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承黑他是张嘴就来,但维护起来也是出头鸟,他说:“闻总你可别黑自我了,你是奇葩见得少不知道什么叫自我?自我的人那叫一个自私,世界里就根本没有‘反省’这俩字。”
老曹也表示难以苟同,“朋友又不是你的复印件,凭什么要跟你喜欢一样的人事物?当然前提是你不能违反乱纪。还有,朋友不能接受你就怀疑自己了?邵博闻你可拉倒吧,你平时要是不那么霸道,这么装一装我可能就信了,就你这说话那当口,心里指不定在埋汰谁呢。”
邵博闻被戳破了也不生气,说“还是老曹你懂我”,大家都是玩笑性质,只有周绎独自陷在困境里,任无可名状的难过和孤独感将他淹没。
周绎的症结在于明知道老板是个好人,普世的价值观又让他下意识就抵触这个人的性向,然而即使是这样,邵博闻也没说过自己一句不是,他同样在反思和困扰,到底是谁错了?
又或者对错真的有那么重要?能重得过他们这些年的公私交杂的情分吗?周绎觉得迷茫,但寻觅和拉锯是越过痛苦成长的必经之路,他只能承受和经历。
“其实我前面啰嗦这么多,想说的也就是小谢那几句,如果有些事情我没有一早就告诉你们,只是因为在熟人面前摊不开,怕观念冲突了伤感情。”
“然后我既然有秘密,就说明你们看见和了解到的我,只是我表现出来的一部分,我有你们无法想象的一面,我的爱人呢,也不是你们想象中的样子。他你们也都认识,就是……”
邵博闻将手往常远面前一放,刚准备将他拉起来,门铃就不合时宜地闹腾了起来。
常远手都抬起来了,愣是被风吹草动吓得缩了回去,门一开他发现按铃的人比声音更加棒槌,正是他的万年冤家邵乐成。
上次强拆和这次的裂缝事件,似乎在荣京集团的对外合作上掀起了一股蝴蝶效应。
当邵博闻在家策划虐狗的时候,邵乐成刚结束公司的电视电话会议,憋屈和忽如其来的空闲让他在门厅发了会儿呆,然后毅然决然去骚扰他哥,只是他不知道自己这一空降,好死不死踩到了他哥蓄谋半天的出柜现场上。
新愁旧恨叠加在一起,窝囊半天没处发泄的邵乐成总算是找到了释放点,他一听来龙去脉差点没爆炸,特别见不得邵博闻说到口干舌燥、常远却还是一副屁股粘在板凳上坐享其成的样子,就端着个板凳就横插进来,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地说:“某人不是在这儿么,他又不是没长嘴,自己不会站起来说啊!”
常远不知怎么忽然想起早上看过挂历,今天是黄历的12月17,白纸黑字显示着不宜嫁娶。
第91章
不用多说,“在这儿”等于剧透所有。
总有一天他得把邵乐成揍一顿,但不是现在,时间在这瞬间仿佛慢了下来,空气中隐约浮起一层诡异,然后常远亲眼目睹了一系列目瞪口呆。
众生百态,周绎因为早知道,所以这一刻显得很平静,阿永还在懵逼,老顾是倒吸一口凉气,林帆可能是跟老板没那么熟而没敢有什么表示。谢承嘴里塞个鸡蛋没问题,不过他向来情绪外露,因此并不能显得这消息有多么震撼,反倒是平时花式无动于衷的老曹此刻最不淡定。
老曹的脸上仿佛被装上了一个慢镜头,表情都被拉成了一帧一帧,瞪眼、扬眉、张嘴、吸气、激灵等,最后组合定格成了一个毛孔里都散发着“天打雷劈”信号的蜡像。
换在平时,这么难得的精彩瞬间可能已经被谢承拍下来做成了表情包,不过这时即使心有余他也没那个胆子,玩笑开对了是幽默,开过了就显得情商低。
邵博闻觉得老曹的反应有点过了,怕他伤了常远的心,就敲着桌子一边招魂一边窃窃私语,“老曹稳重一点,你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
老曹的心都快被草泥马踏成渣了,哪里还顾得上会不会刺激常远,震惊临时粉碎了他的理智,他也拎不清自己此刻的心情是丁是卯,似乎纯粹是本能驱使着他指着邵博闻骂道:“你给老子闭嘴!”
