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别那么杀气腾腾的好吗。你这样会煽动我的情绪。”
坐在行驶中的车子里,佐仓面带困扰地小声说了一句。银虽然一直盯着窗外看,但是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杀气似乎也被佐仓感觉到了。
“你少管我。”
银低低地回应了一句,眼睛仍死死盯着窗外。
在途中换了车,傍晚时分两人开车来到山梨县的一座深山里。由于车子走的是一般公路,所以花了不少时间,但是这样便于观察有没有被车子跟踪。绕了好几个弯之后,佐仓将车子开进大山深处,在位于山腰的地方把车停在了路边。这是一条几乎不会有什么车子经过的公路,从车子上走下来,四周一片寂静。
“从这里走过去吧。”
在佐仓的引导下,银向山道走去。天气预报说今晚上会下雨,但是此时气温低得几乎能使周围的空气凝结起来,看这天气搞不好会下雪。
走了三十多分钟,远远可以看到一栋白色的建筑物。那是一栋被黑色的栅栏围绕起来的样式简朴的三层建筑,乍一眼看上去稀松平常没什么可疑之处。但是栅栏周围有好几个身材高大的男人把守,就好像巡逻般的时不时地走来走去。远看不是很清楚无法断定,但是那些警卫应该都是兽人。
“那就是血液保管所吗?”
躲在树荫背后的银这么问道。
“血液被放在地下室保管。必须通过好几次指纹验证才可以进入。馆内的安全系统非常森严。这栋建筑是刚刚修建起来的,在须王成为首领之前,神木的那一代并没有保存血液的习惯。看守的兽人都是STANDARD,并不算很强。但是其中有几个实力还算不错的。如果我和你两个人袭击这里的话,有另一个强力的同伙帮忙会比较好。”
“我们可以潜入到那里面去吗?”
“我可以进去,但是你应该不行。他们会认出你来的。——喂!”
突然,佐仓身体紧绷起来,抓住银的手腕往来时的路返回。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的银刚想开口询问,突然间全身冒起一阵鸡皮疙瘩,他往周围打量了一眼。似乎有一个什么很强大的敌人——正向这里接近。
嗖地一声,头顶上一个黑影掠过。紧接着是一声巨响,黑影滚落在银和佐仓的面前。
“哟呵!哦——我等你们好久了!我就知道你们还会来这里,所以在这里等你们呢。”
忍伸展开蜷缩的四肢,咧开嘴笑着,挡在银和佐仓的面前。佐仓阴沉着脸盯着忍,摆出战斗的态势。忍嬉皮笑脸地抬起手指着佐仓。
“嘿,发现叛徒!上面的命令说,只要发现叛徒一律格杀勿论!”
忍的脸上浮现出残酷的笑容,响亮地拍了拍手。紧接着,眼前的忍的身体开始变形,人形的手脚突然间急剧膨胀起来,手掌上生出锐利的爪子,身上渐渐长出了红色的兽毛。头部变成异常修长的形状,就好像狼一样下颚向前凸出,尖利的牙齿暴露在外。眨眼间眼前的忍就变成了一只形态狰狞,姿势前倾的猛兽。
“切……”
佐仓咂了砸舌,与银擦身而过飞快地跑起来,很快佐仓也变身成了相同形态的野兽。佐仓的毛色是蓝色,由于此时太阳已经落山,佐仓的身体几乎与周围浓厚的夜色融为一体。佐仓瞬间兽化,伸出双手招架住忍的攻击。但是忍的力量在佐仓之上,虽然一开始佐仓接住了对方的攻击,但是很快他就支撑不住,被远远击飞在茂密的树丛中。
“佐仓!”
银忍不住大叫了一声,追了上去。忍似乎完全不把银放在眼里,朝着天空高高跃起,向正准备爬起来的佐仓撞去。虽然佐仓及时避开了忍,但是他来不及招架忍接下来的一连串攻击,只能被忍左一拳右一拳地打。才一转眼,佐仓的身体就已经鲜血淋漓,忍的锋利兽爪狠狠地扎进佐仓的身体。
“可恶……!”
由于今天是来打探情况的,所以银没有携带武器。银从一旁飞奔过来撞开忍的身体,千钧一发之际阻止了忍对佐仓的攻击。
“碍事!”
