出来一伙陌生人,武功路子诡异邪门,口口声声说要夺回圣女,还没等自己解释就举着刀乱砍,直到现在也没弄明白究竟是为了什么。从投奔朝暮崖开始,算起来已远离江湖数年,这回也只是骑着驴去津水城收个账,至于什么圣姑圣女,根本就连见都没见过。
无妄之灾啊,陆追揉揉脑门。
现在的武林中人,怎么都不讲道理。
然而更不讲道理的事情还在后头。
此后数月,山海居里隔三差五就会收到战帖——问他讨还先祖灵位的,镇教宝物的,银子,宝剑,一口锅,甚至还有个门派掌门丢了侍妾,也怒气冲冲写来一封信,十几页,恁长。
陆追:“……”
小二:“……”
陆追看着桌上那摞信函,头隐隐作痛。虽说这些人碍于大哥与温大人的面子,并未上酒楼闹事,但隔着信函也能看出其中愤怒,这么下去总不是长久之计。更重要的是,自己这些年一直安安分分待在山海居,如何会跑去一个西北门派偷人家的炒菜大锅?
“大掌柜来了。”小二压低嗓门,从鼻子里往外挤字。
陆追回神,迅速将那些信丢进抽屉中。
山海居的大掌柜名叫赵越,数年前陆追在江南遇袭,亏得有他出手相救才保住一条命,两人平日里都是以兄弟相称。
“大哥。”陆追笑着站起来:“今日怎么有空来山海居。”
赵越将一封信放在桌上。
陆追:“……”
赵越开口便问:“你偷了衡山掌门的老娘?”
陆追:“……”
陆追道:“我没有。”
“到底是怎么回事。”赵越拉了张椅子坐在他对面。
眼看瞒不过,陆追只好将事情大致讲了一遍。
“胡闹,怎么不早些跟我说。”赵越不悦。
“我已经派人去查了。”陆追道,“只是尚无回信,想着有几分眉目之时,再告诉大哥也不晚。”
“明摆着是有人冒充你,在外头惹是生非。”赵越道,“会不会是你当年那个仇家?”
陆追点头:“十有八九。”
“搬回家住吧。”赵越道,“这酒楼里人来人往,不安全。”
陆追却叹气:“若当真是他,多年前的恩怨总要做个了结。此事大哥就莫要插手了,留给我自己解决便是。”
赵越看了他片刻,道:“也好,不过若是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尽管开口。朝暮崖的人,由不得外人欺负。”
陆追笑笑:“多谢。”
三日后,黄昏。
身上沉疴未愈,陆追经常会在此时药浴疗伤,房间里飘散着浅淡香味,阳光暖融融洒在肩上,街上的叫卖声与谈笑声飘进窗棂,世俗而又安宁。
屋门处传来细小声响。
陆追双手陡然握紧,却又很快就松开。
一把冰凉的匕首抵住咽喉,随即而来的是一声轻笑:“别来无恙啊,明玉公子。”
陆追缓缓睁开眼睛。
来人身材高大,黑发被随意束在脑后,扬起的唇角带着笑,眼底却透着残忍与阴冷,甚至有些血腥的杀戮意味。
陆追也道:“别来无恙。”
萧澜猛然俯身凑近,鼻尖几乎与他抵在一起。手中刀刃一转,白皙的脖颈处顷刻便留下一道血痕。
温热的液体沿着赤|裸前胸缓缓下滑,落在了依旧冒着热气的浴水中。
陆追并没有反抗。
“你还真是不怕死。”萧澜单手卡住他的脖子,眼神像是在欣赏猎物,“不更名不换姓,就这么堂而皇之来了王城开酒楼,生怕我会找不到?”
刀伤加上几乎要捏断骨头的力度,陆追眼前有些发黑,半天才吃力道:“总不能躲一辈子。”
“看来你是吃准了我此时不会杀你。”萧澜松开手,将他重重推回浴桶中。
陆追捂着脖子喘气。
“不过有一件事你怕是想错了,我不杀你,不光是因为红莲盏。”萧澜冷笑,“陈年恩怨若能一刀了结,如何能对得起我伏魂岭数十条冤魂。”
陆追道:“在杀我之前,不如先做笔交易?”