他认识邵博闻比周绎更久,在年纪上也长这人一点,虽然邵博闻是他的上级,但要不是情谊在这里,他老曹去哪里不能当法务呢?他认同邵博闻的理念和作风,同时不能免俗有着一些过来人的长辈情怀,他当然希望邵博闻能够找到另一半,只是没想到当这一天来临的时候,他的第一反应不是祝福和鼓掌,而是吓尿。
邵博闻和常工……他、他和常远……
醉意适时涌上心头,老曹茫然而眩晕地想道:那男的,他怎么会喜欢上男的呢?这是什么一种什么样的心理啊?他们、他们要怎么过日子?虽然孩子已经有……不对这他妈不是孩子是问题,男的又不能结婚,那户口怎么上?还有他俩的家长就能同意?
当别人不想听你解释的时候,他的心情比你的解释重要,邵博闻深谙交流的精髓,他立刻变成了一个哑巴。
然而老曹这是气话,看见邵博闻挖了坑还不让埋,难道让他们一票人回家去问周公解梦吗!于是他一巴掌拍在桌面上,动静和他的情绪一样激昂,也不知道是在训谁,“说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邵乐成偷偷地勾起了嘴角,唯恐天下不乱地嚷道:“诶诶诶,常远。”
常远没有准备也毫无防备,被邵乐成横插一杠扔到台上,本来该措手不及,但实力懵逼的老曹及时给了他一种疑似“友军”的底气,他这才意识到原来大家都一样慌乱,一样普通,一样是应对生手。
人们钟爱合群而畏惧孤独,带着相似频率的念头让常远冷静下来,然后他不知怎么漫无边际地想起一晃这么多年,从暗恋到同居,他似乎从没大声地向邵博闻明示过心意。
年轻人张口闭口喜欢将爱挂在嘴边,然而等到了他们这个年纪就习惯少说多做,是年长的人不喜欢听情话吗?不是,只是爱情在时间里淡化了,可是他们不一样,他们重逢得太晚了,晚到浮生过半了才刚刚开始。
常远能感觉自己的心跳在慢慢加快,他心想这是一道关卡,也是一次机会,他爱邵博闻毋庸置疑,如果能让他高兴,说两句又有什么不敢的?心里话他有一大堆,谁怕谁!
在这种正面杆上的心态下,常远看了挑事的邵乐成一眼,然后在目光汇聚处站了起来,他的嗓音晴朗沉静,仿佛无所畏惧,“那我来说吧。”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邵乐成觉得他在妈宝眼底看见了一闪而过的蔑视,尼玛!
谢承混在二次元的反射弧比较短,他倒是没什么抵触的感觉,就是越看常远和他家大佬他就越玄幻,人生中认识的第一对活基佬,看起来似乎跟网络上泾渭分明的强攻弱受不在一个世界,喝下去的酒冲得他口干舌燥,他结巴道:“说、说啥啊?”
常远偏过头在邵博闻肩膀上拍了拍,动作和力度都像介绍朋友给大家认识一样平常,他戏谑道:“说我和你老板的那些年啊。”
他笑起来有种腼腆的温柔感,是本来就容易靠皮相获得好感的类型,反观邵博闻笑得就有点不太英俊了,他没想过今天的主役会是常远,而这人的坦荡让他欣喜,被喜欢的人当众表白的机会可遇不可求,他大概要记到老了。
邵乐成觉得他看起来像个傻逼。
他们看起来真的很开心,老曹眼皮一跳,即便是心里无法理解这种不合常规的感情,却也对他俩厌恶不起来,他对邵博闻偏心,也喜欢常远那条逗比的狗。
周绎的感觉大同小异,要是他真的恶心得不行,早就化身键盘侠或者口帝到处发泄,也不至于给自己憋得魂不守舍了,和年轻无关,他只是见得太少了。
谢承的心思没他们这么复杂,他此刻只有一种感觉,那就是这世界确实看脸和气质,换两个邋遢的抠脚大叔在这里含情脉脉,这画面就不会这么友好了。
常远舒了口气,压下了心底那点紧张或是兴奋,他移动着目光去直视每一个人,拿出了自己最大的诚意,他被赶驴上架,本以为自己会语无伦次,可事实上他说起来滔滔不绝,似乎这些早在心里经过千锤百炼,或许是因为他试图说服的人,比这里所有人加起来都难搞。