忍那如同钢铁一般坚硬的兽脚冲着银的腹部狠狠一踢。银被踢飞到数米之外,在地面上滚了几滚。就在这时,一颗豆大的雨粒滴落在脸上。
“哎哟——”
突然开始下起了雨,佐仓挥着拳头向忍发起攻击。佐仓修长的手臂如同撕破空气一般地露出钩状的利爪向忍袭去。忍向后一跳,躲开了佐仓的这一拳。忍以肉眼无法观察的速度跳上附近一棵大树。好几棵树木跟着一连串地摇晃起来,显示出忍跳跃的路线。佐仓向悬崖冲去,就在这时一团黑影从空中急速降落,撞击到佐仓身上。
“佐仓!”
遭到巨大冲击的佐仓倒在地面上爬不起来。银想要冲到佐仓身边,可是却被忍抢先一步抓住佐仓无力的身子高高举起来。
“呜哇……!”
佐仓的悲鸣响彻四周。忍的手臂贯穿了佐仓的小腹,大量的鲜血喷涌而出。佐仓痛苦地咆哮起来。
“住手!”
想要上前阻止的银被忍当做碍事的东西一脚远远地踢开。嘎吱嘎吱的一阵闷响,佐仓被忍捏碎了骨头,发出悲痛的惨叫声。两人的实力差距太明显了,佐仓已经差不多要失去意识。
“啊咧?死了?”
忍把纹丝不动的佐仓扔到地面上,无趣地说道。
“喂,你还能打吧?快给我站起来!”
就像玩弄着滚落在地面的一颗小石子一样,忍拉起佐仓的手臂,往反方向一拧。一种难以言喻的愤怒感充斥了银的全身。即使手臂扭曲成奇怪的形状,佐仓也没有任何反应。银连他是不是还活着都不得而知。拥有压倒性的力量的忍完全不给予敌人丝毫尊重,就像蹂躏奄奄一息的小虫子一样反复地践踏佐仓的身体。
“好无聊啊,不会已经死掉了吧。真没办法。拿去喂狗吃算了。”
看到忍一脸平静地说出这种话,银一瞬间浑身发热。对于银来说,忍代表了他所憎恨的一切。这就是兽人。他们根本不理解生命的沉重,只知道无止尽的杀戮。他们是如此令人憎恶的存在,是不应该存在于这个世上的生物。他们就是这样杀死了父母,杀死了许多无辜的人。
——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已经像风一样撕裂了夜空,向忍的身体撞了过去。自己的身体呈倍速地膨胀起来,拥有了令人难以置信的速度和力量。银来不及多想,便抓住被他撞飞的忍的手腕,用力撕裂开来。
“唔啊啊啊啊!”
耳边响起忍的惨叫声,银把一只兽形的手臂抓在手中。忍失去了一条手臂,大量的鲜血哗啦地流了出来,忍当场倒在地上。银喘着粗气,被憎恨的感情所支配的他抓住忍的身体,失去了一只手臂的忍失去平衡,根本来不及躲闪。
“可恶!你这家伙!混蛋!!你不是不肯变身吗!!”
忍撕扯着嗓音大叫起来,银猛地停下脚步。
他惊愕地看着自己那双颤抖的手,银色的体毛覆盖在自己的手臂上,那双手就好像拥有与生俱来的战斗本能一样,和平时他所看惯了的人类手臂完全不一样。毫无疑问这是野兽的手臂。身体也变得异常巨大,两只脚有种向上飞跃起来的渴望和冲动。
——我,还是变成兽了。
面对无意识中发生的变故,银愕然地冻结在原地。明明曾经无数次发誓过不再变身的,虽说是因为看到佐仓有生命危险,但是自己兽化的这一事实还是让他很受打击。怎么可能,为什么会这样。意识越来越模糊,然而与之相反的是面对眼前的红色野兽,满腔怒火正在银的体内熊熊燃烧。
“混蛋!混蛋!害我大意轻敌了!我要杀了你!银!!”
悔恨地跺了跺脚,忍嘶吼着冲着银奔过来。
不可思议的是,一直以来觉得难以看清的动作,现在就好像慢镜头回放一样变得异常清晰。银避过忍的攻击,飞起一脚踹过去。忍身形摇晃,高举起左手一拳挥过来。
“呀啊啊啊!”