萧澜打量他:“你又想耍什么花样。”
“我的确不知红莲盏在何处。”陆追道,“不过十日前,我在王城遇到了一个人,像是……当年的陶夫人。”
萧澜神情僵了瞬间。
“只是容貌有些相像罢了。”陆追道,“只是既然大家都在王城,你不妨去看看,若是则皆大欢喜,若不是,也不会有什么损失,顶多一场空欢喜。”
萧澜握紧拳头,骨节隐隐作响。
“我不会拿此事胡言乱语。”陆追道,“城北的大收米油铺,距离这里不算远,现在应当还没关门。”
萧澜转身大步走向门口。
陆追却又道:“先等等!”
萧澜:“……”
陆追建议:“你最好跳窗。”
萧澜皱眉。
陆追耐着性子解释:“外头有人,你走不掉的。”
萧澜心里摇头,伸手拉开屋门。莫说是这小小的山海居,即便是天王老子的大殿,他也从未将谁放在眼中过。
而走廊上果真满满当当,都是人。
萧澜:“……”
十几个穿着绸缎的媒婆挤在一起,体态丰腴笑容满面,嘴唇红得像是刚吃完人,伸手齐齐挥舞团扇与绣帕:“这位公子,可是陆掌柜的亲戚啊?”
阵阵脂粉香气迎面扑来,像是要将人淹没。
萧澜果断退回陆追房中,“哐当”一声锁上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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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离开
陆追坐在浴桶中,眼睁睁看着萧澜面无表情,从门口一路走到窗口,纵身跃了出去。
……
从天而降一个人,街上小贩自是被吓了一跳,可见他凶神恶煞的,也不敢多问,只用余光瞥见像是去了北边,脚步匆匆,应当是赶着去见什么人。
大收米油铺是个小小的作坊,前头开铺子,后头就是油坊,常年弥漫着一股芝麻油香。此时天色已晚,店里的老伙计正在一块一块上门板,左腿看着有些瘸。
萧澜道:“且慢。”
老伙计转头看了他一眼,笑道:“小哥是要买油?”
萧澜犹豫了一下,点头:“是。”
“等着啊。”老伙计侧身挤进去,不多时便拿了一罐香油出来,“最后一点了,给你算便宜些吧。”
“……老人家是这铺子的掌柜吗?”萧澜问。
“我?我可不是掌柜。”老伙计道,“前天掌柜的带着夫人出城了,我是他们雇来的看店的。”
“去了哪里?”萧澜又问。
老伙计答:“洄霜城。”
萧澜面色微微变了变:“洄霜城?”
“是啊。”老伙计将最后一块门板上好,劝道,“小哥还是快回去吧,看天色像是要落雨了,我也得走了。”
萧澜心里思绪万千,站在原地久久未动,直到天边传来一阵惊雷,方才回神。
“哎哟,这不是陆掌柜的亲戚吗?”街边路过飘香软轿,一个媒婆探出头冲他笑,“怎么还在这里站着,陆掌柜置办了一桌子菜,还在等着你回去吃饭呐。”
萧澜:“……”
陆追站在镜前,摸了摸自己脖颈上的绷带,又将衣领拉高了些。
萧澜鬼魅一般,悄无声息出现在他身后。
“见到了吗?”陆追手下一顿。
萧澜道:“她去了洄霜城。”
“洄霜城啊。”陆追叹道,“那就是了。”
“与她成亲的人是谁?”萧澜问。
“城里的人都叫他李老瘸。”陆追道,“也是个外乡人,比陶夫人要早来几年王城。”
萧澜脸色骤然一变:“瘸子?”
陆追迟疑着点头:“有问题吗?”
“我方才见到他了。”萧澜咬牙,“他却说自己只是伙计,还说铺子的掌柜与夫人已经去了洄霜城。”
陆追有些讶异:“他认得你?”