“那我接着邵博闻的话说,先坦白你们最关心的问题,”常远的态度郑重得像是在见家长,“他那个就在这里的爱人是我,我俩认识的时候还没穿开裆裤,在一起的时间是今年8月14,从事情的开端到结果横跨二十来年了,不是儿戏,吓到你们的话不好意思,确实有点唐突,不过再多的道歉不会有了,我没有伤害谁的利益,也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
邵乐成心想这还像句人话,不过他是帅哥来找茬,轻易不能会让这事儿过去,便又打断道:“立场这么端正你咋早不说呢?你俩凑一块儿都快小半年了。”
“这是我的私生活,不是公投也不是ppt,”对上别人可能不行,但跟邵乐成针尖对麦芒赢不了至少也不会输,常远不留情面地说,“我没有打扰你,说不说、以及什么时候说都是我的自由,你要是有这么多意见的话,那我有一句话送给你,关你屁事。”
许慧来撑着下巴看戏,觉得也许人逢出柜勇气倍增,常远今天能言善辩得很,非要提些不足的话,那就是最后一句的语气弱了点。
周绎心头一憷,说者无意听者有心,他觉得常远是在说他,顺着想想也有道理,那自己是在郁闷什么呢?
邵乐成不受攻击,甚至还嘲讽地说:“笑话!我哥的事还跟我没关系了?”
邵博闻感受着他弟难得一见的兄弟情谊,心说你只会给我添堵,不过看在他坏心办好事的份上没揭他的底。
“是有关系,但他不归你管,他比你年长,也不是没脑子,事业小有所成,还是一个孩子的爸爸,”常远意有所指地说,“我一直认为不管是谁,要是想对别人提意见,那么他在这件事上至少得是成功过的。”
言下之意就是单身狗没有资格说话,邵乐成一口老血哽在心里,有点无法反驳了。
老曹莫名其妙有点庆幸自己没说话,他的小半辈子已经过去了,但似乎没有深刻难忘地爱过谁,这让他忽然有些感伤,觉得自己一无所有。
常远没有乘胜追击,他收回目光的同时敛掉了咄咄逼人的气场,自黑地调侃道:“我刚说的这些,有没有给你们一种没把你们当盘菜、你们怎么想我都无所谓的感觉?其实不是这样的,我很珍惜大家。”
“我和邵博闻,没想过要刻意瞒你们,大家每次来这里吃饭,我在,我的狗也在,我的生活用品也没收起来,但是也没有挑明,我希望你们能自己发现,又不想打破现在的状态。原因除了小谢说的那个,另一个是我个人的性格问题,我没有那种觉得自己有本事影响大家判断的自信,一直也很惶恐会破坏你们跟邵博闻的关系,可是我刚刚站起来的时候,我忽然又不这么想了。”
“人是会变的,每一天都可能有新的想法,小时候打死不吃的菜长大就吃了,二十岁不喜欢的审美可能三十又喜欢了。让人心里不舒服的关系没办法维持长久,所以有什么咱们就说清楚,别放在心里瞎琢磨,正好邵博闻说的那个产生分歧的朋友也在这里,就是小周。”
谢承懵上加懵,连忙去捅周绎,“你怎么了?”
周绎没想到常远耿直起来这么可怕,猝不及防被点了名,加上大伙都来看他,登时整个人僵成了石头。
“小周这几天状态不太对,”常远将视线锁定在周绎身上,温和地说,“全都是我在讲,也说说你心里的疙瘩吧,能不能接受都无所谓,反正过了今天,邵博闻和我,跟你们的关系怎么都不可能跟以前一样了,我要是不知道你的想法,就没法把握跟你相处的分寸,这样会很尴尬。”
周绎生平第一次觉得自己表达能力为零,心里的话说不出来,他被围观着越发语无伦次,单“我我我”就卡了半天。
老曹看着都急,直接把他的话给抢了,他生气地说:“疙个屁的瘩啊!就是没见过、不适应、不习惯!你给狗换个窝它还得适应几天,更可况你俩他妈是给老子换了个世界观啊……呸!”