银把忍按在地面上,紧扣住他的另一只手臂,狠狠地一口咬下去。他控制不住想要把红毛野兽撕成碎片的冲动。他想要让这只野兽彻底闭嘴。
“呜……”
就在银正要撕扯忍的身体时,他突然被背后一个巨大的力量撞开。银被撞飞到远处,和忍拉开了一段距离。
“银色的兽……你是银吗?”
银转过头去,只见一个体态结实身材修长的男人站在那里。一头卷毛神色从容的他轻而易举地将兽化的忍抱起来。他是组织里的TOP4之一,相模。相模满脸惊讶地凝视着银,然后将视线投向倒在地面的蓝色野兽身上。
“佐仓先生……竟然是叛徒?他不是须王的哥哥吗,为什么……!?”
听到相模紧绷的声音,佐仓的身体微微颤抖了一下。看来他还有一口气在。恢复了理智的银立刻奔到佐仓的身边,盯着相模的脸。
刚才,相模说佐仓是须王的哥哥。
组织的首领须王的哥哥?是这个男人?
“喂,我不想和你战斗。没有人命令我必须杀了你。”
面对浑身毛发倒竖的银,相模后退了几步安抚银的怒火。
“很抱歉,今天就当做是扯平了吧。你旁边那位已经快没气了吧。”
相模一脸从容地这么说着,抱着忍的身体消失在建筑物的另一边。一瞬间想要追上去的银马上醒悟到现在的佐仓正处于生命垂危的状态。虽然这个男人是死是活都跟他没关系,但是也不能就这么放着不管。而且,银还有话要问这个男人。
银将佐仓的身体抱起来,回到一开始他们停车的地方,此时四周已经一片黑暗,在确认周围没有人之后,银在草丛里变回人形,回到车子旁。因为兽化的时候衣服会被撑破,所以变回人形的时候特别麻烦。所幸的是,由于考虑到可能会出现的危险,佐仓把衣服和血袋都带了过来。银把羊毛衫的上衣和裤子穿好,从车子里取出血袋,让仍然处于昏迷之中,没有变回人形的佐仓喝下去。
“呜……”
银强行撑开佐仓的嘴巴,将血液注入他的口中,过了一会儿,佐仓的伤势开始得到回复。嘴边沾满了鲜血的佐仓一下子就把血袋里的血喝完了。
“呜……咳咳……咳咳……”
逐渐恢复了意识的佐仓咳嗽着坐起身来。慢慢地他也解除了兽化,变回人类的姿态。银用衬衫遮住佐仓的身体,看着佐仓腹部的伤口慢慢愈合。由于他们只带了一包血袋,所以佐仓的伤势没办法完全恢复。佐仓面色惨白地吐着微弱的气息,在银的搀扶下走进车子,在后排坐下。
“血液还不够……带我去这里……”
佐仓气若游丝地说出一个距离这里不太远的地名。看样子,仅仅是说话就已经让他觉得很辛苦了。虽然银还有话想问佐仓,但是现在看来是没办法问了。
他觉得好累。但是与此同时,一种莫以名状的兴奋感至今仍残留在身体里的某个角落。在保持理性的状态下变身成野兽还是头一次。没想到变身之后所拥有的力量与维持人形时相比差距竟如此之大。他终于明白为什么佐仓这么固执地说服他变身了。只要变身的话就能打倒忍,可以与TOP4堂堂正正地战斗。但是——
银咬着嘴唇,握着方向盘调转了车子的方向。
6
佐仓所说的地方似乎是他的其中一个藏身之所,是位于深山里面的一间破旧的房屋。
停车之后,银让佐仓搭着自己的肩膀,走进杂草丛生的院子里。进入这栋貌似无人居住的鬼屋一般的房子,银扶着佐仓向里面走去。脚踩在木地板上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声,房间里挂满了蜘蛛网,无论如何都称不上是一间环境舒适的房子。银从柜子里随手取出一团被单铺好,让佐仓躺在上面,再从冰箱里取出血袋。冰箱的型号相当古老,大概是以前有人曾在这里居住过吧。
“只有两袋哦。”
银把血袋从冰箱里拿出来,递到佐仓的手上。脸色苍白的佐仓接过血袋之后一口气就喝完了。摄取了特殊血液的佐仓脸上渐渐恢复了血色,呼吸也渐渐平缓了下来。即便如此他的伤势还是很重,所以他仍然躺着没有起身。毕竟刚才他差点就没命了。现在还是静下来好好休息比较好。