萧澜眼底被墨染成一片。
再度折返城北米油铺,一路找到掌柜的住处,小院大门紧闭,厨房灶膛里的灰烬留有余温,案板上摆着切了一半的菜与肉,却找不到半个人影。
萧澜一掌劈开屋门,一股花香迎面袭来,带着熟悉的甜腻,顷刻间便能夺走所有意识。
李老瘸从暗处闪出,接住他瘫软的身体。
“放到床上吧。”从阴影处缓缓出来一名妇人,穿着牡丹锦缎罗裙,佩着缠丝金钗玉镯,凤目红唇风华不减,哪里还有半分平日里米油铺老板娘的朴素模样。
李老瘸应了一声,将萧澜扶进卧房。见妇人坐在床边不动,不得不低声出言提醒:“陶夫人,这迷香的作用持续不了多久。”
陶玉儿轻轻抚了抚萧澜的侧脸:“都长这么大了啊。”
李老瘸道:“我们该走了。”
陶玉儿起身走到门边,又回头看了一眼。
李老瘸道:“若陶夫人实在不舍——”
“罢了。”陶玉儿出言打断他,“这么多年,又何来什么舍得与不舍,走吧。”
李老瘸心里叹气,冒着雨将马车从后院牵过来,又用石块在院中积水里垫出一座桥,扶着她上了车。
陆追撑着一把油纸伞,在暗处一路看着马车驶远,猜测应当已经出了城门,方才推门进了小院。
卧房中花香已经散了大半,萧澜却依旧躺在床上昏迷不醒。
陆追从怀中取出一个白瓷瓶,打开后凑近他鼻尖。
一股清凉直窜脑顶,萧澜睁开眼睛,脑中昏沉生疼,如同吃了一闷棍。
陆追问:“要喝水吗?”
萧澜勉强撑着坐起来。
“李老瘸已经带着陶夫人出城了。”陆追道,“可要追过去?”
想起方才发生的事,萧澜向后重重躺回去,看着床顶道:“按照我那娘亲的手段,你觉得我会追得上她?”
陆追倒了杯热茶,自己捧着慢慢喝:“至少陶夫人是想过要与你见面的。”
萧澜不屑:“你倒是什么都知道。”
“是真的。”陆追道,“这米油铺子很小,陶夫人平时也穿着朴素,可方才我在暗处见她上马车,一身锦缎金钗,极为美丽华贵,同当年一模一样,若非想要见你,为何要如此打扮?”
萧澜久久未语。
外头风雨已停,陆追起身回了山海居。
见着他进门,小二总算松了口气,小声道:“二掌柜放心,大掌柜没来。”
陆追笑笑:“多谢。”
小二替他上了一盏热茶,便又去忙着招呼客人,只是心中难免纳闷,不知他这回出门是去做什么,为何连大掌柜都要瞒着。
夜半三更。
萧澜冷道:“你,随我一道去洄霜城。”
陆追从床上坐起来。
萧澜在黑暗中与他对视。
陆追道:“好。”
翌日清晨,一众媒婆准时上门,说说笑笑嗑着瓜子准备堵截陆掌柜,却直到中午也没见着人。
小二道:“我家掌柜出远门了,不在家。”
就知道来回都是这一句,媒婆们听了也只当没听到。
小二心里很苦,这回是当真不在。
“赵掌柜来了啊。”堂子里有人打招呼。
小二赶忙擦擦手,从柜台里取出一封书信递过去。
“人去哪了?”赵越问。
小二摇头:“二掌柜没说过。”
只有寥寥几行字,赵越看完之后,眼底有些阴沉。
草书,字又小,媒婆们恨不得将脖子伸到一尺长,却也看不清究竟写了什么,但有一件事却能肯定——必然不是什么好地方,否则大当家为何会是这副要吃人的脸。
到了下午,城里传开消息,说卖豆腐的寡妇像是也不见了。
媒婆纷纷倒吸一口冷气,难不成陆掌柜是同那张西施私奔了不成。
但又过了一阵,便又有人说寡妇还在,走夜路时不小心掉进了坑里,晕到下午才被人发现。
……
小二一边收拾桌子,一边听食客七嘴八舌聊天,有些哭笑不得,却也有些担心。这回二掌柜遇到的麻烦像是不小,也不知能不能平平安安顺利解决。
洄霜城在江南,距离王城千里迢迢,最快的方式便是走水路。
月余后,萧澜与陆追出现在了津水城,打算由此乘坐商船,经运河前往江南。
陆追在酒楼中叫了满满一大桌菜。
萧澜问:“你要请客?”
陆追道:“落在你手中,想来我也活不过太久,自然不能亏待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