说到最后他仿佛才反应过来自己给自己比成狗了,“呸”得有些用力,唾沫星子隔着桌子都扫到了对面的许慧来手上。
许医生虽然没有洁癖,但口水毕竟是非常私人的东西,眼看柜门常远也推开了,火锅近几天可能都吃不出滋味了,他就有点坐不住了。
“需要适应不要太正常,想当年我也经历过,常远这个死基佬简直吓我一跳,”许慧来说谎不打草稿,闲闲地数落道:“然后适应适应着我就发现了,我某些性向正常的朋友们,既不欢迎我去他们家蹭饭,也不会在凌晨三点爬起来去机场捡我,我一借钱他们就穷,我刚说完心情不好他们转头就在群里哈哈哈,我好心劝他呢他反过来质问你懂不懂,最现实的问题是,出去吃饭我在说话他们在对面低头玩手机,噫……”
许慧来嫌弃地将手一摊,“对比下来我远虽然性向不正常,好歹脑子没问题,人无完人嘛,我勉强可以将就一下,谁怼他我就怼谁。”
邵乐成霎时感受到了对方汹涌的恶意,这还叫勉强?这他妈都护短成带刀侍卫了好吗!
第92章
谁敢怼他啊,光是那张脸就让人客气三分了。
而且真让他俩吵起来那就太抢戏了,两个人都喜欢占口头便宜,在他弟的眉毛还没挑上去之前,邵博闻当机立断决定三比一。
“我也觉得是这个理,”邵博闻端起酒杯就近在砂锅上碰了一下,磊落地笑道,“比起性格、爱好、性向这些方面上的差异来说,我可能会更在意朋友能不能尊重我,不管你们最后能不能接受小远和我的事,我也尊重你们。”
老曹心说你尊重个屁!连他妈个好感度和感情牌的努力都不付诸!比如说说怎么勾搭上的、过程多艰难、爱得死去活来什么的,大家伙对同性恋的认知一片空白,这要怎么理解?
不过他这个人比较闷骚,有意见他也不说。
谢承缓过了最初的那阵冲击,这会儿已经又是一条好汉了,他其实对老板不走寻常路的感情史很感兴趣,只是左看右看大家都十分沉默,就不敢放肆,决定下次再问。
周绎在偷偷地用手机搜索过“我的老板/朋友是gay”后,被网上那些披着受害者羊皮的写手狼们的一言不合就在一起的套路整懵了,这让他油然而生一种挫败,好34文库(danmeiwenku.com)是完全免费的,要充钱请别相信,关闭即可,微信dmwk520大家务必都加上、有腐利。没有关注微信dmwk520的请尽快关注~避免网址河蟹换网址找不到我们~ 像大家对这个都无所谓,就他一个人很介意?
邵博闻说完就冷场了,空气里弥漫着一股迷之尴尬,林帆想着这么干坐着也不是事儿,就善解人意地说:“时间也不早了,要么咱们今天就到这里吧?你看孩子也困了。”
虎子立刻给面子地打了个巨大的哈欠,往邵博闻身上一靠,眼皮开始打架,他爸说大人说话小孩不能插嘴,不过他就是想说他也听不懂。
吃也吃饱了,淡也不扯了,还杵在这里就有点傻了,老曹带头应了一声,准备回家重整三观,大家纷纷附议,除了许慧来跟邵乐成,他俩各自有事找邵博闻两口子。
邵博闻将众人送到电梯口,在箱门关上之前忽然说:“我希望下次在我家约饭的时候,咱们还是原班人马,不过这是朋友聚餐,不想来的绝不勉强,再下次我心里就有数了,不该去打扰谁,总之看破不说破,还是好朋友,喝了酒,路上都注意安全。”
老曹重重地用手指戳了闭门键,让邵博闻消失在缩小的门缝里。
有时他在气头上,就会觉得那些过于冷静的朋友没有人情味,此刻他就有这种感觉,对于邵博闻来说好像比起常远,他们属于深思熟虑后可以抛弃的一类,归根到底,这是朋友的醋意。
另一边邵博闻前脚刚出门,后脚邵乐成就兴风作浪,他吃饱喝足了在沙发上翘二郎腿,开始对常远指手画脚道:“饭也吃完了,你是不是该收碗了?”
邵博闻惯着常远的少爷毛病,他可惯不来!
许慧来憋不住地笑出了声,旁观者清地插进来跟常远感叹,“你小舅子管得真宽,有点儿婆婆风范。”