“喂,你给我说清楚。你和须王是兄弟?如果你不把这件事好好交待清楚,我就没办法继续和你一起战斗。”
明知道佐仓现在身体状况极差,银还是厉声质问道。据相模所说,佐仓是须王的哥哥。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他为什么要背叛须王呢。还是说这是组织的圈套?而且佐仓为什么没告诉银他和须王的关系呢?这只能让银觉得自己是被骗了。越想越觉得生气。
“……你,兽化了呢。”
佐仓用手臂遮住眼角,低声说道。银烦躁地瞪了佐仓一眼,察觉到银在不爽的佐仓轻声笑了出来。
“抱歉,我只是有点意外,被我做了那种事都不愿意变身的你,居然会为了救我而兽化……”
“我才不是为了救你,别会错意。”
“就让我会错意吧……当时奄奄一息的记不清楚……但是银变成野兽后果然好强。能打倒须王的只有你了……”
佐仓慢慢移开手臂,从被单上坐起身来。
“我和须王是同父异母的兄弟。”
看着面无表情地开始述说的佐仓,银不由得吞了口气。佐仓和须王名字不一样,这其中必定有什么缘由。听到同父异母这个词,银不禁暗自一惊。
“父亲是兽人。现在也还在组织里……那家伙……那家伙和我妈结婚之后生下我,刚开始的时候……看到我变成兽人他很开心。”
迎上佐仓那双满是怨恨的眼睛,银不由得一惊,默默地凝视着他。
“但是过了不久,父亲开始有了这样的想法。如果兽人与兽人结合的话,生下的孩子是不是就能成为更加强大的兽人之类的……”
“难道……”
“对。须王是兽人与兽人结合而生下的纯种兽人。父亲知道我不是STANDARD时很满足,但是须王出生之后,他发现须王是拥有金色这种特殊毛色的兽人时更加欢欣雀跃。坦白说,现在父亲对须王——对仁沉迷不已。我和我妈就被当成无所谓的存在被他抛弃了。我妈是发自内心地爱着父亲的,所以被抛弃之后她便因为神经错乱而自杀了。即便如此,父亲也完全不在意。对父亲来说,兽人才是最重要的,人类什么的是可有可无的存在。”
知道了佐仓和须王的这段不为人知的过去,银感到浑身战栗。兽人与兽人生下孩子这种事,银根本无法想象。他从来没遇见过雌性兽人。就算组织里有,相信也是极少数。他似乎有点明白为什么须王会那么强了。
“所以你就开始憎恨须王吗?那你为什么要加入组织?”
这么说来,最开始两人相遇的时候,佐仓就一直执着于打倒须王这件事,原来这一执念的源头是因母亲的离世而产生的怨恨。
“我加入组织是为了得到内部情报,完成复仇。最开始我只想杀了父亲,但是这件事必须放到最后再做。我不会这么轻易杀了他,我要杀了仁,摧毁组织,把父亲最重视的一切全部夺走之后再杀了他。”
“你……”
“组织的毁灭对父亲来说会是最沉重的打击。为此我才表面上和组织的人混熟。我一直在等待时机。等待能够彻底击溃组织的最佳时机——也就是现在。银。只要有你在,就能杀掉须王。”
佐仓的双眸就如同摇曳着仇恨的火焰一般正在熊熊燃烧。就好像狂热的信徒的那种特有的眼神一样让人忍不住退避三舍。佐仓所说的话他能够理解,但是与此同时他也感到一阵不安。佐仓想要击溃组织的决意是千真万确的。但是他的出发点和自己不一样。佐仓并不是因为觉得组织是丑陋邪恶的所以想要击溃它,是因为对父亲的憎恨,因为须王得到了佐仓所不曾拥有的父爱,这一切在他的心里埋下了仇恨的种子。
“你和我不一样。”
银按捺不住烦躁的语气,从潮湿的榻榻米上站起来。
“你是出于怨恨……因为太恨自己的父亲,所以才想要杀死须王不是吗。你的动机不纯,我和你不一样。”
无法对佐仓的理念表示赞同,银皱着眉头低声说道。佐仓阴森森地站起身来,铁青着脸抓住银的双肩。
“动机不纯?你在说什么蠢话!我和你有哪里不一样!?你是为了替父母报仇,我是为了替母亲报仇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